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寂寂,庭院内一片素白,枯树上缀满积雪,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扫洒的侍女小厮披着蓑衣,提着扫帚扫雪,就被远福挥手赶走,生怕声儿太大惹得自家主子不快。
他探头朝书房看去,看到窗内主子影影绰绰身影。
谢珩正端坐案前,执笔阅卷,老远隔着窗纱,都能感觉到那通身极冷的气息。
寒风一扫,远福冷得跺了跺脚,叹了口气,将怀中巴掌大的雕花锦盒揣好,朝屋内走去。
今日大公子和苓娘子一事,主子会生气,他倒是能理解。
前两日主子拿了块十分稀罕的粉玉给他,命他去城里最好的珍宝阁打一枝桃花簪,剩下的做成配套的耳坠。
他本以为主子是为家中其他小姐打的,结果今日他将簪子取回来,主子就急匆匆出门,直奔留仙阁。
知晓苓娘子出门前往柴房去了,还专门唤留仙阁的侍女提前将碳火烧旺,准备好汤婆子,随后亲自去寻。
远福摇了摇头,心说主子难得对一人上心,哪知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人家苓娘子和大公子才是“郎情妾意”。
虽然这么形容也可能不对,但总之主子是吃味儿了。
从那回来,主子就进了书房,虽然神色和以往并不无同,依旧冷淡如雪,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对方气压低得可怕。
他摸了摸怀里的雕花锦盒,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档口询问主子这耳坠的去路——是丢了,还是送去留仙阁。
正在门外徘徊纠结,就听得言琢轩外传来轻而快的脚步声。
他透过密密麻麻的雪网看去,发现来者正是让主子吃味的罪魁祸首,大公子谢择。
远福头皮一麻,暗道糟糕。
主子本来就因为大公子就烦着呢,结果对方还来了。
若是旁人,他还能找个借口阻拦一番,可大公子可不是他能拦挡的。
远福将锦盒揣严实,提步迎了上去。
“小的问大公子安。”
谢择冷俊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他颔首嗯了一声,问道:“阿珩呢?”
远福弯着腰,回道:“主子今儿个心情不大好,正在书房处理案卷呢。”
听了这话,谢择有些意外。
他这弟弟一向不喜形于色,能让他不愉快的……莫非是朝中出了问题?
谢择眼底出现几分忧色。
谢氏一门看似荣耀,实则也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全族覆灭。
他知晓自己这弟弟野心勃勃,从小便不同于其他孩子,心思深沉,早早为谢氏谋划。
这些年来他多半在带兵打仗,虽是嫡长子,却基本不过问族中事宜,基本都是父亲和阿珩处理。
阿珩也从未让人失望过,随着年岁渐长,他几乎接手了族中大权,等过了二十五,便是下一任家主。
能让阿珩感到不虞的,定然十分棘手。
谢择不再犹豫,大步流星朝书房走,把远福远远落在身后。
远福看着对方焦急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遂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
屋内温暖如春,与屋外大雪纷飞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谢择进屋后,熟稔地脱了氅衣,挂到一旁的梨花木架子上。
他把目光落在案前的谢珩身上,轻咳一声后,坐到了远福搬来的椅子上,与谢珩隔案对坐。
谢珩长眸微抬,淡青色的广袖袍趁得他斯文矜贵,松风水月。
“大哥有何事?”
他淡声打了招呼,看了一眼,又垂下眸,在案卷上批注了些什么。
谢择早习惯了弟弟这幅冷淡样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抬手朝谢珩丢去:“陛下命我不日去西平郡驻守,除夕或能回来几日。”
谢珩抬手接住信封,拆开后一目十行看了,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道:“信上的事不必担忧,吐谷浑和前秦联手,于我大靖而言是好事。”
谢择点了点头,认同道:“我也这么认为,但阿珩你今早也看见了,朝中那群酸儒怕得要死,一个劲儿在陛下面前吹风,只言要我派人绕过前秦边界去联合柔然夹击吐谷浑。”
谢珩起身,将信丢在碳盆里,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后,才道:“柔然早和吐谷浑暗中达成协约,意图西吞西域诸国,东侵我大靖,若真按陛下的意思,便中了他们的计。”
说着,他从案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谢择道:
“你去西平后,派人前往于阗,我前些日子得到消息,于阗如今已同他周边的龟兹、焉耆、疏勒达成协约,不日将并为一国,四王分别主事,以于阗为尊。”
“到了那直接找于阗王李勒,将这本书给他,他自然会同你联手。”
谢择接过书,随手翻了几页,并未发现有何特别,到弟弟一向老谋深算,他倒是不胆心对方坑他。
于是将书揣进怀里放好。
他消息不如谢珩灵通,细细琢磨着谢珩的话,到底是征战南北的大将,随即明谢珩的意图,他道:“一石三鸟之计?”
谢珩点头,二人心照不宣不再多言。
谢择有些感慨,谢氏能有谢珩这般经天纬地的人物,也算是一门之幸。
如果不出意外,至多五年,西边广袤的天地,就要被他们收入囊中。
谢择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后,试探问道:“听远福说你心情不佳,可是发生了何时?”
“同大哥说说?”
谢珩未抬眸,冷白的手指执着狼毫笔,在案卷上无声地做着批注。
他长睫垂着,遮住眼底的冷光,语气平淡:“并未,大哥不必担心。”
谢择也不好再多问,想着既然不说,想必是有解决之策,便搁下茶杯,说起了今日的另一件事。
“猎场之事是王闵和林华仪所为,你可知晓?”
谢珩淡淡嗯了一声,抬眼示意对方继续说。
谢择道:“除了林华仪和王闵,以及郡主带走的那两个侍女外,参与过这事的人皆已关到营中地牢。”
“本打算严刑拷问后送入大理寺,但思及你或许有其他打算,便先吊着命扣在牢里。”
谢珩没什么意见,毕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他思索一瞬,说道:“先扣着,别把人弄死了。”
人物虽小,但未尝不可一用。只要对方有生的念头,那便是可用之人。
谢择点头应下,又道:“前两日在山庄的事我听人说了,林华仪行事如此恶毒,阿珩你打算如何处置?”
“是顺着清河郡主查真相,亦或是有别的打算?”
谢择倒是不担心谢珩对林华仪心慈手软,毕竟当年二人相识,正是他们兄弟二人做的局。
果不其然,谢珩容色沉静,情绪毫无波澜道:“有别的打算。”
至于王闵,谢择没问。
时机未到,王氏嫡子尚且动不得。
又坐了一小会,兄弟二人相顾无言,谢择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起身穿上氅衣道:“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谢珩将笔搁在和田玉秋山笔架上,起身相送。
二人都不是多言之人,走到门口后,谢择摆了摆手,抬步走下檐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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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方行不出五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亲弟平静淡漠的声音。
“大哥莫要对谢苓动心思,她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谢择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谢珩。
一双清冷沉静,一双凌厉冷肃,两双几乎一样的凤眸相对,隔着风雪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不远处的远福吞了吞口水,用廊檐下的柱子挡住身子,拼命降低存在感。
良久,谢择用手拂掉玄色氅衣上的雪屑,声音冰冷,难得带上身为大哥的威严:“天下美人千千万,不是非她不可。”
“大哥这辈子没要求过你什么,唯独这次,”他顿了顿,冷声道:“你换个棋子,她,我要了。”
“等从西平回来,我便帮她换了身份,娶进家门。”
谢珩站在檐下,青色的长衫随风而动,腰间环佩相撞,在风雪呼啸中泠泠作响,宛若雪中鹤,风中仙,冯虚御风。
他昳丽的眉眼波澜不惊,一片沉静,居高临下看着谢择,细细看来,漆黑的眸低似乎还有着充满神性的悲悯。
他声若冷泉:“大哥,你似乎忘了,身为谢家嫡支,要背负什么。”
谢择身形一顿,沉默不语,坚毅俊朗的面容平静了下来。
身为谢氏嫡支,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决定好了命运。
即使心有不甘,可对方的一句话,却也让他有了退意。他自知没有能力平衡情爱与家族权势。
更何况,对堂妹一见钟情本就是罔顾人伦,即使对方与他并无血缘。
只是阿珩,他是否也能如他自己所言,守住本心,背负重任呢?
他深深看了眼谢珩,转身踏雪离去。
……
雪下了许久,直到傍晚,天边才堪堪放晴,露出丁点久违的霞光。
远福在案边替谢珩磨墨,怀里的雕花锦盒让他一直惴惴不安,却始终犹豫着不敢问。
他偷偷用余光看自家主子。
点燃的灯火与窗外的暗霞交织着,落在谢珩冷白的侧脸,衬得他宛若玉山照人,那黑雾般的瞳仁里,是深不可测的漠然。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笔,时不时在案卷上落笔做注。
“说罢,有何事。”
谢珩猝不及防出声,把远福吓得一抖,墨汁便不受控制地溅洒在案上几点。
远福忙跪倒告罪:“主子饶命,奴才方才走了神。”
谢珩默不作声看着对方,冷声道:“自申时起便心不在焉,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去受罚。”
远福一听受罚,顿时脸色大变,他慌忙从怀中拿出锦盒,跪着举过头顶,恭敬道:“主子,下午那会珍宝阁的人,将…将耳坠送来了。”
谢珩一愣,半晌没说话。
良久,远福膝盖都跪麻了,才听到谢珩淡淡的一句:“东西拿来,出去。”
远福如蒙大赦。
“谢主子!”
他爬起来后把锦盒拿给谢珩,又动作利索地将溅在外头的墨汁用袖子擦了,躬身退了出去。
谢珩捏着小小的雕花锦盒,按动卡扣,盒子随之弹开,露出里头细腻润泽,栩栩如生的桃花耳坠。
他闭上眼,啪地一声将盒子关上,神色难辨。
他就不该,对谢苓起这可笑的愧疚、怜悯之心。
再睁眼时,他漆黑的眸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无波,就像浸入寒潭的玉,折射着冰冷摄人的光。
谢珩将盒子握在掌心,起身披了氅衣,推门而去。
送,还是要送的。
他谢珩要送出手的东西,自然没有要收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