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雨天散步
    桑原对她的质疑置若罔闻,撸起袖子系好围裙,沉着自信地指挥她。

    “去剥葱剥蒜,洗西兰花。”

    “哦。”

    两个人为了吃一顿饭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氛围还意外的和谐。

    “糖放多少?”纪云舒问。

    桑原看一眼菜谱:“两勺就行。”

    “虾线好难挑。”

    “放着我来,你翻排骨。”

    纪云舒抄着铲子毫无章法地翻排骨时,目光不自觉落在躬身清理虾线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质地轻垂的条纹衬衫,套一条棕色的小熊围裙,有种反差萌。

    挑虾线的手修长骨感,动作耐心细致,低眉的样子有点冷淡又有点乖……

    纪云舒望着他,不自觉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直到一小股糊味蹿上来。

    桑原回头,反应很快地过来拿走铲子,利落地翻了几下。

    “让你做菜,你盯着我干什么?”

    “好看。”她脱口而出。

    两个人眼神交汇,彼此都忍不住笑出来。

    “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桑原揶揄道。

    纪云舒摇摇头:“只是刚刚发现,你还有那样的一面。”

    桑原清洗着虾子,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开口。

    “我妈说,煮饭会让她有被治愈的感觉。”

    纪云舒正静静站在锅灶前守候,因为怕再次糊锅,她不敢离开,也不再走神,神思好似只关注这一件事。

    然后刚刚占据大脑的失落、伤神,好像真的减轻了许多。

    “嗯。”她喃喃低语。

    “但你的手法不像是从来没有做过饭。”纪云舒望向他。

    “小时候,我个头长得很快,我妈觉得我每顿饭都不能白吃。”他对她笑,“所以我很早就帮她下厨了。”

    “那还是比我强啊。”

    “主要是工作忙,不然我觉得每天自己做饭也挺好的。”

    “你觉悟真高。”纪云舒耸耸肩。

    “刚回国那段日子,我生活不规律,胃出血做过手术。”他的语气很平静,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么惨?”纪云舒惊讶。

    桑原曲起食指敲了下她的头。

    “警示教育你的。”

    “哦。”

    纪云舒笑了笑,忍不住又看了眼桑原。从重逢以来,她一直觉得他是那种顺风顺水、没有烦恼的男人,整个人的气质也是一副家境优渥、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但回头想想,能做出那样一部轰动国内的电影,他和他们的团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她生出一点对桑原的敬佩。

    “所以,纪云舒,”他将糖醋排骨盛进盘子里,对她扬眉微笑,“不管多不爽,饭也要吃饱。”

    *

    两个人配合异常默契,很快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便被摆上桌。

    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清炒西兰花。简单,但爽口。

    纪云舒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很难想象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居然机缘巧合一起做饭、吃饭、聊人生。

    她不由感慨缘分之奇妙。

    吃饭的间隙窗外下起了雨。

    天色好似一瞬间暗下来,电闪雷鸣阵阵,雨水发出有节奏的簌簌声。

    是她最喜欢的下雨天。

    吃饱喝足,纪云舒曲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落地窗发呆。

    桑原安静坐在她对面,扫荡最后的菜。

    雨声像一种催眠的音乐,让人心渐渐舒缓平静。

    “桑原。”她忽然开口叫他。

    他凝眸望向她,眼神像在询问。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说。

    自从那日的争执过后,她一直都想向他认真澄清一切。

    “你觉得,我会把你想成哪种人?”他却这样反问。

    纪云舒沉默。

    “道德有瑕疵?三观不正?拜金?”桑原宽和一笑,“在你眼里,我就是完美的吗?”

    纪云舒想了想:“不是。”

    “嗯,有时候,我也会傲慢,唯利是图,心口不一,不够光明磊落,不敢表达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毫不客气剖析自己,漆黑的眸子像深渊,又像清泉:“我从没有误会你,也不会评判你。”

    “纪云舒,其实,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他目光温柔,坚定,又藏了一些幽深的情绪。

    纪云舒感到心跳的节拍乱了一瞬间。

    “那……之前你为什么对我说出那种话?”她对此耿耿于怀。

    “因为预料到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单纯的不希望你受到伤害。”顿了顿,他补充,“站在朋友的立场。”

    他们彼此对视。

    空间安静,唯雨声绵绵不绝的回荡。

    纪云舒先妥协:“是我不对,谢谢你。”

    桑原展开笑容:“为什么突然对我坦白?当时不是还故意给我脸色看?说嫌我没钱?”

    纪云舒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脸都红了一片:“别笑话我了!你知道我瞎说的!”

    桑原爽朗笑开,起身将碗筷收进洗碗池。

    他背对着她整理,盘碗交错的琐碎声中,他听到她迟疑却坦诚的声音——

    “向你坦白是因为,我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洗碗池边没了声响。

    纪云舒踩上拖鞋,慢慢踱到了他身边。

    “我来帮你吧。”

    “不用。”桑原手中再次有了动作,“你去休息。”

    他声线平稳。

    纪云舒应了声,却没走,看着他又泛红的耳廓愣神。

    “怎么了?”他不太自在地问。

    “没什么,有点无聊。”她移开目光,懒懒靠在他身边的橱柜上。

    桑原刷着碗筷,沉吟片刻说:“想出去散步吗?”

    纪云舒看眼窗外的瓢泼大雨,眼神却亮了。

    “想!我喜欢雨天散步呢。”

    *

    十几分钟后,二人在玄关处翻出了节目组为大家准备的雨衣和雨鞋。

    纪云舒穿紫色,桑原穿蓝色。

    她扣好帽子,一副跃跃欲试要冲进雨里的样子。

    “等一下。”桑原先出门,撑开一把雨伞,“出来吧。”

    “我们不是有雨衣吗?”

    “挡风。”

    “哦。”纪云舒在心中感慨他的细心,“那我也拿一把。”

    “不用,一把就够了。”

    纪云舒没有多想,抬腿走进了他的伞下。

    仲秋的雨沁凉沁凉,将最后一丝遗落的暑热悉数浸透。

    湿漉漉的马路上零落着半黄的叶片,颜色对比鲜明。

    两个人并肩在同一把伞下,踏过或深或浅的水洼。

    纪云舒就像小孩子一样,故意把水坑踩地特别响。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像节奏密集的旋律。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在想什么?”桑原问她。

    纪云舒不答。

    她望着眼前雾气蒙蒙的雨中世界,好一会儿才用戏谑的语气说:“我妈今天说,不喜欢那个家就别回了。”

    她当时有骨气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却在整个下午,脑海中盘旋回荡这句话。

    她就想,人永远不能完全割裂与家庭的联系。

    她想逃离控制欲妈妈的同时,也深刻记得她为她付出的一切。

    “没关系。”桑原语调也很轻松,“我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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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你敞开。”

    “我去你家干什么?”

    桑原一本正经:“我家有好几个房间,随便你住。租金给你打五折。”

    “那我就放心了。”她扭头,用玩笑回应他的玩笑,“有兜底的房东啦。”

    这时一阵狂风卷着大雨呼啸而过。

    桑原反应很快地倾斜雨伞,后背朝着风来的方向,将纪云舒牢牢挡住。

    她本身也有172,从来不显娇小。可在188的桑原面前,还是被保护地很严实。

    雨花飞溅,她微微仰头,近距离看到他的英俊的轮廓。

    头顶,茂密的樟树被风一吹,积攒的雨滴纷纷坠落。

    砸在伞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桑原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

    他嘴角盛上笑意:“让我来猜猜你想到了什么?”

    纪云舒不相信:“说来听听。”

    桑原故作沉吟,最后笃定地说:“龙猫。”

    她的眼睛如暗夜星辰,又亮几分。

    “你也想到了?”

    她为两个人思维的默契和同步惊喜。

    “嗯。”他点头。

    纪云舒说:“小时候,我很喜欢动漫。但妈妈管的紧,好朋友就帮我把电影、剧集下载进学习机里,我晚上悄悄看。”

    她脸上挂着狡黠的笑,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像被打开了话匣子。

    “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桑原淡定地说。

    “这么好?”

    “要不考不上北大呢。”他莞尔一笑。

    “桑原!我怀疑你又嘲笑我。”

    “哪有!”他学着她顿挫的语气,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她忽然想到,和桑原相处时,好像笑的次数特别特别多。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两场约会吗?”

    “又对人家没感觉,不想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

    她微怔,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是……

    “你都不约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干嘛?”

    桑原弯起嘴角,语调张扬地说:“这你别管。”

    “呵呵。”纪云舒冷笑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

    雨势加强,纪云舒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我想淋雨。”

    她自言自语,一把摘掉帽子,任凭冰凉的雨水渗入头发,滑入衣领,滚落眉梢。

    但还没爽多久,一把黑色的大伞笼罩住了她的天空。

    “不让你淋。”桑原在她身后说,像作对一样。

    纪云舒哭笑不得。

    桑原正色:“会感冒的。我们回去吧。”

    “好。”她听话的点点头,将帽子重新扣上,只露出弧度好看的眼睛和一个挺秀的鼻尖。

    桑原站在原地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她表情懵懵地看着他。

    他对上她的眼睛,说:“你乖得让人想Rua。”

    纪云舒闻言不屑地轻哼:“你嫩得像18岁的小孩儿,我也想rua。”

    “给你。”桑原索性将头朝她低了低。

    纪云舒忍笑率先走了。

    桑原跟上去,将伞的大部分罩在她头上。

    两个人不再交谈,只有雨滴坠落的碎裂声。但却形成另一种安静。

    纪云舒的心情好似也终于安宁。

    快到庭院时,桑原在她身后开口。

    “纪云舒,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融入雨的节奏,分外低沉好听。

    她回头看他。

    他对她微笑,宽阔如海洋,又温暖如春光。

    “妈妈都一样,对我们说过狠话,可第一个忘记的,也是她。”

    纪云舒忽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