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放肆
    “皇上有旨,传沈家祖孙上殿觐见!”

    内侍急奔出宫门高声宣旨。

    瓢盆大雨把人淋得浑身湿透,春三月的一天,依旧寒意逼人。

    沈若锦手捧两位舅舅的牌位跟阿公一起入了宫,余下众人依旧跪在雨中,但来传旨的内侍极有眼力见,赶紧让人给沈家众人打伞,让他们都别跪了,先到鼓楼下候着。

    方才皇帝说的召沈家祖孙觐见,而非受审,虽然只有二字之差,但态度已有明显的转变。

    秦小王爷闹这么一场,戏也不是白唱的。

    再加上城中有这么多百姓为沈家英烈挂白幡、举挽联,声势闹得这么大,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对沈家遗孀稍微好那么一点。

    沈老将军一路上都在自己推着轮椅,到了议政殿前那片台阶实在上不去,才让内侍帮忙推一下。

    上完台阶,又被议政殿的门槛给挡在了外头。

    两个御前侍卫把他们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了进去。

    下跪行礼的时候,沈若锦都没有放下两位舅舅的牌位,“臣女沈若锦,参见皇上。”

    沈老将军直接整个人往前倾,跪伏于地,“老臣沈毅,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毅是本朝名将,从前每次进京都是高大威猛、精神抖擞的模样。

    哪怕是殿上跪君王,也跪的比别人更有气势。

    而如今,他废了双腿,老态龙钟,俨然是个随时可能归天的老头儿。

    殿上众人看了看沈毅,而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沈若锦身上。

    京城关于沈十的传闻,有很多。

    有人说她命硬克长辈,所以才不得家中祖母待见,自小就被沈家接去了西疆。

    有人说她相貌平平,一直无人求娶,才会答应下嫁出身寒门裴璟。

    而且在她成婚,裴解元跟那个侯府庶女跑了,沈若锦当日改嫁给了原本的妹夫秦琅。

    跌破人眼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令人应接不暇。

    此次她解了西疆之危,一路把西昌大军赶回了王庭老家,更有传言说她是杀人如麻的女罗刹。

    可诸位大臣真的见到了她,才发现她非但不是什么女罗刹,还是个美娇娘。

    难怪秦小王爷愿意临场换亲。

    他宁愿跑到御前告妻,都没想过要休了沈若锦。

    秦琅回头看向浑身湿透的沈若锦,眼中闪过痛色。

    这么大的雨,她在宫门前跪了那么久。

    捧着牌位的手冻得青白。

    他从前最不在意权势可此时此刻他看到沈若锦这样狼狈心疼的要命。

    此生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清晰地想:他必须要站的更高才能保护沈若锦。

    秦小王爷的野心

    谁也没有想到玩世不恭的秦琅是为了一个人才想要走向更高处。

    而此时坐在至高之位的元嵩居高临下地审视跪在殿中央的沈家祖孙。

    一老一少浑身湿淋淋的麻布白衣素净非常跟满殿身着朱紫色的大臣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

    沈若锦全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只用白布条束发脸上的雨水不断地滴下来。

    狼狈至此素面白裳亦惊鸿。

    元嵩扫过她抱着的两个牌位是曾拼死救过他的沈如柏和沈如松。

    皇帝一看到这个两个人的名字三年前曾被西昌人所擒的屈辱记忆就随之翻涌而来。

    元嵩的眸色顿时沉了下来“沈毅、沈若锦你二人可知罪?”

    沈毅垂头道:“老臣知罪。”

    沈若锦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臣女不知。”

    同一件事。

    同一个问题。

    祖孙二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回答。

    殿上众臣各怀心思。

    元嵩再次开口问道:“何为知何为不知?”

    沈毅先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问于老臣老臣自是有罪。”

    老将军这话说的已然达到了愚忠的巅峰。

    饶是皇帝本来要沈家祖孙死这会儿都得重新考虑考虑。

    杀了这么忠的一个老将军往后这些朝臣们该怎么想他这个皇帝?

    元嵩听罢把目光落在了沈若锦身上。

    沈若锦道:“秦琅因我数次犯险险些命丧西疆的确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好。但此乃家事无论如何都够不上罪行。至于杀都护抢兵符带兵击退西昌大军也是事急从权之举最终结果是我大齐胜了西昌一雪前耻。臣女不知犯了什么罪是斩杀奸佞有罪?还是保家卫国有罪?还是我姓沈就有罪?”

    “沈若锦!”元嵩沉声道:“你放肆!”

    李相见状立刻站出来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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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若锦“黄毛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竟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你杀都护、夺兵符私自调遣兵马就是杀你一百次都难赎其罪竟然还敢问你有什么罪?”

    “你才放肆!”秦琅反斥道:“皇上问话李相大人插什么嘴?难

    道这朝堂之上所有事都得你李相大人说了算,连皇上都不许过问了?”

    皇帝闻声皱起了眉头。

    本来他听到沈若锦问‘还是我姓沈就有罪?’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沈若锦怕是知道三年前的事,心中已是十分不悦。

    李相连忙向皇帝行礼道:“老臣不敢。”

    沈若锦道:“我倒要问问李相说我不该杀都护、夺兵符,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杨万雄临死前还在跟我叫嚣,说就算他故意克扣沈家军的粮草,明知西昌大军压境也不发援军,皇上也不会治他的罪,奸佞之辈如此揣摩圣意,若此风盛行,我大齐危矣!”

    她说:“这朝堂之上究竟是谁给杨万雄的底气胆敢坑杀大齐将士?是你吗,李相大人?”

    李相忽然被扯入其中,顿时脸色青白,“我与杨万雄素无往来,你休要胡乱攀扯!”

    沈若锦的目光扫过众人,“那是殿上哪一位说杨万雄杀不得?”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更不是我!”

    众大臣们纷纷撇清干系。

    最后没说话的只有皇帝。

    杨万雄揣摩圣意,做出此等恶行,被沈若锦杀了一点都不冤枉。

    元嵩恨不得把他的尸身挖出来,挫骨扬灰!

    沈若锦道:“若是如此害人的奸佞杀不得,杀了也有罪,那我无话可说。”

    殿上众人也有点无言以对。

    沈若锦继续道:“带兵抗敌非我一己之私,是为家国百姓,粮草军需马匹朝廷不给,也是身在西疆的众人想方设法寻来的,我等身为大齐人士出钱出力还出人,这还有罪?还有兵符,早在遇水城我就交给了前来交接的二殿下,二殿下说皇上让我和阿公回京面圣,我与阿公即刻启程回京。若这样也有罪,那就只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

    “巧舌如簧。”元嵩打断道:“朕连发十道旨意,宣你二人回京,你为何抗旨不回?”

    沈若锦满脸诧异道:“我从没见过皇上的旨意,何来的抗旨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