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披着件月白色毡毛斗篷,肩头和发间落了碎雪,小厮为他小心地抖落干净,将斗篷折起搭在臂弯。
暖阁中卷进的凉意一拂即散,徐晏清秀的眉眼如一汪甘泉,在室内的珠光宝气中丝毫不落下风。
“徐、徐燕臣。”宝慈郡主下意识理了理云鬓,敛了敛群裾。
徐晏眉眼淡淡,朝暖阁中最尊贵的女子行礼:“徐某参见嘉琬殿下。”
盛霓点头:“徐九公子有礼了。”
徐晏礼毕,看向宝慈郡主,凤目中神色微冷,照常行礼道:“见过宝慈郡主。”
其余并无封号的女郎和郎君纷纷与徐晏见礼。
盛霓道:“方才没见到徐九公子呢。”
徐晏温雅一笑:“徐某来得迟了,到时,邬园的婢女将徐某领至极乐池,正赶上嘉琬殿下与张二公子的侍卫比试。”
徐晏在门口处低调落座,看向宝慈,“徐某方才可是错过了什么热闹?”
宝慈郡主抿了抿唇,娇嗔抱怨:“不过是我瞧着小嘉琬的侍卫有趣,想与她做桩买卖,谁知小嘉琬死活不肯割爱。”
徐晏语音清冷:“明知是旁人的爱将,宝慈郡主又何必横刀夺爱?”
他只是淡淡地垂目接过婢女奉上的姜果八宝茶,音量也不大,那话里却似含着刀子,随窗外的风雪一起刮过暖阁。
宝慈郡主面容一僵,脸色发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盛霓品着姜果八宝茶,与众人继续说笑,大伙俱都意犹未尽地回味方才极乐池的切磋。
宝慈郡主略坐了坐,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辞。
程子献与她擦肩进来,与众人闲谈几句,提起了病中缺席的妹妹程菁菁。她现下正在邬园的潭渊馆养病,只是精神不好,又落着雪,没有出来。
便有几位同她交好的女郎提出前去探望。程菁菁毕竟也是邬园的东道主,提议既出,暖阁内的女郎没有不去的。
程子献含笑请示盛霓:“嘉琬公主也一起?”
暖阁中的气氛又有些微妙。
谁不知道,因着谨王与嘉仪公主结亲,嘉琬公主与颐华郡主也结下了大梁子。
只怕小公主要当众甩脸色给庆国公世子看呢。
众人已做好了尴尬的准备,谁知盛霓纯稚一笑,软语答应:“颐华病了,本宫自然要去探望。”
瞧瞧,公主便是公主,气度与胸怀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嘉仪公主薨逝后,嘉琬公主抱病不出,京中人提起这对前朝公主时,心里总会蒙上一层雾霭。
如今大家看到嘉琬公主的一个侍卫都是那般出挑,公主本人面对宝慈郡主的挑衅又不怒不躁,对颐华郡主也愿意大方探视,不愧是龙血凤髓,瞧着纯稚可人,气度却一派国色天香。
盛霓来到邬园前,早就寻得了园林图,记下了每间院子的大致方位。根据阿七和程子献所言,穆氿所在的杜微阁和程菁菁所在的潭渊馆都在园子的东北方。
宁阳长公主将情郎和女儿的养病之处安排得如此之近,倒是令人意外。想来,是探望女儿之余也便于与情郎相会。或许,程菁菁也知晓穆氿的存在。
所以盛霓更加一口答应去见程菁菁。
只是不知白夜何时回来,身边没有他在,总觉得莫名不安。
思及此处,盛霓不禁咬住下唇。
才相识不足一月,他多次讨好于她显然另有目的,怎就这般将人视为了心腹?况且,他可是秦镜使啊。
盛霓与诸位女郎前脚刚走,景迟就被宁阳长公主的婢女引着来到了暖阁,却是人去阁空,只有徐晏和几个贵公子对坐相谈。
见到景迟进来,徐晏不着痕迹地起身告辞,与景迟一起去了一侧无人的窄小抱厦。
“燕臣有话同孤说?”景迟一见徐晏那沉冷的面色,就知他又要兴师问罪。
果然,徐晏开门见山:“太子殿下是否冒用臣的名以接嘉琬去过东宫?”
果然便是此事。
景迟在榻上坐下,弯弯薄情的唇,没有否认,“她信你。”
他竟如此坦然地承认了。徐晏眼角狠狠一抽。
徐晏凝视着景迟那张名叫“白夜”的清濯面孔,缓缓摇了摇头。
“你,当真不是臣所认识的景迟了。臣认识的景迟,光明磊落,意气风发,从不做这等冒名顶替、坑蒙拐骗的勾当。”
冒名顶替,坑蒙拐骗?
这八个字在景迟心头盘旋了一圈,最终化为他唇边讥讽的冷笑。
“如果,”景迟指着自己这张易容过的脸,“孤骨子里就是这样卑鄙无耻之人呢?有没有可能,是燕臣一向都看走了眼?”
徐晏颌骨紧咬,只凝视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半晌没有言语。
景迟道:“世人皆称太子心狠手辣,唯你,徐燕臣,一直认为他光风霁月。世人皆醒,你独醉!”
话音才落,景迟猛地按住腹部,痛楚地阖上双眼。
“你……”徐晏伸手欲扶,却又生生忍住,修长的手在身侧死死攥成了拳。
这是太子自己选择的路,他作为臣子,作为侍读,作为故交,已经僭越了太多。秘制易容丹是他决定为太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再往前,就得是万丈深渊、九族尽灭。
太子为了沉冤洗雪,孤注一掷,赌上了整座东宫,可他徐晏不行。他徐晏背后是世代簪缨的徐氏一族。徐氏一族待他恩重如山,他做不到放任自己随太子疯魔,做不到将徐氏一族百十老小拖进火坑。
“无碍。”
景迟抬手擦了擦被自己咬破的唇上的鲜血,强撑着重新抬起头,喘匀了气息。
“太子殿下今日实在不该出头。”徐晏深叹。
“孤知道。”
他知道?徐晏苦笑:“太子殿下答应与伥虎对战之时,必定已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无论是赢是输,于太子殿下而言,都丝毫无益。输,则必得伤在伥虎拳下;赢,则必将引人瞩目,招致麻烦。”
景迟猜不透徐晏究竟想说什么,只淡淡地道:“不愧是徐九公子,洞若观火。”
但景迟明白,徐晏当然不会有意炫耀自己的聪慧。他太了解徐晏,徐晏真正想问的问题,令景迟本能地预感到头皮发紧。
只见徐晏撩起衣摆,在他对面坐下,掀起凤目看向他,问:“太子殿下是不是……对嘉琬有旁的心思?”
假如景迟此刻在吃茶,纵使他自幼被训练得仪态端方,也一定会被呛到。
但他此刻没有吃茶,于是得以用一种看似平静却又锋锐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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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射向徐晏。
“……燕臣何意?”
“臣只是想不明白,今日太子殿下为何要做这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自降身份与一武夫同台切磋。”
“孤不可能给他机会沾到孤的一片衣角。”
“还请太子殿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徐晏目光沉沉,似乎不等到一个认真的答复便不肯罢休。
“太子殿下是否对嘉琬动了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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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霓与众女郎行至半路,两对体面的婢女赶上来,朝盛霓福身一礼,道是宁阳长公主有请,知道嘉琬公主很快就要出发南下,有体己话要同她说。
这也是人之常情,却之不恭。
通往主院的大道上人多,四个婢女引盛霓和晚晴走了小路,两侧幽静,撑着伞边走边赏雪景,倒也很有一番惬意。只是不能到程菁菁处套出关于穆氿的信息,不免遗憾。
走着走着,盛霓渐渐感到不对劲。
她看过邬园地图,眼下的方向就算是绕行,也早该到了主院才对。不,连方向都有问题。
这不对。
正疑惑着,盛霓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身体里像是有一团温火,灼人。
盛霓未露声色,极自然地问前面引路的婢女:“长公主那里这时应该正人多吧?”
四个婢女在电光火石间交流了眼神,回身一礼,个子最高的那个回话:“不会,长公主专程在等嘉琬殿下叙旧呢。”
“原来如此。”盛霓微笑。
等婢女们转过身去,盛霓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们说的是谎话。
长公主的性情盛霓不是不知晓,她向来好脸面,今日做东,必定在主院忙得不可开交,热热闹闹地招呼年长的贵宾们。至于向前朝公主表示关心这种事,自然要当着故交亲朋的面好好做一做姿态,怎么可能专程等她一人?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一行人的脚步声,便只有雪落在油纸伞上的簌簌之音。
盛霓压住心头不安,扯了扯晚晴,顿住脚步,道:“本宫想起来,今日带给长公主的礼物还有一样随身带着,方才落在了暖阁,得回去取一趟。”
四个婢女再次对视了一眼,神情戒备。
刹那间,盛霓也和晚晴交换了眼神,默契地挽住手转身就走。
“哎、哎,嘉琬殿下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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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菁菁在病榻上被众贵女围绕着,多日来的烦闷心情总算雨过天晴。
程子献见妹妹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不由面露欣慰。
程菁菁抱怨只有盛霓不肯来,众女郎忙替盛霓解释。
得知是母亲有请,程菁菁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不再去想那个小狐狸精,与女郎们话起胭脂水粉等等女子热衷的话题。
程子献见时机差不多,十分有君子之风地退出去,将室内留给一众小女郎们。
“嘉琬到了吗?”程子献压低嗓音问小厮。
小厮低声回禀:“半路出了点岔子,幸好备用了迷香,将人弄倒了送过去的。”
程子献眉头皱了皱:“一群饭桶,这点差事都办不顺当!”
末了,一想到美人已在床榻,不由心神荡漾,示意小厮赶紧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