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梁择面色不大好看。
“还有口气。”伏雨答道,“不过据暗卫报,今日泗水园中众多公子小姐,许多人亲眼瞧见张大人打人了。”
梁择修长的指节摩挲着一只雪青瓷茶碗,不满道:“还当他是个堪用的,竟如此沉不住气。他现下如何处理此事?”
“张大人现下正在同燕语,呃,赏花……”伏雨挠了挠脸颊,“主子,咱们要不要帮着收拾一下?”
梁择冷笑一声,“他都有闲心花前月下,轮得到我们替他收拾?”
伏雨嘟哝:“可若是燕语真同他好了,他却被抓进大牢,燕语定会难过,燕语难过,夫人就会不高兴……”
梁择冷冷睨他一眼,伏雨忙闭紧嘴巴。
“让人去将那个李平宣处理干净。”
伏雨咧嘴一笑:“是!主子,府衙那边要不要也打声招呼?”
梁择掀了掀杯盖,清醇茶香四散开来,“知道还不快去。”
伏雨连声应是,行到门前又被叫住。
“慢着,还有别的情况吗?”
伏雨疑惑:“主子,您指什么?”
梁择慢条斯理:“今日,她不是去给江时迁选亲的吗?”
“您是说夫人啊。”伏雨恍然,“夫人今儿个可开心呢,结识了不少千金小姐与青年才俊。”
“是吗。”梁择语气平淡无波。
“是啊,夫人将带去的二十罐八宝花蜜都分光了,与公子小姐们聊得火热。”
“是吗。”
“是啊,夫人年轻貌美,不少没见识的公子还以为夫人是哪家待嫁的小姐,都上赶着来巴结呢。”
“……”
“对了对了,夫人还同人玩行酒令,喝了不少酒。”
“去把人接回来。”杯盖被重重盖上。
伏雨偷眼瞧了瞧他,小声道:“这日头还早着呢,主子要是想见人,自个儿往泗水园去吧。”
梁择冷笑:“我为何要去……”
“报——!”
一名暗卫仓皇奔入屋内,高声打断梁择的话语。
伏雨不悦地呵斥一声:“何事惊慌?平日里训你们遇事沉稳,都忘到脑后啦?”
那暗卫顾不上喘气,倏然伏跪在地:
“主子,您快去泗水园吧!泗水园突然遭袭,夫人她……不见了!”
*
泗水园,春花正盛,落英如雨。
莹白粉嫩的花瓣被煦煦微风吹落一层又一层,铺在地上,似一块柔软厚实的云毯。
只是今日,似雪般的白璧无瑕,却沾染上另一抹深重的颜色。
触目的鲜红溅在花木上,石椅上,在地上蜿蜒出长河。惨白的花瓣被鲜血蹂躏侵染,无力地碾作尘泥,污浊不堪。
泗水园中,到处都是尸体。
金榜才子,潇洒笑容还挂在脸上,头颅已然滚落泥中。纤纤佳人,长发铺墨玉指抚琴,此刻伏倒弦上没了声息。
三月三,踏花游。春风过,鬼门关。
花雨不停落下,纷纷扬扬,香气四溢,却怎么也洗不净满园浓重的血腥。汴京城中,自今日起再无泗水园,唯留一座埋葬了近百条人命的修罗坟场。
燕语的背上有一道深长的刀痕,她却似无知无觉一般,只是迈着步子往外走。
“你疯啦!那群阎罗可能还没走!”
一只手猛地将她拉回石屋。燕语本就因失血而步履不稳,被人拉住,根本无力挣脱。
她原地歇了一会,缓了口气,拍拍那人扯住她胳膊的手,示意松手。
崔真永见她神色如常,便松开手坐回地上。
谁知燕语竟又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崔真永简直气急:“你既活着,便不可如此轻易浪费性命!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舍命救下的!”
燕语脚下一停。
石屋中挤挤挨挨共有二十来人,其中一名花容月貌的官家小姐也跟着劝道:
“崔大人说得是。这位姑娘,你的情郎有情有义,为你而死,你该为了他好好活着。”
“他不是我的情郎。”燕语怔怔答道。
官家小姐也是一怔:“那他为何拼死救你?”
燕语面露疑惑:“是啊,张捡是不是脑子坏了?他为何拼死救我?”
崔真永腾得站起身,气得面色涨红:“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张兄倾慕于你,舍身忘死,你不知感激便罢,岂可如此辱他情意?”
旁人见状,怕他们争吵引来杀身之祸,忙上前安抚崔真永。
“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罢了,崔兄莫要计较。她不知感恩,我们却是牢牢记着崔兄的救命之恩!”
“是啊,若不是崔兄发现这假山后头别有洞天,引我们躲避于此,我们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崔大人高义,待小女子平安归家,定托家父厚礼以谢。”
“崔大人……”
“崔兄……”
崔真永不胜其扰,丢下一句“顺手而为”,便躲到石室最里面不再搭理他们。
他没看到,一道纤弱的身影抛下劫后余生的众人,一步一步,迈出了石室。
燕语没费多大劲就找了张捡。
或者说,张捡的尸体。
那群杀人的阎罗走了,泗水园彻底安静下来。张捡就静静地躺在一株漂亮的梨花树下,除了胸口有一个血窟窿,与睡着无异。
那个窟窿本该出现在燕语身上,是张捡将她一把推开,自己撞上了那柄利刃。
明明前一秒,他的手还抚在她的发间,替她摘下吹落的梨花。那力气轻柔到微微有些发抖。
下一秒,那双手却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她从阎王面前推开。
燕语蹲在他身边,替他拂去面上落花。
“刚刚揍李平宣的时候还一副恶人模样,有哪个恶人如此轻易就死掉的。”燕语低低呢喃。
她承认,在见到他像疯了一样狠揍李平宣的那一刻,她终于对他起了一丝好奇。
如今,他拼死救她,让这好奇只增不减。
可惜,人已经死了。活人对死人再如何好奇,也无济于事了。
“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拿走了。”一只黑瘦的小手摸上张捡尸体上的腰佩。
燕语微微回神,这才发现园中不知何时溜进来了一群衣衫破烂的乞丐。
这些乞丐每逢泗水园有诗会雅集,便聚集在附近,妄图从衣着鲜亮的大人们手里讨些赏银。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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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亦是如此。
只是贱民蝼蚁的死亡他们见多了,一下子死这么多大人,还是头一回见。
杀人的阎罗们已经走了,乞丐们大着胆子溜进园子瞧个热闹,谁知这一看,眼睛都直了。
满地尸体,满地宝贝。大人们身上穿金戴玉,随便拿一件,就够他们吃上好几年饱饭。
见燕语呆呆不答话,七八岁大的小乞丐蹲在张捡尸体前,仰着脏污的小脸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
“是你自己不要,可别说是我抢你的啊。”
燕语看了看那块腰佩,点点头:“你拿走吧,他应当不会介意。只是他家境不算富裕,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小乞丐不懂玉质好坏,只当她不舍得给,一把拽下腰佩便转身跑了。
燕语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替张捡理好被扯松的腰带,叹道:
“张捡,你这人怎么这么倒霉,死了还要被乞丐摸尸。”
她自发间解下一截绑发的红绳,缠到张捡已然冰凉僵直的手腕上。
“张捡,这辈子遇见我,你可真倒霉。”她将红绳打了个漂亮的结,“下辈子你若还是这么倒霉……换我去寻你吧。”
*
“咔嚓。”上好的雪青瓷裂开一道缝隙,滚烫的茶水顺着缝隙流到梁择手上。
伏雨面色大变,急忙问暗卫:“什么叫夫人不见了?泗水园怎么会遭袭?”
那暗卫稳了稳呼吸,快速道:“我本按主子吩咐,随身保护夫人。但是张大人打人一事很快传遍了泗水园,夫人知道后,命我速去帮张大人将事情料理干净。当时夫人正在同十几名公子小姐一起行酒令,我观察四周没什么危险,便先行去处理张大人的事。”
暗卫说到这,自知失责,白着脸看了一眼梁择。
梁择面无表情:“说下去。”
“谁料刚赶到李平宣躺着的地方,便听不远处惨嚎声四起。竟是一队人马在大肆屠戮园内之人!我忙赶回去,却见行酒令的那十几人均死在原地,唯独夫人不见了踪迹。我找遍泗水园,也没能找到夫人。”
暗卫说完,伏地不起:“属下失职,愿受任何责罚!”
梁择依旧面无表情:“你说,寻遍泗水园都没寻到人?尸体找了吗?”
暗卫一惊,随即咬牙点头:“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梁择又道:“你口中肆意杀戮的那队人马,可看出来历?因何屠戮?”
暗卫面色严肃:“不知因何屠戮,他们见人便杀,完全不顾身份地位。至于来历……他们着统一的金色铜甲,应是……皇城守备军。”
梁择眸色沉沉,低声吐出一个名字:“李恕愚。”
伏雨急道:“皇城守备军发什么疯?今日在场的都是京中新贵和世家之女,他们怎么敢?”
“伏雨。”梁择低唤,“你带人去泗水园,查明白今日之事,动静越大越好。”
“是!”伏雨应声,“主子,您要独自去找夫人吗?”
“不。”
雪青瓷的茶碗裂了缝,茶水蜿蜒淌了一桌,沾湿梁择的袖摆。
他起身脱下外袍,走到书案旁的落兵台前,取过一柄长剑。
“替我更衣,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