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宜到底没有走远,把大门关上,静静地站定在庭院里。
她还是不放心沈毓淮一个人在这里,按照他的脾气,恐怕真的一个人烧到昏迷。
秋水山庄在半山腰,她叫了一辆车到最近的药店,买好感冒发烧的冲剂,又立刻打车回酒店。
刚才她出来的时候注意到酒店前台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但是她没在意。
当她想要再次进去的时候,前台把她拦下来:“没有沈先生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哦。”
陈颂宜显得有些急,匆忙解释:“我刚从里面出来。”
前台无奈地看着她:“这位小姐,我们也是按照沈先生的要求办事。”
陈颂宜只能妥协,走到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现在的境况束手无策,只能试着给沈毓淮打电话。
和她料想的一样,沈毓淮根本没接,她连续打了三个,如果不是沈毓淮把最后一个电话挂了,她真的会怀疑他已经晕过去了。
到这一刻,陈颂宜突然发现,她本来就不认识几个沈毓淮身边的人,他们两个之间原本凭借着细弱微薄的力量维持着现状。
她进不去他的世界,只要他不接她的电话,他们就可以彻底断了联系。
主动权在他,并不在她。
陈颂宜为自己一刻的胡思乱想感到懊悔,通讯录的联系人翻到最底下,只剩下霍朗行,他们之间的通话记录停留在四年前,她跟沈毓淮主动提分手的当天。
她一点提的分手,三个小时后霍朗行的电话打过来,新泽西正是凌晨三点。
连续七八个电话,她一个都没有接。
现在陈颂宜只能祈祷霍朗行没拉黑她。
她犹疑不安地把电话拨过去,大概等了半分钟,电话通了。
陈颂宜立刻出声:“朗行哥,我是陈颂宜。沈毓淮现在在秋水山庄,他发高烧了但是我进不去。”
霍朗行冷喝一声:“通宵、喝酒,喝完酒去飙车,他命都不要了,你管他干嘛?他活该。”
陈颂宜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她不是不知道沈毓淮开车有多猛。
她语气有些强硬:“朗行哥,我现在必须得进去。”
“当初撮合你俩,算我倒霉。”霍朗行没好气,“你把电话给前台。”
陈颂宜照做,前台接了电话,看她的神情发生细微变化之后,把手机还给她,把她往里面带。
霍朗行在歌舞声里唉声叹气:“颂宜,你别激他了。”
她咬着唇,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
陈颂宜一进屋子,Kelly就在她脚边转悠,她简单安抚Kelly之后,推开沈毓淮的房门。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光从边边角角的缝隙中溢进来,环境很暗。
她怕屋里灯光太强,只打开了床头灯。
他外衣也没脱,胡乱抓着一角被子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神情痛苦。
他额上有冷汗,细细密密渗出发间,嘴唇惨白。
陈颂宜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沈毓淮察觉到她的存在,立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去浴室找了两条干净毛巾,原本想烧一壶热水,却发现饮水机直提供冷水,这么大的屋子里连个烧水壶都没有。
她不得不再跑一趟前台。
将所有的药都准备好,陈颂宜把药和热水都端进房间里。
沈毓淮意识模糊,额头的温度烫到她的手心。
她吃力替他脱去外衣,扶他在床上平躺下来。
沈毓淮动作上不反抗,嘴里喃喃:“别管我!”
发高烧的缘故,他的嗓音喑哑低沉,显得更虚弱。
陈颂宜问:“过敏药在哪里?”
“客厅。”
她闻声去寻,在电视柜里翻出了一个药箱,里面除了他的过敏药什么都没有。
她在一堆英文里找到服用剂量,兑了一杯温水送到床头柜上。
陈颂宜摇摇他的肩膀:“好了,不要生气了。”
沈毓淮头疼,心也疼,冷汗涔涔冒出来,陡峭锋利的下颌线紧紧绷住,忍耐着浑身的痛苦。
陈颂宜看着他,鼻头不由得一酸。
他冷笑:“我气什么?”
陈颂宜把毛巾拧干,监督他吃完过敏药,把毛巾贴到他的额头上,放缓语气:“我气,行了吧?”
“你气什么?”
她看着沈毓淮,真的有种要死不活的感觉,说他下一秒会下定赴死的决心她都信,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无论怎样,他不该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气什么?她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没有立场再因为他掀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
沈毓淮吃完药,身体上的疼痛缓解,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醒来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陈颂宜不在,他叫了一声Kelly,Kelly也不在。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出来,瓶盖才刚旋开,听见门锁搭扣的声音。
陈颂宜牵着Kelly回来,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外卖袋子。
她看见他喝水,立刻喝住:“沈毓淮!”
Kelly附和着叫了一声。
水洒了他一手,他看向一惊一乍的一人一狗:“谁让你进来的?”
陈颂宜不理会他的质问,几步上去从他手里夺下那瓶冰水,另一只手不容置喙地扶上她的额头,温度降了一点,还没有完全退烧。
她问:“你洗澡了?”
不等他回答,她眼里涌上愠怒:“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二话不说地拽起沈毓淮的手,要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沈毓淮却铁了心要逗逗她,明知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他拉起来,也不使劲:“这么关心我?”
“关心你?”陈颂宜冷笑,“我怕债主在我手上出事,我是第一嫌疑人。”
沈毓淮望她一眼,甩开她拉住自己的手,径直朝房间里走。
他不仅不要她管,还把房门都锁上。
陈颂宜气急败坏地喊:“你不吃饭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这样跟她赌气,格外孩子气。
陈颂宜别无他法,看向蹲在自己脚边摇尾巴的Kelly,发出命令:“陈凯莉,叫!”
Kelly得到她的命令,立刻对着房门犬吠,叫了半分钟,陈颂宜喊停,转为自己敲门,她们就这样互相交错着来,确保对方的休息时间。
大约两分钟,沈毓淮烦不胜烦,黑着一张脸打开门。
陈颂宜抢在他前面说话:“不许胡闹!”
“你要干嘛?”他耐着性子。
陈颂宜举起手上的外卖袋子,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出来吃饭。”
这不是请求,她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餐桌边上,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我随便叫了点东西,你生病要吃的清淡些,我陪你吃一点。”
她语气和缓,好言好语地哄着他,脸上笑意浅浅,露出两个酒窝。
沈毓淮趁着她低头的时候,深深地凝了她一眼,分开这么些年,他总觉得她变了很多,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但是今天一看,好像还是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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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无天的小姑娘。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泛起一阵不明所以的酸楚。
陈颂宜知道他不吃葱,还细心地把菜里的葱花都挑出来了。
他本来就吃得少,生了病更加食欲不振,看在有她作陪的份上,多吃了一些。
陈颂宜吃完饭就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按照他每天要服用的剂量把药分装在药盒里。
她的外套和围巾脱了挂在沙发上,就穿一件薄绒的连衣裙,光洁白皙的后颈散乱着几根胎毛碎发,脖子上空落落的。
很适合戴一条项链。
他们确认关系就是在冬天,只不过是2月份,情人节前一天,在他正式开始追求陈颂宜的第2个月。
腊月初八,陈颂宜刚从老家回来,整个吴会城蔓延着庆祝情人节的浪漫氛围。
他郑重其事地问她:“陈颂宜,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陈颂宜红着脸点头。
其实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前,她就已经心甘情愿为他陷落了。
沈毓淮在这一张地毯上给她带上那条白贝母项链,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脖颈,两人都控制不住有些忐忑。
沈毓淮甚至没拿住项链盒,盒子差点掉到地上,陈颂宜接住了。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那是他们彼此的初吻。
-
陈颂宜理完药盒,回过头想要叮嘱他几句,却发现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视线别开,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颂宜晃了晃手里的药盒,眉眼弯弯的像月牙:“我给你分好了,按时吃,听见没?”
他点头。
她继续说:“我让前台送了个全新的热水壶过来,晚一些应该就会到,不许喝冷水了。”
沈毓淮还是点头。
陈颂宜对他温顺不反抗的态度非常满意,把药盒放在显眼的地方,扶着沙发站起来。
她面对着他,犹犹豫豫开口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擦身而过,她顿住步子,沈毓淮拉住她的手腕。
他说:“今晚留在这儿。明天早上我让司机送你去公司。”
陈颂宜吸了一口气:“我睡哪儿?”
他朝陈颂宜前一晚睡的房间努努嘴:“那儿。”
她语气平静:“知道了。”
沈毓淮的手机响了,北京那边打过来的,陈颂宜不自在地瞥了一眼,自觉走开,去找Kelly玩。
霍朗行把他生病的事情进行更加夸张的艺术加工之后告到中/央,他姥姥姥爷知道之后恨不能立刻飞回来,电话里二老你一言我一语,沈毓淮一一应承,硬说自己没事。
他身体健康的假象没有维持多久,沈毓淮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即便捂住听筒,对面还是听见了。
老太太职指责:“毓淮!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沈毓淮笑了一下:“姥姥,冬天感个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老太太不管他跟自己打太极:“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他还在开玩笑:“姥姥,我要上班。”
“那你应该在上海!跑去吴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你爸爸那边的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昕和昨天已经回北京了,我们跟赵家人吃顿饭,你要来。”
“这事儿再说吧。我睡一会儿。”
对面老太太又嘱咐了几句,沈毓淮阖着眼睛已经没怎么听进去了。
陈颂宜听见他乖巧应承的样子,偷偷地笑,被沈毓淮抓了个正着。
他的手轻飘飘落在她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笑什么笑。”
陈颂宜把他的手挪开,满不在乎地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