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第一反应是后悔,不过稍一深想,时却也明白,不论沈司奥当初有没有如实交代,二人合作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毕竟她的选择余地很窄。
时却这稍有些复杂的情绪没能维持很久,止于一道显而易见的血迹。
虽然缓冲点内未修有正儿八经的路,哪怕是土路,不过短时间内来往的人多了,草地上逐渐还是会踩出一条明显有区别的“道”。
时却留意到的血迹,正是由这种“道”旁边的某处起始。它看上去很新鲜,刚发生不久,目的性极强地朝兑换点的所在方向延伸而去。
按理来说,这哪能算什么值得关注的情形,不少紫蝎肩扛手提猎物,这些已经挂了的战利品不时也会往下滴血,说不定是哪只倒霉猎物滴答淋漓了一路。
……可就在这道血迹起始位置的附近,还有几团彼此之间有些距离的青草同时展露出被压得狠了的痕迹,其中一团倒伏的上还显着一个完整的血手印。
青草、血手印、血迹,三者的所在位置一组合,看起来就像什么人受了重伤,捂着伤口踉跄前行,因气力不支中途跪倒了,以手撑身,于是顺理成章在草地留下这些痕迹。
应该是哪个倒霉鬼在狩猎过程中不慎受了伤,着急忙慌赶去挣命。
两人到达兑换点,很快发现兑换点和医疗点不仅位于同一方向,还是相邻不远的两处。
兑换点处井然有序排着长龙,不远处停着老金侄子的车。老金靠在车屁股边上吞云吐雾,老金侄子则排在队末,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二人与老金的侄子会合,三言两语之间,得知对于大型猎物,可以等排队到他们后,再引兑换点的人过去鉴定。
队伍的前头,不时有带伤的紫蝎完成兑换后,很自然地直接走向医疗点。医疗点处人较少些,且队伍不似兑换点这边有序,反而隐约围成一圈。
“让开,让开,堵着干什么!”
包围圈内响起几声呵斥,随即一角的人往旁急退,显出个缺口;一具浑身是血的紫蝎尸体从中被扔出,扑一声落在兑换点和医疗点之间。
这是一位女性。这是时却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近距离直面同性的尸体。女性的尸体,于她的“记忆”里只在文娱作品中见过。
她们多被着重刻画性特征,用于增添暧昧的情.欲色彩,或多被着重刻画遭遇虐待的惨况,用于刺激他人,成为一个坚决的复仇理由。
前者多不穿什么布料,否则没法暗暗叫人血脉喷张;后者多看上去可怜又无能,不然没法激起英雄情结和复仇的欲望。
……而这具女尸看上去,两者都不属于。她看上去,就是个平凡的猎人,在这个末世倒霉地死掉了。
她面朝上,五官平平无奇,有着因常年在阳光下奔波而黝黑粗糙的皮肤,浑身灰扑扑的,一看便是不久前刚因战斗而在地上打过滚。
她的身上有不少野兽的抓痕,这些抓痕或深或浅,叫她的衣服上出现不少破口。
线条流畅的肌肉带着许多凌乱的陈年旧伤从这些破口中露出,自然地,它们再也无法顺应主人的需求有力地鼓起、起伏了。
时却所熟悉的红色自这位紫蝎的身下蔓延开。她身上的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腹部,是利刃伤,一处在胸口肺处,是子弹枪伤。
这两处致命伤都呈现出愈合了一半的形态,半边是粉色的新长嫩肉,半边是狰狞的开放式创口,看着十分诡异。
此外,她的嘴角还有大片的经粗鲁擦拭后糊成一片的血色,两条胳膊软绵绵地瘫在身侧,右手掌沾满血迹。
不久前刚见过的血手印在时却脑中一闪而过。人吐血时,拿右手去捂……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了。
周围早到的人谈论起来。
“总有些家伙没挨到治疗结束就过去了。她也是命不好,明明都强撑着到这了,结果还是没赶上。”
“一看就是抢猎物抢的。”
“的确是抢猎物抢的,”有人突然道,“我看到全程了,她不亏,有两个人要抢她,她把对面整了个一死一重伤。”
“啊……那是不亏。”
“值了。”
随后,在场的众人保持了一种诡异的默契,视这具尸体为无物,绕着走。
时却和沈司奥咬耳朵:“她的腰带上还别有手枪、短刀和弹匣,但没人去动?”
这和认知中十三区的“民风淳朴”画风可不相符。
“我也不太清楚这种细节,”沈司奥小声说,“等等看吧。”
大约三四分钟后,一个战斗型仿生人拨开人群,来到那具紫蝎尸体边上。
那仿生人顶着与李哥房里那肌肉大汉同样的体形相貌,将尸体上还携带着的武器卸下,扔在原地,抱上尸体离开。
他才走出去没几步,三四个家伙扑向草地上的无主武器,遵循先到先得原则,很快将它们瓜分。
时却品出了这条潜规则:蝎子会处理死在扎营地的人的尸体,在蝎子来之前,不能对尸体下手。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弱肉强食的氛围里,这反倒显出几分使逝者免遭侮辱的文明意味。
时却:“尸体会被带去哪里?”
“集中休息处附近,”老金侄子说,“那里会放个投影,挂上尸体的样貌。所有尸体会在大部队临走前被统一火化,骨灰原地放置。对于有人认领的尸体,认领人出点钱,能让尸体被单独火化,还可以领走骨灰。”
又十余分钟,队伍排到时却一行人。蝎子的工作人员询问他们,是要用变异生物换钱,还是用钱换其他物资。
自然是前者。
得知他们是有条四脚鱼要卖后,工作人员起身随他们到老金侄子的车边上,叫来人和推车,将四脚鱼搬到推车上,一顿查看后,看看时却,果然报出一万的价钱。
又问胸前挂着紫蝎卡的时却和沈司奥,这算谁的猎物,想怎么结算。
其余三人看时却,时却指沈司奥:“先扣掉我们两个三天的任务量,剩下的钱转给他。”
沈司奥则对老金道:“辛苦,稍后把说好的报酬转你。”
双方谈妥,四脚鱼被拉走。因工作人员说需要在兑换点操作,几人再往回走。
趁这空挡,时却随口问,既然会询问猎物算谁的,那是否有团队会在这个当口因分钱不均而内讧。
“一般都是在来兑换点前就分配好了。”老金侄子摸摸头。
“当然有,”老金笑哈哈地接话,“不过蝎子可不会管这种事,只管收。”
工作人员道:“我们会先收下猎物,再让他们自己找个地方打去,最后谁活着回来,听谁的。”
几人回到兑换点,事情很快办完。
沈司奥给老金转去帮忙处理四脚鱼的钱款,正要和时却离开,老金接了个电话,没聊几句,拦下沈司奥,对他作个“等等”的口型。
挂断通话,老金道:“灰蝎那边有个陪伴型仿生人死机,说是锚点消失,壁虎作保找蝎子外的机械师修,报酬不低,考虑吗?”
沈司奥看时却一眼,后者被瞧得有点莫名其妙,觉得他这一眼好像有什么特殊意味在里面,没咂摸出来,于是只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那就去看看。”
路上,老金让侄子先自己忙去,再主动和时却解释,蝎子虽然有自己的机械师,不过只专精于战斗型仿生人,搞不定陪伴型。
“锚点是什么意思?”时却问。
老金表示自己是转述,也不大明白这种专业术语,和时却一块转脸向沈司奥。
沈司奥:“……简单来说,因为需要回应人的情感需求,所以陪伴型仿生人的逻辑模块被特殊设计为具有成长性,使仿生人能随着与主人的相处而不断完善自身,去迎合主人。”
“目前,主流的构建这种成长性程序的方式是,先根据主人的需求设立仿生人的底层逻辑,这种底层逻辑的俗称就是锚点。比如,主人希望仿生人能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或像一个严厉的教导者一样管束自己,那么机械师就会将这种期望转为程序上的一种优先偏好。”
“当应对外界刺激,比如主人因忘带伞而淋雨回家时,一个自我认识为‘照顾者’的陪伴型仿生人,会先寻找干净的衣服给主人更换,而一个自我认识为‘教导者’的陪伴型仿生人,会先提醒主人,下次需要记住带伞。”
随后他又举了几个例子。
时却眉心一跳,心想这样看来,锚点之于陪伴型仿生人,正如对自己的感性认识之于一个正常人。她将这个猜想说出来,沈司奥给出肯定的回答。
“当然,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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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之间的最大差别是,正常人的三观会随着时间和自身经历的改变而改变,而仿生人不会。”
这下,时却明白他为什么刚刚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瞧自己了。
她追问:“什么情况下,锚点会消失?”
“常见的情况是,主人长期且多次地进行了会令仿生人逻辑混乱的举动。”沈司奥叹口气。
“我曾维修过一个陪伴型仿生人,其主人以自己死去的爱人为蓝本设计这个仿生人,并也添加了他们两情相悦的锚点。可一段时间后,这个主人因为仿生人与自己死去爱人之间存在太多差异,而不断在仿生人面前否定二人之间的感情。次数一多,这名陪伴型仿生人的锚点就消失了,并陷入死机。”
“主流的学术观点认为,这也许算是仿生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具有成长性的逻辑模块在计算时屡屡陷入死路,那不如直接否定自己的底层逻辑,不再运行,停止一切活动。”
时却:“这件事情,有后续吗?”
“这是我来十三区以前的事情,”沈司奥淡淡地说,“后续是,那个主人定期来找我重置这名陪伴型仿生人的锚点,直到他因患辐射病死去。”
“这家伙,又痴情又纠结啊。”老金嘬着牙花说。他评价的是故事里的那个主人,没有给仿生人半点关注。
时却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再说话。几分钟后,她又看到那七个指示箭头,并和沈司奥在老金的领路下往其中黑街的方向走。
他们很快来到一块有诸多人席地摆摊的区域,这儿卖啥的都有,食品、药品、武器、生活物资,一应俱全,价格不算贵,就差直接把“我就是想从蝎子嘴里抢点肉吃”写成标语立起来了。
老金笑嘻嘻地介绍说这就是黑街了,黑街人就是这样,到哪都不忘做生意。
“哈哈,不过也不能不给蝎子面子嘛,所以大部分东西都和蝎子能供应的东西有差别。”
老金带二人走到一个被简易搭起的灰色帐篷前,壁虎站在帐篷外抽烟,脚边散落一地烟头,身边站着个时却不认识的黑蝎。
他看到沈司奥,对身边的黑蝎说:“你要的人来了。”
“你好,沈司奥。”那黑蝎主动打招呼。
沈司奥简单向他点点头。“蝎子的机械师,你好。说说情况?”
“我已用命令码将那名仿生人调试为待维修状态,它就在帐篷里,”那黑蝎简明扼要地说,“你可以直接进去处理。经典规矩,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时却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被沈司奥拦下。
“这种关于锚点消失的维修,会涉及很多隐私,”他道,“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出什么问题,你随便去转转,结束了给你发信息,你过来接我。”
壁虎扯扯嘴角:“我作保,绝对将人原模原样还你。”
话说到这份上,时却自然放人。
沈司奥进帐篷后,帐篷里传出一阵悠扬的音乐声,这声音遮住了帐篷内的动静。
双向地,自然也使得帐篷内的人无法听到帐篷内的声音。
老金说有事便先走了,壁虎拉着个脸明显心情很不美妙,没有开口的意向,时却和那黑蝎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黑蝎无奈道:“你好像有什么话想问。”
“是有,”时却慢吞吞道,“沈司奥很擅长处理这种锚点问题?”
黑蝎给出肯定的答复。
“这小子技术不错。”
“……我有点好奇,除了陪伴型,还有其他类型的仿生人需要设置锚点吗?”
“理论上讲,什么类型的仿生人都可以拥有锚点,”黑蝎说,“不过像战斗型或侦查型之类的仿生人,不用高频次地进行情感反馈,没有设置锚点的性价比。叫它们依据程序设定,乖乖听令就行。”
时却又问:“异常仿生人呢?”
黑蝎有点惊讶,道:“你问了个好问题。术业有专攻,这我就不清楚了。异常仿生人既然能做出超越程序设定的行为,也许它们之中,会诞生能自行生成和更新锚点的个体。”
下意识地,时却还想再深问下去,想了想,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还想问,有没有人有可能,预先设置好一个异常仿生人的锚点?
或者,她体内,此时此刻的她的脑袋里……有这样的锚点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