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祝七也完全懵了, 僵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对上徐景祎那双微微泛蓝的冷厉眸子,他猛然回神, 第一反应就是跑。
然而还没等他手脚并用地滚下床, 被子一掀,落在他身上, 把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室内灯光大亮,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 怔怔地看着已经下床的男人。
和他光溜溜的裸体不同, 徐景祎规规矩矩地穿着睡衣。此时正在翻行李箱。
祝七不知所措地裹紧被子,用眼睛规划路线。
如果徐景祎要报警捉妖怪, 他就从这里下去,然后这样那样逃跑……
这时一套衣服抛在他面前。
“穿上。”
徐景祎双手环胸靠在墙上, 口吻辨不出喜怒,看过来的目光淡淡的, 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探究。
少年那对陷在柔软头发里的仓鼠耳朵抖了一下。
白皙纤细的胳膊犹犹豫豫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衣服的一角,缓缓往回拖。终于把衣服拖进被子里, 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徐景祎顿了顿, 偏头撇开视线。
祝七悄悄松口气,连穿衣的动作都不敢太大,窸窸窣窣好一会儿, 终于把衣服裤子穿上。这套衣服是徐景祎的, 和上次一样,相当不合身, 裤头松垮,所幸是条系带的运动裤, 绳子扯了一大截出来才稳稳当当地圈在腰上。
而且,没有内裤……
但区区一条内裤,和眼下的情形相比微不足道。
祝七边穿边想,现在该怎么办?
徐景祎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刚才好像是有惊讶的,但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不生气吗?不觉得仓鼠变人可怕吗?等穿好衣服,他会怎么做?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又该怎么回答……
鼠脑快烧干了。
窸窣作响的声音停了一阵子,徐景祎问:“穿好了?”
祝七声音小小的:“穿好了……”
男人这才把头转回来。
他的衣服对少年来说过于宽松了,裤子勉强勒在腰上,上衣是件圆领长袖,领口大了一圈,耷拉在凸出的锁骨上,肩线本就有一点落肩的设计,现在更是直接掉到了手肘处,长长的袖子不得已翻了好几卷堆在手腕,跟裸露出来的细白手腕相比显得累赘又拥挤。
整个人坐在那儿,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上眼的瞬间,祝七仓惶低头,发觉自己还坐在人家床上,而本应在床上美美睡觉的人类却被迫站着,他屁股开始一点点往外挪,能感受到徐景祎一直注视着自己,像一道催命符。
脚刚要放下去,对方终于出声。
“待着别动。”
冷冰冰的语气让仓鼠耳朵又抖了一下。
祝七收回脚,在床上正襟危坐,做错事似的,垂头耷脑地等着挨训。
他心里绝望的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徐景祎说话的口吻回到了他们最初相处的时候,这段时间的工作全部白干。
这句话说完,徐景祎便不再发言,祝七隐约觉得他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腹稿打了好几遍,开口的时候还是忘个精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他该怎么解释,一只仓鼠是如何变成人的?
“所以,你是妖?”
祝七愣了愣,“妖”这种说法,在动物世界也出现过。
古早之前的传说里,据说这是第一批始祖兽人曾经的自称,是从人类社会学到的。不过始祖兽人们很快发现自己和人类所说的“妖精”不同。人类世界的“妖”是一种吸收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精怪,据说有千变万化的能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甚至还会从人类身上吸取精气一类的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可动物世界的兽人们不是这样的,他们除了能在人类形态和兽类形态之间转变,其余的什么本领也没有。
和现在相比,过去的兽人们更受本能天性的驱使,即便是人类形态的身躯,其实也并没有多像人,而是人不人、兽不兽的。是经历了千千万万年的繁衍进化,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据说,越来越像人,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动物在“生前”得到人类的宠爱与善待。
祝七不擅长撒谎,犹豫着是否要承认。
他不是妖,可徐景祎这么问,似乎说明能接受“妖”这种说法。、
何况,他始终记得不能扰乱两个世界的规则。
虽然这种规则未经证实,但兽人们一直是这么做的,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运行法则,这没什么不对。
于是祝七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修炼多久了?”徐景祎又问。
祝七犹疑不定,磕磕巴巴地答:“十……八年?”
这是他在家乡的年纪,和人类一样,刚刚成年。
然而徐景祎听完这个回答,陷入了沉默。
完了,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祝七脊背僵直,紧张地抠着膝盖,想要补救,但想到家里最皮的五姐和六哥,选择了闭嘴不谈。有个词叫,多说多错……
他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徐景祎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
漫长的半分钟,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最终,徐景祎宣判道:“十八年,该说你是天才还是……”
没再继续说下去。
祝七心脏怦怦直跳,心想原来在人类世界,十八岁的妖是天才吗?可他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可他也听不懂徐景祎想表达什么。
五姐和六哥曾说,不确定现状的时候,装聋作哑是最好的办法!
祝七持续静音,没有搭茬。
而徐景祎没有在年龄上继续追问,转而问道:“有名字么?”
祝七老实道:“有,我叫祝七……”
“祝七,”男人缓缓重复一遍,“这么简陋的名字。”
一听这话,棉花糖头发里的仓鼠耳朵又快速抖动一下。
“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少年难得说了长句,像头发一样柔软的声音好似有点不高兴,又怯怯地不敢表现出来,“这是爸爸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意思是,不许说他的名字简陋。
但是就连反驳的时候都垂着个脑袋不敢看人。
这胆子又大又小的模样,变成人了还是一样。
徐景祎不自觉勾了勾唇。
他顺势往下问:“你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姐姐?”
蓬松的棉花糖头发上下晃了晃,谈到家人,他放松了许多,像是忍不住炫耀似的:“三个哥哥,三个姐姐。”
徐景祎“嗯”一声:“你父母呢?家里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就放你一个人……一只鼠,出来乱跑?”
祝七嘟嘟囔囔地:“我没有乱跑……”
“你是被徐景卉买回来的——把你转交给我的那个女孩儿,是我妹妹,”徐景祎冷酷地说,“没有乱跑,怎么会在宠物店被当成商品售卖。”
那是,那是——
那是我自愿的呀。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说得多了,就得提到自己的家乡,他极力避免:“那个是……是意外。”
“什么意外。”
“……我、我跟家里人……走散了,”祝七硬着头皮编造,膝盖的布料如果不是质量极佳,这会儿搞不好都要被他给抠破,“我找不到他们,然后就,那样了……”
他边说边想,五姐现在或许也早到了人类世界,可他不知道五姐在哪儿,也联系不上……这么想,他也不算完全说谎。
祝七垫起了一点底气。
徐景祎一时无言。
审视的目光再次落下来,片刻,他接着问:“还记得在哪儿走散的么。”
祝七默念着多说多错、多说多错,选择闭嘴摇头。
“记得周围的环境么?”
摇头。
“怎么走散的?”
摇头。摇头
“走散多久了?”
摇头摇头摇头。
“想回家么?”
摇……这个不能摇!
祝七硬生生止住惯性动作。
见状,徐景祎不咸不淡地道:“哦,想回家。”
本来没那么想的。
现在想了……
“可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你。”徐景祎说。
祝七当然知道他一个人类,帮不了自己什么。可听见徐景祎漠然的话语,他还是有点难过。
明明他还是只鼠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多好呀,现在一切都变了。
偏偏这个时候,徐景祎还要严厉地对他:“老低着头干什么,你是妖还是我是妖,我还能吃了你么。”
祝七抿了抿唇,直到现在才终于正眼看他。
看见少年委屈耷拉下去的耳朵,眼里含着怂巴巴的委屈和控诉,徐景祎微微一顿,不再逗他:“现在轮到你了。”
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眸子眨巴两下:“……我?”
“嗯。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祝七张了张口,踟蹰片刻,问徐景祎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不害怕吗?”
作为一个人类,面对突然变成人的小动物,是不是太淡定了?
徐景祎怎么会怕,但看着少年的脸,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怕。”
祝七睁大眼。
徐景祎继续道:“所以刚才对你说话刻薄了点,抱歉。”
原来是这样!
祝七恍然大悟,难过和委屈顿时消弭大半,是他错怪徐景祎了。
剩下的小半,在徐景祎的下一句话里也消散殆尽:“而且,你是我养的仓鼠,这么一想就不怕了。”
祝七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呀,吓到你了。”
心脏刚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击打了一下,在少年清澈的眼神中升起一丝欺负小朋友的愧意。徐景祎默然两秒,说:“没关系。”
“我……我不是故意的,”开了个不错的头,祝七解释起来就顺畅多了,“按理来说,我变不成人的,但是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本来想赶紧跑远一点,不吓到你的,但是没来得及……”
“你一只仓鼠,能跑到哪里去。”徐景祎说。
这番语气很是熟悉,仿佛此时祝七还是那只可以在他手里打滚翻肚皮的小小仓鼠。
祝七泄气:“……好吧,你说得对。”
“那现在呢,也变不回去了?”
祝七丧头丧脑地:“嗯。”
少年继续抠着膝盖处的布料:“你之前照顾我,对我很好,谢谢你,我现在这样……不会一直赖着你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又变回去,但这段时间我会努力想办法回家的。”
养只仓鼠和养一个仓鼠变成的人完全是两件事,徐景祎现在态度这么平和,已经是撞大运了,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你要走?”
“嗯……”
“你能走去哪。”
“嗯?”
徐景祎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一只手摊开,问他:“身份证,有么?”
这个很好理解,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身份凭证,家乡也有类似的东西,祝七摇头:“没有。”
拇指扳回去,徐景祎又问:“户口本。”
这是个陌生词汇,祝七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户籍证明,”徐景祎解释,“上面会登记你的家庭关系、每个家庭成员的基本信息。”
祝七摇头,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徐景祎的食指也扳回去。
还剩下三根手指。
“驾照。”
摇头。
“护照。”
摇头。
“银行卡。”
摇头……
又是一轮你提问我摇头。
到最后,徐景祎十根手指全军覆没,祝七变成了一个人形拨浪鼓。
握成拳的手再摊开,两手空空,男人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你能跑哪去。”
祝七:“。”
祝七呐呐:“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待在你这儿呀。
“为什么不能?”
祝七抬眸,瞪大的眸子里写满惊讶。
徐景祎面色沉静:“我还没好心到接济一个陌生人,但你……至少我养了两个多月,让你去外面自生自灭,我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在找到家之前,你可以先待在这儿。”
祝七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眼眶便红了。
徐景祎浑身僵住,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哭什么。”
“没哭,”祝七把涌上来的情绪憋回去,咕咕哝哝,“徐景祎,你人真好。”
徐景祎看着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
也是,这不是只普通仓鼠。
徐景祎看看眼时间,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床干净的备用被子,床上的调换:“先睡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带着被子和另一只枕头去走向沙发,祝七叫住他:“你不睡床吗?”
“你睡。”
徐景祎人高腿长,挤在沙发上怎么想都不会舒服。祝七慌忙下床:“对不起,我没想霸占你的床……”
没有拖鞋,他赤脚踩到地上,衣服裤子顿时顺着地心引力往下坠,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穿着裙子似的,显得身形愈加娇小。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景祎皱了皱眉,“把鞋穿上。”
房间里配备了两双室内拖鞋,都放在床头柜最下层的置物架上。徐景祎已经穿掉一双,还剩下一双。
见他皱眉,祝七耳朵有些紧张地绷直,赶紧弯腰去拿鞋子。
一弯腰,领口斜斜地半滑下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明明都是男性,徐景祎却莫名移开了眼。
“穿好了,”少年乖乖地报备,“你来睡床吧,我睡沙发就好。”
“不用。”
祝七没动,倔犟地认为是自己的原因。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徐景祎是个很在乎私人领域的人,大概是因为突然变成人的自己在他床上呆了那么久,所以他宁愿去挤沙发也不愿来床上睡了。
身板那么小只,人倒是犟得很。
徐景祎沉吟:“非要我睡床上?”
祝七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要强迫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休息好。”
少年表情认真且诚挚,徐景祎被他看得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他觉得这只小仓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别傻站着,”他抱着被子枕头往回走,“你也上去。”
大床一分为二,两人各占半边,各盖各被。
再次熄灯,黑暗的房间内没有了其他声音,只剩下各自的呼吸声。
祝七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敢乱动,睁着眼毫无困意。直到这时,他才有种恍然梦醒的感觉,可一切又是那么不真实。
徐景祎真的好厉害呀。
对超出人类认知的事情,哪怕是被吓到了,也能快速平静下来,接受得这么快。不仅没有骂他驱赶他,还允许他留下、分一半床给他……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徐景祎。
他冥思苦想了好久,身侧忽然响起徐景祎低沉的声音:“还不睡。”
祝七愣愣:“你怎么知道?”他刚刚可是一动都没动。
徐景祎不答:“睡不着?”
“嗯……”怕被嫌麻烦,祝七立马又道,“可能是白天睡多了,现在不困。”
徐景祎“嗯”了一声。
就在祝七以为徐景祎睡着的时候,又听对方问:“抱枕必须得是瓜子?”
祝七老实答:“不是,我喜欢舒服的。”
徐景祎:“知道了。”
室内再次安静。
变成了人,那个小小的拇指抱枕被迫下岗,祝七睁着眼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才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他悄悄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暂时当作抱枕阖上眼。
第二天,徐景祎先醒来。
祝七睡得正香,早已不是昨夜入睡前那安安分分的睡姿,侧躺蜷缩着,被子大半被当做抱枕。搂成皱巴巴一团,少年半边身子在外面,一条腿搭在被子上,又宽又长的衣服卷曲上去,隐约露出一点腰线。
徐景祎扯过被子,给他把漏风的腰腹盖上。
洗漱出来,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抱着被子双眼朦胧地坐着,显然还在犯困,本就自然卷的头发睡了一夜后乱得像鸡窝,把短小的耳朵都埋住了。
他揉揉眼睛看过来,两秒后,浑身一惊,霎时双目清明。
徐景祎真想问到底谁才是那个身份暴露的,怎么一只妖反而怕人怕成这样。
“早。”徐景祎拿起领带,口吻自然地打招呼。
“早……”祝七说,“你要出去了吗?”
“嗯。”
对了,徐景祎是来出差的,有正事要做的。
一夜过去,昨天的事仿佛成了场梦。
祝七看着他系好领带,整理袖口,忍不住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吴枫:“徐总,张总的车已经到了。”
“好。”
徐景祎穿上外套,对上少年不安又期盼的目光,他动作不由缓了一下。
“顺利的话,下午三点之前。早午餐我会联系酒店送上来,你无聊了可以玩手机看电视,电脑我确认过了,也能正常使用。你在房间好好待着,不要乱跑,那部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难得在日常生活中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顿了顿,强调一句:“等我回来。”
祝七认认真真地记下他说的话,保证道:“我记住了。”
这副听话的模样,让徐景祎差点儿脱口而出某个夸奖词。他把那个字咽下去,改回自己一贯的回应:“嗯。”
吴枫终于等来老板,他恪尽职守、老实本分,老板的门一开一合也没有往里窥探一眼。尽管刚刚的那番话,他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
起初他还以为徐总是在跟谁打电话,言辞令人犯嘀咕,怎么听着像是在嘱咐小孩儿?难不成徐总其实隐婚有娃了?然而接着他就听见另一个回答的声音,很年轻的男声,像清澈的大学生。
当过好几年秘书、换过两任东家、深谙豪门八卦之癫狂的吴枫内心大受震撼,这哪儿是打电话啊,徐总这是屋里有人!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昨天徐总进房间的时候不还是一个人一只鼠吗?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他的第三任东家步履稳健地走在前头,挺括的肩背一如往常英姿风、一丝不苟。
可吴枫心中的滤镜却悄悄地产生了一丝裂痕-
徐景祎离开没多久,便有人来敲门送餐。
早餐很简单,一份三明治、一碗什锦水果和一杯温热的燕麦奶。三明治分量不小,不过祝七很久没变成人类模样吃东西了,这些吃完还觉得不够。
上次在华阿姨那儿被投喂了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有点馋。
祝七吃完饭,试着联系宠物基地,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不知道这次会维系多久的人形,还会像上次那样一两天就变回去吗?
如果一直变不回去,也联系不上宠物基地,他岂不是就要这样在人类世界生活了?那到时候得找份工作,赚一些人类世界的货币才能养活自己……
那么首先他得了解人类世界呀!
祝七如梦初醒,立刻坐到了电脑前面。
人类世界的电子产品和动物世界的略有不同,但基本相通。要搜索的东西有点多,他一时无从下手,思考过后决定先从最感兴趣的开始——搜索框里输入徐景祎的名字。
他看见过徐景卉的名字,虽然不清楚徐景祎的最后一个字具体是哪个,但只打出前两个字,关联搜索里便弹出了相关词条。
徐景祎、徐景晗……
还有徐景祎和司扬……
哇,甚至有徐景卉!
祝七原本只是想看看徐景祎,结果被这一个个词条吸引过去,在八卦与科普中了解到徐景祎的概况以及他周边的人际关系。
他知道徐景祎不简单。
但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吴枫发现他的老板今天格外爱看手机。
他们从研发交流会辗转到私人会议室,吃过午饭,再到现在参观流水线,一路上徐景祎频繁地查看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吴枫眼观鼻,鼻观心,却立刻想起今早在老板房间门口听到的对话。
好像吃到第一手瓜了……
在徐景祎又一次不经意间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时,同行的某位经理展现了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徐总,您有急事的话,咱们就参观得快一些,您看怎么样?”
徐景祎颔首:“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往这边来吧——”
此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从早上到现在,某只仓鼠杳无音信。电话不打,简讯也不发,甚至他发过去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
总不至于不会用。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可擅长得很。
在经理有眼力见的加速下,今天的行程结束得比预计还早半个小时。
主办方派车送他回酒店,上了车,徐景祎总算空闲下来能打个电话。
“喂?”少年干净柔软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有点含糊地叫他名字,“徐景祎。”
“是我,”徐景祎肩膀微微放松,“在做什么。”
“刚刚在睡觉。”
“又睡觉。”
徐景祎现在对他的睡觉行为多少有点敏感,闻言蹙了蹙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就是吃完饭有点困,”说到吃的,小仓鼠的话密了一点,“今天中午的面好好吃,就是有点多,不过我还是吃完了。结果吃完就好困,所以睡了一下。”
“上午呢,在做什么。”
“在玩电脑。”
“玩电脑,没看到我的消息?”
“手机没在身边……”
祝七问什么答什么,坦诚认真的态度让徐景祎说不出一丁点儿带有责备意味的话。
算了。
跟一只才18岁的仓鼠妖计较什么。小孩儿一个。
他撇开追究,说:“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你起床洗把脸,一会儿跟我出门。”
出门!
祝七午睡残留的困意瞬间没了。
“好!”
听着少年明显雀跃起来的音调,徐景祎弯了弯唇。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聆听的吴枫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虽然他老板这一番询问很像是在外工作的家长中途打电话给孩子查岗,但早上那个声音,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小孩子。这通电话顿时变得不同寻常……他冷酷无情的老板是怎么了?!
冷酷无情的老板在经过路边一家男装店时叫停,亲自下去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
他没让吴枫跟着,整个过程很快,不超过五分钟。
吴枫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和速度飞快瞅了一眼购物袋。
卫衣,牛仔裤,鸭舌帽,白色运动鞋。嗯,非常清纯男大学生。
到达酒店,冷酷无情的老板拎着清纯男大套装回房,留下一句“今天辛苦了”。
吴枫心想,工作还能吃瓜,不辛苦,只要您别大休假的半夜打电话让我给清纯男大买草莓就行……-
一打完电话,祝七立马起床洗了脸漱了口,把自己打理成可以随时出门的模样。
然后等着徐景祎回来。
房间门传来“滴滴”的电子音,他立刻起身迎过去。
少年步履轻快走来的样子,让徐景祎想到他还是只仓鼠时,屁颠屁颠跑来玄关的模样。
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变成人的祝七不会像仓鼠那样粘到他脚边,不知是畏惧还是不自觉的分寸,他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你回来啦。”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只是在酒店,眼前的“人”更是身份不明,可他带着暖融的笑意说出这句话,徐景祎心里某处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发出微弱的嗡鸣震动。
“嗯。”他应道。
祝七有些迫不及待:“我们现在就出门吗?”
徐景祎后退一步,上下扫视他,问道:“你打算这样出门?”
祝七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套衣服,被男人这么问,他也没觉得尴尬,真诚地阐述事实:“可我没有别的衣服。”
徐景祎当然知道他没有。
“换上,”他把手里的两个购物袋递过去,“暂时穿着,出去再买。”
祝七接过袋子,眼睛一下就亮了,对徐景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
房间窗帘大开,他们这间房朝向不错,日出日落都能看见,房间里一整天都能沐浴到阳光。午后日头最足的时间段已经过去,十月上旬的日落已经比夏季来得早,阳光失去了最亮眼的颜色,慢慢晕染上橘色的光调。
少年银白色的头发和感激的笑容沉没在背光里,依然有点晃眼。
徐景祎指尖微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不用。”
祝七怕徐景祎久等,换衣服的速度很快,穿上鞋,再扣上徐景祎专门买来给他遮耳朵的鸭舌帽,他看上去终于像个普通的人类。
“合身吗。”徐景祎边打量边问。
“嗯,合身的,”祝七动了动帽子,没过两秒,手又从帽子底下钻进去挠挠脑袋,“这个帽子……压着耳朵好不舒服。”
但是不戴不行,他的鼠耳朵根本收不回去。
“别动。”
祝七立马不动了,徐景祎走过来给他调整了一下:“现在呢。”
“啊,好多啦,”祝七习惯性地夸,“谢谢,你好厉害。”
“……走吧。”
上一次仓促变人,祝七是在兵荒马乱中捱过去的,如果不是遇到华阿姨那样的好人,他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后果,根本没精力去关注人类世界到底怎么样。
而这次跟着徐景祎出门,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
但他腿没有徐景祎那么长,边走边四处张望,走两步就落后了。
反复几次后,他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乱飞的视线,紧紧跟着徐景祎的步伐。没几步,徐景祎的速度变慢了。
“我们要去哪儿?”祝七期待地问他。
“先去买衣服,然后吃饭,”徐景祎回去一趟,脱掉了商务装,也换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冷冽褪去一些,多了几分随性的闲适。可这也挡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想走路过去还是打车。”
酒店所处的地段挨着商区,走路过去十五分钟左右。
祝七的眼神黏在一辆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公交车上:“可以坐公交车吗?”
家乡的中心城市里也有公交车,但远没有人类的这么壮观,人类世界的公交车,居然是双层的!啊,又过去一辆,不仅双层,上层甚至是敞篷的!
徐景祎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坐公交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7岁,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坐的一趟观光线路的巴士。
“……可以。”他拒绝不了小仓鼠投射过来的星星视线,太灼人。
旁边就有站台,徐景祎寻找着最快捷的车辆路线,祝七也凑在旁边看。边看,他边指着站点比划。
“这里我知道,是个网红打卡点。”
“还有这里,有这个城市最大的电玩城。”
“这个……”
他像献宝似的,口吻中洋溢着“快夸我”的意味。
徐景祎听了会儿,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祝七说:“我在网上看的。”
“你上午玩电脑,就是在查这些?”
“对呀。”
还挺聪明,徐景祎想。
他们要乘坐的21路公交车不多时到站,正是祝七想体验的露天巴士。
这一站人还不多,徐景祎走在后面付款,那边祝七已经噔噔噔跑上楼梯。
这种情况下,如果徐景祎对他说一句“跑慢点”,真的很像在带孩子。
他都没这么带过徐景卉。小时候比起他,徐景卉其实更粘徐景晗。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徐景晗和她年纪相差没有那么大,还总笑眯眯地给她买糖吃,相较之下,一个整天冷脸的哥哥不受欢迎是自然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没怎么带过弟弟妹妹,过了这么多年给他送个弟弟来,让他年近三十体验一把带小孩的感受。
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遮蔽的露天二层只有他们两人。车子缓缓开动,双层的车辆在行进过程中难免有些晃,祝七却觉得有趣,找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风一吹,落在身上的阳光也变得柔和。
祝七的帽子差点被掀飞,他捏住帽檐,对徐景祎说:“这个好有意思。”
徐景祎:“嗯。”还行吧,有点晒。
光线下,徐景祎眸中的蓝色变得清晰许多,也更清透,像一块浸润在浓墨中的琉璃石。
除了猫咪的眼睛,祝七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瞳色,不由凑近了些。
险些被鸭舌帽檐攻击到,徐景祎往后让了让。不太习惯这么近的距离,他问:“怎么?”
“你的眼睛好漂亮。”祝七夸赞。
少年的注视直勾勾的,大胆的模样和昨晚那个唯唯诺诺的怂包简直像两个人。
不过徐景祎也看出来了,这是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仓鼠。
面对不安定的现状,他是畏缩戒备的,而一旦发现自己处在安全线内,就会像朵夏日的花一样,开得愈发热烈。可他这种热烈又不显得咋呼,被一股奇妙的温吞迟钝中和掉了。
真是只神奇的仓鼠。
徐景祎抵着随车晃动、随时可能会暗杀自己鼻梁的鸭舌帽檐把人推开:“坐好,车子开的时候不要乱动。”
祝七:“噢。”
“也不要把头伸出去吹风。”
“知道啦。”
公交路线不是直达,稍微绕了一截路,到站的时候车厢已经上了不少乘客,就连会晒到太阳的二层都有人上来。下车的过程中祝七的帽子差点儿被挤掉,幸好徐景祎眼疾手快替他扶了扶。
而后一只胳膊始终挡在他身侧,替他微微隔开一层拥挤的人潮。
到达商区中心,就热闹多了。即便是工作日,大街小巷的也是川流不息。
和家乡的感觉很像,却又不像。这里比家乡繁华得多。
祝七总喜欢东张西望,人类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但街上往来人数众多,几次被路人隔开后,徐景祎说:“是不是得在你手上套根绳才行。”
祝七自知理亏,想了想,伸手捏住他的衣角:“这样可以吗?”
真的像在带小孩。
徐景祎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说:“别走丢就行。”
祝七:“放心吧,我不会的。”
对此徐景祎持保留意见。
徐景祎的衣服一看就很贵,祝七不敢扯得用力,但多亏这样,他和徐景祎不会再被行人从中间穿插分开。
进了商场他也没松手,就这么被徐景祎一路带到五楼。这一层的人流量明显少了些,各家店铺装潢简洁大气,花一上午在网络上冲浪的祝七认出来其中两个店铺标志,是人类世界有名的奢侈品品牌。
其中一家男装店他记得最清楚,因为网络上说是徐景祎所在的徐家的产业之一。
徐景祎带他进入的正是这家男装专卖店。
“先生下午好,”店员熟练地打招呼,随即一愣,忙道,“徐总,您来了。”
徐景祎淡声应了句下午好,看向祝七:“自己去挑吧。”
祝七没动,而是凑近了小声问他:“你在这儿买衣服,要花钱吗?”
徐景祎睨着他,不知道这小家伙在网上又查到些什么:“问这个做什么。”
“很贵吧……”祝七皱起脸,“你花钱的话,我还能记一记欠你多少,以后好还。你要是不花钱……我该怎么还你人情呢?”
虽然徐景祎没打算让他还,但看着少年苦恼的模样,他顿了两秒,说:“以后再说,先去挑。”
第27章 第 27 章
话是这么说, 但祝七是只知恩图报的鼠,而徐景祎的恩一看就还不起。
店员非常热情地带他逛起来,只要他视线停留三秒以上, 店员立马着重介绍, 赞美的话一句接一句:
“您眼光很好呢,这件是应季的新款, 颜色很衬您。”
“您喜欢这种风格吗?很适合您这样的年轻小帅哥呢,会显得肩背非常挺拔的。”
“这条裤子货不多了, 和您刚才看的那件衣服可以配成一套, 您比例好看,腿长, 这种版型刚好合适。”
“这件……”
“那款……”
到后来祝七就算对某件衣服好奇,也不敢多停留。
见状, 徐景祎没让店员再跟着。
祝七的表情立刻舒缓了些。
他轻声跟徐景祎打商量:“可不可以不买呀?”
徐景祎:“你打算这套衣服焊在身上?”
“可以去别的店买嘛,”祝七在他的注视下音量渐弱, “买便宜一点的……”
动物世界的货币和人类世界不一样,数字还是看得懂的,他刚刚趁机扫了几眼标签上的价格, 被位数吓晕。
虽然在家乡也不是没穿过这种价位的衣服……但这里不是家乡, 他现在是只穷光蛋仓鼠。
徐景祎问他:“你真打算还?”
祝七坚定地点点头。
“这么知恩图报,那之前的是不是也要清算一下。”
祝七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这些多少钱?”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的, 你忘了?”
见祝七还没反应过来, 他索性揭晓谜底:“鼠笼、楼梯,还有这两个月你每天吃的口粮, 这些你不算算么。”
谁知少年只是愣了下,然后说:“这些我已经给过了呀。”
徐景祎:“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祝七用那双纯真的眸子望着他, 理所当然地说:“我每天都在用身体还啊。”
刚刚走开店员此时正在不远处接待另一位顾客,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儿把高跟鞋踩断。
这是什么劲爆的发言啊?!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吗?
徐景祎:“……”
徐景祎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小小地震了一下,微微蹙眉:“别胡说。”
祝七疑惑,他说的是事实呀:“你不是每天都把我捧在手心摸吗,我以为你很喜欢。”
作为一只宠物仓鼠,撒娇卖萌给主人提供情绪价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徐景祎在撸自己的时候心情都挺好的。难道不是吗?那说明他的工作做得好失败……
店员扶了扶墙,有点晕瓜。
徐景祎:“……”
徐景祎:“。”
行。
他大概懂了,这只小仓鼠缺乏人类的语言认知。
徐景祎认为这个话题得暂时打住,再说下去,不知道他嘴里会什么惊世骇俗的句子来。
犟脾气的仓鼠磨磨蹭蹭的,怎么也不肯在店内消费。徐景祎本意是想让小孩儿穿点好的,何况自家品牌的东西总归熟悉些,现在僵持不下,他只好做了让步。
只是走的时候店员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们往下两层,这一层的服装价位比较亲民,符合穷光蛋仓鼠的需求。
虽然还款报恩一事还没有定论,但祝七的心理压力消减许多。
他在店员的推荐下配了一套衣服去试穿,这身衣服和他头上的鸭舌帽不太搭,店员建议道:“小帅哥,要不把帽子摘一摘吧?这样更看得出效果。”
祝七一把捂住头上的帽子,冲她摇摇头:“不用,我得戴着。”
店内一天来来往往无数顾客,许多顾客都会有自己的小坚持,店员不强求,心里却遗憾地想着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脸蛋遮住真是可惜了,要是摘了帽子,随便拍一张穿搭照,发到店铺官号上都打一波火热的广告。
还有和这小帅哥一起的那位冷脸的大帅哥也是……可惜他只是作陪的。
买衣服的时候徐景祎基本不管祝七,随他挑选试穿,也不发表意见,只会在他衣服某处没整理好的时候顺手帮着捋一捋扯一扯,确定要了就去刷卡付钱,整个一行走的ATM机。
等他又一次掏卡刷钱时,祝七忍不住发出感叹:“你跟我三哥好像。”
这是他头一回提起具体的某个家人,徐景祎顺势重复:“你三哥?”
“嗯,”提起家人,少年总是轻快愉悦的,“每次跟三哥出门,他也是光付钱不说话,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五姐总说他闷,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对我们的关心。”
付完款,徐景祎收回自己的卡,顺手接过打包好的衣服:“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三哥一样闷。”
祝七三两步小跑跟上他,说:“可我觉得你也很好,跟我三哥一样好。”
仓鼠不加掩饰的直白夸赞时常让徐景祎不知该如何招架。纵观成长过程中,父母也从未吝啬过对他们兄弟俩的夸奖和关爱,可祝七的夸和父母的夸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可能是因为这只仓鼠年纪太小,和徐景卉有事相求时的谄媚不同,是发自真心的。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三楼还没逛完,祝七已经收获了足够的战利品:两双鞋子六双袜子、三套衣服,以及四条内裤。
徐景祎还是很周到的,中午给他订餐的时候,顺便在附近的便利店下了个外卖,给他买了一包三条装的一次性内裤作为应急。
虽说这一批的东西不贵,但祝七还是觉得不能再买了,省钱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是:“我现在控制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回去,这些够换了。”
徐景祎点头,看看时间:“那去吃饭。想吃什么?”
餐饮集中在四楼,从刚刚逛衣服开始祝七就在一路观察,现在徐景祎这么一问,他早有准备地指向四楼的某家店:“我想吃那个。”
徐景祎循迹望去,店门头上是一个大大的冰淇淋标志。
怎么这点也像个小孩儿似的。
“这个吃不饱,”他说,“我说的是正餐。”
祝七到底成年了,不会真像个小孩子那样闹,闻言想了想,说:“那,意面?”
他还心心念念着那份类似家乡的味道。
“西餐么?行。”
这座商城里有一家规格不错的航空西餐厅,不过得往上走。见祝七眼巴巴地瞅着四楼的冰淇淋店,徐景祎说:“餐厅有,上去吃。”
祝七便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好哄得很。
西餐厅在七楼,几乎占了半层楼的面积。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位置落座。
祝七好奇地打量四周,餐厅的窗也做成了飞机舷窗的模样,往下看去,像是真的升腾在半空。
徐景祎递来菜单:“先点餐。”
祝七:“噢。”
他根据菜单上的图片找到了最像徐景祎昨天吃的意面,再加上一份奶油蘑菇汤。
还有好多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祝七迟疑了一下,想着这餐饭也得记账上,忍痛把菜单还回去。
“这就够了?”徐景祎扫了一眼他勾选的餐品。
祝七乖巧点头。
但他刚才忍痛割爱的模样徐景祎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又多勾选了几样东西。
这家餐厅的冰淇淋是免费自助的,等上餐的空闲里,他陪着人生地不熟的仓鼠去要了一份三色雪糕球。
祝七吃一口草莓味儿的,又吃一口巧克力味儿的,最后再舀一勺哈密瓜味儿的,浓郁的奶油混合着果香与可可香,冰冰凉凉滚过口腔,冻得他眯了眯眼。
而他对面的徐景祎只有一杯白开水。
他一直看着自己,倒让祝七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要吃吗?”
“不用,”徐景祎说,“太甜了。”
这么长时间好像确实没见他吃过甜食。
家里的烤箱也很少用,寥寥几次使用都是用来烤牛排、鸡肉之类的。
祝七“噢”一声:“不过我三哥还挺喜欢吃甜食的,他还可会做甜品了,我很喜欢他做的苹果派。不过他说是因为我喜欢,他才喜欢的……”
一说起家人,少年的话就变得多起来。
这是徐景祎今天第二次听他提起这位三哥了。
“你跟你三哥感情很好?”他问。
“当然啦,”祝七说,“不只三哥,我跟哥哥姐姐们的感情都很好……跟爸爸妈妈也是。”
徐景祎安静了会儿,忽然说:“那他们应该很着急。”
祝七舀了口冰淇淋:“唔?”
“你走丢这么久,他们都没找到你,你家里应该乱成一锅粥了。”徐景祎说。
……对哦。
祝七差点儿忘了自己现在是只走失仓鼠。
虽然现在的确和家乡断联了,但应该不会有徐景祎说得那么严重吧……不过也不一定,上次宠物基地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现在持续联系不上,有可能会将情况告知他的父母。
“……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祝七不明所以:“嗯?”
徐景祎看着他:“刚刚是我失言。找不到家,你也不好受。”
祝七怔了怔,迟钝地回应:“啊……没关系?”
这么一说,他好像并没有多不好受。甚至和徐景祎出来的这个下午,他全然没产生过联系不上家乡的忧愁和焦虑。
所以面对徐景祎的道歉,他有些惶然……
祝七觑着徐景祎的脸色,苦恼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更像个走失鼠口一点?
“不吃了?”徐景祎以为他还沉浸在被自己的话勾起的愁绪中,有意转开话题,“要融了。”
祝七还在思考,含混地应了声,舀了口冰淇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而这种尴尬,徐景祎认为是自己造成的,沉默地喝了两口水。
第28章 第 28 章
接连上齐的餐品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祝七发现好几道菜都是他刚刚感兴趣却没有点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看向徐景祎,后者面色如常,还把那几道菜往他这边推了推。
“谢谢你。”祝七说。
道谢似乎也是这只仓鼠的口头禅。
“不用。吃吧。”
祝七对他的细心友善有些感动, 但边感动又边想, 身上的债务还是变重了。
他点的是一份茄汁肉酱意面,浓郁的番茄味与肉香交织在一起, 酸甜可口,再喝上一口咸鲜香浓的奶油蘑菇汤, 刚经历过冰淇淋洗礼的胃顿时暖起来。
少年头上还戴着帽子, 帽檐遮去大半灯光,有时卡看不清表情, 可还是能感觉到他吃得很开心。
徐景祎仿佛能透过帽子看见他那对竖起的鼠耳朵。
“喜欢吃这个?”他想起昨晚小仓鼠嘴馋央求自己的模样。
祝七点点头,脱口道:“这跟我们那儿的山麦面好像。”
“你们那儿?”
“嗯, 在我们那儿——”
比划到一半,祝七忽然反应过来, 倏地止住话头,眨眨眼缓缓放下胳膊。
徐景祎很自然地继续问:“在你们那儿怎么了?”
“……没什么。”祝七埋头喝汤。
徐景祎却没有让这个话题轻飘飘过去的意思:“说起来我忘了问,你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儿和家人走散的, 但总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吧?告诉我地址, 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你送不了。
祝七又喝了两口汤,不敢看他:“不记得……”
徐景祎安静了几秒。
祝七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赶紧再喝几口汤……
“十八岁, ”男人缓声开口, “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把别人说得好像个笨蛋。
祝七热着脸想反驳,却又想着六哥“多说多错”的扯谎理论, 只能缄口当个笨蛋。
徐景祎还在问:“住在山里?”
祝七硬着头皮点头。
“什么山?”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打死也不知道。
徐景祎对着他越来越低的头顶看了片刻,终于放弃刨根问底,敲敲桌提醒:“帽子要掉进盘子里了。”
祝七默默直起腰背,头却还低着。
吃完饭,徐景祎问他还想去做什么,没有的话,就回酒店了。
祝七当然还没玩够,但他担心再玩下去,身上的债会越背越多,便摇摇头说没有,但是:“我们回去的时候,还能再坐敞篷公交吗?”
“……可以。”
然而遗憾的是,返回的上车点正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将车厢挤得水泄不通。别说上二楼了,连楼梯都站满了人。
下车的人在挪行中险些挤掉祝七的帽子,他松开扶手匆匆按住,却被人流带着踉跄了一下。
徐景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
“谢谢。”祝七又道谢。
“抓着我。”徐景祎说。
少年两只手乖乖地握住他的手臂,车内拥挤,他整个身躯都贴了过来。像只寻求庇佑的鹌鹑。
徐景祎想起祝七还是仓鼠时,每次被自己端在手里,都要抱住手指蹭两下。
还没到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对撸不到鼠饼有些不习惯了。
“下一站下车,走回去,可以么?”徐景祎低声提议。
祝七被挤得难受,闻言忙不迭点头:“好!”
下车的一瞬间,空气都变得清新了,祝七大吸一口,肉眼可见的轻快起来。
饶是徐景祎也短促地吐了口气。
从他们下车的站走回去,路程不算远,十分钟左右。
走了一会儿,祝七发现路边整齐地停放着一排自行车,颜色分块也很统一,有蓝的有黄的有橘的。
他扯扯徐景祎的袖子,好奇地指指:“为什么这么多一样的自行车呀?”
“共享单车,”徐景祎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你们那儿没有?”
祝七摇头,随即跃跃欲试:“这个怎么骑?”
三分钟后,两人各自蹬着一辆共享自行车再次上路。
徐景祎会骑自行车,但从未正眼看过路边的共享单车。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
“徐景祎……”祝七有一阵子没骑过自行车了,一扭头说话,车头也跟着歪了歪。
徐景祎本来落后他半个车身,见状往前踩了一圈,稳稳扶住他晃动的车头:“专心点,看路。”
“噢。”
“叫我做什么。”
“你骑我前面吧,”祝七说,“我不认路。”
看着祝七兴致勃勃的模样,徐景祎忽然觉得这种新奇的体验也不是没意思。
他往前了一点,却也没离祝七太远。
“不认路,那上次是怎么找回家里去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祝七一个措手不及。
他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他好像还有一件事瞒着徐景祎……现在的情况,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吧?他都这样了,徐景祎怎么也该猜到了……
祝七一路苦恼到回房间,决定坦白从宽。
徐景祎正把下午买的东西放到桌面上,他慢吞吞挪过去,叫他:“徐景祎。”
“嗯?”
“我其实有件事瞒着你……”
徐景祎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你说。”
祝七把上次突变成人、千里寻家的过程说了一遍,边说边观察徐景祎的脸色,尤其在说到偷他衣服的时候。不过看徐景祎的表情,好像没有生气。
呼,那就好。
祝七没有把所有的细节都说出来,比如在小区里被猫追、被那对过路父子欺负的事,一概没有提及。
但是他不提,不代表徐景祎就忘了。
“所以,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徐景祎直击重点,“医生跟我说,是人为的。”
祝七一愣,支吾道:“就……遇到了一点意外。”
他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对一只小动物来说,即便是在大自然也危险重重。况且他现在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嘛。
可徐景祎没有轻轻揭过的意思:“什么意外,谁造成的?”
祝七抬眸看他,软声问:“你生气了吗?”
进屋后,少年就把在脑袋上闷了半天的帽子摘了下来,原本蓬松的头发被压得有点塌,短小的仓鼠耳朵此时也微微耷拉下去。
看上去害怕又可怜。
徐景祎看着那对小小的飞机耳,说:“有点。”
小耳朵更蔫了:“噢。”
祝七又说:“那你能别生气吗?”
徐景祎:“为什么?我没有对你生气。”
“那也不好,”祝七说,“你是我的主人,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徐景祎被那猝不及防的两个字击了一下。
他觉得在生气之前,或许更让这只小仓鼠先建立对人类的语言认知。
暂且先不提意外的事,他让祝七坐下:“以后不要这么说话。”
祝七眨巴眨巴眼,不解。
“不要说我是你的主人之类的话,”徐景祎说,“还有今天在店里,用身体还什么的……以后不要这样对人说话。”
祝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好。”
“哪里不好?”
“……”
祝七是真的不懂。
他求知若渴地望着徐景祎,希望得到解答。
徐景祎和这双纯净无暇的眼睛对视片刻,总觉得关于这些话的深层意思有些难以启齿,说得多了,似乎会玷污这只小仓鼠雪白的皮毛。
于是他说:“在人类的语言行为里,只有坏人才会对你说这些话——你只要记住这点就行了。”
祝七惊诧地瞪大眼。
这样的吗?那他今天不仅对徐景祎说了很坏的话,平时在心里叫徐景祎主人,岂不是也相当于在骂他?!那他也这么骂过徐景卉……
天呐,他怎么是这么坏的一只仓鼠?
他的宠物工作真的做得好失败呀!
少年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可以说变化万千,徐景祎正要问怎么了,就见他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然后重重地深呼吸一口。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挫败、歉意和难过。
“对不起。”
徐景祎沉默片刻,说:“……倒也没那么严重。”
祝七摇摇头,垂头丧气:“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祝七的心灰意冷一直持续到睡前。
徐景祎几次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不过祝七的坏情绪睡了一觉就好了。他冥思苦想许久,自己在工作过程中其实还是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至少从徐景卉和徐景祎都喜欢撸他这点来看,也不算完全失败。
没关系,再接再厉!吸取了这次的经验教训,如果还能有从业机会,他会做得更好的。
第二天徐景祎出去忙了一整天。
当然,今天徐景祎在出门前的叮嘱里加上了一句:“及时回复我的消息。”
经过昨夜的教训,祝七现在变得更听话,徐景祎发来任何消息他都是秒回。
和前一日一样,早餐和午餐都由徐景祎叫餐送来房间。现在变成了人,祝七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在房间里宅一天也没觉得无聊,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和手机,白昼眨眼即逝。
游戏是人类世界和动物世界都有的东西。祝七在玩手机时也下载了一些除了消消乐以外有趣的游戏,其中一款是需要联网的多人对战游戏,他用这部手机的号码直接登录,体验了几把。
虽然是人类世界的东西,不过这款游戏和二姐公司开发的某个游戏在玩法上类似,他很快便上手,连升好几个段位。
又打完一把,回到主界面,祝七收到一则好友密聊和组队邀请。
他以为是今天通过的众多好友申请中的一个,点了同意。
大雨啊都是水:[?]
大雨啊都是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意思?
祝七不明所以,他习惯开麦沟通,于是语音问道:“你要跟我一起打吗?”
说完,两秒后,对方退出了组队。
祝七:?
他的声音有这么恐怖吗?
好莫名其妙的人呀。
然而在游戏过程中见证过了更多莫名其妙的人,祝七不是很在意。正要继续匹配,大雨啊都是水再次发来组队邀请。
祝七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
这次对方打开麦克风,是个听上去很年轻且清爽的男声:“不好意思啊,刚刚手滑了。一起打?”
祝七:“好啊。”
不过男生的段位比祝七高很多,他们没法一起打排位赛。祝七看了一下,对方是最高等级的段位,而且还是全国50强,好厉害。
男生却不在意段位差距,拉着他打了几把普通匹配。
普通匹配打起来轻松许多,他们经常聊天,祝七得知这位叫大雨的男生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大学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目前先做着游戏主播赚点生活费。
祝七问他;“那你现在在直播吗?”
大雨:“没有,今天懒得播,就想随便玩会儿。你呢,你多大了?”
“十八。”
“十……”对方很震惊,“十八?”
“嗯。怎么了?”
难道在人类世界,十八岁不能玩游戏吗?
“……没怎么,原来你比我还小,”大雨说,“那你应该高中毕业了吧?在读大学吗?”
“没有,我已经上完学了。”
“这样啊……”
两人边玩边聊,还加上了微信好友——微信账号和这个手机号一样,也是徐景祎以前用过的,不过给他的时候通讯录里除了徐景祎以外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大雨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好友。祝七很高兴,这是他在人类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大雨:“你叫什么?我改备注。”
“叫游戏名就好。”
“祝七?那我给你备注小七吧。”
“好。”
玩到傍晚,大雨说要去吃饭,先下线了。
“改天再约。”
祝七:“嗯!”
而号称下线去吃饭的大雨关了游戏,迅速从通讯录中挑选几人拉了个群:[你们不知道我今天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送走好友,祝七自己又去打了会儿排位赛,争取早日把段位升上去,好跟大雨一起排。
这时徐景祎打电话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我有个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去,但不会超过八点半。给你订餐还是等我带回去?”徐景祎问。
祝七游戏正玩得上头:“都可以。”
“饿不饿。”
“还行……不是很饿。”
“嗯,那等我带回去。有没有想吃的?”
祝七想起聊天时大雨提及的几样美食,问道:“可以买仰望星空派吗?”
徐景祎:“?”
徐景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仰望星空派,”祝七重复,“听说很好吃,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听谁说的?”
“朋友,”提到这个,祝七语调上扬了些,“我今天打游戏认识的新朋友,他向我推荐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板蓝根泡面、草莓水饺、西芹青汁……”
他每报一个菜名,徐景祎的表情就沉一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仓鼠一个人在酒店都认识了些什么人?
“这些都没有,”他耐心地听完,给出否决票,“我给你带别的,你这个年纪,少玩游戏。”
“啊,为什么?”
“玩物丧志。”
挂了电话,徐景祎地捏了捏眉心,在思索回去后要不要检查一下祝七的手机。小仓鼠对人类太缺乏戒心,认知不足,容易吃亏。
而和他同行的张总默默听完电话全程,心中几番猜测,还是决定笑呵呵地打探一下:“徐总这是还有朋友来了啊?怎么不叫来一块儿吃饭,一个人待在酒店多没意思。”
“是弟弟,”徐景祎瞥他一眼,嗓音淡淡,“他不习惯这种场合。”
“哦……听着年纪应该挺小的,”张总笑道,“也是,省得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块儿沾一身铜臭味,哈哈。”
徐景祎冷着脸没搭话。
副驾驶,吴枫想着昨晚从窗户看见他上司带着那名少年骑共享单车回来的模样,内心逐渐麻木。
原来你们有钱人都管这叫弟弟啊……
第29章 第 29 章
徐景祎对时间的把控向来精准, 八点过五分就带着饭回来了。
祝七正在排位赛里大杀四方。
和行为不同的是,他窝在沙发里的模样很是人畜无害。
徐景祎像个操心的大家长:“吃完饭再玩。”
祝七含混地应了声,带团迅速推掉对面水晶, 拿下这局的胜利。
没有耳机, 所有声音都通过扬声器外放出来。
“牛逼啊兄弟,最后那波太帅了!加个好友呗, 一起排啊。”
对面的男声轻佻谄媚,徐景祎皱眉看过来。正要说话, 祝七先开了口:“谢谢, 但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玩。”
没有半点阴阳怪气,清澈柔软的声音真诚如旧。
这局是逆风翻盘, 这个人在局势逆转之前一直在骂人抱怨,说话特别难听, 等到祝七发育起来开始carry,他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祝七不喜欢跟这样的人玩游戏, 还是大雨好,就算遇到不会玩的队友也不生气。
他放下手机乖乖来吃饭,听见徐景祎问:“你今天打游戏交了很多朋友?”
祝七不由想起小时候, 五姐和六哥干坏事特别喜欢带上他, 他们不让他做也不让他看,只让他望风,每次回到家后, 妈妈都会用这种语气问他:你今天跟哥哥姐姐出去玩了?
“只有大雨一个, ”祝七诚实道,“其他人我只加了游戏好友。”
“大雨?给你推荐吃的那个么?”
“嗯嗯。”
祝七高兴地向他分享自己的新朋友:“他打游戏可厉害啦, 我有不会的,他都很耐心地教我。我喜欢这样友善的人。”
徐景祎本想着告诉这只小仓鼠不要随意相信网络上的陌生人, 但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刚才拒绝别人的模样,似乎不需要操心。只是对方推荐的“美食”……
或许不坏,但爱捉弄人是真的。小仓鼠还是需要提高这方面的戒心。
想了想,徐景祎说:“以后别人给你推荐了什么东西,先告诉我。”
祝七嘴里嚼着食物,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免得被骗。”
说不定被骗了还得给人家数钱。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祝七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我没有那么容易被骗的……”
徐景祎面无表情:“哦,是吗。”
“……”
……哼。
祝七一筷子戳在鲜嫩的奶油虾上,心说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没有那么笨的仓鼠趁着徐景祎去洗澡时,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传说中的仰望星空派、板蓝根泡面、西芹青汁等等一系列好朋友大雨极力推荐的美食。
看完后,他带着图片和相关评价狂戳大雨。
祝七:[!!!]
祝七:[你骗我……]
两分钟后,大雨回复。
大雨:[啊]
大雨:[你居然去馊了]
大雨:[不是,你没真的买来吃吧?]
祝七还是重复:[你骗我,我差点就买了]
大雨:[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也没想到真有人会信……不过这些一般来说也买不到吧?]
祝七:[真的吗?]
大雨:[当然了!除了那个仰望星空派你得去国外买,别的想吃还得自己做呢,也没那么容吃得到]
祝七:[好吧,但是你下次不要骗我了,我都被笑话了]
大雨:[谁啊?你朋友?]
朋友……徐景祎算朋友吗?
祝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和徐景祎的关系。在昨晚之前,他一直把徐景祎当自己的饲主看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现在他知道了,在人类的文化里,把对方叫作主人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徐景祎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再当一只坏仓鼠了。
他冲着浴室的方向绞尽脑汁半分钟,觉得有一个称呼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于是回道:[不是,是我哥哥]
大雨:[哦……你有哥哥啊,是亲哥?]
这么一问,祝七顿时又觉得不妥。徐景祎有自己的亲弟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哪天有别的小动物把他的哥哥姐姐说成是自己的哥哥姐姐,想想都不高兴。
便又解释:[不是的,是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的人]
没等大雨回复,祝七想了想,又道:[唔,也有点像我爸爸妈妈]
徐景祎管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他爸爸妈妈。
屏幕那头的大雨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给他整不会了。
徐景祎虽然没有检查祝七手机里的内容,但在睡前,仍然就如何在网络冲浪中识别有害信息给祝七小小地上了一课,比起说教,不如说是叮嘱。只是这叮嘱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犀利冰冷又言简意赅。
祝七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徐景祎说的这些,都是父母和哥哥姐姐对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他虽然对人类的社交礼仪和语言行为尚不清晰,但“不要轻易相信网友”这个道理这么看来是共通的,他完全懂了。
祝七眼皮子打着架,倒是不忘回应徐景祎:“你放心吧,我很擅长上网的……徐景祎,你真的好神奇。”
突然不知是褒是贬的徐景祎:“?”
“神奇?”
祝七面向他侧躺着,抱着被子昏昏欲睡:“对呀,你像我三哥,又像我大哥和二姐,还很像我爸爸妈妈……跟四姐、五姐和六哥不太像,你没有他们那么活泼开朗……”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蚊子叫似的,几乎听不清。
睡着了。
徐景祎看他片刻,抬手关了灯。
他心想,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千人千面-
第二天上午,徐景祎在这边的工作终于结束。
他向来不是出差顺带旅游的人,工作完成便会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但是这次回去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祝七的身份。
这只在出差途中突然变成人的小仓鼠,是个黑户。黑户可坐不了飞机高铁。
这个问题还是小仓鼠自己提出来的,可见独自在酒店时网上冲浪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这样的,如果被查到了,是不是要去坐牢?”祝七忧心忡忡,“怎么办呀?会不会影响到你?”
自己都要坐牢了,还关心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徐景祎看着那对因忧愁而耷拉下去的鼠耳朵,终于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
凉凉的,是想象中的柔软手感。
仓鼠的耳朵很薄,透过一层短短雪白绒毛,隐约泛着粉。
雪白短小的仓鼠耳抖了抖。
少年抬眸看他,晶莹的黑眸里漾着一丝困惑,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捏自己的耳朵。
徐景祎想起祝七还是只鼠时,每当自己做了什么他理解不了的事情,就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
有时正在吃东西,会突然定格,抱着食物,颊囊鼓鼓的。
“怎么啦?”
见他不说话,祝七发出询问。
徐景祎回神,在他清澈的注视下,神色平淡地又捏了一把鼠耳朵。
“没什么。你跟着走就行,别的不用管。”
徐景祎这么说,祝七就完全不担心了。
像他大哥二姐三哥以及爸爸妈妈结合体的徐景祎,仿佛什么都能做到。
他们吃过午饭便启程了。
看见上司和“弟弟”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吴枫有些摸不准。
回程的票是提前订的,出差的车票、机票一贯是他负责的工作内容,所以只有老板和他两个人的。已知这位叫祝七的“弟弟”是来到这里后才出现在上司房间里的,那么大概率是本地人,现在他们要走了,这位弟弟应该也上司就此分别了吧?
可是看这个架势,怎么他上司好像要带着“弟弟”一起走呢?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上司的行李里少了一样东西——仓鼠呢?来时郑重其事办理托运的那只小仓鼠,怎么走的时候只剩个空盒子了?!
鼠呢?鼠去哪儿了?
他满腹疑惑,佯装不经意地开口:“咦,那只小仓鼠呢?”
徐景祎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选择忽略他的问题,冲身后的少年道:“帽子歪了。”
“哦哦。”祝七抬手扶正。
吴枫甚至有种不好的猜测,但他不敢再问。
和来时一样,他们走的是专用通道,吴枫跟在徐景祎和祝七后面进闸,低头又抬头的一瞬间,感觉有点奇怪……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一晃眼看错了吧,祝七虽然个子娇小,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也不可能一瞬间凭空消失。不过祝七刚刚验票了吗?记不清了……
他们在站台等车进站,吴枫忍不住频频望向祝七,心里犯嘀咕,男生还是得多长点肉啊,这么小的身板,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了。
倒是祝七,手里捧着徐景祎给他买的奶茶,见吴枫时不时看向自己,略一思索,友好地问:“你也想喝吗?”
面对少年澄澈的目光,吴枫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看上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单纯孩子,怎么能用成年人污秽的思想去揣度他?看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肯定也是被家里娇生惯养大的,应该只是徐总在这边的哪个朋友家的孩子,托徐总照顾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说服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你头发染得挺好的。”吴枫瞎掰一个理由。他觑了徐景祎一眼,上司似乎没有阻拦聊天的意思。
帽子是祝七现在出门的必备物品,一开始耳朵被压得难受,现在有徐景祎教他的佩戴技巧,戴了两回居然也习惯了。
他摸摸自己露在外面的发尾,这相当于是在夸他毛色好看。哪个小动物不喜欢这种夸赞呢?何况有一身靓丽的皮毛是祝七从小最引以为傲的优点。
“谢谢你,我也觉得!”他高兴地说。
吴枫顿时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下。
多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前两天都在脑补些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商务舱人少,一排两座,吴枫的座位在徐景祎后面。
祝七理所当然地被徐景祎安排在并排,两人中间隔着过道。
来的时候祝七还是只鼠,被安置在托运车厢,面对一块黑漆漆的遮光布,现在却不同了。
他有些新奇地坐在座位上,左看看右摸摸。
动物世界也有这样长长的轨道列车,以中央都市为中心四散而开,连通周边的小城小镇乃至更偏远的山村,但车厢内部却完全没有这么规整。毕竟每个兽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更喜欢以人类面貌示众,有的更喜欢自己原本的兽形态,所以根据大家的习惯划分出人形车厢和兽形车厢两种。兽形车厢内为了给予各个种族与体型的动物们一个舒适的乘车体验,在座位和车厢陈设上都有所不同。
人类的列车就简单多了,座位大小、配套设施都是统一的,看过去一目了然、井然有序。
“徐景祎,这个坐着好舒服,”祝七新鲜够了,扭头发现徐景祎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他脱口而出,“比被关着舒服多了。”
话音刚落,徐景祎后排传来呛咳声:“噗……咳、咳咳……”
正过来服务的乘务员赶忙道:“哎呀,先生您没事吧?”
“我……咳、没……咳咳,没事……”
吴枫一口热咖啡刚喝进去就喷了个干净,他咳了两声感受到一股来自前排的寒气,哪还敢放声大咳,捂着嘴缩在座位里闷声呛得像只缩头龟。
都不用徐景祎提醒,祝七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在人类的语言文明中似乎不太对。
他看着徐景祎,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景祎:“。”
算了,他一只小仓鼠,还能计较什么。
“嗯,”他冷淡地应了声,“坐好。”
“噢。”
祝七规规矩矩地坐好。
第30章 第 30 章
车程大约三个小时, 到站后徐景祎取了车,载着吴枫去吃了餐饭。这算是每次出差后的犒劳,吴枫起初诚惶诚恐, 后来习惯了, 也就不再扭捏推辞。徐景祎也不喜欢扭捏推辞的人。
虽然这两天可能吃到了上司的瓜,但这不影响吴枫继续蹭上司的饭吃。
饭后, 送吴枫回到家,车内终于没有第三个人。
祝七坐在副驾驶上动了动:“我可以摘一下帽子吗?”
戴了一下午, 刚刚吃饭出了汗, 好闷。
“路上有监控……算了,摘吧, 把耳朵遮住就行。”
看他难受的样子,徐景祎半途改了口。
经过保安亭, 今天值班的又是那位好心保安,徐景祎停了停车回应他的招呼, 顺便半打下车窗让祝七露个脸。
他没说话,但保安上道得很,边朝祝七问好边记了记对方的长相。好吧, 也不用特意记, 这么有特点的模样看一眼就能记住。
“晚上好!”
祝七当然记得这个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类,友善地回应他:“晚上好呀。”
等到车子开进去一些,祝七回头望一眼, 问徐景祎:“我想送他礼物, 你们人类之间会送什么礼物呀?”
他差使保安打电话给徐景祎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抖干净了。
徐景祎直击重点:“送礼物, 你从哪里弄礼物来。”
“买……”想起自己的境况,祝七倏地噤声。
“嗯, 买,”徐景祎说,“借你点钱?”
祝七立马拨浪鼓摇头。
他欠徐景祎的账已经还不起啦!
男人很轻地笑了声。
“开玩笑的,”他顶着那张短暂笑完后的扑克脸如是说,“已经替你还了。”
祝七好奇:“还了什么呀?”
徐景祎:“绩效评优、涨工资。”
祝七惊讶:“你是他的老板吗?”
“不是,但是能让他的老板这么做。”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谁想祝七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愁眉苦脸的。
徐景祎问他怎么了。
祝七蔫头耷脑:“你替我还了……那我还是欠你呀!”
徐景祎:“……”
这种事情上你倒是算得挺清楚。
车子入库,徐景祎熄了火,开始跟他算账:“过去两个月,是不是我在养你。”
当然啦,祝七点头。
“那两个月,你说你用……身体抵了,那就按你的这个还账方式来,先在我这赊着,等你下次变回仓鼠一起还。”
“可你不是说……用身体还,在人类的行为里是很坏的吗?”
“那是对人,你还是人的时候,就遵循人类的行为准则,”徐景祎说,“所以等你变回仓鼠,你就可以按仓鼠的行为准则来。”
祝七被他说得有点晕,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走这个解决方案,”徐景祎冷酷地下达最后通牒,“一、二——”
祝七急匆匆抓住他的手臂,应答声清脆:“要!”
徐景祎往下扫一眼,说:“很好。回家。”
仅仅只是过去三天,徐景祎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却仿佛过去了好久。
祝七第一次以人类的视角进屋,明明已经是住了两个月、熟悉得不行的屋子,在他眼里一切又变得崭新不已。
徐景祎拿了双拖鞋给他,有点大:“家里没有合你脚的,暂时先穿着,明天去买。”
经过刚刚的算账协议,祝七对“买”这个字的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听话地踩住拖鞋:“好。”
被满屋子属于徐景祎的气味包围,祝七很放松地深吸一口,再吐出。
徐景祎:“累了?”
“不累,”祝七抱住沙发上的靠枕,又吸一口,语调软软的,“屋子里都是你的味道,我很喜欢。”
徐景祎一顿。
他看向沙发上打起滚来的少年,鸭舌帽在翻滚间掉落,鼠耳弹出来,一头小卷毛这么弄变得更乱了。真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小仓鼠,变成人了也还是像动物。
是因为年纪尚小、修炼不足么?
恐怕不是。
祝七说屋子里都是他的味道,可他从三天前到现在,就再也没闻到小仓鼠的味道。
那股棉花糖味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上次那样。
变成人,连气味都可以消除么?
祝七滚够了,伸手去捡地上的帽子,始终杳无回音的手环滑落几寸挂在手腕,在地上磕了一下。尽管下面是地毯,他还是赶紧把手环往上捋。
还好还好,手环要是磕坏就彻底完蛋了。
不过能带着穿越世界的东西,应该也没这么脆弱吧?唔,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祝七抬头去找徐景祎,男人正往其中一间客房走去——这是!一生之敌房间!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深刻地记得当初是怎么被徐景祎连笼带鼠软禁在那个房间的!
房间里,智能扫拖机正在勤劳运作,徐景祎从衣柜里取出一床四件套,门框边一颗白色脑袋探头探脑。
“你……你要做什么呀?”白脑袋戒备地问。
“铺床。”
“你要睡这里吗?”
“不是我,是你。”
“!”
祝七难以置信,还有点委屈:“……你又要软禁我吗?”
徐景祎铺床的动作一滞:“?”
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给这只小仓鼠留下了那么大的心理阴影。
看来咬一口还不够。
“在人类的行为准则里,囚禁是犯罪行为,”徐景祎冷静地向他科普法律知识,“你现在是人,我如果软禁你,会坐牢。”
祝七:“噢……”
对自己刚刚那不信任的举动感到抱歉,祝七走进去帮他。
床铺好,扫拖机也干完了活儿,闪着小灯离开客卧,去徐景祎的房间继续清洁。
“以后你就睡这间房。房间里的东西随你用,需要什么告诉我。”徐景祎说。
这间房除了床和衣柜,剩下就一个空荡荡的书桌,祝七望了好几眼,心想上面要是有台电脑就好了。
可是电脑很贵,他不能一味地当一只只知道索取的仓鼠。
简单布置完房间,徐景祎让祝七先去洗澡。
变成人后,每日的清洁就不只是洗洗脸、在浴沙里滚一滚那么简单了,祝七很喜欢洗澡,水流冲在身上让他感到放松。
少年带着洗漱品进了浴室,徐景祎在沙发坐下,试着联系了通讯录里某个大忙人,意料之中联系不上。
他转而敲姜露。
徐景祎:[你小姨呢。]
姜露:[她?她不是在山里,就是在进山的路上]
徐景祎:[跑哪座山去了?]
姜露:[这我哪知道,你还不知道她吗,来去如风的]
姜露:[你找她干嘛?遇到困难了?]
徐景祎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动动手指发过去一个红包:[帮我联系她,让她尽快来一趟。]
姜露:[我靠]
姜露:[老板大气!放心,我一定把她押送到你面前!]
姜露:[敬礼.jpg]
姜家的家底不在商业,而是人文艺术,虽然年轻一代出了姜露姜霖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姐弟俩,但他们二人的小姨姜沛算是上一代的传奇人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此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天地四方的奔走中一边寻找灵感一边完成艺术。
而她也是如今姜家血脉中最擅天地占卜的人-
徐景祎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祝七蹲在他那间豪华仓鼠大别墅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少年穿着一套全是猫咪头像的卡通睡衣——他自己挑的,蹲在那儿显得人更小一只了。洗过吹干的发蓬得像天空中的云朵,远远一看呈现出略微的炸毛状。
听见脚步声,祝七转头道:“这个你是在哪里买的?我这几天在网上都没搜到这样的。”
徐景祎走到他身侧,看他那一头炸毛着实有些不顺眼,伸手顺了两把——娴熟的动作就像过去无数次撸仓鼠毛一样。
祝七仰头看他。
徐景祎蓦地止住动作,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那只能够随手撸成饼的小鼠了。
他淡淡收回手,说:“定制的。”
祝七“啊”一声:“那一定很贵吧。”
徐景祎睨他。
祝七弱弱嘟囔:“我就感叹一下……”
“时间不早了,去睡觉。”
“哦……”
“对了,”徐景祎叫住他,“没有抱枕,你先委屈一个晚上,明天一起买。”
“没关系,我有被子。”他这几天都是抱着被子睡的。
徐景祎皱皱眉:“别着凉。”
他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帮祝七扯扯被子,不然半个身子在外面,还露个肚皮,迟早着凉。
客卧本来就是家中徐景祎气味最淡的地方,自从上次软禁危机解除后,一直闲置到现在,味道便更淡了。
祝七熄了灯躺在床上,听见门外徐景祎关掉客厅灯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从门前经过,短暂停了一下。
“晚安。”
男人沉冷的嗓音隔着房门,没入夜色,像大提琴厚重的回响。
祝七抱着被子回应:“晚安。”
脚步声渐远,进入主卧,而后房门阖上。
祝七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两圈,望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光出神。
还是联系不上宠物基地。
三天过去了,也没有变回动物。
徐景祎说,欠他的等下次变回仓鼠再还。可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他又抱着被子翻身。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祝七眼睛一睁,直勾勾地对着黑暗,大感挫败。
睡不着!
怎么回事呀……
客卧的床不小,他侧躺着,手臂伸直搭在床上,总觉得另外半边空荡荡的……
徐景祎不在,好像有点入睡困难。
不确定,再试试。
……
翌日一早,主卧的房门一动,祝七立马坐了起来。
他扔开怀里被蹂躏了一夜的杯子,急忙忙趿着拖鞋跑去开门。
徐景祎刚经过客卧门口,时间还早,他没打算叫醒祝七。却不想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不敲自开。
开门的人张口就是一句:“我要跟你睡。”
“……”
这几天已经经过祝七许多充满野性的纯自然话语的洗礼,徐景祎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怎么了?”
少年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眼里浮着委屈巴巴的怨气,一看就是没睡好。
他软着声控诉:“我失眠了。”
“做噩梦了么?还是换新环境不适应。”
祝七摇头。
“因为没跟你睡。”
“……”
徐景祎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安眠香的作用。
酒店那几个晚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回到家,家里房间足够,徐景祎认为没有再和别人挤一张床的必要。
但祝七状态不佳,拒绝的话暂且按下不表,他退步道:“你如果不介意,现在可以去我床上睡。”
出人意料的是,祝七躺上徐景祎的床,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
今天也确实不适合出门,一早空中便阴云密布,到下午四点,压抑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开始往下抖落雨珠。
祝七这一觉也睡到现在。
在睁眼之前,更先进入耳中的是雨弹击在窗上哒哒声。失眠一夜后的补觉让他浑身沉甸甸的。
他在书房找到徐景祎。
“醒了?”徐景祎起身,“洗把脸来吃饭。”
祝七睡一天,饿坏了,他边吃饭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我们是不是不能出门了?”
“很想出去?”徐景祎将热好的汤放到他面前,“慢点吃。”
“想……”
祝七说想,也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任性,也不是在央求。
徐景祎沉吟片刻,说:“等雨停,你不嫌地上湿,我们就出去。”
少年睡醒后显得蔫巴巴的表情一瞬亮起:“好。”
这场雨没下很久,一个小时后渐渐停了。
确认两小时内不会再下雨,祝七兴冲冲地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加件外套,外面降温了,”徐景祎叫住他,“那天给你买的。”
祝七在室内并没有感觉到气温有什么变化。但听徐景祎的话。
事实证明徐景祎是对的。
他们一路下到地下车库,直到上了地面,祝七打开窗,顿时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瑟缩一下。
徐景祎把窗子关上:“一场秋雨一场寒。”
说完,他又道:“听过么?”
祝七摇头。
动物世界的天气也有这样骤然变冷的情况,但这句话他没听过。
徐景意味不明地应了声,说:“也是。”
祝七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但他没证据。
徐景祎驱车前往最近的一家购物商厦,带祝七购物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之前在外地,就住两三天,所以只买了当下需要的东西,现在回到家,衣服、各种用品就可以多备些了。
虽然不知道祝七什么时候会再变回仓鼠,但以目前的情形,或许一时半会儿是没希望了。
离开商场时大包小包,比上次壮观得多。
除了祝七的东西,他们还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菜和零食。零食主要是给祝七买的。
回到车上,祝七抱着一大袋子零食,里面有看上去和家乡长得很像的零食,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他像淘金似的好奇翻看。
徐景祎:“回家再吃。”
祝七:“没吃,我就看看。”
徐景祎心想这对话显得自己越来越老妈子了。
养孩子都会变成这样么?
他们逛得久,回去的路上又下起小雨。
细雨如针,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绵密的痕迹。
祝七饶有兴趣地看着车窗上细密的雨丝,驶入小区后车速慢下来,一道影子忽然从被雨丝模糊的窗外掠过。
他下意识地叫停:“等一下!”
徐景祎刹了车:“怎么?”
祝七打下车窗,看着绿化带旁湿淋淋的小动物:“是你!”
被雨水打湿皮毛后,白猫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一折即断。
它无精打采地趴在绿化带旁发着抖,听见祝七的声音,给予了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喵……”
祝七当然认得它。
是那只当初把他碾进管道里的可怜的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