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空天万里霜6
    “死丫头,不去做登台准备,跑这儿来躲懒!”

    一只粗胖的手揪住少女细嫩的脸颊,想了想又没舍得下手,转而往少女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哎呦!楼主妈妈,你弄疼我了!”柳扶疏娇俏的小脸皱成一团。

    春宝楼楼主柳迎春狠狠瞪她一眼:“你还知道疼啊,若是一会儿在贵人面前演砸了,有的是你哭的。”

    柳扶疏一手拉住柳迎春,一手掀开金粉帷幔,做贼似的往下瞧。

    “楼主妈妈,你快告诉我,堂下坐的可是监察御史江崇江大人?”少女语气有些急切。

    “是又如何?”柳迎春叹道,“江大人少年时金榜题名,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如今刚过而立,仕途一路扶摇直上。这等人物,不是你能肖想的。”

    柳扶疏倔道:“那又如何?便是给他做妾我也心甘情愿!楼主妈妈应当知晓,当年霁州大旱,贪官克扣赈灾饷银,全城饿殍遍地,我父母家人悉数惨死!要不是江大人巡查路过,斩贪官,筹水粮,救灾民,如今霁州哪得这般安稳,我又哪有命在?”

    柳迎春头疼道:“你若想报答,也不见得非要给人做妾呀。”

    柳扶疏美目含羞:“我打听过了,江家主母李氏是个性子寡淡的,三不五时就去寺庙念佛小住。唯一的妾室宋氏是商贾出身的粗人,做派如同市井街妇。江大人身边,正缺个年轻貌美、知冷知热的。”

    柳迎春啐了一口:“呸!不知羞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些年,教你唱戏当角儿,你倒是拿来打男人的主意。”

    柳扶疏知她嘴硬心软,又磨了好一阵。柳迎春终是犟她不过,松口道:“你待如何?”

    柳扶疏喜道:“我要演《凌霜照月》!”

    柳迎春皱眉:“不行。冷家触怒圣颜,被满门抄斩之后,还没有哪个戏楼敢演这出戏。”

    柳扶疏央求道:“冷家之事已过了近十年,无人会在意。况且《凌霜照月》演的是冷太傅与女儿游历北地,创凌霜字体的文坛佳话,与冷家所犯之罪毫无干系,大不了咱们将人名改了便是。”

    见柳迎春不答话,柳扶疏美目沁出泪水,倏尔跪地不起。

    “楼主妈妈,你就成全我吧。冷玥的角色欺霜赛雪,与我最是相配,要不是楼里这些年不让唱,我早该以此戏扬名!”

    柳迎春把她当女儿养,一见她落泪,便没了脾气。

    “合该我欠你的。”她长叹一声,“快去准备吧。记得将冷家的名儿改了,若被听出端倪,咱们咬死不认便是。”

    柳扶疏一跃而起,扑到柳迎春怀中:“多谢楼主妈妈!”

    《凌霜照月》演得很成功,柳扶疏赢得满堂彩。

    少女白衣赛雪,烟眉柳目,满心欢喜地与台下的心上人对视。

    江崇怔愣看着戏台上的少女,像是透过一场十年不歇的风雪,窥见往日旧梦。

    那个美梦向他而来,为他斟满酒杯,柔声道:

    “为重凌霜节,能虚应物心。这出戏,江郎可满意?”

    “为重凌霜节,能虚应物心。”江崇喃喃重复,手中酒杯一次次被斟满。

    他醉了。

    雨打巫山,情花吐露,抟珠撞玉。一夜荒唐之后,江崇落荒而逃。

    隔日,春宝楼被指惑乱民心、妄议圣裁,判斩立决。全楼从楼主到杂役,无人幸免。

    汴京南城风光无两的戏楼,一夜倾塌。

    死囚狱中,唯有柳扶疏被偷偷带出。

    少女身着脏污囚衣,乘菜农骡车,同几筐蔬果一起被抬进江府,成了江崇的妾,江府的三姨娘。

    ……

    “江崇既将她救出,又接进江府庇护,可见并非无情,为何后头十年都没再踏入她的屋子?”江浸月有些费解。

    燕语窝在留月阁的软塌上,手上剥着橘子白她一眼:“你脑子是好使,但对于情爱之事当真是半点不通。江崇哪里是对她有情,不过是在她身上寻到了故人的影子。把人睡了之后又后悔了,觉得玷污了对故人之情,这才有意远着她。”

    “原来如此。”江浸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恍然,“春宝楼因她而遭难,她踩着春宝楼众人的尸骨得偿所愿,却又名存实亡,只能日日被困在江崇给她的牢笼之中。也难怪柳姨娘会因爱生恨,用尽手段毁了江家。”

    燕语冷笑道:“天底下可怜人多得是,柳扶疏因着自个儿可怜,去勾引江二解解闷儿也便算了,她千不该万不该,让江二来杀我。难道我就活该当她报复江家的工具吗?”

    江浸月给她顺气:“好啦,这不是没杀成吗?只是可惜了江吟霜,她倒是个不错的人。”

    燕语睨她一眼:“浸月,你不会真把江吟霜当姐姐,把江府当你家了吧?”

    “拿人手软。”江浸月摩挲着腕上的紫珊瑚手串,轻叹一声,“如今还她一个真相,便也不欠她的了。”

    距离江吟霜遇害,已过去三日。

    江时礼与柳姨娘都被押进了大理寺。江府将江吟霜下了葬,府邸恢复了往日平静,或者说,比往日更为沉寂。

    江浸月则搬回了留月阁,顺道将燕语讨要过来,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行了,不说这个。”燕语拍拍她,“你是为追查紫榆夫人死因,才离开沮城,进了江家。如今可有线索了?”

    江浸月摇摇头:“师父留的线索指向江家祠堂,我还未能进去。”

    “莫不是江崇怀疑你的身份,这才不让你进去?”

    “他认我之时,神情不似作伪。”江浸月沉吟,“与其说怀疑我的身份,更像是祠堂中有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

    燕语道:“那便更奇怪了。虽然你的制假手艺很厉害,但自小失散的女儿,哪有仅凭户牍文书便认下的。”

    “我倒觉得,他是见了那块月牙腰佩,才将我认下。”江浸月若有所指,“《凌霜照月》,记得吗?”

    燕语双眼圆睁:“难道……难道你的师父,紫榆夫人,就是江崇的故人?”

    她似是想到什么,双掌一拍:

    “留月阁……冷玥!你想想,留月阁建于大约十八九年之前,正是冷家出事之后。”

    江浸月摇摇头:“我不知。沮城之人都称师父为紫榆夫人,连我都不知师父真名为何。江崇将柳姨娘当作冷家女儿冷玥的替身,此事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能确认江崇当真就与冷玥有过一个孩子,也无法证明师父就是冷玥。”

    燕语腾得站起身:“浸月,你该不会想查冷家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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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浸月眨着杏眸看她,没有作答。

    燕语气急:“刚刚跟你说了柳扶疏的往事,转头就忘了吗?春宝楼只是唱了一出化了名的戏,就一夜覆灭。这冷家就是个禁忌,碰不得!”

    江浸月静静道:“燕语,你我都出自沮城,你应当明白。莫说是禁忌,便是要下阎罗鬼殿,我也得查个清楚,才可心安。”

    “师父死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燕语,我没有师父了。”

    燕语张了张口,半晌,才塞了一只剥好的橘子到她手中,生硬道:“我可不会帮你。”

    江浸月笑了一下,如新嫩杨柳漪荡湖面:

    “若非有你,我这个江二小姐装得未必能如此轻松。”

    燕语哼了一声,又道:“对了,你那门亲事打算如何?”

    江浸月被她突然的问题问住,含糊道:“就,那样。”

    燕语狐疑道:“你该不会真要嫁进镇北侯府吧?那位跛了脚的小侯爷看上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江浸月一听她提到梁择,又想起与梁择之间关于成亲的对话,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长叹一声,望向窗外皎皎月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嫁了。”

    那日梁择离开江府之时,便放下话,在镇北侯府恭候江二小姐。江浸月拖了两日将江府琐事处理完毕,实在没有理由再拖延,便于昨日上门拜访。

    杏花天里,春雨如酥。

    江浸月着一身绣有金丝藤纹样的砂粉色烟罗软裙,衬得肤如新雪、面如嫩蕊,当真有几分闺阁小姐的娇柔金贵。

    她撑一柄茜色油纸伞,顶着桑丝细雨独自行至镇北侯府。报上名讳之后,便收了伞,递给门口护院。

    镇北侯府的护院不似护院,像是刀光血雨中洗砺过的兵刃,与这座宅邸一样,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江浸月随一名护院步入府中,越往深处,便越觉出,这镇北侯府竟比白事过后的江府还要冷清几分。

    “江二小姐,主子在射圃。”阑风挥退护院,亲自为江浸月带路。

    “射圃?侯府内还有靶场?”江浸月忍不住道。

    阑风恭敬道:“原是后花园,被主子推平了改成练习骑射之地,规模不如军中靶场。”

    穿过一道长长的廊道,江浸月瞧了眼头顶木架上蔫头耷脑的紫藤花苗,随口道:“府中花草怎么也不请个园丁养护?如今这时节,合该花开如瀑才是。”

    阑风道:“主子不太在意这些,以后全凭江二小姐吩咐。”

    江浸月一噎,关我何事四个字就要蹦出口中,但一想到要与梁择商谈之事,又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只憋屈地哼了一声:

    “我也不在意。”

    行至射圃,遥遥就见一道拔擢人影于场中挺身而立,手挽黑铁虎贾弓,冷眸凝神,蓄势待发。

    在他身边,一名与阑风同样身着暗卫玄服的少年正苦着脸撑着一把硕大的苍色油纸伞,替射箭的男子遮雨。

    少年见有人前来,面容瞬间灿烂起来,口中唤道:“来了来了!主子,咱回吧!”

    梁择凝神中被打断,挥臂放下沉重铁弓,不耐道:“什么来了?”

    少年扭头朝江浸月的方向高声喊道:“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