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进了贼窝了,李朝闻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憋得通红。
“什么?”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把你吓着了?”威廉把酒咽下去,玩世不恭地撩起刘海:“哎呀,我明人不说暗话,我是bottom(0)比较多,top(1)也行,一直就看你挺顺眼的。”
他想跟他一起玩。
“你别说了!”李朝闻又羞又恼,觉得自己被亵渎了,他浑身肌肉都绷得死紧:“我不搞这些。”
“行行行,我就问问,冒犯了。”威廉特意把高脚凳往后挪了一下,离小李远一点,怕他嫌自己恶心。
威廉喝了两口酒,再瞟一眼李朝闻,这人到现在还拧着劲,问一句就跟砸了他贞节牌坊似的。
威廉一甩刘海,手指点着小李,自作聪明地下结论:“你有对象。”
李朝闻的心猛地一颤,大脑像通了电,未来他会有无数次要面对这个问题,一想到他就悲从中来。
“我有爱的人。”他笃定地说。
那个人遇见了,这辈子,就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Ok, 我keep silence.{我闭嘴。} ”威廉玩世不恭地,做了个给嘴拉拉索的动作,他继续东张西望,寻觅今晚的猎物。
一个黑发白人帅哥,左耳戴单耳钉的!
威廉眼睛都掉到帅哥身上了,他怼怼李朝闻:“诶,我感觉那哥们行,我去冲了啊。”
既然话说开了,李朝闻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受不了这,我先走了。”
他逆着人流,走出最嘈杂的主迪厅,可惜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把外套都寄存在门口了,那边乌央乌央的人,还得挤过去拿外套,李朝闻被熏得几乎窒息。
他好像不是自己走出门的,是被推出来的,终于不用跟音响胸腔共振了!呼吸到冷冽空气的瞬间,李朝闻觉得自己又活了!
小李的乐观就在于:他不会想今晚来酒吧很倒霉、很晦气,而是觉得从自己不喜欢的环境中逃逸出来,真是件痛快的事。
如果没再次碰见威廉就更好了。
那人搂着白人帅哥的脖子,跟小李说:“求你件事,你能不能等着她们俩,一块回Feldmoching?”他们住的地方离主城区有距离,如果没车,得坐火车才能回去,十二点,末班车。
那不得等到十二点?!李朝闻真的生气了,张口想拒绝。
威廉给他拱手作揖:“请您吃饭!给您拜早年了!”
小李翻白眼,他转念一想,女孩子大半夜,经过乞丐过夜的火车站地下通道,是有点不安全。都是同胞,能帮就帮吧。
可是让他再回到那乌七八糟的酒吧去?还不如杀了他。
踟蹰间,李朝闻看见了街角巨大的黄色“M”。
“那我去麦当劳等她们。”
“太好了!请您吃火车站旁边的新疆菜!点最贵的!吃两顿!”
“嗯你快走吧。”李朝闻摆摆手,希望他赶快滚蛋。
“诶,你中文名叫?”
“李朝闻。”
“韩威。”
半夜,在麦当劳,用手机改剧本。
李朝闻觉得这件事,绝对能成为他以后获奖感言的素材。
他点了杯拿铁,耳机里放着“暴风雪白噪音”。
“冰岛的原始村落,村民们信仰被镇压在冰山下的精灵王子,以及他的图腾,不存在的生物——蜘蛛。村子还流传着古老而不知名的禁忌,禁止篝火。
某天,有人因好奇点了火,王子被篝火唤醒,成功复活。人们拥戴他,奉他为先知,并将火也奉上神坛。
直到有一天,精灵王子告诉人们,蜘蛛是现实存在的。
村民不能接受这一点,他们不再相信精灵王子,纷纷认为他是祸端,于是他们合力,将王子再次镇压在冰山下,并永久禁止篝火。”
打完这些,他在最后噼里啪啦地敲上去:“循环!倒放!”
呼,一直在脑海里的某些灵感终于连成了串,万斛泉源,倾泻而下,李朝闻感到非常舒畅。
好想发给于磐啊!
他不自觉地点开于磐的微信,看见那个冷漠的“OK”,便又想起他没有追上来,不仅那天没有追进机场,后来他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李朝闻真的很失望。
不发了。
一看表,才十点半,幸好他拿了充电宝,不然该怎么消磨时光。
看看网盘里的剪辑素材吧。
他看到峡谷边,打火机的错位镜头,第五秒,于磐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李朝闻按了暂停,他深呼吸一口,心里乱成了麻。
好想他,一看见于磐的脸,那种销魂蚀骨的思念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李朝闻整个吞噬掉。
他也不管脏不脏,胳膊全拄在餐桌上,脑袋趴上去,想睡一觉。
可右手边的桌子上是个流浪汉大叔,他身边有个从dm超市霸占的购物推车,里面装了全部家产,破被子,破衣服;左手边的桌子上是一群teenagers{青少年},纹身打耳洞,一看就是不太学好的那种。
虽然说人家也不一定是坏人,但他还是不敢睡了,怕手机被人抢走。
算了,干等着吧。
她们俩是十一点半从酒吧出来的,都挺清醒,说是一人只喝了一瓶酒。
白天人来人往的慕尼黑火车站空空荡荡,黑森森的旧桁架很高,显得零星几个人特别渺小。回家的火车是有包厢的,两排乘客面对面坐,三个人刚好坐一个包厢。
“学霸弟弟,谢谢你今天等我们。”黑长直那位说。
“不用谢。”小李笑得很温暖。
灯光下,李朝闻才看出,她们应该比他年纪大些,可能是在德国读博士。
“你是硕士吗?”金发那位问。
“申的是硕士。”李朝闻不是申不上,是因为不想读博,跟爸妈谈判许久才取得的折中条件。
“那你刚来一年?”
“嗯。”
黑长直姐姐的眼神飘出车窗外,现在火车经过的是田野,外面什么也没有,她蹙了蹙眉毛,说:“国内现在是不是特别好啊?我都三年没回国了,我从16年就来了。”
李朝闻不知该怎么说,他怕勾起她的乡愁,便笑道:“反正我们合肥地铁还是只有五条线,19年就五条线。”
大家笑了。
“听小威说你学机器人的?以后回国吗?”金发姐姐又问。
“嗯,应该回吧。”李朝闻也不知道,他既想回国,也想世界各地流浪。
“你看你学历这么高,有机会还是回国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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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直姐姐从包里掏出卸妆水,使劲擦她的眼影,她说:“我不是不想回国,主要是我那个野鸡德本,国内不认,人家觉得你是花钱出来读的。”
李朝闻没说话,他知道国内求职现状很卷。
黑长直妆卸到一半,有点狼狈,金头发想活跃气氛,就说:“你看看你,好像个大熊猫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真让人想家,弄得她哼哼笑两声,接着就快哭了,她一甩手,捏起并不地道的川音:“我老家就是四川滴。”
“那,姐,你是哪的?”小李问金头发。
“福建滴。”
她夸张地模仿了黑长直的“散装”四川口音,说完她俩互相推搡着笑起来。
李朝闻实在憋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外套瘫在座位上。
金头发也想家:“主要是福建真的好吃的好多啊,我现在就想吃我们高中食堂那个卤肉饭。”
“卤肉饭啊?”放松的氛围下,李朝闻不假思索地说:“我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他说完后,心脏仿佛突然坠崖,又被挂在树梢,悬着。他到底算他男朋友吗?他俩这样,算分手了吗?
金头发做恍然大悟状:“啊!你有男朋友啊!我说呢,小威本来说要钓你,怎么今天去找那个白男——”
黑长直捂住了她的嘴:“你别什么都跟人说呀!”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给找补道:“小威你看他那样,其实人挺好的,很仗义的。”
“哈哈哈哈。”小李神不守舍,脑子里哪有威廉。
这时火车还有五分钟到Feldmoching,他们听见了不知名教堂的,午夜钟声。
“零点了?”金头发问。
“圣诞快乐朋友们!”黑长直鼓着掌,疲惫的双眼,又多了点光芒。
“圣诞快乐。”小李说。
“诶!”金头发突然发现了什么:“我包里带了平安果!本来想在酒吧分的!忘了!”
黑长直指着她笑:“那你现在拿出来给我们吃吧。”
十多个平安果,包得流光溢彩的,金色银色粉色应有尽有。
“哈哈哈哈,一人四个!来吧!”
三个人笑得很开心。
李朝闻没曾想过,来到德国的第一个平安夜,是在火车上和两个陌生女孩一起过的。大概萍水相逢有一种浪漫的魔力,他觉得过很久很久,内心仍然能够为之颤动。
“我们加个微信吧!”他说。
黑长直来自四川的那位,微信昵称叫淼,金发的福建姐姐,叫Rebecca。
以后会知道她们的中文名的,李朝闻想。
夜空晴朗,可惜慕尼黑的乡间不够暗,没有冰岛那样的繁星点点,李朝闻快到宿舍时,刻意放慢了脚步,院子里的草坪下了雪,白白软软的,他安静地躺在雪地上。
月亮差一点就是满月,他不舍得和这个夜晚告别,它有种神奇的烟火气,所有的际遇都归于美好。
这是属于人间的碰撞,是在冰岛这个世外天堂,见不到的。
红顶房子里的灯火闪着暖光,传来那首经典的圣诞儿歌:“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哥哥,圣诞快乐!!我想你了,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