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孤看狗咬狗
    这便过分了?另个世界的读书人见识也甚短。

    目的达成,南荣宸松开那截袖袍,又补一句,“相信肃王兄定不会让新君和百姓失望。”

    系统的惩罚一点不留情,以至于他恍惚间觉得掌心那片衣袖带着温度还扯了他一下。

    一片“传太医”、“护驾”的混乱中,两道话声响起,“王兄,臣弟定会彻查此事,临越也只能有你一个王上。”

    不用想便知道,这般漂亮话是南荣承煜说的,规矩有分寸,挑不出半点错处。

    不过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南荣承煜虽跪在地上,手上却不忘趁他之危胁迫于他,攥得他手腕生疼。

    他上辈子实在眼瞎,竟会觉得他这弟弟庸诺。

    王位他给了,主角南荣承煜如何接下他管不着,别说这样暗暗威胁,就算杀了他他也懒得去编让位的理由。

    且让这满朝忠臣贤王去争个痛快。

    “襄王,这贼喊捉贼的把戏也是在民间学的么?”

    “阿宸,王兄带你回去。”

    这两句尖酸黏腻的话出自南荣显。

    这两人一个隐藏颇深,一个行迹疯魔,还都是正统皇家人,互咬起来正合适。

    南荣宸没再动作,由着南荣显拨开南荣承煜的手,趁着二人较劲的间隙拂袖起身。

    [警报!继续违规将强制休眠。]

    闻言南荣宸看热闹的心思歇了大半,漫不经心地开口,“若还想让孤做那任务,就听孤的,要不了一刻钟便可见分晓。”

    系统刺啦两声,似在思考,[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南荣宸朝大监招了招手 ,“既然争不出个定论,便让王剑来断。高忠,取王剑来。”

    高忠跪在地上,冷汗几乎浸透一身衣袍,上个早朝脑袋就这么被别在了裤腰带上,一口气没松下来心又提到嗓子眼。

    饶是他曾在先帝身边侍奉数十年,一时也看不透当今王上要用王剑断何事,但也只能竭力稳住气息应下,“是,王上。”

    王上为太子时便颇有手段,又染过一身战场的杀伐气,所幸登基一年来还没有成为暴君的苗头。

    可看这情形,今日怕是要见血。

    奉上王剑后,他自当退到一侧,省得血溅到身上。他一个阉人现在又能做什么,最多暗示史官记下今日这笔。

    南荣宸摩挲几下剑柄纹路,利落抽出,在高忠欲起身退下时偏开力道,剑背打掉高忠头上的帽子,又削去他一缕灰白头发。

    高忠是先帝那朝的大监,在新朝第二年便早早告老,直到南荣宸被讨伐之时,不知从何处赶来指认他弑父杀君。

    眼看着高忠跪在地上直打哆嗦,南荣宸温声开口,“高公公不必紧张,孤只是试试剑锋。”

    高忠闻言一脸惶恐地请“御前失仪”之罪。南荣宸配合地继续宽慰,“高公公侍奉先帝多年,今日又帮了孤大忙,如今也该回乡颐养天年,孤又岂会怪罪?来人,送高公公下去休息。”

    两句话间,高忠额间冷汗再次覆了满头,总觉得王上那句“帮了大忙”意有所指,但也只能暂且稀里糊涂地应下,“奴才…多谢王上。”

    什么人都杀只会脏了王剑,南荣宸略拂手示意他退下,“天下三分已久,临越问鼎天下是大势所趋。”

    满朝大臣还没从国君当朝禅位的事中缓过来,就又听到他们王上这番雄图大志,暂时顾不上心中各怀的鬼胎,齐齐道了一声,“王上仁德圣明,大业指日可待。”

    大业如何尚未可知,眼看着王上染上喜怒无常的毛病,他们日后恐怕前途堪忧。

    南荣承煜自御台退下,恢复往日端雅模样,“月氏之事困在粮草,王上为此事急火攻心,臣弟愿为王上分忧,七日之内筹得粮草。”

    见襄王跳出来把筹粮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朝中老狐狸大概有了论断—今日这出闹剧多半是王上和襄王设的局,奔着筹粮草来的。

    想想也是,王上虽年岁不大,但心思深不可测,做出当朝假意禅位的事,定然自有他的道理。

    王上曾立誓不成大业便不娶妻生子,履诺至今,膝下无子。眼看着统一天下还不知要多少年,朝中襄王和肃王两党便开始重操旧业,斗个没完。

    不论原因为何,王上传位于襄王的旨意满朝皆知,这等机会不能明着用,也不能放过。

    户部侍郎许则安上前开口,“臣等替众将和边关百姓谢过王上与襄王…”

    他刚说完客套话,暗示王上信任襄王、有传位之意的话还没奏出,就被一道玩世不恭的话声打断,“许大人怕是老眼昏花,人也糊涂了,从哪看出王上是急火攻心?还是说许大人也知道令郎在州府强抢良家妇女、打杀百姓,这才急着替襄王争权好包庇令郎?爱子之心嘛,本王也理解,不过还是要公私分明的好。”

    许则安听完这话脸白了一圈,手中的笏板险些掰断,暗骂自家不争气的逆子之余,实在搞不懂究竟有什么地方开罪了肃王,竟惹得让这尊瘟神纡尊降贵地说这么多来驳他,斟酌半天也只回出两句,“王爷误会了,王爷慎言。”

    “许大人还是先劝襄王慎言,筹不来粮草是欺君之罪,强征粮草更是祸国之罪。”

    粮草如何,开不开战,战果如何,南荣显都不关心,甚至这天下落到谁手里也都没差,他单纯喜欢看热闹。

    今天这戏本来看得好好的,襄王非要顶着笑面出来碍眼,既扰了他的兴致,那就都别好过了。

    南荣承煜偏偏很没眼色,格外话多, “有劳肃王兄担心,臣定不负王上信任。”

    信任你?配么?南荣显冷嗤一声,他尚在御台上,不加遮掩地自侧面看向御座上的人,冕旒之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此刻染上水色,眼看着眼眶也似是红了几分,南荣宸竟是…哭了?

    也不奇怪,南荣宸儿时也曾为一只兔子哭上半天,那畜牲的坟估计还在书斋墙角。

    不管是真是假,当朝哭出来都够懦弱,让旁人见到足以让皇家颜面尽失,可到底比平日那装模做样的尊容顺眼许多。

    麻烦,他上前半步开口,“王上,国事不妨改日再议,还是先保重身体。”

    南荣宸胸口痛意更甚,八成是那灵智不全的系统在借此威慑他。

    眼中亦有湿意蔓延,钻心之痛虽然难捱,可他也不至于疼哭,但架不住血肉相牵,控制不了。

    他这双眼上辈子就这么不中用,重来一次果然还不长进。

    此前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因此轻视他的人打服便是。现在才恍然明白:懦弱惧痛、贪生怕死,遇到点伤就轻弹眼泪,这般反派才能衬托主角的飒爽英姿。

    想通这处关窍后,他轻笑一声,伸出三指细细擦过剑锋,没管方才的争端,接上自己说了一半的话,“不过孤以为,诸位都做不了忠臣。”

    殿上又是一片寂静,站在最首的周衍知神色微凛,拄着龙头杖起身,“王上,可是朝中有何变故?”

    “周大人不必担心,朝中自是一派平和,”南荣宸作势收剑,“只是孤思前想后,不愿趟这趟浑水。”

    他习剑数年,腕上稍一用力,泛着寒光的剑锋便极有准头地刺进血肉,痛意更甚,不过无妨,一劳永逸的事,很值当。

    上辈子他被萧元倾那箭射得丢了王剑,苟活半月,还要在狱中咬腕自尽,死得太不光彩。

    重来一次总不能再被系统强制休眠,沦为鱼肉。

    一剑穿心,他毫不留情地拔出王剑,彻底断送自己的生机,在王剑落地的叮当响中倚回御座上。

    “王上!”

    “来人,快传太医!”

    “来人,护驾!”

    …

    满朝大臣哭丧声一声大过一声,好像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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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说他们“不是忠臣”冤枉了他们。

    系统也跟着滴滴个没完,南荣宸无所谓地开口,“反派早死晚死也没区别。”

    系统显然没被安慰到,又报了几条违规评论—

    [呜呜呜,老婆不要啊,怎么这么想不开,死遁也好啊!]

    …

    [妈的一群老登,有能耐去舔主角啊,逼死南荣宸算什么本事!]

    [没逝的,我会自己看同人。。]

    人之将死,另个世界有些读书人说话还算中听。这么看来,这辈子没白来,多了份临终关怀。

    血色入目,南荣显两步间冲到南荣宸身侧,慌乱中踢开剑把人圈在怀里,柔声低唤两声没得到回应,便用染了血的手虚虚掐上那截白如雪玉的脖颈,“南荣宸,你又耍什么手段,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我要…”

    还没等他“要”出个所以然,就被南荣承煜抓住衣袍一把掀开,“不想让王上死就别在这儿发疯。”

    “司命大人,还请替王上疗伤。”

    “他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何干系?”南荣显挣开袖袍,目光仍然黏在南荣宸身上,如淬毒之蛇,人却难得收了反骨,没再上前。

    司命承巫神之谕,卜卦问神自是不在话下,更通岐黄之术,曾救下几城身染疫病的百姓。

    民间因此盛传,司命得巫神赐药,能起死回生。

    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唯物主义者,南荣承煜当然不信这些,可架不住他知道后续剧情,别管是再世华佗还是装神弄鬼,司命确实能救活快死的人。

    司命单膝跪在御座一侧替南荣宸把脉,万人之上的君王此刻苍白如瓷偶,他触及那截凝脂般的手腕时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他本是奉太后密令前来献卦,谁知慢了一步,意外卷进这等稍有不慎便会脑袋搬家的事中。

    此刻手中脉象渐无,君王唇角心口的血色反而愈发浓艳,似能蛊惑人心——能给王上陪葬也是人之所幸。

    俗世君王可不配让他为之而死,待手中脉象全无,他起身后语气淡然,“殿下,这剑重伤心脉,臣无力回天。”

    南荣承煜双眸晦暗不明,“司命想好再答。”

    “臣承巫神之命,前来献上新卦。”司命直视南荣承煜,有恃无恐地开口,“岂料王上不幸殒命,还望襄王莫乱了方寸。”

    南荣承煜目光逐渐阴沉,炮灰么,之前没少见,刚开始都这么自信,非要被他的主角光环闪瞎眼才老实,“说起来本王都不清楚司命姓甚名谁,天下人想必也不知道。这么来看你这业务谁都能做,也是时候该换个听话的。”

    都道襄王宽厚过头,也不慕权力,是梁家强行架起的傀儡。

    原来他被骗了,襄王正打算用他的命演一出兄弟情深。

    他面上不变,“听话的未必忠心,臣自有太后和王上看重的长处。”

    便是王上薨逝,明眼人都能看出,襄王身后的梁家也远不及太后的势力。

    “没用的东西,”南荣显懒没再听他二人扯皮打哑谜,冷嗤一声,转身看向刚赶来的太医,嘴角倏然噙起两分笑,像是已经冷静下来,“若医得好王上,许你们满族荣耀。医不好么,举家给王上陪葬。”

    满朝大臣并一排太医跪在殿上颤颤巍巍,不过但凡耳清目明的都能看出两位王爷此刻正在作戏,天家哪有手足情深这东西,等演完还有得乱。

    肃王和襄王一党互看两眼,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衍知。

    满朝皆知,周阁老蒙先帝所托,虽身居高位却从不结党、忠君为国,为朝中清流之首。

    能得周阁老支持,这王位才能坐得名正言顺。

    事关身家性命,他们想得投入,没注意到一袭白袍不偏不倚地自他们头顶拂过,极其招摇地轻步踏上御座。

    “放心,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