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舒还沉浸在他刚刚对她不客气的批驳中，她从小完美主义惯了，只要有人说她哪里不好，她就下意识深刻反思，一定要做到最好。
“哦。”
她没怎么多想地走过去，落座。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是她的word版方案。现在是修订模式，批注的红线密密麻麻，看得她脑袋瓜子嗡嗡的。
身旁，桑原弯下腰身，蓝金条纹的领带垂在她的肩侧。
“我们从头看，这里的开场部分……”
起初纪云舒听得特别认真，桑原还要时不时转头和她对视一眼，确保他的观点她能理解。
慢慢的，纪云舒就有点心猿意马。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高中时代。那时她是经常给别人讲题的那个人，转头却成了职场“差生”，被当年的体育生“讲题”，还挺奇幻。
“这里你同意吗？”桑原回头。
纪云舒沉默，眼神游离。
桑原上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啊！”
纪云舒轻声呼痛。
“专心。”桑原自上而下，不客气地批评她。
这次纪云舒再没有走神，桑原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纪云舒时不时跟他辩驳几句，直到二人想法统一。
有了修改方向，纪云舒也放松下来，靠上他的大椅子靠背，像陷入了云朵，舒服柔软。
“桑总经常这样给女职员讲题……不对，指导工作吗？”
他面对她，长腿笔直地横在她身边，身体向内微躬，倚在桌沿上。
“你不如直接问我，有没有对女职员耍过流氓。”桑原环着手臂，凉凉地凝视她。
纪云舒弯起嘴角。
桑原目光缓缓下移，停在她嘴角的弧度，又挪在她涂了一层浅浅樱桃红的薄唇上。
桑原喉结滑动。自从上次分开，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亲密接触。
他这个人呢，没看见她时，全是理智。她在面前，理智全部靠后。
比如现在，他很想吻她，便行动迅速地起身，弯腰，抬她下巴，一气呵成。
纪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卷入他的气息里。
意识到他们身处何地，在干什么时，纪云舒很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反而被欲求不满好多天的男人缚住了手腕。
她放弃了挣扎，唇齿间的亲密交融，让她紧张发热，让她浑身的毛孔张开呐喊。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想他的。
接吻的间隙，她找到机会问：“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公私不分了？”
“待会儿再分。”
他强势堵住她所有的道德和理性拷问。
过了几分钟瘾，桑原终于主动抓回理智，放开了她。
他用拇指擦掉她唇角蹭出去的口红，一出声嗓音还有些喑哑：“去改吧，舒舒。”
纪云舒像受到蛊惑一样，脚步不稳地站起来。
“那……那你把这个文档发我。”她脸红红的，都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眼睛。
“嗯。”
他整了整西装和领带。背后，快走到门口的纪云舒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他：“话说，你小名叫什么啊？”
桑原转过身，沉默了几秒钟，似是在犹豫。
“壮壮。”他终于说。
纪云舒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壮壮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符合你啊。”
桑原果然面色染上不豫，刚刚意乱情迷的柔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威胁。
“纪云舒，你最好赶紧走，别被我逮到了。”
“抱歉抱歉。”纪云舒还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很可爱啊。那我先走了……壮总。”
说完最后两个极具挑衅意味的词儿，纪云舒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桑原看着她灵巧欢快的背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走出总裁办公室，纪云舒嘴上还挂着掩不住的笑意，迎面碰上另一个女同事，纪云舒隐隐记得她叫黎恩，是市场部的。
黎恩抱着几个蓝色文件夹，看见纪云舒后，二人友好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擦肩而过后，黎恩停下脚步回头，想起刚刚注意到纪云舒有些不匀的唇膏颜色。
然后她沉默地转头继续向前，敲门进了桑原的办公室。
“桑总，有几份和乙方的推广营销合同，需要您签字，是之前上过会的。”
“嗯。”桑原接过来，一页一页仔细浏览。
黎恩悄悄抬眼，目光一遍遍描绘他的眉眼。
她很快注意到，桑原嘴角浅浅一抹红色的印迹。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黎恩马上联想到，刚刚纪云舒从桑总办公室出来。
对猜想的笃定让她内心瞬间跌入冰窖。心脏压着胸口，憋闷窒息的感觉。
“这个评估标准是怎么来的？”
桑原抬头，声音平淡地发问，却见站在他面前的人，一副黯然失神的表情。
“黎恩，你怎么了？”桑原唤回她的注意力。
他叫她的名字，让她心头轻轻一颤。然后连忙收敛所有的情绪，将神思集中到工作上。
从桑原的办公室出来，她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沉沉舒了口气。
回到工位，身旁的好友周晓楠马上滑着座椅过来：“你怎么了黎黎？脸色好难看。”
“没怎么。”
好友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我懂你的心情，好男人多的是，你还是早点忘了桑总吧。”
周晓楠就是曾经在庆功宴上，公然问桑原有没有女朋友的人。当然，她也是为了同事兼好友黎恩。
见黎恩低头不语，周晓楠耸耸肩，自讨没趣地又滑着座椅走了。
黎恩盯着合同落款处，桑原龙飞凤舞的签名。
她想起自己初来公司时，当时野火还是初创工作室，没有什么资源和背景。请甲方出来吃饭谈合作时，酒过三巡，有不正经的老男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忍着眼泪忍气吞声，没想到桑原看到后，直接一脚踹翻了老男人的椅子。
老男人理亏，不敢再闹腾什么。但那次的合作自然也泡汤了。
彼时的野火如一尾刚刚跃入大海的小鱼，迫切需要资金和渠道。可桑原宁愿丢了一次重要的商务，也不愿让他的员工吃亏。
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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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她的自责，还私下主动安慰她：“没关系，有这样的垃圾，说明这家公司不是能长久合作的伙伴。就辛苦你们，再多去跑跑市场吧。”
她真的像打了鸡血一样，多小的项目也百分百真诚对待。
那件事后桑原更是定下了明确的规矩，但凡酒局，尽量安排男的参加，女生就算去也可以明确拒绝喝酒。个性爽朗，喜爱社交，就好那一口的除外。
后来桑原自己因为胃出血住院，她是去医院看望最频繁的那个人……
她努力工作，认真负责，不怕辛苦，就是想让桑原多看自己几眼，称赞她一句“做得不错”。
她想等自己做到部长的位置，证明能力后，就跟桑原表白。没想到，被别人捷足先登……
曾经一切的努力忽然变成了一场虚空。
黎恩眼眶酸涩，逐渐变得通红。
是她先和他并肩作战三年的，为什么那个人只是中途出场，却能轻而易举夺走一切？
*
第二天，桑原起了个大早，大老远跑去纪云舒家里接她。
早高峰大堵车，等待红灯的间隙，桑原从怀中的口袋掏出一张一寸照片。
纪云舒看清后直接笑出声：“你来真的啊？”
“君无戏言。”桑原挑眉玩笑道。
纪云舒不客气给他一击：“超级幼稚。”
桑原面色染上不悦，又有点失了面子。
“你今天晚上回家，就放进去。”
纪云舒忍俊不禁接过来，端详着照片上眉目疏阔的少年。白底，蓝校服，是和她同款的高中信息采集照。无任何P图，全靠脸撑着。
“其实你寸头挺好看的，精神小伙。”
“那你怎么就记不住我呢？”
新一波无理取闹即将开始，纪云舒直接闭麦，抿着上扬的唇角，仔细将相片塞进了自己的钱包。
那天也是他俩倒霉，偏偏遇上拥堵路段车祸，等二人结伴来到公司，果然已经迟到了。
原本九点的会议，因为两个重要人物的迟到，不得不推迟进行。
纪云舒自然也觉得抱歉，她着急慌忙地准备投屏资料，一边想，如果她今天坐地铁，肯定会预留出足够的时间，也能准时到达。
但桑原来接她也是好心，也是因为关心。
可她又隐隐想到另一句话——关心则乱。
弄巧成拙的关心，是不是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
会上，申南卿先提出了完全删掉一条支线的方案，纪云舒又讲了她的从整体体量上的精简。
会议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蔡聿鸣主持。几位高管，创作部全体，动画制作部等其他部门骨干，就两个方案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桑原大部分时候都在听，并不发表观点，明显是打算避嫌。
结果因为讨论的氛围太激烈，又加之纪云舒和申南卿都是不怎么弯弯绕的人，日常相处就非常随心，渐渐地，主要争吵的人就只剩下他俩。
申南卿直脾气多年，语气特别不客气。
“你那个东西根本就不行，你懂不懂动漫，太琐碎了怎么让人有代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