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望着一个草莓一个小熊，沉默振聋发聩。
“都……都可爱。”
“那就都买好了。”
他满意地去前台结账，李安然想问点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最好闭嘴。
难道这还不一目了然吗？
桑原回到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人力资源部。
“一面结果出来了吗？”
“大概出来了。”
“我看看名单。”
纪云舒的名字果然在上面。
桑原知道以她的专业能力，绝对没问题。他们正在开发的项目，和她的研究方向极其对口。抛开个人感情，他也非常想争取这样的人才进编剧团队。
人事主管见他看名单那么认真，笑说：“桑总，这里面有个人，把我们目前重点开发的项目全盘否决了。”
“什么？”
“就这个纪云舒，她否定了上古史开发成为动漫的可能性。”
桑原若有所思，最后看向主管：“但你们还是给了她通过。”
“我觉得她想法很好，而且专业能力确实很强。”
“她的面试视频发我，其他面试者你觉得不错的，也发给我。”
“好。”
桑原走出人事部，忍不住给她发消息，故意问：“面试发挥的怎么样？”
“还行。”纪云舒就回了两个字。
然后桑原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人至今没谈恋爱是有原因的，谁能撩的动才有鬼。
正在他输入来输入去，想约她吃晚饭，顺便聊聊今天的面试，以及她的意向。这时那边突然又发过来一条——
“这段时间我舍友的事儿辛苦你帮忙了，我晚上请你吃饭？”
嗬，纪云舒情商终于有长进了。桑原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养成系的成就感，忍着压抑不住的嘴角，故作正淡定地回复：“嗯，好。”
回完他压抑不住心情，无意识吹了个口哨。
转身看见李安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事？”桑原轻咳一声，恢复稳重。
李安然压住惊疑不定的心情，说：“有个审批需要你签字……”
……
桑原坐在落地窗前，却无心面前广阔恢宏的城市风景，只专注于修长手指间的两个发圈。
但是其实也不是在认真看发圈，内心中捋最近和纪云舒的关系。
他原本的计划是，恋综与她相识，之后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让她慢慢喜欢上自己，有了充分的把握后就告白。
结果计划之外的是她即将有可能入职自己的公司，当然朝夕相处这个词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但其实细想，在同一间公司，加上他比较敏感的位置，他反而更需要收敛自己的感情。
当时觉得这个岗位适合她，就毫不犹豫地介绍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真的成为同事，应该说是上下级，他必须要更加公私分明，不能表露对她过度的关注，否则将会招致别人对她的误解。
越想越头大。
桑原长长舒出一口气。
从高中开始，他常常会觉得他和她缘分少的可怜。他总是慢别人一步，或者遇到这样那样的阻碍。
桑原望着窗外西斜的日光，想，到底是没有缘分，还是他不够主动？
*
晚上，纪云舒请桑原吃大排档。
烤串的烟火气弥漫，酒醉或微醺的人们吆五喝六。
桑原翻着菜单，纪云舒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我现在没什么钱，你别点太贵的。”
桑原毫不客气：“这是你请人吃饭的态度吗？”
纪云舒理直气壮：“等我入职野火了，发工资就请你吃。”
桑原笑：“这么自信？”
纪云舒点点头：“我当然有把握，你们需要我这样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放在桌上。
“这是我今天去图书馆借的一些动漫有关的书，你帮我筛选一下，或者你给我推荐几本入门的。”
桑原意外：“这就用功上了。”
“嗯，我的专业是我的优势，但劣势是一点都不懂动漫。我要为二面做好准备。”她明明神色清淡，可目光饱含认真。
桑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天没开口。
“怎么了？”
桑原莞尔一笑：“迫不及待想把你招进来了，感觉你能卷死我员工。”
纪云舒无语：“这不是基本操作吗？”
他翻了翻桌上的书，又看向她：“这些书太专业了。况且，你不是一点都不懂动漫，只需要记得你小时候偷偷看动漫时的快乐心情，就足够了。”
“真的吗？”纪云舒神色舒展开来。
“真的。”
这时服务生把菜上来了，纪云舒想把长发扎起来，却发现手腕间的皮绳丢了。
她转头从书包里翻。
这时，对面的桑原说：“给你。”
她停止动作，想起桑原那里还有自己的一根备用皮筋。但转过头来，看到那只手递过来的，却是带着色彩的，更加生动活泼的两个圈圈。
纪云舒接过来仔细一瞧，发现一个挂着小熊，一个挂着两颗小草莓。
她感到意外：“这是？”
“送你的。”
“送我干嘛？”纪云舒拿在手里，只觉得像捧着两朵小火苗，灼得她直想扔回去。
桑原将左手手肘支在桌子上，不经意地露出手腕，黑色的细发圈还呆在那里。
“拿你一根，还你两根。”
纪云舒默默地想，他当时要发绳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她欠他一颗苹果。
怎么她还没还呢，他又让她欠上加欠了。
二人对视。纪云舒探究的目光仿佛能直抵他的内心深处。桑原先移开视线，拿杯子喝水。
“桑原，我问你一个问题。”纪云舒说。
“问。”
“你高中不会暗恋我吧？”
“噗！！！”
桑原一口水喷了一半，还好他控制力够强，反应够快，只喷到了两腿间的地面上。
“你非要这么语出惊人吗？”桑原擦着嘴边的水渍，语气罕见地带了点惶惑和埋冤。
要表明心意也不是这么随意吧？至少让他准备得更隆重一些！
“抱一丝，你知道我这方面比较直接。”纪云舒给他递着纸巾，自己先找到答案了，“我瞎说呢，sorry，你高中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况且你喜欢的人是郑南希。”
桑原制止她送过来纸巾的手，神色无形中绷了起来。
“谁跟你说，我喜欢郑南希？”
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纪云舒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里毫无笑意，甚至有点严肃，有点咄咄逼人。
她本就是无心之言，仅凭一点脑海中抽象的印象，此刻更是解释不出来。
“大家……都这么说。”
桑原盯着她，眼中翻涌着黑色的浪潮，仿佛已经到了冲动的临界点，刚刚手忙脚乱的无措完全不见踪影，只有深深的、势如破竹般望进她眼睛的坚决。
他说：“你想知道我高中喜欢谁吗？”
像是被他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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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舒轻轻送出一个字：“谁？”
他望着她，手上无意识地旋转着一个小酒盅，在沉默间蓄势待发着某种力量，或勇气。
桑原深吸口气：“是……”
“嗡嗡嗡！”
这时，纪云舒的手机蓦然震动，打破了二人一触即发的氛围。
“喂？”像是心神被摄后又释放，纪云舒拿起电话的手还有些不稳。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姜敏茫然无措的哽咽声。
“云舒，薇薇的妈妈，好像不行了。”
纪云舒猛然起身。
二人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宣告了陈薇薇母亲的死亡。
七楼还是太高了，她妈妈没能挺过最凶险的关头。
连当个植物人，让两个女儿照顾的机会都不给。
姜敏，纪云舒，邓乔仪都来了，她们无声地陪着陈薇薇。
陈娜娜哭得压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看得人格外心疼。但陈薇薇没有哭，她顶着一张许多天没睡好觉的憔悴脸孔，一双通红的有些木然的眼睛，机械地、按部就班地办理死亡的一切手续。
她们没有什么亲戚，也不打算办葬礼，准备在这边火化，然后把骨灰拿回家乡安葬。
停尸间，纪云舒陪陈薇薇看她母亲最后一眼。
她说：“她没有求生意志，她听到了医生的话，知道自己就算活下来，不是瘫痪就是植物人。她不想成为我和娜娜的负担。可她不知道，我不会觉得她是负担，有她，我才觉得自己是有家的，是有人无条件爱着我、关心我的……”
陈薇薇哽咽着失声。
纪云舒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其实她的胸口也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只是努力装作平静。
这是纪云舒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死亡。
她觉得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很苍白无力。
“云舒，从今天起，我没有妈妈了。”陈薇薇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却让纪云舒眼泪奔涌而出，她尝到咸苦的滋味，暗自擦了擦眼泪，许久才说：“她会换一种方式在你身边，所以你和妹妹，一定要好好生活。”
*
一夜无眠。
四个人和陈薇薇暂时告别，下来门诊一楼。
早晨八点多，医院已经开始忙碌。
桑原负责将三个人送回学校。
经历了这样的事，一时间谁也无心情交谈。
纪云舒神情怏怏的，有种情感激烈冲击后的迟钝。姜敏和邓乔仪走在前，桑原陪她走在后面。
“我们去跟你妈妈道个别吧。”纪云舒提议。
这几天原向芝也照顾了她们很多，安排病房，叮嘱医护，给她们带吃的。纪云舒很感激。今天要走了，总觉得应该当面向桑原妈妈道谢。
桑原说：“她今天刚好坐班，走吧，我带你去。”
纪云舒让两个舍友等等，自己和桑原去找原向芝。
临近她的诊疗室，纪云舒不可置信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停顿，确定不是幻觉。
“爸爸？”她快步走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妇科诊疗室门口。
纪良纲看到女儿和一个男人也有点懵，一时间脑子里出现无数原由。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纪良纲皱眉瞪着女儿背后的男人。
这时，诊疗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沈如云手里拿着准备做彩超的化验单，直接愣了一瞬间。
“云舒？你怎么在这里？”
纪云舒怔怔地看着妈妈，后知后觉地问：“你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