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刚过，方时宇扶着墙一步一绊地向宿舍走去。
不久前认识的学妹约他今晚去清吧喝酒，方时宇打扮得像开屏孔雀，正坐在高脚椅里凹姿势，一只纤长的手搭在他肩上，不是学妹，是女友。
当然，现在是前女友了。
那个野蛮的omega带着几个人把他堵在酒吧后巷里，狠狠揍了一顿，走前讥讽开口：
“还真以为自己桃花朵朵开了？随便一试都能把你老底探出来，傻D。”
方时宇吞了口带着血腥气的唾沫，抖着手去开宿舍门，身后却传来细碎一声响。
他下意识地抱头蜷背，挨揍挨出阴影，过了片刻没见动静，才回过头去看。
顶楼宿舍大厅的玻璃门敞着，外扩阳台上站着个黑影，冷不丁一看挺吓人。
方时宇走近后才放下一颗吊着的心，“你大半夜不睡觉站那儿干嘛？”
黄聿之瞥了眼他，方时宇讪讪笑起来：“跟女友掰了。”
这样的戏码在校泳队，或者说，alpha当中，屡见不鲜。
偷吃似乎成了某种约定成俗的习惯，没人引以为耻，反而像谈资一样拿出来炫耀。
“唉，还是beta好。”方时宇摸了摸破损的嘴角，“这回我也找个beta试试。”
“和性别有什么关系。”黄聿之随意抓了一把头发，面上冷色更甚：“不是你劈腿在先吗。”
方时宇厚脸皮道：“好歹beta脾气好啊。”
他掰起几根手指，一一数起来，“你看啊，就以蒋逢玉为例吧。”
“毅力惊人，追着你跑大半年都不在话下，情绪还特别稳定，你身边那些追求者多得要命，蒋姐什么时候在乎过？”
“目标坚定，一心一意卯足劲对你好。”方时宇感慨道：“说真的，要不是她眼里就你一个，我指定得追她试试。”
黄聿之于是再一次想起那三条碍眼至极的简讯，不屑而冷淡地开口：“想追就追啊。”
方时宇愣了两秒，“你认真的？”
黄聿之扯起唇角不做回答，越过方时宇离开了阳台。
他确实不爽，对于蒋逢玉有追求者这件事。
她一向很招omega喜欢，黄聿之不是不知道，来游泳馆看他练习时也总有一两个凑上去搭讪的。
就连那次见到的那个男人…光是闻到她身上残余的味道，他也知道是个omega。
会是他吗？
发来那几条简讯的人，和上一次她和他冷战的源头，是同一个人吗？
黄聿之越走越快，重重甩上了宿舍门，闭着眼平复心绪。
尖锐的犬齿重重啮咬住唇侧软肉，直至细微的疼痛感和浓重的血腥气一起传来。
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她的味道，很清淡的柠檬草混入微辣的苦棠籽，是蒋逢玉用惯的衣物芳香剂。
黄聿之舔了舔伤口，散落额前的柔软卷发遮住眼帘，掩下其中隐藏的志在必得。
蒋逢玉一路夜跑回了beta宿舍区。
本来是悠哉悠哉走着，在alpha区时总被路过的A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捂着鼻子的样子好像她是泥坑里跑出的烂虫，蒋逢玉有些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
经过omega区时被几个泼辣的小O怒骂，她才后知后觉，大概是因为拥抱的缘故，身上沾了不少黄聿之的信息素。
她一阵恶寒，想到自己身为一个文明人类却被打上类似专属物品一类的标记就浑身难受，于是散步变成快走，快走变成奔跑。
睡前蒋逢玉看见余敏易发来的讯息，头皮隐隐抽痛，已读不回，闭着眼睛躺了十来分钟，又摸出手机，点进头像，屏蔽好友。
爽。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早晨七点半，蒋逢玉猫在生物操作间记录omega鼠转性细胞含量，厚重的密码门被推开，蔡今颐站在门口道：
“我就想着你会在。”
蒋逢玉带着护目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回头，神色发懵，“教授，怎么了？”
蔡今颐手里握着一张烫金信函，朝她扬了扬，“前几天KM医药公司的外宣专员来见我，给了三张邀请函，让我挑几个学生去参加生物医药新品发布会。”
蔡今颐走到操作台前，将那张精巧的信函放在蒋逢玉手旁：“另外两张给了邹博和杨博，想着这张留给你，周末我倒忘了跟说这事，特地今天早来了些。”
蒋逢玉摘下护目镜取下胶皮手套，撕开信封口粘着的金绿色狮头粘胶，抽出里面的邀请函纸。
她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注意力首先被右下侧用淡绿色墨水写着的花体签名吸引过去。
撰函人：顾名尧。
蒋逢玉背脊骨一凉，蔡今颐浑然不知她昨日亲身经历了什么大场面，手掌在她肩头一拍：
“这是好机会，KM作为医药界龙头企业，邀请来参会的都是界内精英，你多留心些，也积攒点人脉。”
蒋逢玉愣愣点头，蔡今颐又道：“和你顾师兄关系打好了，将来就业也好，深造也好，到哪儿都不吃亏。”
蔡今颐跨着装满资料的包离开操作间，剩蒋逢玉百般纠结。
她清了清嗓子：“系统。”
本该上线的系统毫无动静。
这破玩意真是…
本来为员工内测提供的系统功能就少之又少，基本只用于读取好感值和提供世界资料，比不上正经游戏的外挂系统一根头发丝。
蒋逢玉对此颇有怨言，现在连及时回应呼叫都做不到，简直拉垮到地心里去。
她把手头的活弄完，切片保存进温控箱内，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迈出实验楼，解锁电车，朝着邀请函上的地址出发。
蒋逢玉开车时忍不住分神思索，进入ABO世界的前五个月，她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校园和联邦泳赛观赛点内，学习完全靠自觉驱动力，除此之外，生活中心是绝对绕着黄聿之转的。
但她隐隐感觉到事态在往奇怪的方向变化。
校泳会的结束也宣告着今年夏休止赛期的到来，黄聿之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都不会参与正规赛事，按理来说，蒋逢玉是应该要全天候腻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
虽说公司开发的女性向全息游戏逐渐开始向‘事业爱情两手抓’转型，但就这半个月的画风来看，她的活动范围好像已经完全脱离黄聿之的交际圈了。
蒋逢玉摸了摸下巴，想到余敏易，头痛，想到顾名尧，更头痛。
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戏份？
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测试恋爱攻略游戏，恐怕会觉得这是本觉醒意识后逐渐脱离剧情的小说或漫画。
电车在伊萨首馆门前停下，蒋逢玉此前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坐在车里慢慢地把张大的下巴扣回去。
简直壕无人性，纯金和钻石像不要钱那样四处播撒，四扇旋转门都嵌着宝石晶柱，门口站着的守卫和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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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全部衣装笔挺。
蒋逢玉出发前完全没往着装礼仪方面思考过，站在首馆的水晶墙前看了眼里面映出来的那高个子女人，套着件水洗牛仔连体服，腰侧甚至画了几抹彩色斑点涂鸦。
游戏里的丢人不算真的丢人，游戏里的…
蒋逢玉默念几次，强行给自己洗脑，深呼吸了几口气，迈开长腿踏进昂贵的旋转门内。
KM生物医药发布会整整占用了伊萨首馆三层会客厅，足见规模之大。
蒋逢玉一路沿着标牌走过，被塞了满手的药企研发手册和仪器新药简介，在发布会待客主厅门口被拦下。
梳着大背油头的高个保镖一脸严肃：“请出示参会身份证件。”
蒋逢玉一愣，蔡今颐也没给她这玩意儿啊。
她从包里掏出那张被拆开的烫金滴胶信函，抖开略微被压皱的信纸：“这个可以证明身份吗？我确实是被邀请来参会的。”
保镖摇了摇头，铁面无私：“无法证明邀请函真实来历。”
蒋逢玉放弃地也干脆，利落收回信纸，叠了两叠塞回函封内。
保镖狐疑地看着她，摸不准她到底是浑水摸鱼还是怎样。
蒋逢玉收拾完，问：“姐们，会客厅的隔音怎么样？”
“特别好。”保镖说，“里面四面环响，外面连个杂音都听不见。”
那连站在门外旁听都听不成了。
蒋逢玉摸出手机给蔡今颐发了个简讯，看她那里有没有参会证这东西，要是有的话，拿回来还能赶上下半场。
“她和我一起。”
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蒋逢玉毕恭毕敬回头问好：“顾师兄。”
顾名尧穿了身黑色绒面西服，恰到好处的裁剪更显精英人士派头。
他朝她温和点头一笑，又恢复初见时那副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好像昨晚压根什么都没发生过。
“开门吧。”他朝保镖抬了抬手，“是我认识的人。”
保镖二话没说，把那厚重雕花的实木大门打开了。
蒋逢玉亦步亦趋跟在顾名尧身后迈进会客厅，随后迅速拉开距离，找了个要多远有多远的偏僻角落坐着。
蔡今颐五分钟后回了简讯：
【哎哟，我还真把这东西给忘了。】
蒋逢玉敲敲打打，预备回复蔡今颐说她已经蹭进来了，蔡今颐的讯息很快又跳进来。
【联系余敏易，他会带你进去。】
蒋逢玉短暂地懵了一会。
三张邀请函，另两张给了实验室的两位博士，还有一张在她手里。
余敏易并没有邀请函才对。
礼台上那名头发花白儒雅干练的老教授发表完开幕讲话，穿着红色西服的主持人接过话筒，朗声笑道：
“感谢顾老教授百忙之中抽空到场。帝星生物医药急速发展的这一个世纪，在场志同道合的科研学者功不可没，为医疗健康慷慨拨款的各位企业家们同样值得敬佩。”
“那么接下来，”他看了眼手中的嘉宾演讲序列卡，脸上的笑容拉得更热烈，“我们有请KM注资大股东：余鹤岚，余总上台发言——”
蒋逢玉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看着那名身穿深灰色西服套装的女人自偏侧台阶口迈上礼台。
那女人的长相实在太过鲜明，眉眼冷厉气势惊人，余敏易和她简直…
蒋逢玉终于反应过来。
蔡今颐的那条简讯，原来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