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色职业装的男人把陈颂宜送到公司前台,她转过身,嘴角挤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王秘书,就送到这里吧。”
王秘书也没有要继续送下去的架势,站定了步子,腰挺了挺,口中还客套着:“贵公司的方案,我们林总如果有想法,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您回复,我就不送了。”
陈颂宜轻轻点头,一口气屏在胸口中,笑送王秘书走进办公区,才收敛起嘴角的弧度,转身面向电梯走了两步。
电梯的数字从二十三楼一层一层往下跳。
梯厢的声音一滞,电梯门应声打开,陈颂宜率先看见的是电梯里那个男人的西装袖扣。
第三颗扣子上仿佛是一只鹰,她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
男人被她盯得有些疑惑。
陈颂宜看见他的脸,这才不好意思地摇头表示没事,进了电梯后立刻按下负一层的按键,站到角落里。
男人在三楼离开,她最后留意了一眼那枚袖扣,上面的图案是一只鸽子。
她往地下车库走,弯弯绕绕到最里面才找到那辆白色小车。
11月末的南方城市刚落过雨,又一次降温,车库里一股阴霉的味道。
车里的气味比外面舒服,她坐在驾驶座上,浑身紧绷的精神终于短暂地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耳边响过一阵跑车的轰鸣声,像是劈天的一声惊雷,留在地下封闭空间中余韵不止。
陈颂宜把手上的大托特包往副驾一扔,松手时手腕处被尖锐的东西划出一道红痕,她敏锐地抽回手,发现划伤自己的是企划书的塑封壳,那一角漏出云客科技的logo。
她想起自己在前台等了那位正在开会的林总一个半小时,两人见面说上的话,还不如她等待时前台小姐跟她说得多。
突然窜起的烦躁火苗无处发泄,她往企划书露出的一角瞥了一眼,发动车子。
下午两三点,高架上还没开始拥堵,她沿着中河高架行驶一路顺畅,只在下高架的闸口堵了片刻。
车子才要再次发动,她听见后备箱一声闷响。
后视镜看去,一辆橙色的阿斯顿马丁牢牢地贴在她的车尾。
陈颂宜心里莫名闷闷的,把车子开到主路上,下车看了一眼对方的车牌。
她愣愣地把视线投向那扇紧闭着的黑色车窗。
-
银边的宾利慕尚沿着双鱼弧形的柏油道驶进庄园中,经过主楼院外的围墙边,绕道后院。
接驳车统一在中央花园中间停下,宾客穿越其中的草坪长廊到达宴厅,只有这辆车一路畅通无阻。
司机把车停稳,男人从车里出来,烟灰色的手工西装外套平整地搭在小臂上。
袖口晃了晃,带动那颗猎鹰图样的袖扣。
金溪庄园依山而建,越过这座茶山,是吴会的第一大湖明湖。
湖面因为才降过雨,被一大片薄薄的水雾笼罩住,将连绵的远山遮掩得不够真切,连如织游人都浸在雾团里。
长桥连过明湖最短处的两端,通向茶山,雾气翻山而过,浸染到庄园草地都沾染水汽。
明湖及其周边建筑直属于省文化旅游局管辖,基本收归公有。
只有私人的金溪庄园占地百亩,常年关闭。
庄园的产权所有者是国内股市开放以来首批创立金融公司的天汇证券首任董事长。
网页百科的介绍里,老爷子和夫人是很早一批出国学习金融贸易的研究生,回国后下海经商,又抓住风口在沪成立证券公司,他们出国前在茶山后的这片土地结婚,当时这里还是一大片农田。
许多年前的媒体称之为“金土”,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放到金融巨鳄的身上,自然是一段白手起家、眼光锐利又凸显伉俪情深的佳话。
沈老爷子退休卸任后由其第二子继任,天汇证券在一年前再次完成股权变更,现在的一把手只有30岁。
一年前那场震动金融界的股权内斗发生时,沈少爷还在国外,如今尚未回国发表任职报告。
坊间对此多有传闻,企业内兄弟不和自相残杀的事情多见,儿子逼父亲卸任的倒不常有。
也有质疑的声音跳出来,沈少爷在国外操纵天汇翻云覆雨的说法未免太夸张,他们还是更加认同老爷子第二子与第三子之间内斗纠纷的说法。
至此众说纷纭,天汇证券照旧一路高走,没有人出来做任何澄清说明。
沈老爷子长女的独女沈云缇与三代的钱姓公子联姻,这座庄园因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再度开放。
沈云缇穿着丝缎的白色长裙从化妆室走出来,霍朗行手腕轻轻摇动,杯中甜白反射头顶的水晶吊灯,将光线打在她缎面胸口的碎钻上,霎时间流光溢彩。
霍朗行夸一句:“非常美丽。”
沈云缇轻笑着瞥他一眼,问道:“他还没来?”
霍朗行耸耸肩膀:“谁敢催他?”
“他助理倒是先到了。”
“他的电话打不通,可能先回一趟北京那边。”霍朗行跟她碰杯,“任职后第一次在国内公开露面,他有分寸。”
她秀眉一挑,好奇问道:“我怎么听人说,他提前回国是计划回来抢婚的?”
“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霍朗行不置可否,含笑点着头,“又不是抢你的婚。”
“你跟我说是谁啊。”
霍朗行没回答,新郎过来同他致意,把沈云缇拉去前厅跟宾客寒暄,他便闭口不答,举杯目送,吃了沈云缇一记眼刀。
他一个电话拨过去,这次打通了。
对面静默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霍朗行笑说:“你姐结婚,多少人今天过来就为了能跟你说句话,现在可没人能请得动您了。”
最后半句当然是开玩笑,对面配合地轻笑了一声。
化妆室里走出来的女人甜丝丝地挽上霍朗行的手臂,喊了一声“霍少”,他对那头道一声:“挂了。”
两人刚一转身,就看见沈毓淮好整以暇地站着,嘴角噙着不咸不淡的笑意。
灯光将他冷厉的眉骨与鼻骨打出更深的阴影,薄唇不用力地抿着,眉目平淡。
霍朗行跟他说正事:“刚才昕和给我打电话,说她把你车撞了。”
沈毓淮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人没事?”
“追个尾能有多大事。”
他点头,转身要走,又被霍朗行叫住。
“对方姓陈,你猜撞的谁?”
沈毓淮步子一顿。
霍朗行朝着四点钟方向扬扬下巴,正厅中央蛋糕台边上,一个穿粉色小礼服的年轻女孩正在跟沈云缇说话:“罪魁祸首在那里,你自己去问。”
-
快车司机把车子停在庄园入口处,回头对陈颂宜说:“美女,这里进不去了,我给你放下来吧。”
陈颂宜透过车窗往里面望,中央花园一眼望不到尽头,高大的白色建筑亮起灯,幽幽暖光在雾气里显得虚幻。
她刚下车,门口的迎宾前来检查她的邀请函,替她拦了一辆通往主楼的黑色接驳轿车,车头小朵婚礼礼花据说是从云南恒温空运来的,还新鲜盛放着。
吴会即将入冬的时节,湿湿的冷意一丝一丝钻进骨髓里。
她穿越主楼花园中谈笑的人群,在蛋糕台边上停下。
沈云缇转身注意到她,她率先问好:“沈总。”
沈云缇温温柔柔地朝她弯了弯唇,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臂,说:“颂宜。我去换身衣服,玩得开心哦。”
寒暄到这个程度就够了,陈颂宜自觉地躲开人群,遁进角落的沙发里。
她创立云客科技的头一年,一心扑在“光慈”项目上,帮助公私立医院做人工智能器械维护,凭借市场上少有的经营方式,三轮融资顺利进行。
再历一年发展,在行业内基本成熟。
盛和医疗是云客目前最大的客户,两年前董事层经过小变动后,沈云缇接任她母亲的职位,成为第一大股东,就此开始了跟云客的合作。
二人平时尚有私交,但陈颂宜礼貌把持住分寸,避免稍有不慎,因为私交坏了公事。
更何况她早有自知之明,他们这样的人,哪怕是做朋友,也轮不到她成为那个不可替代。
陈颂宜感受到有人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回眸,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同她举杯。
她对这样冒昧的举动有天然的防备,又不得不出于礼节站起来回礼。
“陈小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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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了?”
陈颂宜面对他往前走,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挂起不自然的客套笑意,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跟这张脸有关的蛛丝马迹。
男人温声提醒:“今年秋初的峰会,陈小姐惊鸿一瞥。”
陈颂宜看他一眼,又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笑容不减:“您记错人了。”
秋初在未科城举办的人工智能企业峰会,她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参加,是助理带着资料参加后续的路演,用的也不是她的名字。
陈颂宜代表云客科技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商业论坛活动,活动上不乏有或好或坏心思的人给她递名片,兴许对方真的在某处见过她。
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搭讪,显然不是公事那么简单。
男人用手上的高脚杯碰过她的杯口,对于她暗里的拒绝恍若未闻:“能在这里遇上,也是你我的缘分。陈小姐有空吗,楼上喝一杯?”
正厅的二楼,是远道而来的亲友宾客暂住的套房。
陈颂宜猜测他是新郎或新娘一方的好友,在他们的主场,她倘若硬碰硬闹大,是一定会吃亏的。
她从鼻腔中顿发出一丝不明显的冷笑,半歪着脑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有空。”
男人绅士地搭住她的手。
沿着弯绕的楼梯走到半程,陈颂宜顿住脚步,手指微微用力,很快将男人无名指的戒指取下来。
男人眯起眼眸看她,她笑了笑,通过栏杆间的缝隙,把戒指扔了下去,不忘趴在栏杆处喊一声:“谁的戒指掉了!”
男人越过人群,一眼就看见妻子在不远处疑惑地看着身居高处的他,才要回头拉住人,陈颂宜已经隐匿进茫茫人海中了。
她很快把自己锁在厕所隔间里,沿着隔间的门板蹲下来,大脑始终缺氧,连心跳都不规律起来。
她缓了好一阵,注意到卡其色风衣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红酒渍,只能脱下来。
陈颂宜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那缕碎发再次落下来,她取下一字夹,将丸子头拆解,发尾自然地卷起一个弧度搭在锁骨处。
她里面穿的是浅灰色针织毛衣,圆弧的大领口,显得她的肩颈一直到锁骨线条都格外流畅,只不过有些过于纤瘦。
陈颂宜默默补好口红,面对镜子里的自己,进行了几次深呼吸。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鼻腔被厕所中香薰的气味麻痹了,竟然有一缕清冷的松木香若隐若现,让她脊背一僵,才缓和的心跳又猛烈跳动起来。
她洗了好几次手,才从洗手间往外走。
陈颂宜低头,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形,咬着牙往前走。
正厅一侧的乐队开始演奏音乐,从古典到爵士。
她却觉得嘈杂环境顷刻安静,万物无声。
“依依。”
两个字从他嘴里慢条斯理地吐出来,一顿一顿地往她心上砸,她走了两步,惊觉足下千斤重。
除了家里人,没有人会这么叫她。
陈颂宜总觉得自己今天精神恍惚,连这样一句问候都能听出熟稔的缱绻。
她没有抬头,但几乎能猜出来他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神采,又或者,有点恨她呢。
洗手间靠近主楼的后花园,这里人少。
花园的风沾连着湿润的草腥味钻进来,雨后的云还是厚厚一层,卷动着笼罩到茶山顶上,一改原本要压下来的架势,翻涌散开,有几分拨云见日四散的光。
陈颂宜低头看鞋,没想好说什么话,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刚才骚扰她的那个男人。
不过男人这次不是朝她,殷勤地靠近沈毓淮,伸出一只手:“沈少,久仰久仰!”
沈毓淮眼中划过不悦,扫视那只伸出来的手,男人悻悻地缩回去。
陈颂宜看见男人无名指上重新带回的婚戒,不漏痕迹地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手腕兀地被人攥住。
“毓淮!你怎么从后院进来了?”沈云缇提着裙摆娉婷袅娜地走过来。
陈颂宜明显感觉手腕的力量松了,借机脱开。
沈毓淮的助理跟沈云缇一起过来:“沈少,任职发布会在挽上七点举行,刚好是婚礼开始前一个小时。”
他蹙眉点头,再抬头去寻,陈颂宜仿佛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