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拭泪
    醉娘这一日忙里忙外,竟不知来了个如此人物,她抬眼一看那面具便猜出,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大楚皇商白公子,还能是何人?

    她心道这白公子虽喜听琴,却从不染指这等场所,因此坊间也鲜少见他。如今亲自得见,虽看不清面具下的真容,却实在是可用“光风霁月”来形容他的风度。

    这等场面自然是让醉娘笑得合不拢嘴:“三千金随手一掷为佳人,白公子真是大手笔。”

    “三千金而已!又有何难?”场中又有一人站起,是方才那喝得有些醉意的那苏大少,他挺着酒肚,伸出三根指头道,“我也出三千金,外加……外加三匹霓裳锦!”

    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面露惊色:普天之下,这要价最为昂贵、工序最为繁杂的锦缎便是绸缎世家苏家所制的霓裳锦。传言这霓裳锦每一寸都需工序百道,工匠百名,历经数月,才能制出这质地如云烟轻盈、光泽如霓裳霞影的锦缎。是以此锦每年不过出产寥寥数匹,除却上贡皇室,剩下的实在千金难求。

    就在众人以为白公子要输给苏公子之时,二楼的白公子轻摇玉扇,再度开口:

    “三千金,加一幅画仙真迹。”

    在场所有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紧接着,一幅画卷自他旁边的仆从手中徐徐展开。画中二人侧向而坐,一人弹琴,一人作赏,背后是闲云野鹤,高峰隐天。

    那白公子长衫深灰,色如水墨,立于画侧。一人一画,相互映衬,皆令人赏心悦目。在这花红柳绿的醉香楼中,竟澄然如一道清明得令人不敢亵渎的景。

    “啊!那是云宴舟的《伯牙子期图》!”

    “若是真迹,那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谢凌霜目光沉静,仔细盯着那幅画——那的确是一幅真迹,看来他与云宴舟相识并非是假。

    他此番特地备画而来,难道正是为了借此画告诉自己,他亦视她为知音?

    如此珍贵的画作,他竟又如上次赠予琵琶一般,挥手之间便轻易相赠?

    苏公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故作不屑道:“这东西难道比我那三匹霓裳锦还值钱?”

    “呵,这么说吧,你的霓裳锦虽产量稀少,却尚可以千金购之;而云仙之画,哪怕愿以万金、十万金求购,若机缘不到,亦必生难求!”

    “此图是画仙前几年所作,伯牙子期神韵俱在,令人神往……”那富商捋着为数不多的胡须,摇头道,“可惜近几年他云游四海不知所踪,鲜少再有新作,实在是可惜……”

    一片哗然之下,众人纷纷探头,甚至有人为了一窥真迹站在了凳上、桌上。

    “二位公子当真是大气非凡!”此刻醉香楼早已里被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见场面已经烘托到位,醉娘心中乐开了花,却又话锋一转,“只是霜儿姑娘说了,三千金可带走其身,但除三千金之外,还要过她一关,才可将她的心也带走。”

    “哦?有点意思,看来今日这醉香楼是来对了!”

    “那便叫伙计再来壶好酒,加些好菜,我定要看最后花落谁家!”

    此刻醉香楼内已重新掌满灯火,霜儿姑娘正立于台前。她朝台下微微躬身,徐徐轻启唇齿:“二位公子如此抬举,小女子感激不尽。现下小女子此处有句上联,若能对出叫我心仪的下联,便能成为小女子座上之宾。”

    “小女不才,这上联便是‘一曲新调,二人对酒,四方琴声,流水高山入画’。”谢凌霜言罢,便若即若离一笑,宛如花瓣一般留香于人心头。

    “这还不简单!”苏公子打着酒嗝,掰着手指,摇头晃道,“一个美人,三千黄金,四两胸脯……”说到一半他便卡了壳,忽而低头一看桌上,顿悟道,“五斤烧鸡配酒!”

    全场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哄笑,苏公子有些不明所以,挠着头道,“怎么了?这不是对得可工整了么?”

    身侧一华服青年大声笑道:“苏大少,这对联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可保不准又要禁你的足喽!”

    “看来今日压轴的节目不在霜儿姑娘,而在这苏公子身上啊。”另一中年男子也抚着笑痛的肚子道。

    眼见着苏大少如此一番操作,大伙儿心中都平衡了不少——他苏家富可敌国是不错,可纵能挥手拿出三千金,又如何?在这风月场上却丝毫不解风月,照旧要遭人嗤笑。

    待满堂哄笑渐渐平息,众人的目光终于回到今晚的另一位男主角身上。

    不知何时,那位白公子早已下了楼来。他一手端着碧玉酒杯,一手将玉扇背在身后,徐徐所到之处,目光皆随他而去。

    行至台前,他略一思考片刻,道:

    “一剑寒霜,百代风流,千里孤舟,九霄星月同辉。”

    谢凌霜静静凝视着他。目光交接之间,他目光恬淡而沉静,她眼神清冷而安适,竟隐隐有种交锋暗藏,棋逢对手之感。

    座下一位书生模样男子,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此下联竟如上联一般,初看并不出挑,可都隐藏着玄机呢。”

    “文兄多才,不妨细说与我们共赏?”

    “这上联乍看平平无奇,但再一细品,霜儿姑娘是将今日今时,这场景中发生的一切,都一一串联了起来。”

    “似乎的确如此。”那中年富商点点头,道,“她一句上联,将这新曲、琴声、画仙的那幅《伯牙子期图》,以及二位公子争得美人一顾,都概括在里面了。”

    众人闻言恍然。旋即,文书生又解读下联道:“白公子这下联也不逊色。他将霜儿姑娘名中所含的‘霜’字,和他名中所含的‘舟’遥相对应,倒也是有心了。”

    “这……这二人真真是打哑谜似的有趣!这一唱一和,一对一答,真是令人佩服。”

    文书生道:“不仅如此,这上联是雅士风流,下联却是侠客豪情。一文一武,互为补充……能对得如此严丝合缝,说是心意相通也不为过,真是妙哉,妙哉!”

    众人盛赞之下,谢凌霜心中微动,目光在那人身上轻轻停留。

    他亦放下酒杯,站在那不远不近之处,眼神安适如水,静静在她脸上流连。

    然而,在这片安适的水波中,却又似有一个压抑已久的泉眼藏在深处,仿佛一柄利剑,锋芒虽未显露,却时刻等待着喷薄而出。

    此刻他略微侧身,向谢凌霜轻轻拱手道:“白某尚欠姑娘一约。今夜月色正好,不知可否赏光,让白某今日补上?”

    谢凌霜心中微颤,他这番话,已不仅仅是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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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邀约,而更像是一种令人无法回避的宣示。

    “家主既然开口,凌霜又如何敢推辞。”

    他只是微微一愣,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称呼:“你还怪着我。”

    场面变得微妙起来,众人纷纷小声议论,原来这二人竟早就认得!

    原来鲜少露面、从不逛烟花柳巷的白公子,此次竟是专为这一女子而来!

    “白公子果然不凡!若是输给他,我等也算心甘情愿!”

    “如此谦谦君子,如此孤傲美人,果真是一段佳话。”

    就在众人都等待着谢凌霜的回应时,白舸却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如风般利落,在众人一片艳羡的惊呼之中,将谢凌霜一把打横抱起。

    微微惊愕如她,却并未抗拒。她静静靠在他怀中,感受到自他胸前传来那略微加速的心跳,望向他优美如雕刻般的下颌,想要从他的眼中寻找到更多的答案。

    “你就打定主意我会跟你走?若是我不愿呢?”她问。

    “你就打定主意我会来赎你?若是我不来呢?”他亦问。

    谢凌霜一怔。她与醉娘约定于醉香楼出演三日,却从未思考过,若他三日之内不来寻她,会是怎样的结果。

    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

    过了一会,她悠悠道:“那便是我看错了人,愿赌服输罢了。”

    “你若信我,我又怎么会让你输?你既要投奔我,又为何自甘入青楼?”

    “那你呢?你既然信我,为何又令人偷偷查我?”

    他忽然顿住,将她塞入轿辇。

    她以为他要做些什么,下意识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却痛得他面色忽然一凝。

    “家主!”白跃连忙上前,为他撩开袖口,露出了他的手臂。

    那手臂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烧伤,很新,以至于新得血肉模糊。

    “你这是……”

    “无妨……那药山上尚有不少农户,昨日见一处烧得快塌的屋内,还有个孩子无法脱身,我……”

    轿外的白跃打断他的话,冷声脱口道:“家主为救那孩子,不顾我们阻拦,只身冲入火海,差点……差点被那房梁压死在里面。今日一早回到府中,又听闻谢姑娘您不见了,好是一番寻找,到现在还未曾睁眼!”

    一时语塞,心酸和心疼涌上心头。谢凌霜望着面前与她仍隔着一层面具之人,眼中竟不知何时有了泪花点点。

    他竟真的对她如此在意。

    他竟如此怜悯苍生,纵非己土,纵非己民。

    轻轻揭过她的面纱,路两旁明艳的灯火透过薄帘,映照在她的面庞之上,映照在她的泪珠之上。

    “我知你恼我隐瞒身份,也恼我查你……”良久,他终于是温声开口道,“我此行身负大楚万千百姓的性命,我不得不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刚烈决绝,竟宁愿让方氏将你卖入青楼,来赌我对你的心意。”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泪,他的手很凉很凉,激起她微微的战栗。

    他离得很近细细看她,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至关珍要的宝物。

    他眼中的柔情与坚定,似深海般让人沉沦。

    她知道,这一场豪赌,是她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