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登科放荡思无涯15
    四下皆寂。一道道不可置信的视线投向李恕愚。

    一位官员赤红着双目,质问:“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李恕愚疑惑地偏了偏头:“很难懂吗?这些人都是我下令,让皇城守备军去杀的。不仅是这十八个,今日在泗水园的所有人,我都杀了。”

    “为何?”那官员浑身止不住颤抖,大声吼道,“他们所犯何罪,要至斩首?!”

    “带尸体过来太麻烦了。”李恕愚好心解释,“我知各位大人今日在此虔诚祈祝,无暇关心旁的事,特地替大人们挑出各自的儿女,砍下头颅送过来,让大人们一睹为快。”

    一片哗然。

    官员们似是无法理解向来仁厚的太子如何能说出这种话,一时又惊又怒,哑然无言。

    “够了!”延帝怒斥一声,“太子,此事事关重大,岂是你能拿来玩笑的?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

    禁军护卫立刻上前,太子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群灰袍人。

    “父皇护犊情深,真令儿臣感动。”李恕愚言辞恳切,“不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怎可因自己的过错,连累父皇一世英名。”

    禁军与灰袍人对峙不下,延帝眼中憎恶一闪而逝。

    “你想如何?”他沉声问。

    李恕愚道:“不如父皇先将我押入大牢,下道诏书,废了李恕愚这个太子。”

    延帝甩袖起身:“朕看你眼下头脑不清醒,先关几日也好。其余事宜,等查清真相再议。”

    李恕愚冷笑:“看来父皇是舍不得废储了。不如我再给父皇想个办法。”

    “就说杀人者不是李恕愚,是个跟李恕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冰冷的目光移向淑皇后,“至于这个十恶不赦的凶徒为何同太子殿下长得一样,就请母后来解释吧。”

    “闭嘴!”延帝厉声呵斥,“给我把他抓起来。”

    禁军领命而动,很快与灰袍人战在一起。

    灰袍人人数虽不及禁军,却是个顶个的好手,竟打得禁军无还手之力。

    李恕愚面带微笑,越过一群抱着儿女头颅,惊疑不定的官员,一步步走到延帝和淑皇后面前。

    他看着延帝身边仅剩的十余名禁军,叹道:“父皇怎的如此大意,将凌召调离身边。没了凌召,禁军不堪一击。”

    延帝没有慌乱,只是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是我小瞧你了,你竟有私兵。看身手,还是宫里养出来的。”

    李恕愚夸赞:“父皇好眼力,这些是薛公公训的鹰卫。”

    “薛理?”延帝冷笑,“竟是他在帮你。”

    李恕愚眼帘半垂:“薛公公是这宫里,唯一真心待我之人。雪里村事发,我本可想法子救他,他却为了不连累我而自缢。”

    延帝盯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不该出现。”

    李恕愚哈哈大笑:“我方才说得分明,要么废太子,要么将事实告知这天下!”

    延帝断然:“不可能。”

    淑皇后美丽的面庞上滚下一串泪珠,她目露悲色:“收手吧,别再执迷不悟。”

    李恕愚笑声戛然而止:“执迷不悟?我只想要公平罢了!”

    灰袍人越战越勇,禁军难以为继,已成败势。

    李恕愚转头望向噤若寒蝉的官员与农户们,高声道:“既然天家给不了,我便自己取!”

    “咻——!”

    一支黑铁箭刺破李恕愚的话音,尖啸着穿过长棚。

    李恕愚不及反应,疾驰的箭矢直直插入右胸。巨大的冲力让他整个人都往后倒去,后背重重撞上帝后用膳的木桌。

    长棚尽头,一人身骑照夜白,手挽黑铁虎贾弓,遥遥相望。

    剧痛袭身,李恕愚勉力抬头,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梁择……”

    梁择下马穿过长棚,来到延帝面前。

    “臣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一群黑衣暗卫冲入灰袍人阵中,顷刻便挽回了禁军的颓势。

    “谨从!”延帝面上一喜。

    那支箭矢穿透了李恕愚的右胸,他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质问,随即恍然,“莫不是为了那个赝……唔!”

    李恕愚的话没能说完,一柄短刀粗暴插进他的嘴里,利落割掉了他的舌头。

    一截鲜红肉块坠地,李恕愚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痛苦呻吟,整个人痛得几乎晕厥,软软瘫倒在地。

    梁择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悠悠道:“巧舌如簧,惑乱人心,还是割了好。”

    淑皇后面色煞白,颤巍着伸出一只手似是想去触碰地上之人,却又猛地缩了回去。

    周遭的官员全都面露惊惧,有一名年轻官员大着胆子道:“事情尚未明晰,梁小侯爷怎可大逆不道,手刃储君?!”

    梁择抬脚猛踢了一下地上之人,李恕愚伤口被他扯动,痛得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还没死吗。”梁择道,“何况,在场哪有储君?此人冒充太子,妄图污太子清名,我护驾锄奸,何错之有?”

    他环视一圈,冷笑道:“诸位莫不是都瞎了,任凭一个骗子在此蒙蔽圣上,搬弄是非!”

    延帝看了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之人,又看了看一旁已经将鹰卫全数制服的侯府暗卫,苍老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个笑容。

    “谨从既如此说,定有所根据。”延帝笑道,“是我一时不察,遭人蒙蔽,幸好谨从来得及时。”

    那名年轻官员道:“此人与太子长得一模一样,梁小侯爷如何断定他是骗子?”

    梁择瞥他一眼,朝一旁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哒,哒,哒。”

    一驾马车在暗卫护送下,停在长棚边。

    车帘掀开,一人身着金色蟒袍,从容而下。

    待看清那人面容,年轻官员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

    *

    一个时辰前,京郊某处。

    “太子殿下有个孪生兄弟?!”江浸月瞪大了眼睛。

    “没错。”李恕愚叹了口气,“他名唤李恕拙,与我一母同胞,都是淑皇后嫡子。若是普通妃嫔所生便罢了,偏偏嫡子乃东宫之主,而帝尧皇室不需要两个太子。”

    江浸月拱了拱身上捆着的绳子,侧过头去以便跟李恕愚讲话。

    “所以他一生下来便被锁入深宫,成了不为人知的存在。”江浸月咋舌,“同父同母不同命,怪不得他要报复。”

    “他自幼是由薛理养大的,后来薛理得圣上青眼,离开了后宫,我以为他们没了联系。”李恕愚道,“这些年薛理所作所为,我并非一无所觉,只是念在他照顾阿拙的情分上,我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那年,若娘在鹰卫眼皮子底下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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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仙姑端着两只杯子走入凉亭,端一杯到李恕愚嘴边:“喝了。”

    此处是一处花圃。

    四周种满成片的紫色小花,芳香扑鼻。花圃中央有一凉亭,凉亭两根立柱上,一左一右分别绑着江浸月与李恕愚。

    李恕愚的双眼自徐仙姑进屋,便再也没从她身上离开。听到徐仙姑叫他喝,二话不说便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徐仙姑又走到江浸月身边,同样道:“喝了。”

    江浸月无言:“徐仙姑,你下毒就不能下得隐晦一些?”

    徐仙姑秋水般的清冷美目直直盯着她,手中杯举到了她嘴边。

    江浸月还想挣扎一下:“李恕拙把我抓来,不就是看中我制假的手艺,你把我毒死了,我还怎么帮你们做事?”

    徐仙姑冷冷道:“你已帮他伪造了太子密诏,无用了。”

    “怎么无用?若他想再造一个举人村,我可以帮他伪造户牍……唔!”

    徐仙姑失去耐心,掐住她的双腮,将杯中液体灌了进去。

    江浸月被迫咽下,苦着脸与李恕愚对视一眼。

    “这下好了,太子殿下,你我都要丧命于此了。”

    李恕愚却道:“死于她手,我心甘情愿。”

    “嘶——”江浸月牙酸,“我可不愿,你们倒是夫妻团聚了,我的夫君还在家等我呢。”

    话音未落,只听“嘭”一声!

    一具灰袍人尸体自凉亭顶上坠下,落在两人面前。

    徐仙姑面色一变,高喝一声:“有人闯入!”

    本该隐蔽在暗处守卫此处的灰袍人却无一应答。

    “嘭!”

    又是一具尸体从天而降。

    “是谁?!”徐仙姑厉色道。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灰袍人被甩下。徐仙姑眼睁睁看着李恕拙留下的鹰卫,悉数变成一具具尸体。

    她心中发寒,不再犹豫,转身便往凉亭外逃去。

    只是没跑出两步,一柄冷光刺目的长剑直直向她眉心袭来。徐仙姑踉跄着向后急退,后背重重撞上凉亭粗壮的木柱。

    长剑已至她的眉心,再往前一寸便会扎进她的脑袋。

    “住手!”李恕愚急声厉喝,“谨从!我求你,别杀她!”

    长剑轻颤,堪堪抵在徐仙姑眉心。一滴朱红血滴破出肌肤,悬于剑尖。

    梁择收剑后撤,没有理会李恕愚松了口气的感谢,径直走向江浸月。

    人走到面前,江浸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先是一喜,喊了声“夫君”,随即突然想到什么。

    “你来之前有没有服解药?”江浸月急切道。

    不知是不是方才拼杀耗费了力气,梁择只觉替江浸月解绳索的手有些发颤,双目也不甚清明。

    他下意识接道:“什么解药?我并未被下毒。”

    “来不及解释了,”江浸月看着梁择越来越迟缓的动作,命令道,“你凑过来!”

    梁择本就与她站得极近,闻言以为她有话要私下说,便顺从地微弯下身,将脸凑到她面前。

    “何……”事字尚未出口。

    他没能问出口。但他已经知道答案。

    柔软的触感自唇上传来,微微带些温热。

    少女的鼻息轻颤,与他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江浸月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