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曼侬醒得很早,她躺在床上使劲想睡,却再也睡不着。
晨光熹微,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关上宿舍卫生间的门洗漱。
正刷牙的时候,门被拧开了,林梦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门外,“不上厕所的话,麻烦让一下。”
周曼侬给她让了一个位置,林梦走进来洗脸,后从抽屉里拿了一张面膜。这是一个精致女孩每天必做的晨间功课,先敷面膜,然后再化妆。
周曼侬喊了她一声,“林梦,你的化妆品能借我用一下吗?”
林梦诧异回头,表情轻微扭曲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撇了撇嘴,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行啊,你用呗,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谢谢啊。”
周曼侬其实比林梦更会化妆,初中就学会了,虽然这几年她很少使用这项技能。
她熟练地扑粉底上眼影,就像在脸上作画一样。
但想了一想,又拿纸巾抹掉。
太刻意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周曼侬看着镜子里的人,其实一直以来十分清楚,为什么引人妒忌。
她出门的时候,林梦还躺在床上,特意坐直一点看她,犹豫一下问:“你化妆了吗?”
周曼侬说:“只是试一下妆,已经卸掉了。”
林梦哦了一声,不知怎么有点失望的样子。
周曼侬出了门,凭着记忆寻摸方向。
沿河岸迎着微风走。过桥;右转;绕几个弯;标志般的枇杷树,就在这一片深处,屋顶有紫藤花的房子。
她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又走了。
六点半左右,许袂绕镇子晨跑一周回来。
从大路到他的家,有一个浅浅的缓坡,许袂脚步逐渐慢下来,直到停住,因为看见缓坡下那道熟悉的灰墙边伫立着一个人。
周曼侬背着双肩包,怀里抱着一个速写板,空出的手竖起一支笔在上面画着。
她神色专注,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许袂,自然地抿出一个笑来。
“早。”她说。
许袂垂下眼眸,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早。”
周曼侬今天穿了一件石磨蓝的无袖牛仔裙,有褶皱的领口露出一截干净颀长的颈,裙摆下是纤瘦笔直的小腿,潦草随意地高高梳起一个马尾,鬓角还有些毛毛的小碎发。
她又补充了几笔,把画板拿得稍微远一点,上下扫视了一遍,大概是感到满意,掸了掸纸面。
“我昨天就觉得这附近很漂亮,”周曼侬把速写板抱在怀里,往下走,“很适合写生。”
许袂应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跟着她动。沉默一会,似乎觉得有必要回应她的寒暄,让对话延续下去,说:“才六点半,你起得很早?”
“四点多吧,醒来了就睡不着了,但是起来没多久天也亮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闲聊边走,一直散步到大路上。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远处山峰原本被白雾簇拥着,只露出一点野绿浓翠的顶。周曼侬停下脚步,看着河岸对面雾气散开后,现身轮廓像抛物线般对称的一座山,从头到脚被蓊蓊郁郁的植被覆盖着,饱和到有些失真的绿。
很美,美总是能在一片狼藉的生活中,偶尔治愈到她。
“我想上那座山看看,上面的视野一定很好。”
“那是野山,不建议上去。”
“你上去过?”
“上去过,但不建议你上去。”
周曼侬哼了一声,“瞧不起谁呢?”
许袂有点无奈的语气,“我是说,琅里漂亮的地方很多,没必要非得爬山。”
周曼侬向来是这样,越不让她干的事她越要干,她笑着瞥了许袂一眼,“漂亮的地方很多,那介绍一下?”
许袂没有马上说话,似乎真的思索了一下,有什么地方值得一提。琅里在古镇中有点名气,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反而不会注意这些。
“先说说哪里的早餐比较好吃吧,我饿了。”
“现在早市应该开了,往那边走。”
周曼侬和他并肩走着,忽然用手中的速写板撞他一下,然后从板上夹着的一叠纸中抽出一张来递给他。
许袂接过一看,画的就是他家的房子和周围景致。青石板路,褪色风化的木门,门前三级粗石台阶;墙面已经斑驳剥落,被雨淋得一搭黑一搭白的;鳞鳞叠叠的瓦檐,饱满灿烂的紫藤萝瀑布般垂落下来。
她的画面非常有层次感,笔触秀丽,细节更是精细。
“很厉害。”许袂发自内心地说。
周曼侬冲他眨了一下眼,“这可不是十五分钟能画出来的,是我的谢礼。好好保管吧,将来会非常值钱的。”
许袂似乎被她逗乐了,抿着唇嗯了一声。
-
周曼侬坐在一片屋廊的阴影中,低头细细在纸上描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光影在她脸上变幻着,有一种奇异且令人不安的美。
如果有人能把她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神态记录下来,那也绝对会是一幅佳作。美与神秘总有不解因缘,画人物的至高境界是令看客富于想象,就像《蒙娜丽莎》,永远有人在第一眼看到这张著名油画时,思考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什么呢?
周曼侬大概从十三四岁起就有追求者,她一般不会轻易给异性好脸色,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策略。倒不是说漂亮女生一定会招惹是非,可谁让她和主流推崇的那一种少女美完全背道而驰。
绝不是清纯校花的类型,她美得盛气凌人又野性妩媚,是无论男生女生都最容易对她产生恶意的那种长相。大人们大多也不能接受一个半大少女这么成熟──说白了,就是居然已经有了性魅力。
她但凡差一点分寸,就会被打成“轻浮”“不学好”“狐狸精”。即使她表现得如此不驯,招惹来的苍蝇臭虫和恶意揣测照样源源不绝。
她也有几乎所有漂亮女孩都有的敏感度,对于一个异性是否对自己有好感这件事——实在有太多丰富的经验。绝大多数青春期男生都像白痴一样,没什么高深的心事可言。
许袂——当然不像白痴。这样长得帅又成绩好的男孩子,气质冷冷的,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想必是白马王子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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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周曼侬愉快地纸上刷刷排着线,想到男生冷淡而英俊的面容,神经好像被细小微弱的电流穿过,这隐隐作祟的兴奋感却并非悸动。
日照西斜,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周曼侬也刚好完成手中这幅画,准备回集合点。她凭借模糊的印象,在曲折的巷子里转了几转,最后绕回原地,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迷路了。
在不熟悉的巷子里迷路是常有的事,她来的时候也没在意这个,一心只想找最值得画的景物。
想了想也不惊慌,掏出手机,第一次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接通后,干净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因为信号不是那么好,声线听起来更磁性了。
“喂──导游?”她懒洋洋地问候道。
对面没有立刻出声。
周曼侬不介意,继续往下说:“我现在好像迷路了,导游能给指个路吗?”
过了几秒,许袂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哪里,附近有什么醒目的路标吗?”
“我在巷子里。”周曼侬说,边看着四周边回忆,“这附近都是一些很老的砖房,没什么特别的。我是从一座有很多孔的石桥上过来的……”
她忽然意识到许袂根本不可能给她指路,即使是当地人,也不可能对每一片横七岔八的街巷了如指掌,这些巷子长得还不都几乎一个样子,更别说许袂根本确定不了她的方位。
但她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我从桥上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座临水的黑瓦白房子,下部分扎在水里的是砖头墙,檐角是飞起来的。从深绿色的水里浮出一级级的石阶,当然其实是从砖墙里长出来的,渐递伸到那户人家的门前,我当时想这样的台阶是用来干嘛的,住在里面的人会打开门走到水里去吗?然后……再往前走,就到了衖堂这边,看到了很烂漫的白蔷薇,一簇簇地开在老房子底下……”
周曼侬边说边走,她也不知道许袂为什么没有挂断电话,一直沉默地听着。
“现在我路过一间老祠堂,刚才也有经过。唔,门口这个对联很有意思……这家小店我看到过好几次了,我不知道这个店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是橱窗里放着一些老香港明星的照片,墙上还挂着一个落满了尘埃的挂钟,给人很苍凉的感觉,这个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她走得脚酸,在电线杆边一辆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上坐下,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对面青砖地上,歪着的一柄敞开的彩虹色的伞。
“我到了这里,再往上走,就是我早上跟你说过的山。山脚下的房子,跟你们住的那种水墨画一样的房子,不是一种风格。一半是黄黄的砖头垒成的,一半是用木头筑的,屋檐斜斜的,也是瓦片搭成,但是像用刀削出来似的,住在这里的人好像还会上山砍柴──”
“找到你了,周曼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周曼侬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久,几乎忘记自己是在和谁通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一转头,发觉许袂拿着手机,就站在距离她十米开外的所在。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