昨天情况特殊,奶奶没看清楚,以为小李是于磐的新欢,告诫他不能朝三暮四,于磐就紧急管杨姐要了照片。
碰巧让小李撞见了。
怎么能被一眼看破?能说会道的李朝闻红着脸,恼羞成怒地拍了于磐一掌。
于磐继续笑着,摇着头兀自往前走。
不过,他是在跟我汇报吗?小李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被从天而降的棉花糖,砸晕了脑袋。
“那边的餐车有可丽饼吃喔。”于磐指指前面,喊道。
“噢。”
李朝闻和他隔空对视一眼,就忍不住笑到眼睛消失,然后害羞得不敢再看他,伸开手臂,在雪地里稳稳地走过去。
可丽饼裹着香蕉和巧克力酱,精准地戳中小李的喜好,他端着小圆盘,拿着叉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
于磐看他吃得那么起劲,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他问他:“诶,你最喜欢的甜品是什么?”
李朝闻思忖了半刻,眼珠一亮,分享宝藏似的跟于磐说:“慕尼黑机场室外广场,麦当劳右边那家的马卡龙,焦糖海盐味的。”
好吃到李朝闻周末会专门坐四十分钟的公交,去买一盒,一共六个,还没等公交车开回宿舍,他就吃没了。
飞机没怎么坐,但机场去了好多次。
“这样啊,这么具体?”于磐挑眉。
其实于磐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做,不会也可以学,但正品远在德国,他就无能为力了。
小李认真地点头,并跟于磐声情并茂地,形容了他的马卡龙有多好吃。
“真的很好吃,哥哥,我说,慕尼黑其实也不错。”李朝闻别有所指,他偷偷抬眼看于磐。
于磐正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了然地点头道:“我知道啦,我会去的。”
他说完这句,心里忽悠闪了一下:这是个承诺,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向人许诺过了。
李朝闻在对面耸肩甜笑,让他觉得,诺言也并不全是那么沉重的。
小李给小吴和姐姐发了同样的消息:
“我可能成功了。
(指掰弯于磐。”
吴子楷马上高呼万岁,并要求他如实招来,可是李沧澜要等到下班才有空回复,此刻她正在他们部门的会议室,听候差遣。
领导在讲话。
“咱们厅里安徽文旅大数据这个项目,之前一直停留在口号阶段,没有落到实处,这次部里联系了科技大学的专家,准备一起做一个横向课题。”
她的顶头上司侯处长人如其名,是个瘦小得像猴的中年男人,李沧澜这些年加班,都是拜他所赐。
她最近失眠,上班也困,在会上恨不能给眼皮中间架根木棍。
侯处长看出来她精神不好,伸出一只黑瘦的手指,在桌子上咚咚地敲:“沧澜啊,你最近辛苦一点,跟科大的教授对接一下。”
李沧澜尽量把眼睛挣得大点,微笑着点头称是。
我何止最近辛苦,我一直都很命苦,她想。
刚加上好友,教授就甩来了一大堆链接,李沧澜打开一看,中国知网。
她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看过论文了,何况是大数据、云计算方面的,这教授也太高看她了。
“李科长你好,以上是可参考的案例,关于项目的具体事项,你今后可以跟我的博士生联系。”教授向她推荐了一个朋友。
博士生至少是同龄人,沟通会顺畅些,可李沧澜点进去一看,眼前一黑:
这个博士生正是“相亲对象3”,人家昨天夜里邀请她去夜市,她还没回复呢……
“哈喽,在吗?”李沧澜打完这几个字,尴尬得把手机扣桌上了。
李朝闻没时间管姐姐为什么不回,他要去骑雪地摩托。
今天是他来冰岛以来看见的第一个艳阳天,晴朗澄澈,万里无云,天空把雪山都映得发蓝。他们套上橙色连体衣,乘吉普车攀上山巅,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摩托车就停在山顶。
小李想象中的雪地摩托有巨大的轮胎,可眼前的恰恰相反,是两排履带,侧前方支出两个像滑雪板一样的前撑,底盘很宽,看起来很安全。
“It’s pretty easy.{骑摩托很简单。}”大胡子教练用着夸张的肢体语言,热情地鼓励他们,这给有驾照但从来没开过车的小李,吃了颗定心丸。
理论上来说,每个成年人都可以控制好一辆摩托,教练强调道。
韩国女孩Ashley第一个上,试得很稳当,教练直接让她打头;德国大爷Joseph和他妻子坐同一辆,试开得慢点,但也不错。
轮到李朝闻,他帅气地扣上头盔,信心满满地坐上去,听教练的指挥,坐稳,把住车把,踩油门!
啪,前撑撞在旁边的车上。
教练帮他把障碍物挪走,又安慰他说:“It’s okay. It’s too close. Just try again.{没关系,这个离太近了,你再试一下。}”
李朝闻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紧张了,因为刚才,他明显地感觉到,摩托像不受他控制似的,左右乱摆。
应该能行的,小李深呼吸一口,再次启动。
车把往右偏了一点,往Joseph他们那边冲去,他往左打舵,却又太使劲了,拐了个急弯,偏出了这片滑道。
赶紧急刹车!
教练小跑着过来,让李朝闻让开,他检查一下车有没有问题。
李朝闻心砰砰跳着,他下意识地找于磐的身影,看到人在身后,他反而压力更大了。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李朝闻有点恨自己糟糕的肢体协调性。
车没问题,教练把车头挪回道上,让小李用最慢的速度开。
这次速度是慢下来了,可摩托还是左右打滑,像个毛毛虫似的在地上蛄蛹。
“Hold it! Hold on! {把住它,坚持住!}”教练大喊道。
本来小李觉得勉强能开,可不巧雪地上有一块大的凹凸,方向又偏了,他想拧刹车却拧成了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大得惊人。
脱缰野马一样冲出去了。
李朝闻吓得更不会了,他赶紧松了手,让摩托减速滑行,好远才将将停下来。
他心有余悸,双腿打颤着站起来。
幸亏这块地是平地,如果是下坡就完蛋了。
大胡子教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You can’t drive, sir.{先生,你开不了这个。}”他一改友善的笑容,用很严肃的语气警告道:你要么坐别人的后座,要么就取消骑行,我开车带你下去。
李朝闻有点傻了。
从小就做好学生,他很少被人这样训斥,如果某件事做不好,他就偏要一直练到能行,哪怕只为了证明给别人看。
小时候跳大绳就是,一开始别人跳过去之后,他总要空一个才敢上,拖慢了班级的速度,后来李小宝下定决心练,让爸妈帮忙摇绳,姐姐在前面跳,只练了两个晚上就成功了。
可骑摩托这件事,给不了他练习的时间和承担风险的能力。
他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于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教练身后,边戴头盔边说:“I’ll take care of him. Don’t w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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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负责他,你放心吧。}”
教练摊手,跟于磐说那你开车,祝你好运。
等人走了,于磐抬腿跨上摩托,拍拍后座:“愣着干嘛?上来啊。”
李朝闻撇着嘴坐上后座,两只手松垮垮地拽住于磐的羽绒服。
“抱紧点喔。”于磐的声音带着笑意,可小李还沉浸在挫败感中,像个瘪了的小气球。
“哎,”于磐抓过小李的双手,帮他箍紧自己的腰:“你坐好喔,这边路不平。”
李朝闻还没来得及窃喜,于磐就开回了滑道,飞快干到了下坡起点,缓都没缓,直接向下俯冲。
“啊——”
太刺激了。
小李是在游乐园只敢坐旋转木马的人,这一下风驰电掣,他闭着眼睛死死搂住于磐,像揪住悬崖边的稻草。
奇怪,把心贴在他后背上,感觉安全多了。
于磐听他喊得太大声,平稳地捏刹车减减速:“这你也怕喔?”
李朝闻还在叫唤,不过变成了边笑边喊,像小时候坐在秋千上被悠起来,伸直了脚去踩云的感觉。
“不怕!刚才是没习惯。”小李嘴硬道。
“那再来喽。”
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他的头盔都在颤,摩托毫无准备地窜上了陡坡,抹着斜直往坡顶冲,身体倾斜到李朝闻绷紧了双腿,生怕被甩出去。
他看不见越过坡顶之后,是悬崖还是平川,但于磐的肩膀就在眼前。
“哇哦!”
前撑飞过雪坡,一束璀璨的光芒出现在地平线上,仿佛天使将金箔散入凡间,目之所及尽是阳光普照下,蓝色的雪影。
远处崇山峻岭,近处是宽阔的缓坡。
温柔的凉风掠过脖颈处裸露的皮肤,李朝闻发现自己的下巴搭在了于磐肩上,两个头盔挨在一块。
他心里软得像化了的新雪。
“放松点,勒死我啦。”于磐单手握把,另一只手拍拍小李的胳膊。
“噢。”小李刚发现他把于磐抱得这么紧,羽绒服都勒出印来了,调整之后,他脑袋拱了拱,换了个姿势,侧头靠上于磐的后背。
蓝天与雪地之间,只有他们。时间已经停止流逝,而空间正在无限延展,他们逃离地心引力,奔向一个理想的世界。
“哥哥,我们在哪里?”李朝闻喃喃道。
“瓦特纳冰川,冰岛,地球。”
于磐用了英语的地名排序方式,从具体到概括,把渺小的人扩大到宇宙的边缘。
“那我在地球,坐上精灵王子开的摩托了!”李朝闻一开心,脑袋使劲往前凑,又蹭上于磐的头盔,打架似的撞来撞去。
于磐轻笑着,默许了他的调皮。
“可以录像吗?”
如此幸福的时刻,不记录下来可惜了。
“嗯。”于磐用鼻音轻轻回答:“你拿稳喔。”
“好嘞。”李朝闻正经地播报道:“哈喽,现在是2023年12月17日,我们在瓦特纳冰川。”
他希望某天,这只是一段视频的开头,而镜头里的主角,永远是他和于磐。
小李收起摄影机时,同团的朋友们刚刚翻过山坡,他们排成一队慢悠悠地前进着,这时候李朝闻觉得自己开不好摩托车,也是挺幸运的事。
骑车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坐哥哥后座爽啊。
李朝闻高兴了一会,忽然发现不对劲:远远地,能看见那一排摩托车停下了,人们围在一处,不知道在干什么。
“诶,他们怎么不动了?”小李眯着眼睛也看不清,赶紧扯扯于磐的衣服。
于磐刹车往后看了两眼,180°急转弯,往回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