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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祝七新手入门, 徐景祎只打算教他一点简单的。

    有多简单呢?先炒个青菜。

    有过一次下厨经验,祝七信心满满。洗菜、倒油……

    沾着水珠的青菜倒入锅中,霎时噼里啪啦像在放鞭炮。

    祝七的耳朵一瞬间趴了下去, 抓住徐景祎的胳膊下意识往他身后躲。徐景祎没阻拦, 等锅里热闹的动静过了才叫他:“好了,出来吧。”

    之后就是很简单的翻炒、装盘。属实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这个好像有手就行……

    祝七感觉自己好像会了, 又没完全会。

    他巴巴地看着徐景祎:“可以再教我复杂一点的吗?”

    徐景祎尝了一根有点咸的青菜,觉得也不是不行。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不是不行, 是一点儿都不行。

    看着锅里焦黑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徐景祎头一回话到嘴边卡了壳:“……”

    他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就在旁边看着, 事情的发展还能如此不受控制。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不用他说,祝七也知道这一锅焦炭不是人吃的。

    他对着这一锅东西蔫头耷脑, 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徐景祎的反应。

    徐景祎的神态相当淡定:“……没事。新手上路,失败很正常。”

    祝七却更觉挫败:“可是上次的粥就做得很成功, 景晗哥还说我有天赋。”

    徐景晗。

    这小子素来最会睁眼说瞎话。

    徐景祎面无表情:“有天赋不代表不会失败。”

    祝七:“真的吗?”

    少年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口中嘟囔:“可你就好像从来没失败过。”

    徐景祎一愣,问他:“在你看来, 我对什么有天赋?”

    “所有的事情, ”祝七想也没想,“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你真这么想?”

    祝七坚定地点头, 在他眼里, 徐景祎和他看过的神话故事里下凡的天神没什么区别。

    但是徐景祎说:“可是我也失败过。”

    祝七睁大了眼。

    男人的大手张开罩住他的眼睛:“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祝七把他的手抓下来,好奇不已:“是什么事情呀?”

    徐景祎半靠在橱柜边, 平静道:“小的时候,我学过几样乐器, 钢琴、小提琴……基本上她自己感兴趣的,都给我找了老师,然后每个老师都说我有天赋。”

    祝七:“嗯嗯。”

    “但你看家里有乐器么。”

    祝七:“啊。”

    徐景祎轻咳一声,跳过过程直接说结论:“所以天赋跟成功有时候没多大关系。”

    然而祝七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厨艺上面了:“那么多乐器,都失败了吗?”

    “……嗯。”

    “为什么呀?”少年满脸纳闷,仿佛失败的不是徐景祎而是他。

    当然是因为所谓的“天赋”是那些老师信口胡诌的。

    别说天赋了,那些乐器到徐景祎手里都没有活过三天的。

    “失败就是失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徐景祎轻轻弹了下少年的脑门,重新拿回灶台掌控权,“行了,玩猫去,这里交给我。”

    祝七默默望向黑炭焦锅。

    徐景祎说:“等下次。”

    “……噢。”

    厨艺受挫的祝七只好找船长寻求心灵慰藉。

    他们在厨房的这段时间,船长已经在屋子里探索完一圈,除了关着门的房间。此时它正窝在拆掉放在一边的猫爬架的快递箱里。

    见祝七从厨房出来,它坐起来打了个呵欠。

    小猫适应得很快,祝七大感欣慰,蹲在快递箱前摸摸它:“船长好棒。”

    “哞呜~”

    还剩下一堆没拆的快递,祝七翻找半天没找到剪刀,只好去问徐景祎。

    厨房里焦糊的味道正在被新的菜香味逐渐覆盖,徐景祎抽空回他:“在书房。”

    祝七在书房笔筒里找到剪刀,不由佩服徐景祎,没有剪刀都能拆开那么大快递箱子,这在动物世界只有拥有尖牙利爪的动物才能做到。

    他坐在客厅地毯上挨个开箱,东西都是他自己挑选的,从吃到用到玩一应俱全。船长原本躺在最大的快递箱里,后来也陪他一块儿拆,祝七每拆出一个玩具,它便积极主动地担任玩具试用官。

    不一会儿,满地都是空盒子和各类猫咪用品。

    船长在一边抱着咸鱼布偶玩得不亦乐乎,祝七拆完,把狼藉的地面整理了一下,空快递箱统一堆放在一起,剩下的东西再慢慢分类。

    有家零食店附赠了一个小小的按铃,想到船长的聪明以及这段时间看过好多人类养猫的视频,他跃跃欲试地抓了点小零食出来:“船长,来。”

    他一叫,船长便放开怀里的咸鱼,一个旋转打挺站起来,甩甩脑袋,在祝七面前端正坐下:“眸呜?”

    祝七学着那些视频里的做法,把按铃放在它面前,同时拿出一颗零食晃了晃:“要不要吃?”

    船长:“眸呜。”

    小爪子要来够他的手,祝七把铃铛往他脚边推了推,“叮铃”地按了一下作为示范:“像这样,按一下。按了就给你。”

    船长一时还是没太懂,但它看出祝七没打算把零食给它,收回的爪子误打误撞碰到按铃,“叮铃”的一声,它抬起爪子低头去看,像是在疑惑这是什么。

    “对啦,”祝七却不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把零食给了它,随即又拿出一颗,按按铃铛示意,“再来一次好不好?”

    这次船长像是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爪子略带试探和犹豫地按了两下铃铛:“叮铃叮铃。”

    “真棒!”祝七给它零食奖励。

    如此反复几次,船长便完全学会了。都不用祝七提醒,一看见祝七手里的零食,就叮铃叮铃地打铃铛。

    直到祝七手里的零食全部喂完,船长还在打铃。

    祝七摊开双手:“没有啦。”

    船长凑过来嗅嗅,然后坐回去不死心地继续打铃:还要吃。

    祝七想了想医生叮嘱的话,再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好像可以多吃一点了。

    于是他先拿回按铃,伸手问船长:“吃罐头吗?开个罐头给你好不好?”

    船长的小白手套熟练地搭在他手上,于是祝七抽走自己的手,把按铃又放回它面前:“那打个铃铛,我给你开罐头。”

    爪子落下去:“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好了好了,按两下就可以啦。”

    吃饭的碗也是新的,祝七拿去好好清洗几遍,开了一罐从医院带回来的罐头,顺便把药也掺在了里面。

    这些事做起来实在很熟悉——徐景祎也这么做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吃口粮拌药的是祝七自己……

    他摸摸自己头顶的耳朵,又摸摸屁股后面每天藏在裤子里的短小的尾巴,真是奇妙的体验……仿佛他真的成了人类。

    船长大口大口地吃着罐头,祝七瞧见他舌头一卷,终于把埋在中间的药也一起吞了下去。祝七还没来得及高兴,船长就因为这颗药干呕了一下,把药也呕了出来。

    这一吐出来,再想喂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乖啊,船长,吃了这个药你才能快快痊愈,”祝七不免又想到自己做仓鼠的时候,可都是乖乖吃药的,一点儿不糊弄。

    船长拒绝,并大口吃掉剩下的罐头。吃完,扭头就想走。

    祝七一把搂住他:“不许跑。”

    船长:“哞呜——”

    “药还没吃呢。”

    徐景祎端菜出来,就看见一鼠一猫正在进行奇怪的角逐运动。一个逃,一个追,追得那个表情比逃的还委屈。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趁祝七分神,船长“嗖”一下扒掉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钻进沙发底,没了声响。

    祝七手里还捏着小猫吐出来的那片药,告状似的:“我想喂它吃药,但它不肯。”

    闻言,徐景祎冷冷扫向沙发:“出来。”

    祝七刚想说你别凶他,就见船长耷拉着耳朵慢慢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

    徐景祎又说:“吃药。”

    船长小声哔哔:“哞呜……”

    吃就吃,凶什么凶……

    徐景祎又扫过去一眼。

    小猫不哔了,走过去嗅嗅祝七手里的药,在祝七来抓他猫头前先一步一口咬走药片,边呕边吞下去。

    祝七本来还想实践一下护士姐姐教他的喂药方法,当即愣住。

    早知道人类世界的猫猫都是吃药困难户,但是船长居然自己把药吞了!

    “船长,”他一把抱住被药难吃得一直在舔嘴巴的船长,忍不住用脸蹭蹭它的脑袋,“你果然好聪明呀。”

    船长眯起眼:“哞呜。”

    好吧,这药吃得值。

    这温馨的画面只维持了不到五秒,徐景祎忽然伸手捏住船长的后颈肉,把它从祝七怀里拎了出来,嗓音有点冷:“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祝七向徐景祎描述船长学会打铃铛的过程,然后分享了自己接下来的养猫计划:“我打算买一些按钮回来。”

    徐景祎:“按钮?”

    “嗯!给船长用,”祝七有些兴奋,“我看到网上有好多会按按钮的小狗小猫,我觉得我们家船长也可以!”

    我们家。

    这三个字没来由地冲掉了堵在徐景祎胸口的不悦,虽说这三个字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有点多余。

    他表情淡淡地夹菜;“随便你。”

    祝七说干就干,吃完饭就下单了好几个按钮。

    他帮着徐景祎把一大堆快递纸箱整理在一起放去玄关,剩下的东西都搬回了房间,包括那个猫爬架。

    爬架、猫窝、猫砂盆、猫用跑轮和各式各样的玩具,顷刻间把原本又大又空的房间填得热热闹闹。

    徐景祎看了会儿,说:“吃饭喝水的,还有猫砂盆,都放外面去。”

    祝七乖乖照做。

    船长全程跟在祝七身后,没黏在他脚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每次祝七回头,都能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台灯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等待自己。

    祝七心脏软软。

    睡前,徐景祎叫住他,似乎有话要说。

    但祝七等了片刻,对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晚安。”

    说完扫了眼蹲在祝七身后的猫。

    祝七顶着一头炸毛:“晚安。”

    这是祝七和自己的小猫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这简直像做梦一样。然而他要去抱船长的时候,船长忽然炸着毛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祝七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大概是刚刚徐景祎揉他头发的时候留下了气味。可今天和徐景祎的接触也不止这几件事,怎么小猫突然又炸毛了?

    祝七顺顺自己的脑袋毛,蹲下哄船长:“别怕,没事的。”

    他伸手给船长闻,船长半信半疑地凑近嗅了两下,才又恢复原样。

    祝七感到一点奇怪,却没有细想,一边陪它玩一边拿着手机拍照片视频。

    他给三人群和华阿姨各发了一份。华阿姨这个时间已经睡了,没有回复,群里的消息弹得很快。

    大雨:[ohhhhh——恭喜啊小七,以后是正儿八经的有猫人士了!]

    路路:[好可爱的台灯哈哈哈]

    路路:[我天呀,这就学会打铃铛了?要不要这么聪明]

    祝七:[我打算教它按按钮!]

    祝七:[已经下单了]

    路路:[好好好,给你捡到天才小猫了,期待一下]

    大雨:[好大的猫爬架,感觉还能再顶十只猫]

    祝七:[我装了好久的]

    路路:[你自己装的?好牛]

    大雨:[不重吗?]

    祝七:[重呀,后来还是景祎哥哥帮我固定好的]

    这句话发出去,群里又诡异地静了几秒。

    路路:[啊,景祎哥哥]

    大雨:[~]

    祝七以为他们没明白是谁:[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他同意我让我叫他哥哥了呀,你们忘记了吗?]

    大雨:[记得的记得的]

    路路:[哈哈,就是有点不习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哈哈哈]

    祝七:[噢]

    三人又讨论了一下给船长增加些什么样的按钮,像是吃饭、吃零食这种硬性需求的肯定要有,路路还建议他做一些称呼相关的按钮,尤其是对主人的,比如爸爸妈妈之类的。

    祝七说可是这个家里没有妈妈。

    路路沉默一下,说两个爸爸也不是不行。

    祝七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对船长以父子相称有点怪怪的。虽然他知道人类很喜欢和宠物建立一种无血缘的亲子关系,但在动物世界却从来没这种讲究,饲主就是饲主,没有别的称呼。

    不过入乡随俗,他暂且还是先把这个建议给记了下来。

    聊着聊着,祝七身上一沉,手机拿开看眼,是原本睡在猫窝里的船长牌台灯。

    他侧躺着,船长在他胯骨处上坐着,两秒后,往前挪了点,缓慢地趴在他腰窝处。他脑袋冲着祝七,有点困地眯着眼;“哞呜。”

    “你要在我身上睡觉吗?”祝七问他。

    台灯脑袋也往他身上一搭:“哞呜~”

    祝七哪里拒绝得了。

    有小猫陪着,他今晚睡得没那么困难,可半夜却做了一场梦。梦里他也在睡觉,不同的是他在睡梦中突然变回了仓鼠,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又像船长又像酥球的猫吃掉了。

    这梦还是第一视角,祝七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身侧挨着一团暖乎乎的东西,是船长。

    祝七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耳朵,窗外蒙亮,距离徐景祎起床还有一段时间。

    他越回想梦里的画面越睡不着,抬手,腕上的手环从腕骨处往下滑落。

    他捣鼓了一下手环,仍然杳无回音。实际上从他变成人的那个晚上之后,就连能显示手环正常运作的内侧指示灯都没再亮过。

    这次的人形维持了好久,祝七实在想不到原因。

    揉了揉团成团的船长,他躺了会儿,才又渐渐酝酿出一点睡意。但这次也或许是潜意识里的危机感,他没有睡得太沉,船长每次一动他就会醒。

    这种糟糕的睡眠状况持续了三天。好在白天徐景祎不在家,船长不能也不敢进徐景祎的房间,他便会偷偷去徐景祎床上补觉,起床后帮他把床恢复原样。像极了刚来这个家时,每天越狱偷偷跑出来玩的时候。

    没办法,在徐景祎床上他总能睡得很好。

    徐景祎似乎没有发现。

    三天后,医院通知他们可以去接酥球回来了。酥球恢复得不错,比预计的一周提前了几天。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护士姐姐们的悉心照料,酥球和刚捡到时简直判若两猫。身上的脏污都已经清理干净,伤口也结了痂,在医院大灶小灶不断,肉眼可见地长了一圈肉,虽然比真正健康饱满的体型还差了一截,但在雪白毛发的衬托下像个正在膨胀过程中的面团。

    见到祝七,小家伙喵喵直叫,嗲得祝七心都化了。

    当初的管道之仇已然抛诸脑后。

    “辛苦啦酥球,”祝七抱着它,把脸埋进它雪白的毛毛里蹭了蹭,大为满足,“这就带你回家见哥哥。”

    酥球的嗲叫一瞬间有点没夹住:“喵嗷?”

    哥哥,什么哥哥?是那只讨厌的丑猫吗?!

    祝七身后,徐景祎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嗤笑。

    祝七浑然不觉小猫咪惊恐的心思,欢欣雀跃地把酥球装进航空箱,再次领着护士姐姐们准备的饯别小礼物离开。而航空箱里,闻着上一只猫留下的味道,酥球哀怨得直挠门。

    但它又不敢挠得太大声,因为外面还有更凶的东西,那凶东西的气味也比箱子里别猫的味道更恐怖。

    回到小区,进门时却被保安叫住了。

    “徐先生,半小时前有位女士来找您,我们见她面生,她还联系不上恁,就没让她进去,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接到这位女士的联络?”保安说着,给徐景祎看了下出入登记。

    祝七在副驾驶,看不见,只见徐景祎看见登记册后抬了抬眉毛。

    “联络过了,我让她改天再来。”徐景祎说。

    “哦,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

    祝七想了想,没见这一路上徐景祎看过手机。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然而徐景祎车位旁站着个人。

    女人倚在一旁的车上,着装简练,一头短发也利落英气。她带着墨镜嚼口香糖,见徐景祎的车开来,才慢悠悠地把墨镜推到头上,吹出一个泡泡。

    泡泡“啪”一下炸开。

    祝七和女人的视线对上,对方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丹凤眼微微眯起。

    那像是一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他莫名心慌,匆匆移开目光。

    徐景祎没看见她似的,停好车,帮祝七解开安全带。

    祝七去后座拿酥球和酥球的饯别礼,刚关上车门,听见女人叫了声:“喂,徐家小子。”

    是徐景祎认识的人吗?

    他有些忌惮女人刚刚的目光,慢吞吞地从车后探出个脑袋去看他们。

    徐景祎的反应很冷淡:“有事?”

    女人咂舌:“臭小子,明明是你有事找我我才来的。”

    徐景祎看了眼停车场角落的摄像头:“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用了点小手段——比如翻墙什么的?”女人耸耸肩,“谁让你这小区保卫那么严格,你又不回消息,搞得人家以为我是什么可疑人物。”

    徐景祎没理她,回头去找祝七:“傻站在那儿做什么?上楼了。”

    女人吹了声口哨:“哟,这位弟弟是谁?怎么没见你对我侄女侄子说话这么温柔过。”

    她揶揄的打量扫视过来,祝七垂眸,快速往前走几步,藏进徐景祎身后,勉强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动物对危险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地对她的注视产生戒备。

    女人还想说什么,徐景祎截胡道:“上去再说。”

    察觉到祝七的胆怯,徐景祎接过东西,轻轻握住他指尖泛凉的手。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抚平了一些祝七的不安。

    他悄悄回握,紧紧攥住这根定心神针。

    电梯里女人看了眼徐景祎手里的航空箱:“这是什么,猫?”

    徐景祎:“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徐景祎没作声。

    祝七小声解释:“是我的猫……”

    女人有些意外地挑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进了屋,徐景祎才向祝七介绍道:“姜沛,算是朋友。”

    “哎哎哎,怎么定的辈分,”姜沛敲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以你和姜露姜霖的关系,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小姨吧?”

    姜沛和司扬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祝七多看了她两眼,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

    他一慌,打招呼都磕巴了一下:“小姨好……我叫祝七。”

    “哎,真乖,”姜沛一点儿不害臊应下,瞥见徐景祎黑掉的脸色,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你叫我姐也行,反正我也没比徐景祎大多少,也就半岁吧。”

    “先把酥球放回房间。”徐景祎对祝七说。

    “哦,好……”祝七忐忑,“是有什么事吗?”

    “嗯,”徐景祎说,“帮你找家。”

    祝七怔住。

    他满头雾水地把酥球放回房间,这次发现进门后一直没看见的船长不知怎么又躲进了床底,冲他小声牛叫。而航空箱里,和船长碰面的酥球竟然也一声没吭。

    太奇怪了……

    客厅里,徐景祎和姜沛坐在沙发不同的位置,祝七走过去,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上刑场。

    他犹疑地挨着徐景祎坐下:“是要怎么帮我找家呀?”

    姜沛:“很简单啊,帮你卜一卦就知道了。”

    “卜……?”陌生的词汇,祝七一头雾水。

    “占卜,”姜沛手肘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冲他笑,带着点恶作剧的口吻,一字一句,“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个会捉妖的道士。”

    第42章 第 42 章

    道士。

    人类世界中是有这么一类人。在人类的传说和故事里, 他们通常担任除妖师的职责,占天卜地,知风水通八卦, 桃剑黄符与妖鬼斗法。道士有好有坏, 好的道士为民除害,坏的道士坑蒙拐骗。

    而无论是好是坏, 什么妖精啊鬼怪啊都首当其冲。

    对于这种家乡没有的东西,祝七一知半解, 难以分辨真真假假, 但他知道这类人还是与普通人不一样,如果遇到需要远离。

    可现在别说远离了, 人是徐景祎请来的,近在咫尺, 他想躲都躲不掉。

    “别吓唬他。”徐景祎把他往身后护了护,警告似的说。

    姜沛无趣地撇撇嘴:“好吧好吧——那, 这位祝七小朋友,帽子可以摘下来了。”

    祝七一愣,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没关系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祝七踟蹰地摘下帽子, 陷在柔软白发里的耳朵抖了两抖。

    虽然隐约察觉,但亲眼看见,姜沛还是有些意外:“居然是真的……”

    她认真起来, 拿出一块龟甲, 让祝七和徐景祎换了个位置,坐近一点。

    “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你放心,我不捉妖, 也不是道士,只是懂一些占卜之术,又和徐家小子比较熟,所以他将你的情况告诉了我,希望我帮你卜一卜家在哪儿,哪怕一个大概的方位都是突破口——”

    姜沛抚摸着龟甲,顿了顿,忽然补充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闻言,徐景祎眉头微微一动。

    如果有选项,祝七是不愿意的。

    因为他从来不是迷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来历,无论姜沛是不是真的有占卜到另一个世界的能力,结果都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很迟钝,但动物向来在生命安危上有着格外敏锐的觉察力。

    于是摇了摇头。

    姜沛干脆道:“好,那就听你的。”

    她收起龟甲,徐景祎垂眸看着少年侧身略微背对自己,低垂下去的脑袋:“不想回家么?”

    “我……”

    “可能还是我刚才的玩笑开过头了吧,小朋友害怕也正常,”姜沛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目光直视徐景祎,“没办法,我只能跟你这位临时监护人聊一聊了。”

    祝七扭头:“我想回房间看看酥球。”

    他目光躲闪,徐景祎略作沉默,没有逼他:“嗯。”

    小仓鼠几乎是逃似的躲进房间。

    房间里,不仅酥球还待在航空箱,就连船长也钻了进去。打从见面就斗嘴不断的两只小猫挤在狭小的航空箱,原本开着的箱门也虚掩上了,大概率是船长的手笔。

    看见祝七,两只小猫发出了一致弱小的叫声:“喵……”

    “你们在害怕吗?”祝七靠着墙头柜盘腿坐下,喃喃自语,“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怕。”

    船长这才缓缓探出头,爬进他腿弯里。

    过了一会儿,酥球也犹犹豫豫地从箱子里出来,细声细气地:“喵呜。”

    祝七把船长挪挪位置,腾出半个怀抱给它:“来吧?”

    酥球毫不犹豫地钻进来。

    两只小猫达成了空前的和谐友善。

    他想带着酥球像船长那样熟悉房间,但两个小家伙死乞白赖地趴在他身上,怎么都不肯下去。祝七刚把这只抱下去,那只又上来了,来回折腾几次,他放弃了。

    祝七忍不住嘀咕:“你们又不是我,你们怕什么?”

    他害怕是因为担心被发现来自另一个世界,可这两只小猫只是普通的人类世界猫猫,再怎么怕陌生人,房门也关着呀,他还陪着它们,怎么就畏惧成这样呢?

    总不能是外面还有什么吧?

    祝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想真是灵异神怪的东西看多了。人类读物误我!

    两个小家伙不肯挪窝,也听不见外面在聊什么,他只好由着它们,掏了手机出来,对着腿上的两个毛团子拍拍照片。

    相册里不知不觉堆积了许多小猫的视频照片,祝七分了类,船长和酥球各有一个图集。

    知道他喜欢拍小猫,路路分享过几个视频网站和剪辑软件,说他可以剪些有趣的视频发一发。

    祝七会剪辑,但那是在家乡的时候,人类世界的剪辑软件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

    从相册里导入几个素材,他摸索熟悉起剪辑软件的用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大门打开关上的声音。

    他耳朵一竖,腿上的船长和酥球也坐起来。船长伸着懒腰下去,酥球却见机整只猫横过来,完全霸占祝七双腿盘出来的窝窝,娇娇柔柔地边叫边蹭。结果没蹭两下,被祝七端了下去。

    酥球:“喵?”

    祝七摸摸小猫头:“等我一下哦。”

    他打开房门,正撞上准备敲门的徐景祎。

    “姜沛姐走了吗?”祝七悄声问。

    “走了,”徐景祎说,“不用叫她姐。差辈了。”

    好像是哦。

    他管徐景祎叫哥,管姜沛叫姐,而按辈分来算,徐景祎得叫姜沛一声姨。

    祝七觉得这样有点好笑:“姜沛姐……”

    他边乐又边叫了徐景祎一声:“景祎哥哥。”

    徐景祎:“……”

    想起要问的问题,祝七没乐几声就自个儿蔫了:“……你们说了些什么呀?”

    徐景祎;“在聊你。”

    “……”

    难道真的发现什么了?

    完了完了……

    “她说她能力有限,也看不出你是哪座山里来的,加上你不愿意让她卜卦,她尊重你的意愿,让我另想办法。”

    祝七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愧疚。

    人是徐景祎特意请来的,他一直把他迷路的事情放在心上,可自己这么做相当不领情。

    他不由想,如果告诉徐景祎,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动物……会怎么样?

    徐景祎能接受吗?会不会扰乱人类世界的正常运作?

    一只大手忽然覆上他的头顶。

    耳朵被男人掌心的温暖包裹,徐景祎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轻轻捏住他的耳朵搓了两下。

    仓鼠的耳朵的是灵敏的,祝七不自觉抖抖耳朵,甩掉这股瘙痒。

    徐景祎说:“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逼你。你只要告诉我,还需要帮你找家么?”

    祝七摇头,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呐呐道:“不用了……”

    反正再怎么找,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都是无用功。他又没有穿梭世界的能力……在联系上宠物基地前,唯一的办法或许只有再等一年。一年后,他作为宠物在人类世界的寿命走到尽头,应该就能回去了吧。

    徐景祎又捏了下他的耳朵;“好。”-

    和船长谨慎不同,酥球对新环境的适应力极强,起初倒是也因为徐景祎的气味戒备了一下,但它蹲在祝七房门口观察一阵子,便自己跑出来了,祝七的零食诱惑发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而两只小猫之间似乎由于姜沛的到来产生了一点战友情,不会互相对骂了,只是酥球每次看见船长粘祝七,就会赶紧跑过来往祝七身上碾,边碾边撒娇,恨不得自己是个滚筒胶水。

    祝七被它蹭得满身满脸都是猫毛,一手抱着它一手摸着船长,分身乏术。

    酥球也只是聪明的小猫,当晚便学会了打铃铛。

    徐景祎旁观后冷嘲道:“看着也不像是笨的。”

    那个争宠的模样,还有夹着嗓子听着就让人不悦的叫声,小心机多得很。

    酥球闻言冲他弱弱地喵了一声,随即往祝七怀里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七搂住它,他听不出徐景祎话语中的意思,附和道:“是呀,它和船长都是聪明小猫。”

    酥球眯眼打呼噜:“喵~”

    就是说嘛!

    船长半趴在祝七腿上,舔舔爪子,冲徐景祎:“哞呜。”

    呵呵。

    徐景祎:“。”

    最后徐景祎一手提溜着一只,把它们从祝七怀里扯开,神色冷漠:“该睡觉了。”

    “喵呜!”

    “哞呜——”

    坏蛋!

    “不要欺负它们。”祝七心疼。

    徐景祎:“……”

    徐景祎还提溜着它们,提出建议:“最好把猫窝拿出来,让它们睡客厅。”

    “为什么?”

    “你就不怕睡到半夜突然变回去?”

    祝七愣了愣。这个问题,他昨天晚上就想过了,并且还因此没怎么睡好,做了噩梦。

    可是醒来时怀里有猫的感觉……真的很上瘾。

    还没睁眼,一伸手就能摸到软绵绵的小猫咪,这正是祝七梦寐以求的生活。如果能变回仓鼠趴在它们身上睡觉就好了……

    他心心念念着小时候出现在梦里的那只梦中情猫,以及梦中情猫那厚实温暖的皮毛。

    猫猫床垫,喜欢。

    祝七看着徐景祎,灵机一动:“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睡哪。你房间?”

    “对呀!”祝七觉得可行,“只要你看着,我就算半夜睡着睡着变回去了也没关系,你会发现的嘛。这样就安全了。”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那就是他想知道究竟是徐景祎的床有魔力,还是徐景祎有魔力。不然为什么只要和徐景祎睡在一起、或是睡在徐景祎床上,就特别踏实呢?

    片刻,徐景祎说:“一起睡,可以。”

    祝七亮着眼睛点点头。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呀?”

    徐景祎:“睡我那儿,不带猫。”

    祝七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徐景祎终于舍得放下那两只在威慑下老实安静下来的猫。

    两个小家伙一溜烟钻进房间。

    “有猫在始终不安全。谁能保证你变回仓鼠的时候我一定会醒?”

    是了。

    上次变成人的时候徐景祎半夜醒了,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默认变回仓鼠的时候徐景祎也会醒,就像动物们会因为对天敌的警戒,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苏醒——可徐景祎不是动物,祝七也不是他的天敌。

    况且徐景祎第二天要上班,晚上拥有一个充足良好的睡眠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呀。

    在祝七心里,还是徐景祎更重要点。

    反正自己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陪小猫玩。他依依不舍地向船长和酥球道别。

    主卧的大床上再一次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和一个抱枕。

    还有一个祝七。

    少年洗完澡,带着浑身泛着热气的沐浴露香味钻进被子里,抱住柔软的抱枕。

    他占据了半张床,徐景祎却不觉得拥挤。

    大灯已经熄灭,床头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将色调清冷孤寂的卧室晕染成温馨的色彩。

    “你在做什么?”徐景祎看他躺下后一脸认真地在捣鼓手机。

    “剪视频。”

    “视频?”

    祝七翻身转过来,点点下方的播放键给他看,期待地问:“景祎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徐景祎一顿,垂眸看了会儿。

    视频是将船长猜左右、握手以及和酥球一起打铃铛的几段素材拼凑在了一起,配上轻快跳跃的音乐和一点小音效和画面效果,客观上来看这个视频十分欢乐可爱。

    主观上来看,不过是两只猫而已。

    “很有趣。”徐景祎说。

    “真的?”得到肯定,少年弯着眸子笑起来。

    “嗯。”徐景祎视线落在他的梨涡上。

    很可爱。

    “那我一会儿再给大雨和路路看看……”祝七往被子里窝了窝。

    “明天再弄,”徐景祎说,“现在睡觉。”

    “很快啦我剪完最后一点……”

    “我熄灯了。”

    “马上!”

    祝七三两下收尾,来不及导出,卧室陷入黑暗。

    他乖乖放下手机。

    徐景祎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暗夜里,像在哄人:“明天剪好了先给我看看。”

    祝七被哄到:“好呀。”

    然后两人互道晚安,各自沉睡。

    ——片刻,徐景祎睁开眼。

    黑暗中愈发晦涩不明的双眸紧盯祝七,宛如藏匿在树丛中悄然观察猎物的野兽,锐利地审视。

    少年的睡姿渐渐不老实,一脚把抱枕踹了出去。可怜抱枕滚落在地,而怀中骤然空落的祝七在睡梦中开始寻求其他的怀抱物。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身上的被子,侧身一翻,双脚搭过来,又把半个身子暴露在外。

    十月中下已经不是可以这么任性的气温,祝七很快觉得冷,在梦中打了个颤,却抱着被子不撒手。

    徐景祎看不下去,把他怀里的被子抽走,随手一扔,将自己的被子抛过去一半,将纤细的少年严实裹住。

    渴求温暖的小动物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树袋熊似的将他当作新的怀抱物。

    身后被某个东西硌了一下,徐景祎看了一眼,是一个手环。

    手环的样式并不特别,很普通的银质手环,从祝七刚变成人还光.裸着身子的时候就在他手上了。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藏在他衣袖底下,只偶尔露出来,又很快被塞回去,要是磕了碰了,便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宝贝得紧。

    徐景祎不是没感到怪异过,也曾猜测或许是他家族中传下来的重要物品。

    但现在……

    和姜沛的对话言犹在耳。

    祝七回房后,徐景祎环着胸往后靠,语气淡了几分:“说说看?”

    姜沛说:“你知道的,虽然没有做正式占卜,但我有时候总会不受控制地看到些什么——与其说是那只小老鼠迷了路想回家,不如说你更想知道他的来历吧?当然了,我也很好奇。”

    徐景祎纠正:“仓鼠。”

    “……行,我说错。”

    姜沛无语两秒,继续道:“他不是妖。”

    徐景祎一顿。

    “确实,以我们的认知,会下意识把他当成是妖族。可你应该也发现了,他身上完全没有妖力,也没有丝毫修炼的痕迹,就像一只……动物。只不过是变成了人的动物。”

    看似和“妖精”差不多的说法,实际却天壤之别。

    “更具体的……我不卜卦,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尊重他的意愿,而是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

    徐景祎拧眉:“什么意思?”

    “要探寻他的来历,光凭我的力量不够,而且或许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姜沛再次拿出龟甲,抚摸着上面就在刚才新添的一道不起眼的裂纹,看向他道:“徐景祎,他可能并非此间人——哦,不好意思,仓鼠。”

    第43章 第 43 章

    祝七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暴露, 被打回原形,徐景祎觉得他是来破坏人类世界和谐的外星怪物,让姜沛召来一座五指山镇压他, 但这五指山漏风, 吹得他肚皮凉凉的,于是徐景祎换成混天绫, 把他卷成一个蚕蛹……

    他在最后竟然以蚕蛹的形态安稳睡着了。

    这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以至于醒来看见徐景祎的脸时还难过了一下。

    梦里的徐景祎好凶好无情, 完全不听他的解释。

    “怎么了?”徐景祎皱眉。

    祝七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徐景祎怀里, 就像上次那样,他的被子和抱枕惨遭抛弃。

    他懵然坐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徐景祎:“叫醒你做什么?”

    “我跟你抢被子啊。”

    徐景祎也坐起来, 毫不在意的神情:“你这么小一只,能抢得过谁。刚刚是怎么了, 那么委屈,在梦里被欺负了?”

    他不说还好, 一说,祝七目光幽幽:“你欺负我了。”

    “怎么欺负的?”

    大概是昨天姜沛来过,他联想起那些人类的神话故事, 结果晚上就做了那样乱七八糟的梦。

    想起来有点丢人。

    “我……我不想说, ”祝七含糊过去,爬出被窝捡起他的抱枕和被子,“我去看看酥球和船长。”

    两只小猫被关在房间里一夜, 一开门便喵喵哞哞地过来贴着他的腿蹭, 像是在控诉他昨晚的不陪伴。

    “对不起呀,没有陪你们。饿了吧?再等等哦,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酥球的状态是你真的稳中向好, 竟然顺着他的大腿一路往上爬。睡衣的布料轻薄透气,小家伙修剪过的指甲抓上来还是有点刮肉,他不得不托住酥球的屁股,把他抱上来。

    “喵~”

    酥球顺势舒服地趴在他肩膀上,呼噜声像小拖拉机似的。

    一声牛叫。没有得到早起拥抱的船长端正地坐在祝七面前,不吵也不闹,只是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抬起爪子按了两下不存在的铃。

    “等等啊船长,别急……”

    祝七想放下酥球去抱抱船长,结果酥球嘤呜嘤呜的,叫声可怜得不行,爪子也紧紧扒住他。

    就在他苦恼的时候,酥球被揪着后颈拎起来。

    徐景祎:“大早上闹什么。”

    “喵呜……”

    雪白的长毛小猫不太服气地小声喵喵,却一秒老实了。

    祝七终于能够弯腰去抱船长。

    船长是只擅长等待的小猫,没有抱怨,敦实的身躯窝在他臂弯里。

    “你必须对它们,尤其是这个凶一点。不然以后管不住。”徐景祎晃晃手里装乖的小东西。

    酥球:“喵呜……”

    祝七不忍:“它们很可爱……”

    “可爱?”徐景祎冷淡地瞥一眼手里的猫,“哪里可爱。”

    祝七:“。”

    哼,不懂小猫有多可爱的人有难了。

    两只小猫到点吃上早餐,祝七和徐景祎也坐在了饭桌前。

    吃饭时少年腕上的手环不时露出来。单从外表看,这个手环毫无亮点,平凡得不值得关注。

    “这个是你从小戴着的么?”

    徐景祎忽然提问,祝七差点儿呛了口牛奶。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心虚地躲开对。一瞬间闹脑海中回放起那个荒诞的梦。

    “嗯……”他答得模棱两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看你平时很紧张它,有点好奇。”徐景祎说。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祝七觉得他的好奇心要吓死鼠。他“哦”一声,埋头吃早餐,装作没空说话的样子。

    好在徐景祎没有追问,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们挨在一起时,两只小猫都不会太粘过来,等到徐景祎前脚刚走,酥球便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往祝七身上跳;船长则是扒着他的腿伸了个懒腰。

    祝七一手搂住酥球,一手伸下去摸了摸船长。

    买的宠物按钮显示正在派送,东西还是寄去徐景祎的公司,要拿到也得等徐景祎下班之后了。

    酥球是只未成年小猫,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住院时因为病情在笼子里蔫巴那么多天,攒了一身的牛劲。在祝七身上撒了会儿娇,它便跳下去,从房间里叼出逗猫棒。见状,坐在沙发扶手上舔毛的船长也“咚”地一声跳下来。

    酥球扭头看它:“喵!”

    船长:“哞呜——”

    听不懂,但感觉在吵架。

    “不许吵架,”祝七捡起逗猫棒,想起徐景祎说要对它们凶一点,努力板起脸,“吵架的话……就都不许玩了。”

    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发过火,也没骂过谁,就连小时候在幼儿园,别的鼠抢了他的玩具,他也只是跑过去对那只小鼠说:请你还给我。那只小鼠不还,他也没生气,大方地把玩具给了对方,并让对方付钱。当然,玩具最后在老师和其他小鼠的主持公道下还是拿了回来。

    祝七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到底凶不凶,但船长和酥球竟然真的乖乖坐好了。

    他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愧疚,看来刚刚真的有点凶。

    “你们还要一起生活很久呢,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祝七蹲下去,用柔和一点的语气教导它们。

    “喵~”

    “哞呜。”

    看样子是知道了——才怪。

    玩起逗猫棒来,它俩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祝七只好又拿了根逗猫棒出来,一手逗一个。

    几乎大半个上午他都在和两只小猫玩,猫还没累,他先累趴了。

    祝七在沙发上挺尸,酥球还没玩够,叼着逗猫棒继续来找他。他还没说话,船长忽然冲过来,在酥球身边一个急停,抽抽似的往后仰了一下——明明酥球也没打它。

    甚至它还一爪子打掉了酥球嘴里的逗猫棒。

    酥球扭头看它一眼,又看向祝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喵呜——”

    船长又一爪子搭在它脑门上,一个类似阻止的动作。

    祝七隐约看懂了船长的意思,对酥球说:“休息一下好不好?一会儿再玩。”

    酥球嗲叫一声,躲开船长的船长的爪子,去够逗猫棒。

    然后又被船长摁住。

    小白猫甩动尾巴,和船长对峙几秒,酥球舔了舔嘴,猛地扑了过去。场面霎时混乱,两只小猫扭打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祝七“蹭”一下坐起来:“不要打架——”-

    徐景祎开完视频会议,点开监控就看见茶几上摆着的药箱。

    少年正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擦拭手背,两只猫朝着他,并排坐在旁边,其中那只白的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嗅,被另一只奶牛猫一爪子按住脑袋。白猫塌着耳朵缓缓退回原地,继续老老实实地坐着。

    徐景祎皱了皱眉,调出回放,表情越看越冷。

    不省心的两个小东西。

    处理好伤口,祝七把药箱放回原位,两只小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远没有十分钟前精神,一副知道错的模样。

    他忍住撸猫的冲动,板起脸教育:“以后不可以再打架了。”

    酥球想过来蹭他,被船长再次按住警告:“哈——”

    “好了好了,船长,酥球也不是故意的,”祝七忍不住,蹲下去摸摸船长的脑袋,又挠挠酥球的下巴,“不要打架了,知道吗?”

    教育安抚完两只小猫,祝七才看见手机上的消息。

    徐景祎:[在家里还好么?]

    祝七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两小只,回道:[很好呀,怎么了?]

    徐景祎很少会这么问,他通常都会问他在做什么。

    徐景祎:[你和两只猫在一起,突然变回仓鼠会很危险]

    这个问题祝七也想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规律了,变之前是有预兆的,到时候我就躲进你房间等你回来]

    纵观之前,每次在人和兽之间转变时他都会先头晕一阵子,那种眩晕是不一样的,来得很猛烈,像是灵魂正在被一只手从扯出这具躯体,如果是从仓鼠变成人,四肢还会有点疼。而且,从人变回仓鼠,缓冲的时间似乎会更长一点。

    正常来说,兽人在两种形态的自主转变过程中不会这样的。

    白天意识清醒,祝七有自信就算突发意外也能逃离猫爪。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徐景祎沉吟片刻,又问:[那两只猫吵么?它们关系似乎不太好。]

    祝七也陷入沉思。

    他看了眼手背上为了阻止打架,被酥球失手挠出来的伤,犹豫不定。

    两只小猫如果真的相处不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送走一只。

    可他不想送……

    祝七烦恼半天,决定先当鹌鹑。

    徐景祎等了很久才得到回复,某只仓鼠直接略过他的询问,发来一个视频。

    鼠饼:[快看,我昨晚剪的,你不是说做好了先给你看吗]

    鼠饼:[是不是很可爱?]

    保住小猫的最好办法,还是得让徐景祎爱上小猫。

    祝七悄悄地打着算盘,并对自己这个直击根本的想法感到满意。

    片刻,徐景祎回道:[还行。]

    徐景祎的还行,那就说明有效果。

    ——并没有。

    徐景祎刚回家就看见了他手上的伤。男人捉住他的手腕,拖过来仔细看。挺长的一道血印,所幸挠得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徐景祎表情喜怒难辨,冷冷瞥向在他一进屋就躲得远远的两只猫。

    “哪一只挠的?”他问。

    祝七老母鸡护崽似的:“它们又不是故意的……”

    “它们?两只都有份是么。”

    “不是,”祝七急忙道,“都没份!”

    “那你难道想说,这是你自己挠的?”

    祝七视线乱飘:“也……不是不行?”

    “……”

    面对徐景祎的无言,祝七小声说:“你跟两只小猫咪计较什么……”

    这话很耳熟。

    像每次徐景祎劝自己时的想法。

    祝七:“而且养猫嘛,哪有不被抓的……”

    徐景祎凉凉道:“也对。你也咬过我。”

    祝七:“。”

    “……算了,”徐景祎再次把自己劝成功,“以后小心。”

    闻言,祝七表情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点完头,他希冀地问:“那你不会让我送走它们其中一个吧?”

    徐景祎松开他的手:“你的猫,你说了算。”

    但由于两只小猫在徐景祎这儿有了案底,他把船长和酥球抓过来又打磨了一下指甲。祝七因负伤被禁止履行这一项饲主职责。

    两个小家伙在徐景祎怀里塌着飞机耳,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祝七不由道:“为什么小动物都这么怕你?不对,也不完全是怕……”

    他想起当初的自己,那种畏惧和别的大型动物带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是一种处在某个更高处的俯视所施加下来的威慑力。司扬、徐母、徐景晗,甚至姜沛都多多少少也带给他这样的感受,只不过徐景祎尤其。

    祝七一直很好奇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人类没有动物那么灵敏的嗅觉,感知不到气味中潜藏的信息。

    徐景祎说:“可能天生就是被动物讨厌的体质。”

    这话祝七可听不得:“怎么会,我就不讨厌你啊。”

    最后一个指甲也打磨好,徐景祎放开酥球,小白猫一溜烟跑走,和船长一起躲到祝七身后。

    他拍拍身上的猫毛,淡声道:“哦。只是不讨厌。”

    “才不是!”好像说错了话,祝七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的。”

    男人动作一顿。

    怕他没听进去,祝七强调一遍:“真的很喜欢。”

    徐景祎喉结动了动。

    片刻,他问:“有多喜欢?”

    只是个难题。喜欢不是可以用数值丈量的东西,祝七想了想,说:“如果还能变回去,在我寿命结束之前,我想一直当你仓鼠。”

    于宠物而言,一辈子陪着主人,是它们表达喜欢的最浪漫的方式。

    可徐景祎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祝七期待的那么高兴。

    他神情淡淡:“你这话像是在说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祝七愣了愣。

    “妖的寿命很长,只要修炼下去,千百年不成问题,”徐景祎看着他,“尤其像你这样修炼化形的妖,等我成了一堆白骨,你也还会是现在的样子。”

    祝七心下一慌,紧张道:“不是的……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直是我的仓鼠?”

    找到台阶,祝七疯狂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徐景祎看他片刻,说:“嗯。我记住了。”

    第44章 第 44 章

    祝七担心这个话题继续发散, 赶忙去拆包裹。

    他一口气买了十个按钮,哗啦啦倒出来,拿起说明书仔细阅读, 假装自己很忙。徐景祎靠过来时, 他心想可千万不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在徐景祎只是过来帮他把按钮分类整理好。

    刚挨了一顿训,两人靠在一起, 酥球和船长没敢粘过来,只在旁边用爪子时不时好奇地够一下按钮, 以为是什么新鲜的小玩具。

    徐景祎按了按其中一个:“吃饭。”

    虽然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有些多余, 那两只小猫嘴里在喵喵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只白的, 装可怜和谄媚的话一套又一套。也就那只听不懂猫语的小仓鼠喜欢。

    几个日常用得多的词语,比如“吃饭”“零食”“喝水”等等都是固定按钮, 还有一些是空白的,可以自定义内容。

    说明书不长, 几下便翻完了。

    祝七之前只看过别人视频里的小猫小狗按按钮,现在轮到自己,刚才的紧张情绪转眼抛到脑后。

    但是教按钮没有教铃铛那么简单, 不单单是条件反射, 还得让小猫和具体的事情对应联系起来,这个过程不是一晚上就能让小猫学会的,祝七看过很多教程, 本来只打算按照教程进行比较基础的训练。

    可船长的学习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只是训练了几次, 船长居然就学会了“零食”的按钮,酥球可能看船长按得多, 也凑热闹似的跟着按,看不懂到底是真会还是假会。

    祝七以为是误打误撞, 反复几次,发现船长是真的学会了。

    他不由惊喜地抱起船长:“你好聪明呀!”

    船长牛叫一声,对上徐景祎的视线。

    它要怎么告诉两脚兽,是这个凶凶的东西命令它按的……

    见祝七对着船长又抱又夸,酥球不乐意了,赶紧凑过来:“喵……”

    你怎么抱它不抱我?

    而它作为抓伤祝七的罪魁祸首,得到的是徐景祎冰冷的眼刀。

    小白猫惧怕地往后缩,只能用更加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祝七。

    祝七哪里受得了。他不知道徐景祎在背后使小眼神,只当时酥球因为之前的教训在愧疚,于是放下船长,一把将它抱过来:“我没有生气,酥球也很棒。”

    得到两脚兽的拥抱,酥球喵喵叫着在他怀里安然躺下,舒适地享受起两脚兽的挠下巴服务。

    至于那个凶凶的东西……

    酥球:“喵~”

    只要有它的两脚兽在,那个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嘛。

    徐景祎的脸更黑了。

    祝七和酥球玩得开心,突然听见按钮在叫:“睡觉。”

    回过头,徐景祎的手抬起来,接连按响另外两个:

    “玩。”

    “结束。”

    语气不咸不淡:“不早了。”

    祝七觉得这画面很新奇:“你怎么也按按钮呀。”

    徐景祎起身:“怕你听不见。”

    “不会呀,我听得见的。”

    “跟猫玩得那么投入,还有功夫管别的?”

    祝七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着好奇怪。

    像责怪,又不像。好像每次他爸爸妈妈闹别扭的时候,爸爸经常对妈妈说:“你自己过去吧,我有什么重要的。”

    每当这种时候,妈妈就会说:“行,那我给你打包打包行李?”

    然后爸爸就会坐到一边生闷气,但通常气不过半个小时,然后装作四处溜达似的到妈妈面前晃悠……

    可徐景祎好像又没有爸爸那么生气,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祝七认真道:“有的,你说话我一定能听见。”

    徐景祎把他怀里的小白猫拎走,捏捏他的耳朵:“好,知道了。睡觉去。”

    今晚还是睡在徐景祎房间。祝七洗完澡,又抱着东西来到主卧,徐景祎却说;“除了枕头,你确定另外两样还需要?”

    祝七没懂:“不需要吗?”

    徐景祎:“反正睡到半夜也全扔了。”

    祝七想起两次起床的“盛况”,带来的三样东西就连枕头都派不上用场。不仅霸占徐景祎的床,还霸占他的被子和枕头,甚至把他当成抱枕。

    他有些羞愧:“那我打地铺吧……”

    “被子放回去就行了,”徐景祎靠在床头说,“别的可以带上。”

    于是祝七带着自己的枕头和抱枕钻进了徐景祎的被窝。

    被子已经被徐景祎的体温捂热,他躺进去时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对动物来说,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巢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同时也是非常信任对方的表现。兽人们像人类一样住上了房子,但很多兽人还是会在另一个地方保留筑巢或是挖洞的习惯,有作为备用藏身地的,也有用来储存物品的,因此轻易不会暴露位置。

    兽人邀请心仪的对象来到自己的巢穴做客,是求婚的意思。

    这么一想,祝七发现徐景祎一直在和他分享巢穴。

    但人类的行为好复杂,分享巢穴有时候并没有深层的意思。

    徐景祎只是人好。

    这般想着,祝七又不觉得那么害羞了。身边窸窣响动,徐景祎熄了灯躺下来。

    “睡那么远,盖得到么?”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七担心和他抢被子,抱着抱枕睡在边缘,“盖得到的。”

    接着他感到一股热源凑近了一点,男人长臂横过来,把被子往他这边匀了一部分,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些,他重新躺回去。

    “别着凉。”

    祝七抱着抱枕,听话地往被子里埋了埋,耳朵莫名又热热的:“噢。”

    被徐景祎的气味和温暖包围,他入睡很快。

    没有做梦,但半夜的时候,祝七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

    “祝七……祝七?听得见吗?”

    “工号5090155……”

    祝七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到徐景祎怀里,愣了一愣。

    “祝七?听到请回复。”

    心脏砰砰跳起来,他小心地松开被当成抱枕的徐景祎,翻了个身查看手环。

    手环内侧的通讯指示灯,在沉寂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再次亮起。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很难回应宠物基地的呼叫。怕耽搁下去信号又中断,祝七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刚下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染着些许睡意:“去哪?”

    “我……我去上厕所。”祝七说。

    徐景祎半梦半醒似的“嗯”了一声。

    祝七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匆匆离开主卧。本来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但转念一想两只小猫睡在里面,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和宠物基地通讯到一半忽然失去意识、或是变回仓鼠,还是有点危险。

    他最终躲进离主卧最远的厨房,关上门蹲在角落里。

    “听得见。”幸好,指示灯还在亮,祝七松了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另一边的宠物基地。

    “太好了……你没事。这边是宠物基地监测中心,你现在是不是变成人形了?”

    祝七连连点头:“是的。而且我控制不了形态变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有上次在通讯的时候我突然昏迷……”

    “抱歉,昏迷是当时操作失败,我们本来打算试试把你带回来的,可惜没能成功,”那边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形态失控一事我们还在排查原因并想办法解决。”

    那也就是说,虽然联系上了,但现在他还是没法变回仓鼠、也没办法回家。

    祝七有些失望。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祝七把徐景祎在照顾他,以及自己在隐瞒动物世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工作人员赞许道:“你做得对,也遇到了个好主人。”

    被夸的明明是徐景祎,祝七却莫名感到骄傲。他按捺住这不合时宜的开心,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通讯恢复正常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随时联系你们了?”

    “很难。通讯的问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异常的事?换算成那边的时间,大概……一周以前?”

    祝七努力回忆,他几乎天天都待在家里,能遇到什么事?一周以前,最异常的事情就是他碰了厨房,给生病的徐景祎做出来一锅美味的粥。但这好像不能算答案。

    “没有,”他老实回答,“怎么了?”

    工作人员:“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是因为你那边似乎有东西在干扰信号,我们分析不出是什么,只知道干扰性很强。但是从人类世界的一周前开始,干扰性变弱了一点,不太稳定,我们才能趁着这个机会奋力抢到通讯信号。

    “而且我们怀疑,导致你形态失控或许也是那股干扰力量在作祟……”

    就在这时,信号似乎又开始飘忽不定,对面的声音掺杂着杂乱的电流,仿佛随时会断掉。

    祝七着急起来:“我——”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祝七心头一跳,还未反应,敲门的人却不等回答,滑开了推拉门。

    轨道滑动的声音仿佛真正从头顶坠落的铡刀。

    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回过头。厨房没开灯,但仓鼠的夜视能力非常好,以至于他能清楚地看见徐景祎的双眼。

    男人收回搭在门框上的手,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后。

    垂落的目光很淡。

    “大半夜不睡觉,蹲在这儿做什么,”他平静地问,“不是说要上厕所?怎么上到厨房来了。”

    祝七迅速起立,同时将手背到身后,心跳快蹦出嗓子眼儿:“我……有点,饿,所以……所以想来找找零食吃。”

    “是么。”

    他低下头小鸡啄米。

    “可你的零食不在这儿,你忘了?它们放在餐边柜左侧第一个柜子里。”徐景祎顿了顿,“还是说,你在找仓鼠吃的零食?”

    祝七只能乱答:“对……对,我记错了……”

    这次徐景祎没再提问,也没再说话。

    不知何时,厨房里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味变得浓烈起来。

    受伤的手背蹭在衣服上,摩擦间有些疼。祝七握住手环,将它往袖子里藏了又藏,却在这样的气味中连手指都僵硬了。

    直到男人叫他的名字:“祝七。”

    徐景祎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祝七突然感到委屈:“我……我不吃了……我这就回去睡觉。”

    堵住了去路的人却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第45章 第 45 章

    客厅灯光大亮, 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

    祝七正襟危坐,埋着头等待宣判。徐景祎坐在身侧,正在帮他处理刚刚磨红的伤口。

    手环上的指示灯已经不亮了, 通讯再次中断。

    咔哒、咔哒……秒针又走过一圈。

    “你说的, 我大概明白了。”包扎好伤口,徐景祎终于出声。

    祝七倏地抬头。

    少年湿漉漉的双眸像只怕被抛弃小动物。

    也确实是只小动物。

    “所以按照基地的说法, 还是只能保持现状对么?”徐景祎说。

    祝七点点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除了长久的沉默, 徐景祎没有别的反应, 甚至还不如他刚变成人的时候反应大。难道对人类来说,自己的宠物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会令人感到害怕吗?

    徐景祎:“你应该没听过,人类一直有种说法。”

    “什么?”

    “谁的宠物如果死亡, 大家都会说它们是回了母星,”徐景祎面色如常地说, “你的出现,不就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祝七恍然大悟,原来他在网上看到的“喵星”“汪星”什么的, 是这个意思呀!

    意思是鼠人类骑士早就对动物世界有猜测或是研究吗?

    他巴巴地瞅着徐景祎;“那你不会把我抓走了吧?”

    “抓去哪儿?”

    “不知道, 就是那种……关押外星怪物的地方,”祝七告状似的嘟囔,“我梦见你很生气, 把我丢到山下镇压, 还找来好多法宝惩罚我……”

    话还没说完,脑门被弹了一下。

    “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七捂住额头, 耳朵有些委屈地耷拉下去:“又不是我想梦的……你刚刚也好凶。”

    言下之意,你这么凶怎么还能怪别人做噩梦。

    “不凶一点, 你还打算怎么糊弄人?”说着毫无悔改之心的话,徐景祎的语调还是放缓了些,“手环能取下来么?”

    祝七摇头。

    通讯手环算是他们来到人类世界后唯一的保障,是无法取下的,只有工作结束回到宠物基地后才会自动解锁,进行统一的回收保管,等到下一次工作时才会返还。

    徐景祎:“手。”

    祝七迟疑地把手递给他。

    少年的手很小,比例却好看,五指细长,皮肤白皙,软得毫无攻击性。

    徐景祎托住他的手腕,端详起通讯手环。

    仔细观察的话能看见手环内侧有三个细小的指示灯,现在都是熄灭状态。

    祝七说:“左边的灯是蓝色的,如果亮了说明附近也有和我一样的动物。中间的是绿色灯,代表通讯信号,也能用来确认手环有没有在正常运作。最右边这个是警报提示,有黄色、橙色和红色三个等级……”

    徐景祎问:“警报通常什么情况下会亮?”

    “嗯……说不准,但是亮了肯定说明当下的情况有一定危险性吧,”祝七回忆着宠物就业培训课的知识,“黄色说明可以继续观察情况,随机应变;橙色就得重视一下了,做好戒备;如果是红色……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得逃离,而且还很有可能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在宠物基地公开的数据信息中,动物们遇到红灯的情况很少,但每一个遇到红灯的案例都十分惨烈,各有各的危机和险情。运气好一点的,可能只是受重伤;运气差一点的,则是被迫提前结束工作。

    祝七看到过最触目惊心的案例,就是某只可怜的柴犬被主人的男朋友从十八楼扔了下去。那只柴犬回到动物世界后在疗愈院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温柔的世界法则渐渐抚平了他的伤痛。但那之后他再也没参加过宠物工作。

    徐景祎皱了皱眉,沉吟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可你之前不是说……”他忽然一顿,“算了,没什么。”

    祝七慷慨道:“没关系,你可以问的,我都会回答的。”

    徐景祎却说:“你最好还是对人类保持戒心。”

    “我知道呀,但你又不一样。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祝七从不吝啬给徐景祎发好人卡,毕竟对一只小仓鼠来说,“好人”就是对一个人类最高的夸奖了。他想不出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词可以形容徐景祎,只能在“好”前面加上数不清的“很”。

    徐景祎看他片刻,起身道:“但你再过不久,应该就要离开我这个‘好人’了吧。”

    祝七说:“我会记得你的。”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也会记得徐景卉的!”

    徐景祎:“……”

    徐景祎问他:“多久?”

    “当然会记很久……”

    “我是说,还有多久离开。”

    祝七来到人类世界已经半年了,他的任职期限是一年半,假如接下来宠物基地不再来讯,一年后他便有可能回到家乡——这是设想中相对顺利的情况。

    当然,最顺利的情况还是解决形态失控的问题,变回仓鼠,依照正常的轨迹再当一年徐景祎的宠物,完满归乡。

    然而面对徐景祎安静的目光,他对说出口的期限忽然感到有些悲伤:“一年……”

    徐景祎的视线停留在他唇上,须臾后收回。

    祝七听见两个似有若无的字:“真短。”

    他抬头去看,徐景祎却已经走到大灯开关边,像平时那样说:“先睡觉,剩下的事醒来再说。”

    像是幻听。

    祝七应了声好,不自觉地抚摸一下小题大做地缠上一圈绷带的伤口。

    他后知后觉,虽然表情吓人,但徐景祎给他缠绷带的动作其实很温柔,甚至怕他疼似的,轻轻吹了两下-

    没想到还能睡在徐景祎的房间,祝七觉得这一晚和变成人的那一晚一样,都像做梦似的。生怕徐景祎突然反应过来要赶他走,他语速极快地扔下一句“晚安”,赶紧钻进被子里闭上眼。

    睡着了,睡着了,别叫我……

    徐景祎没叫他。

    担惊受怕的小仓鼠在回到温暖舒适、充满安全感的小窝之后,转眼沉入梦乡。

    柔软温暖的一团如预料那般滚进怀里,徐景祎睁开眼,久久凝视着少年柔和恬静的睡脸。

    徐景祎没有告诉祝七的是,他所说的那些话,实际传达过来的内容十分有限。

    他的来历、来到这里的原因……所有关键的地方都被抹去,像是冲入隧道的列车,突兀的寂静与迷雾代替了那段关键信息。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音量键,哪些无关紧要、哪些不允许窃听,在进度条中被明确划分。

    徐景祎只能通过断断续续听到的那些字句和依稀辨认的唇形,拼凑推测出一个真相。

    ——祝七并不是妖,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兽人。

    ——他和家乡的通讯似乎出了问题,原因尚不明确,那个世界既不能立刻带他回去,也无法帮助他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现在仅剩下一年。

    夜晚过去得比想象中更快,天色微蒙,人类的城市开始苏醒,汽车在江面大桥上飞驰而过的声音遥远得几不可闻。这里远离又接近喧嚣,窗外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徐景祎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良久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怀里的少年动了动,喃喃了些没头没尾的梦话,将他抱得更紧。

    手掌虚虚收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祝七脸上。

    头发睡得好乱。

    他拨开少年颊边的乱发。

    其实就连祝七说要离开的时间也被掐了静音。徐景祎是从那短暂变化的唇形中读出来的。

    “一年……真短。”-

    快到天亮才二次入睡,祝七醒得比平时晚,惊讶地发现徐景祎也没去公司。

    两只小猫已经吃过早饭,也是徐景祎喂的。

    “你可以叫醒我的……”祝七蹲在书房门口,一手摸着一只猫说。

    “喂个猫而已。过来。”

    书房是两只小猫的禁入区域,有徐景祎在,即便开着门他们也不敢进。

    祝七走到书桌边。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托起他的手,先是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祝七小声请求,“可以拆掉吗?”

    “一会儿看看。”

    “噢……”

    看完伤口,徐景祎没有松开他,顺势转了转他手腕上的手环,问:“有没有收到通讯?”

    祝七失望地摇头。

    “嗯。不用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景祎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但祝七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徐景祎有点奇怪……具体哪里怪,他说不上来。

    小动物的直觉。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他问。

    “不用,”徐景祎顿了顿,“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经常去了。”

    “为什么呀?”祝七有种不好的猜测,总不会是失业了吧?

    二姐说过,再大的老板也是会失业的。

    “在想什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只仓鼠在胡乱猜测,徐景祎捏捏他的手指,“是因为要忙别的事了。”

    他指了指电脑屏幕,起身让座给祝七。

    祝七刚坐下,眼睛就睁大了。

    “觉得怎么样?”徐景祎倚在桌边问。

    “好看的!”

    屏幕上是一栋别墅的室内家居效果图,现代轻奢的风格,虽然不是祝七的喜欢的风格,但不可否认客观上是好看的,布局宽阔,低调大气。

    很适合徐景祎。

    “这是你的房子吗?”祝七抬头问。

    “嗯,闲置了几年,最近打算装修一下,”徐景祎拖着鼠标,给他看别的地方,“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突然,祝七不解。

    “还没定好装什么样的风格,这方面我没什么眼光。这套效果图找人做好后放了很久,现在来看有一点过时,”徐景祎睁眼说瞎话,“参考一下你的建议。”

    可这套房子就装得很好看呀,祝七想。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徐景祎说:“现在这套也是问了很多人才决定的,他们给了很多不错的建议。”

    并没有。

    没谁有那个胆子插手他的私人领地。

    祝七看了看电脑上的效果图,又看看书房的装潢,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喜好和人类不太一样……”

    “没事,只是参考。”

    “……好吧。”

    祝七从小到大都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们的家在森林里,是一座巨大的、像城堡一般的漂亮木屋,四通八达的大小楼梯环绕周围,方便他们无论是人类形态还是仓鼠形态都能肆意攀爬走动。

    九只仓鼠的家很大,所有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

    在城堡一般的木屋后面,还有父母为他们搭建的仓鼠游乐场。那里承载着祝七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哥哥姐姐们成年后,也各自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洞穴。祝七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人类时节,在计划中,等到宠物工作结束,他也将用赚来的第一桶金建起自己的小房子,再找一处最满意的地方挖掘洞穴。

    在他的设想中,他的小房子也会像他们的仓鼠之家一样,是幢漂亮的木屋,内饰不用很复杂,但一定要有落地的大窗,窗外爬一些藤蔓和花朵,他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躺在窗前,变回仓鼠形态啃着坚果晒太阳。

    祝七说着说着便有些收不住:“要是到时候你能来做客就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情绪霎时低落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应该不喜欢这种风格吧……”

    “不会,”徐景祎垂下来的眸光显出几分柔和的色彩,“很有趣的建议。”

    祝七耳朵抖了抖,有些开心地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就是装修房子吗?”他问。

    “不完全是,有人看着,我不需要经常去,”徐景祎说,“其实也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祝七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同情。

    当老板确实很累,二姐就天天在家里的通信群里大喊公司怎么还不倒闭。

    然后三哥会说:你自己的公司。

    二姐破罐破摔:管它你的我的,统统倒闭,这破活儿我是一点都干不下去了——

    和哀嚎相反的是,二姐的公司蒸蒸日上,只在口头倒闭。

    “那你休息的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祝七好奇问。

    “想到什么做什么吧,”徐景祎说,“都休息了,还给自己做什么规划。”

    祝七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此时司扬在内的一众发小在场,大概会觉得要么是他们疯了,要么是徐景祎疯了,再不然是这整个世界都癫狂了。

    实际上,今天跑去办公室的司扬确实快疯了。

    徐景祎的办公室一个人没有,吴枫被调去别的部门,询问过后,吴枫告诉他:“徐总说要休息一阵子。”

    这句话已经足够让人风中凌乱,司扬又问:“他要休息多久?”

    “徐总说一年。”

    “多久?”

    “徐总说……”

    “别说了,我听到了。”

    “。”

    被这个消息冲击到的司扬,一边往仅徐景祎不可见的发小群里发布这一重磅消息,一边开着自己招摇过市的限量跑车狂奔上门。

    门铃响的时候祝七正在教船长和酥球新的按钮,徐景祎则在书房处理工作。

    虽然休息了,但手头还有些没处理完的工作,避免不了的应酬也是需要参加一下的。

    这次的来访者门铃按得又响又急,祝七刚通过猫眼瞅了一眼,徐景祎也从房间出来了:“是司扬?”

    祝七点点头,有些紧张。

    是那个玩蛇的人。

    好像来者不善。可他不是徐景祎的朋友吗?

    “我要怎么做?”被困在玄关前,祝七不得不小声询问徐景祎。

    困住他的徐景祎好似没听清:“嗯?”

    祝七只好踮起脚凑到徐景祎耳边:“我要躲起来吗?”

    轻轻的气声吹在耳边,徐景祎微微偏头,唇瓣便几乎快碰到少年凑过来的脸颊。

    他垂了垂眸,“随你。”

    祝七耳根一痒,粉白的鼠耳朵抖擞两下,从徐景祎身侧钻了出去:“那我先回房间。”

    看他跑回房间,两只跟屁虫小猫也随着他跑回房间。

    门铃不知道响到第几遍。幸好是一梯一户,不然邻居该投诉扰民了。

    “徐景祎,你在做什么?”门一开,司扬便火急火燎地提问,“吴枫说你一年不打算上班了,你没事吧?”

    “怎么,我不上班你比我还着急?”徐景祎转身回屋。

    “不是我急,是你太不对劲……”司扬在他身后进来,正要开柜拿拖鞋,眼尖地发现玄关前多了双从未见过的鞋。

    别说风格了,光是这大小就不可能是徐景祎的。

    他登时想起另一桩事,抬眸扫视屋内。

    太诡异了。

    逗猫棒、宠物按钮、猫用喂食器和喂水器,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仓鼠笼……但是猫和仓鼠都没见着影子。

    “看什么?”屋主人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的猫呢?还有鼠呢?”

    徐景祎正要说话,关着门的客卧传出一声娇里娇气的:“喵~”

    司扬看过去。

    徐景祎顿了顿,视若无睹地继续问:“就因为我没上班,你大费周章地跑过来?”

    司扬一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你不上班就已经是天大的问题了,还说要休息一年?你这是转了什么性子?”

    “人累了就得休息,这不是常理么。”

    “你是人吗。”司扬说。

    徐景祎瞥他一眼。

    司扬随口吐槽完,换上稍微正经一点的表情,耳朵却悄悄地关注着客卧的动静:“说认真的,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算是。”

    “什么事?说说看,”司扬坐正一点,“有困难你得说。”

    “你帮不上。”

    司扬正要发作,徐景祎忽然凝眉沉吟:“等等,你也许帮得上。”

    “是什么事?”

    从小到大,徐景祎几乎没找谁帮过忙——只有一次,但不是他,是他母亲来找他们几家人帮忙。虽然帮助的对象也是徐景祎。

    因而听到徐景祎这么说,司扬正色起来,一时没了打探八卦的心思。

    徐景祎:“再等等,还没到时候。我还需要再多确认一些事。不止你,可能还需要姜霖他们。”

    司扬点头:“行。你确认好了随时叫我们。”

    “这件事或许不容易,”徐景祎说,“‘代价’不好说。”

    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多的“可能”“或许”“不好说”,司扬不由皱眉:“这么严重?”

    “前几天我找姜沛来卜过卦。”

    “听姜露说了。跟这件事有关么?卦象很不好?”

    徐景祎省去和姜沛的那番对话,只说:“姜沛的龟占甲破损了,在卜卦之前。”

    司扬一愣,面色凝重起来:“那……”

    徐景祎说:“风险未定,还不急。”

    司扬原本是来打探他休息的情况的,结果兜来这么沉重的一件事。见徐景祎暂时不打算多说,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归此番的“正事”:“你既然在家休息,那你的猫呢?我刚刚可听见猫叫声了——还有这些按钮,你倒是有闲心了啊,居然做这么麻烦的事?徐景祎,你变了……”

    “你可以走了。”徐景祎说。

    “?”

    司扬似笑非笑:“一说你不爱听的你就下逐客令是吧?我刚刚可看见了,门口那双鞋不是你的吧。”

    放在两天前,徐景祎此时该冷眼嘲讽了。

    但这次,他在这么做之前停顿了一下,随即道:“嗯,不是。所以呢?”

    “所以?你还问我所以?”司扬半倚着沙发扶手,支着脑袋挑挑眉,“不如说说你金屋藏娇多久了?可别跟我说养猫也是为了人家。”

    徐景祎:“嗯,是,怎么?”

    司扬:“……”

    司扬:“?”

    司扬:“啧。”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人这么腻歪?

    司扬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这么想藏啊?”司扬瞥了眼客卧,“也行。过几天你生日,是不是该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房间里,祝七好不容易应付完两只粘人小猫,尤其是酥球,终于有余力去听客厅的动静,想知道玩蛇的人这么着急来找徐景祎,到底有什么事?

    刚好听到这句话,没有上下文,他反应了一下。

    ——徐景祎的生日要到了?

    还有“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带什么?怎么有点听不懂。

    然后他听见徐景祎说:“看他。”

    看谁?

    祝七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

    之后两人聊了一下生日和装修的话题,大概就是养蛇的人在问徐景祎打算怎么过,徐景祎说再说,然后说起了别墅装修的事情。

    养蛇的人语气愕然,好像徐景祎装修那套别墅是什么很反常的事情。

    所以那么着急找过来,就为了这些事吗?

    司扬这一趟可以说收获颇丰。

    丰得他想留下来吃顿饭。

    但徐景祎的逐客令下得不讲道理:“没那么多饭给你吃。”

    “没事,我喝点汤也行。”

    徐景祎扫他一眼,冷淡地扔下一句:“你喝汤无所谓,别害他不敢出来吃饭。”

    这个“他”指向性很明显。

    司扬噎了噎,心想这就不装了是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走人。

    徐景祎打开客卧的门,对上少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凑在门边,像只小偷油鼠。

    “你要生日了呀?”他看上去比本人还期待,“是什么时候?”

    “月底,29号。”

    人类世界的10月29号。

    祝七默默记住。

    “你要礼物吗,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终于找到能够回报徐景祎的机会,祝七期待不已。

    没见过送个生日礼物还要征求别人同意的。

    徐景祎和他清澈明亮的眸子对视,唇角微弯:“好。”

    第46章 第 46 章

    虽然说要送礼物, 但祝七并没想好送什么。

    徐景祎什么都不缺,他余额里的钱也都来自徐景祎,总不能用这些钱来买礼物。羊毛出在羊身上很没有诚意。

    但他能从哪里赚钱呢?距离29号只剩下一周的时间, 如果来不及怎么办……

    夸下的海口很快变成烦恼纠缠着祝七。

    这个烦恼没办法和徐景祎商量, 他只好寻求朋友们的帮助。

    祝七:[我想找一个兼职,最好能在一周以内多赚一点的, 你们知道该去哪找吗?]

    大雨:[怎么这么突然,你急用钱吗?]

    祝七:[有点……景祎哥哥过生日, 我想用自己的钱买礼物给他, 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路路:[你要买什么礼物?多赚一点是要多少?]

    祝七其实也不知道。

    和徐景祎出门买过东西,加上这段时间有过购物经验, 他对人类世界的货币计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徐景祎无论是穿的还是用的,显然价格不菲。比如他第一次变人时从衣柜里顺走的那套衣服, 祝七后来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过同款,光是上衣就已经五位数了。

    如果要给徐景祎送礼物, 几十几百怎么够?

    他没什么底气地打字:[越多越好吧……我想用自己的钱买礼物]

    路路:[唔……但是没有明确的目标的话,真的很不好找哎]

    路路:[对了对了,你要不去大雨那儿帮忙吧!]

    大雨:[?]

    大雨的疑惑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等等, 你别说, 好像确实可以]

    路路:[对吧!]

    这下轮到祝七疑惑了。

    大雨:[就是我直播的时候,你来我直播间当房管吧,我付你薪水, 直播结束立马结算, 怎么样?]

    祝七;[这样可以吗?]

    大雨:[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雨:[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我们一起做双人直播, 你游戏打得很厉害,人又讨喜, 效果说不定会比我自己播还要好呢。到时候赚到的收益咱俩分。要说缺点……可能就是容易被你的景祎哥哥发现]

    显然,大雨更推荐第二种方案。

    祝七自己也对后者更心动,毕竟钱多。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对不起,他变成了一只见钱眼开的仓鼠……

    但是祝七没有立刻决定。就像路路说的,他得先想好送什么礼物,才能知道预算多少。

    想到徐景祎平时的习惯,他搜索了一下比较知名的手表品牌,险些被价格吓晕。

    路路又建议道:[要不然……换个赛道?不都说礼轻情意重吗,以你景祎哥哥的经济条件,对昂贵的东西恐怕早就麻木了,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送他一件价格不高但独特的礼物,说不定他更喜欢呢?]

    醍醐灌顶。

    祝七几乎是一瞬间想到可以送给徐景祎的东西。

    不需要那么多钱,但需要一些时间来制作-

    时间紧迫,说干就干。

    他和大雨敲定了两天的直播合作,就从今天开始。

    他噔噔噔来到书房门口,发现徐景祎在开视频会议,于是跑回房间,关上房门,给他发了条消息。

    大雨的连麦和组队邀请发过来,祝七戴上耳机,有些紧张地接起。

    大雨:“别怕,你和平时一样玩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祝七说好。

    “你们看我直播也看烦了吧?我懂,今天叫个朋友一起玩,”耳机那头,大雨对水友说,“最近认识的新朋友,别看他段位低,那是因为人家刚玩好不好,来两局给给你们开开眼就知道了——小七,我开了?”

    “好。”

    徐景祎看见了某只仓鼠在门边鼠鼠祟祟的模样,只是无暇顾及。很快他收到祝七的消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到11点之前可不可以不要进来我房间?]

    后面还跟着一句强调:[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11点是平时上床睡觉的时间。

    什么事情这么忙?

    会议结束后,徐景祎走出书房。房门紧闭的客卧中传出说话声,走近了才听清是在打游戏——这就是需要忙到睡前的事情?

    接着他听见一个人名。

    “大雨,抓他……”

    又是这人。

    重要的事,就是指在房间里和这个大雨打游戏打到11点么?

    “喵。”

    嗲声嗲气的猫叫声从身后传来,徐景祎回头,鸳鸯眼的小白猫坐得离他远远的,又发出一声略有些幸灾乐祸的猫叫:“喵~”

    你也进不去呀?嘻嘻。

    徐景祎顿了顿,朝它走去。

    小白猫外不强中很干,拔腿就要溜,却还是被徐景祎揪着后颈拎起来。

    徐景祎扫了眼贯来懂得审时度势、早早退到窗户边坐着的船长。

    “他那么喜欢你们,不也把你们关在外面么,”徐景祎对手里怂出飞机耳的白猫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船长:“……”

    尴尬失落地舔爪……

    酥球:“喵!喵……”

    你胡说八道!呜呜呜……

    徐景祎面无表情地放下这只蠢猫,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过了会儿,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上输入:主播,大雨……

    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他忽然挑了挑眉-

    祝七这边看不见直播间,只能从大雨经常念的弹幕里了解到直播间现状。

    似乎反响挺好的。

    就像大雨说得,和平时玩游戏的状态一样。加上他们打的是普通匹配,没有排位赛的高压,他们好几次在局内遇到过大雨的观众,气氛很轻松。他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很快放松下来。

    这件事好像不难嘛。祝七高兴地想。

    实际上,闭了麦的大雨是有点忙的。忙着封号禁言。

    [什么玩意儿,我是看来激情对战的,不是来看小学生玩匹配的]

    “谁管你是来看什么的,不爱看自己麻溜滚。”

    禁言套餐走一个。

    [主播从哪找的队友,一个男的说话跟撒娇一样,恶不恶心,下把踢了行不行]

    “可爱,不踢,就要一起玩。怎么,受不了你怎么不把自己耳朵剪了?”

    直接封号。

    [真的很可爱啊!这个小七心态稳技术好有素质,某些人全自动破防了是吧]

    [可爱+1,有点天然呆的感觉,好想逗他,哈哈哈]

    [偶尔和这样的朋友打打匹配也挺好的,血压稳定,今天观看体验拉满了]

    ……

    [但是有人不喜欢也正常吧,队友听着也不像小孩子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哥哥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叫那个jingyi哥哥叫得好甜啊]

    [我雷达响了,怎么感觉嗅到一种很奇怪的CP气息……这是可以磕的吗?]

    “咳咳,不要讨论无关的人哈,刷屏禁言。”

    口头警告一下就算了,毕竟大概也许可能是可以磕的……因为主播也在磕。

    [林子哥明天还跟小七一起打吗?好看,爱看,还想看]

    等的就是这句话。

    “明天啊……看他有没有空,你们喜欢的话我就再叫他来呗。”嗯,这样就很自然地引出明天的直播内容了,省得主动安排显得很刻意似的。

    今天的收益还挺可观的,能帮到小七就好……

    正想着,他趁着闭麦喝水的空档习惯性检查了一下电脑上闪烁的聊天软件。消息太多了,他没仔细看,先点开了红点数字最少的那个——等一下,这个头像……

    低压大王徐景祎:[姜霖,玩得很开心?]

    下面是一张截图,他开着摄像头的直播画面被截取得清清楚楚。

    姜霖:!!!

    “卧槽,”他对着电脑屏幕傻眼,“有鬼。”-

    此时祝七也伸着懒腰休息。口有些渴,他进房间的时候忘记带水杯进来了。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门在这时被敲响。

    虽然给徐景祎发了类似“勿扰”的消息,但祝七并不介意他的打扰,只是吓了一跳,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怎么啦?”

    徐景祎:“送水的。你在房间待这么长时间一口水没喝?”

    被教训了。

    祝七耳朵心虚地趴下去,匆匆在游戏里打字告诉大雨自己先离开一会儿,灰溜溜地打开房门,挤在门缝中看外面的人。

    徐景祎给他装来一杯温热的水,祝七接过:“谢谢。”

    “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帮忙么?”徐景祎问。

    水杯是吸管式的,祝七吨吨地吸着水,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

    “真不用?”

    祝七坚定点头:“这是只能我自己完成的事情。”

    准备生日礼物这种事怎么能让收礼的人来帮忙,这太不像话了。

    徐景祎点了点头,祝七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大雨还在等,他正打算关上房门继续直播事业,徐景祎却说:“是跟我的礼物有关?”

    “……对呀,”只是这种程度的泄露应该没事,祝七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所以这一周我要‘闭关’,你不可以进来偷看。”

    闭关这种词都学会了,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像在准备礼物,倒像是在准备和谁决一死战。

    徐景祎忍不住逗他:“不偷看。但是不小心看到了怎么办。”

    祝七还急着回去和大雨直播打游戏,“你不进来就不会看到的。”

    “万一有事需要进去呢,”徐景祎淡定地作假设,“比如你突然在房间里变回仓鼠,我总得偶尔确认一下你的安危。”

    “你敲门就好了嘛,我变回仓鼠的话会用叫声回应你的……”

    “那我不还是得进去么。仓鼠可没法自己开门。”

    “……”

    祝七有点不高兴,觉得徐景祎胡搅蛮缠。

    他又急着去找大雨,又真的担心发生徐景祎说的意外,最终心一横:“那这一周我在自己房间里睡,船长和酥球……它们睡客厅。”

    说完,祝七急匆匆道:“就这样。景祎哥哥,你放心吧!”

    房门关上。

    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徐景祎对着房门僵了一下:“?”

    第47章 第 47 章

    祝七回到游戏, 大雨也还没回来。又等了几分钟,大雨满怀歉意地开麦道:“不好意思啊小七,刚刚有点急事, 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事情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了吧!不重要不重要, 咱们接着开。”

    大雨通常要直播到凌晨,但祝七现在在徐景祎的作息熏陶下, 已经是只不熬夜的仓鼠,快到十一点便退出了直播。

    一开门两只小猫便喵喵地跑过来, 客厅灯亮着, 徐景祎还在客厅,洗过澡穿着睡衣。电视上放映着一部影片, 祝七出来正赶上片尾曲。

    “你还没睡呀。”平时这时间,徐景祎已经回卧室准备睡觉了。

    “等你。”徐景祎说。

    “等我?”

    “嗯, 等你睡觉,”徐景祎顿了下, “一起。”

    酥球狂挠裤腿,祝七弯腰把它抱起来,“可是我不跟你一起睡的呀。”

    像是对他的话早有预料, 徐景祎说:“之前你担心半夜突然变回仓鼠, 来不及反应,所以和我一起睡。现在也一样,如果早上起床一直没见到你, 我还是会进去查看, 你的礼物不就被发现了么。”

    祝七无辜地眨眨眼。

    好像有道理……

    白天有反应的时间,他还能在变回去之前把东西藏起来;半夜突变就不好说了。

    祝七有点被说服。

    但是, 再转念一想,把东西藏起来不就好了?这样徐景祎也不会发现。

    正想这么说, 徐景祎已经关掉电视起身道:“去洗澡,我先回房了。”

    祝七把话咽回去:“噢。”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自己睡。

    徐景祎的床太好睡了。

    安置好船长和酥球,祝七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回到主卧。他的抱枕早上起床时捡回了床上,虽然根据这两天睁眼的情形来看它似乎没什么用。

    他钻进被子里用力搂住抱枕,希望今天晚上它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怀里,而不是让他半夜跑去徐景祎怀里。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帮他掖好被子,熄了灯。

    就在祝七准备说晚安的时候,男人忽然问:“你今晚上是在和朋友打游戏?”

    祝七:“你怎么偷听。”

    徐景祎说:“不小心听到的。这也是准备礼物的一环?”

    “才不告诉你,”祝七学聪明了,搂着抱枕翻了个身背对他,“我有我的安排。”

    “是那个大雨?”身后的人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对。”这个说了应该没事吧。

    “你不是说他是做游戏直播的么,你没去看过他的直播?”

    祝七愣了下:“没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大雨啊都是水”只是游戏名,大雨在哪个平台直播、直播的名字叫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是对方没说,一个是他也没有打探这些的意思。

    虽然今晚上他们算是合作直播了一次,但祝七也没想起来问大雨要直播间链接去看看。

    “你太信任他了,”徐景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不怕被骗么?”

    祝七回忆了一下平时和大雨、路路的相处,说:“不会的吧。大雨是个好人,路路也是。”

    “就这么肯定?”

    “嗯,”祝七坚定地点头,“这是小动物的直觉。”

    徐景祎不是小动物,沉默了一下。

    祝七于是翻身回来,借着仓鼠优越的夜视能力看着徐景祎:“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的。网络上很多坏人,我知道。”

    片刻,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和头发。

    语气有些复杂:“……但愿。”-

    第二天,睁眼发现自己在徐景祎怀里时,祝七竟然不觉得惊讶了。

    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退开,对自己的睡相产生了进一步的怀疑。

    睡着的他好像格外喜欢徐景祎的怀抱。不然怎么总是自己跑过去……

    “早。”徐景祎比他醒得早,不知当了多久的人形抱枕,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

    看着少年变化的表情,徐景祎顿了下:“怎么这个表情?”

    祝七说:“觉得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徐景祎:“……”

    徐景祎:“好了,起床。”

    自从这只小仓鼠变成人,发的好人卡都可以摞成一本书了。

    祝七起床看手机才发现大雨给他转了一笔钱,是昨天一起直播的“分红”。金额相当客观,别说准备一个礼物了,十个都绰绰有余。

    看来大雨的直播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但是除了转账,大雨还发来几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大雨:[那个,小七……]

    大雨:[唉,算了,没什么]

    大雨:[我对不起你]

    这是什么意思?

    祝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想到昨晚睡前徐景祎说的那番话,有些惴惴不安。

    他小心地发过去一句询问:[大雨,你怎么了?]

    忐忑地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大雨没有回复。

    这时徐景祎叫他去吃早餐,祝七只好先放下手机。

    “想出门吗?”饭桌上,徐景祎忽然问。

    “想。”祝七不假思索。

    徐景祎抬了下眉:“都不知道去哪儿,就回答这么快。”

    祝七:“反正跟着你。”

    少年说得理所当然,口吻中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徐景祎拇指揩掉他嘴角的面包屑,动作有些温柔。

    “说得也是。”

    他将目的地告知:“一会儿带你去新家看看。”

    “新家?”祝七反应了一会儿,“啊,是你昨天给我看的那个吗?”

    “嗯。”

    徐景祎说:“带你认认路。”

    直到他们出门,大雨都没有回复消息。

    祝七便愈发在意那几条消息,心不在焉地捧着手机,隔半分钟就要看一眼。徐景祎提醒他记得认路。

    他只好先放下手机,专心辨认沿途的景色。

    他们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出门,路况通畅,到新家约莫二十分钟。

    新家所在的别墅区比现在住的地方更安静。车子往里开了好一段路,又拐过一道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建造精美的人工湖,几只天鹅漂浮其上,在阳光下优雅又美丽。

    车速减缓,又往前开了十来米才停下。

    “到了吗?”祝七看着眼前的一栋毛坯。

    “嗯。下车吧。”

    祝七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

    虽然还是毛坯房,但显然时常有人来打理,院子里几乎不见杂草野花,道路两旁的草地在秋色下微微泛黄,

    明明什么也没有,少年还是很新奇地张望着。徐景祎观察着他的表情,往里慢慢走。

    毛坯没什么可参观的,从下到上的结构一眼就看完了。这栋房子坐落在人工湖旁边,在二楼的露台处能将整片湖泊收纳眼底,开阔的视野让人心情愉悦。

    人工湖对面也是连成片的别墅。

    祝七很喜欢这幅景象,在空荡荡的露台流连许久。时不时拽拽徐景祎的袖子,指给他看湖里的天鹅又干了什么。

    徐景祎没心思看天鹅,视线始终落在少年雀跃明亮的脸上:“觉得这里怎么样?”

    “好漂亮,”祝七笑着说,“这里很安静,阳光也好好。到了冬天,湖面会不会结冰呀?还有路边的这些树,下雪一定很好看……”

    徐景祎安静地听他絮叨完,又问:“喜欢么?”

    “喜欢呀,”祝七说,“但是又不是我住,你喜欢就好啦。”

    “谁说你不住?”

    祝七看向他,表情呆呆的。

    “不是还有一年么,”徐景祎垂眸,目光紧紧地锁着他,“我会让他们尽快装好,再通风一段时间,你离开之前应该来得及。”

    露台晴光正好,男人微垂的睫毛撑起一片小小的阴影,却仍抵挡不住霸道的阳光。细碎的光从眼睫之间流泻下去,淡蓝色的眸子便如此刻的湖泊一般波光粼粼。

    拂来的风里捎着秋叶的味道,被日光晒得燥暖。

    祝七被这股燥暖的风险些吹掉帽子。

    徐景祎眸子微抬,替他摁住了。

    隔着帽子,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要去后院看看么?”徐景祎问。

    祝七愣愣的,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抓着帽檐往下扯了扯,顺势低下的头避开了对方的注视,“嗯……好啊。”

    来的时候,是他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徐景祎踱着步子慢慢跟在他身后。

    这次徐景祎没有等他,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祝七望着他的背影还有些发怔,在他停下回望时才如梦初醒地跟上。

    心跳的频率在不与他对视后才逐渐平缓,却又好像始终静不下来,怦怦直跳,比他小时候玩过山车时的心跳还要不听使唤。

    好奇怪。

    徐景祎又不是过山车。

    后院比前院宽阔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还未经修缮的泳池。

    两人一前一后,从露台下来就没说过话。祝七感到一点微妙的尴尬,绕着泳池走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这个泳池好大。”

    徐景祎:“嗯。会游泳么?”

    祝七点头:“会的,我小时候差点掉到过河里,之后大哥就教了我。”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河里。偷跑出去玩?”

    有徐景祎递来的杆子,又是关于家人的事情,祝七的话匣子打开得很快。他渐渐忘了刚才的诡异气氛,像平时那样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儿时的趣事。

    徐景祎耐心地听着,有时提问两句,引出更多的往事。

    祝七越说越高兴,渐渐放松,两人在荒芜简陋的后院溜达了一圈。

    墙角的几簇野草没有除得很干净,乍一看过去倒也不显得杂乱。

    可他视线一晃,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又望了回去。

    “刚刚那片草丛是不是动了一下?”祝七扯扯徐景祎的袖子。

    徐景祎往那处扫了一下,比起这只仓鼠,他更早就嗅到了那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只是这次他允许了对方对自己私人地盘暂时的侵略。

    但他也不打算过多关心,“有么?”

    祝七盯着看了两秒,“真的动了!”

    他迟疑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该不会是蛇之类的东西吧……

    就在他这么想时,草丛又动了两下,同时一声十分微弱且细小的声音传来。

    祝七瞬间分辨出,一把抓住了徐景祎的胳膊:“是小猫的叫声!”

    第48章 第 48 章

    就在祝七说话的时候, 响起了第二声同样细小的猫叫。只叫了两下便安静下来。

    徐景祎说:“先别过去。”

    祝七作为一只小动物,自然听得出这叫声属于刚出生的幼崽。

    由此可见草丛里应该有只正在分娩的母猫。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

    “那我们去买点吃的好不好?”祝七征询道,“它生完小猫会很虚弱……得好好补充营养。”

    徐景祎猜到他会这么说。

    这只小仓鼠对猫有多偏爱, 这段时间完全领教了。

    他沉吟片刻, “去车上等我。”

    祝七乖乖上了车,看见徐景祎过了桥, 往人工湖对面走去-

    被手机铃声吵醒,司扬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摸过来:“喂?”

    “在家么?开下门。”

    徐景祎?

    他醒了大半, 正要坐起身, 横在腰上的胳膊收紧了些,身后有人贴过来, 嗓音含混:“去哪?”

    司扬浑身一僵,彻底醒了, 赶忙挣脱下床,对电话那头说:“等会儿啊, 马上来。”

    徐景祎在大门口等了两分钟,顶着一头乱发的司扬匆匆赶来开门。

    “怎么突然过来了,来看你那套房子?”

    “嗯。家里有肉么?”徐景祎问。

    “啊?肉?什么肉?”

    “鸡肉、牛肉, 猪肉也行。”

    徐景祎也不跟他客气, 抬腿要往厨房走。正好和下楼的温钧呈撞上视线,扫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他步子微微一缓。

    “景祎哥, 早。”温钧呈面色如常地打招呼。

    “早。”徐景祎收回目光, 并未过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司扬家里,还穿着司扬的衣服, 径自进了厨房。

    倒是司扬一脸完蛋的表情捂了捂脸,皱着眉小声质问;“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我衣服脏了, 你忘了?”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放在你这儿的衣服不也被你扔了么。”

    “……”

    “我真是欠你的。”说完,司扬扭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徐景祎从冰箱翻出了一块新鲜牛排,问司扬:“能用么?”

    “你随便拿,”司扬看着他把牛排切碎,有点傻眼,“但你这是要干嘛?大早上跑来就为了剁我一块牛排?”

    “喂猫。”

    猫?

    司扬更迷惑了。

    肉饼上锅蒸,徐景祎又拿出一个鸡蛋,也放进锅里一起煮。

    “你还把猫带过来了?”司扬问。

    “不是,野猫。”

    “?”

    司扬微微后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徐景祎……我最近真是有点看不懂你了。你知道自己变化很大吗?”

    徐景祎扫一眼他,又扫向他身后,“真巧,我也看不懂你。”

    司扬猛地回头,身后没人。

    他梗了一下,悻悻退场:“行,您忙,我洗漱去。”

    司扬洗漱的时间略久,肉饼蒸好,他还没下来。

    徐景祎连盘端走,没叫他,只发了条消息辞别。

    回来时祝七不在车上,来到后院,少年正在草丛不远处蹲着。小小一只,双手搭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草丛,倒是不像只仓鼠了,像只猫。

    仓鼠小猫。

    “怎么没在车上等我?”

    祝七回头,看见徐景祎的瞬间便扬起笑脸:“你回来啦。好香,这是什么?”

    徐景祎把肉饼给他看。水煮蛋已经碾碎了和肉搅拌在一起,蒸出来的肉汤闻上去醇香鲜美。

    “怎么跑出来了?”他又问一遍。

    祝七说:“我怕它生完就叼着孩子走了,有点担心,觉得还是守在这比较好。”

    大概是肉饼的香味飘了过去,草丛忽然频繁地动了几下。

    一只猫猫头探了出来,带着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只成年的黄狸花,橙金色的眼睛很漂亮,耳朵尖上的毛有些长,像松鼠。它鼻子耸动,嗅着空气中的肉香,很快看向了徐景祎手里的盘子。

    但显然它不打算过来,分娩的状态也不允许它过来觅食。

    “我来吧。”祝七主动请缨。

    徐景祎将盘子放到地上,祝七掰下一小块肉,慢慢地往前挪了一点。

    橘猫戒备地后退,发出警告似的低呜。

    “饿了吧?我知道你很辛苦……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祝七念念叨叨,吹了两下手里的肉饼,缓缓递过去,“来,吃吧。”

    橘猫并未立刻领情。

    它伸着脖子去嗅祝七手中的肉,又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却在看祝七。

    祝七耐心地举着肉,直到草丛里又传来两声细小的猫叫,橘猫脑袋缩回去,从已经拨开一点的草丛能看见它低头舔了舔身下的小猫崽。

    一、二……有点看不清是几只。

    他试探地将手又往前伸了伸,橘猫重新抬头,这次嗅了几下,一口咬住送到嘴边的肉。

    祝七松手,它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肉吃下去。

    吃过一块后,橘猫的警戒心放松了些。它紧盯祝七,似乎还想要。

    祝七把盘子端过来,再掰下一块喂给它。

    一块接一块,整盘鸡蛋肉饼很快见底,剩下的肉汤也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补充完能量的橘猫重新缩回草丛。

    祝七不打扰它,也回到原位。

    徐景祎拿着一张纸巾朝他伸手:“手。”

    祝七乖乖递上自己的爪子。

    男人握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他手上的油渍水渍擦拭干净。

    “徐景祎,你好厉害,居然能随时变出一盘肉来。”祝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去别人家讨的,”徐景祎顿了下,“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嗯?”

    “全名。之前不是叫另一个称呼么?”

    ——景祎哥哥。

    祝七抽回了手。

    他想叫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徐景祎在露台上看他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令人害羞。

    他支吾道:“我换着叫……不可以吗?”

    少年头微低,帽檐一遮,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徐景祎看他片刻,说:“可以。”

    草丛的动静变得大胆了些,不时穿插着奶猫的叫声。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即将晒过来,母猫再次探头。

    它冲着祝七叫了两声。

    祝七还在揣摩它的意思,徐景祎先开了口:“可以过去了。”

    对于两人的靠近,母猫没再表现出防备。祝七拨开草丛,终于见到几只小猫崽的全貌。

    橘猫卧倒在地,怀中趴着三只小猫,两只在喝奶,一只橘白色,一只三花;剩下一只不动了。橘猫一下又一下地舔着那只蔫巴巴的幼崽,抬头冲祝七又叫一声:“喵嗷……”

    这叫声听上去有些可怜。

    “那只没呼吸了。”徐景祎忽然说。

    这句死亡宣判让祝七有些心碎。

    作为动物,他知道徐景祎的判断没有错。

    “没办法救一下吗?”他怀着一丝希望问。

    “可以试试,但是很难。”徐景祎说。

    祝七当然要试。

    大概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橘猫没有阻拦他们掏孩子的行为,只是关切而着急地探着头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时叫两声,像是催促又像是询问。

    可惜的是,那只小猫还是没能挺过来。

    祝七捧着不再呼吸的小猫,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徐景祎抹去他眼角的一点湿润,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一时缄默。

    他可以动用某些能力让小猫活过来。

    可世间万物生老病死、成长衰败,都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一旦违背,就不只是发几次烧那么简单了,甚至会祸及祝七。

    祝七红着眼眶,许久才将小猫放下。

    徐景祎轻声开口:“你想的话,可以带它们走。”

    祝七倏地抬头,怔怔的:“真的吗?”

    “嗯。”

    夭折的小猫崽葬在了草丛里,祝七还在难过,不知不觉向徐景祎提了要求:“装修的时候,不要动这里好不好?”

    徐景祎应答干脆:“好。”

    没带航空箱,祝七只能用自己的外套将母猫和两只小幼崽包住抱在怀里——不用徐景祎的,是因为母猫不愿意。

    从家里前往宠物医院的路很熟悉,但是从新家过去还是头一遭。

    祝七却没心思认路,全程都在关注怀里的大猫和小猫。

    医生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一边给橘猫体检,一边对他们说:“捡猫这种事呢,向来是有一就有二的,捡成习惯啊,以后猫都可能直接跑你家门口去呢。”

    祝七半躲在徐景祎身后,应和:“还有这种好事?”

    徐景祎:“……”

    大橘猫检查结果令人欣慰,除了耳朵有点脏、体重略轻,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它刚刚成年,这是头胎,两只猫崽子因为太小,很多检查都做不了,顾及到猫的天性,医生也没有过多触碰,只让他们注意观察。

    “不过以他们母亲的状态来看,这两个小崽子也是很健康的。你们说的夭折的那只,可能是生的时间太久了,窒息死亡的。”

    看着少年红通通的眼眶,医生不由心软地又劝慰几句。

    三只猫都无需住院,医院给了个航空箱和一些营养品,祝七便带着它们回家了。

    大橘猫全程都很安静,航空箱里铺着护理垫,它窝在里面,两只幸存的小猫趴在它怀里喝奶,身上的毛发已经被母亲舔舐干净。

    祝七频频扭头去看,有些忧愁和焦虑,几次被徐景祎提醒坐正。

    “怎么了?”徐景祎问他。

    “我有点害怕……”祝七小声说,“要是照顾不好小猫该怎么办?”

    自然界的小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如果是兽人,倒不用这么担心。

    “不会,”徐景祎忽然想起司扬说的话,“小动物的生命力有时候很惊人——你应该知道。”

    “比如你,不就是么?”

    祝七愣了下,看向他。

    小猫夭折的悲伤、对照顾余下幼崽的焦虑,就这么神奇地被抚平了。不如说,只要是徐景祎,他就总能被安抚。

    “也对,”祝七抓着安全带,表情轻松起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依赖,“而且还有你在呀。”

    徐景祎:“嗯。”

    第49章 第 49 章

    大橘猫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哺育幼崽, 徐景祎将它们安置在另一间闲置的客房。

    有陌生的猫到来,船长和酥球都好奇地凑到门边。酥球嗅了两下门缝,扭头便找祝七要抱抱。

    “喵呜~”

    你还是最爱我对不对?

    徐景祎睨它一眼。

    祝七却没听懂, 只当是酥球的日常撒娇, 抱起来把脸贴在它柔软的身体上蹭了两下:“酥球,你要好好和它相处哦。船长也是。”

    船长:“哞呜。”

    酥球趴在他怀里光打呼噜, 含含糊糊地哼唧。

    大橘猫的名字是徐景祎决定的。

    祝七起初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满意, 最后徐景祎说:“既然是在草丛里发现的, 叫小草就行了吧。”

    简单到显得有些敷衍,祝七却觉得有点可爱, 甚至打开客房的门,试着用这个名字呼唤大橘猫。大橘抬头看向他, 叫了一声。

    徐景祎说:“它同意了。”

    祝七:“你怎么知道呀?”

    徐景祎;“……感觉。”

    剩下的两只小崽子,橘白色的那只叫呼呼, 三花叫噗噗。

    祝七说:“在我们那,呼呼和噗噗都是对可爱幼崽的称呼。”

    徐景祎却看他片刻,说:“所以你小时候也被这么叫过么, 祝呼呼, 祝噗噗?”

    调侃的口吻,仿佛含着笑。

    可男人的神情看上去又像是一本正经。

    祝七有些耳热地别开眼;“我又不是幼崽了……”

    “你很可爱。”

    祝七被这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从小到大,这样的夸奖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可是一只要给人类当宠物的小仓鼠, 可爱是最基本的条件, 每次被夸,他都很开心。

    可是……真奇怪。

    现在他也是开心的, 甚至比以往的开心还要多一点。可这种开心又让他感到羞赧,不想被徐景祎知道-

    三只新成员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 祝七格外担心两只幼崽,定时进去查看。这也是他第一次照顾猫崽子,他小心翼翼,每次进去查看都要带出来一批视频照片。

    小草比他想的恢复得要快,下午看着明显精神多了。它很安静,大概是还带着崽的缘故,它对陌生人的接近始终无法全身心信任,对祝七的亲近有一种点到为止的距离感。

    但是比起草丛里分娩的时候,已经亲人很多了。

    呼呼和噗噗也很有活力,还没睁眼,在小草身边爬来爬去,爬累了就去吃奶。

    直到下午,祝七才收到大雨的回复。

    大雨:[唉,没什么]

    大雨:[就是想说,小七,我和我姐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我们都觉得你很可爱,真的]

    大雨又发来几个哭泣的表情。

    可祝七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不过他选择相信朋友。

    而且……他的视线停留在“很可爱”三个字上,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徐景祎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耳朵有点痒似的轻轻抖了抖。

    祝七;[我也是,你们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朋友,谢谢你们

    大雨顿时刷来更多的哭泣表情。

    他问祝七今晚还一起直播吗?

    其实昨天晚上得到的分红就已经足够,但播两天是答应好的事情,祝七不想食言。

    到了直播时间,他给船长和酥球喂了些安抚性的小零食,捧着手机回房间。

    徐景祎没有多问,他正在和人敲定装修事宜,只让他别忘带水杯。

    今晚的直播依然顺利,对祝七来说不过是又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但是大雨今天似乎格外照顾他,会经常询问他的感受、游戏里的资源也都尽量让给他。

    甚至离开直播前,大雨还私聊他说:[小七,你人真的很好]

    祝七总给别人发好人卡,轮到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呀]

    大雨又开始哭:[我真该死啊……]

    今天刚刚目睹一只小猫崽的死亡,祝七现在对这个字相当敏感:[不要这么说,你要好好活着]

    大雨忙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祝七慢吞吞地赖在房间里,直到徐景祎来敲门。

    他们今晚还是要睡在一起。

    徐景祎洗完澡出来,床上多了床被子。这床被子早几天就被淘汰掉了才对。

    少年把自己裹成只仓鼠卷饼,背对他的方向,紧紧搂住抱枕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很典型的装睡。

    徐景祎没有戳破,熄了灯上床。

    “晚安。”

    良久,像是憋不住似的,卷饼发出蚊子般的声音:“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徐景祎经常出门去忙装修的事,总是大半天大半天的不在家。祝七买的东西很快到货,这次的快递地址填在云天华庭,他趁着徐景祎不在家,偷偷下去拿了快递。

    当初回来的第二天徐景祎就让他录了指纹,一来一去并未打草惊蛇。

    东西到了之后,他便开始依照记忆里的模样开始制作礼物。

    距离徐景祎生日已经不剩几天了,从小没怎么干过活,祝七尤其不擅长手工制作,几乎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做礼物,可以说焦头烂额。

    徐景祎宽慰似的说:“不用着急,晚几天也没关系。”

    祝七犟上了:“不行的,生日礼物就是得生日当天送,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准备吃早餐,徐景祎将早晨的热牛奶放到他面前。

    “你送的,怎么会没有意义。”

    祝七握在手里的牛奶杯轻轻晃了一下。他闷头喝牛奶,倔强地嘀咕:“我就要当天送……”

    “好,那我等你。”

    咕嘟咕嘟喝完牛奶,祝七感觉自己又有劲儿了。

    小草和它的两个孩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无论多忙,祝七和徐景祎都会时常查看它和猫崽的状态、陪小草玩一会儿。小草熟悉了房间,时不时地叼着猫崽子满房间地逛,已经有想要出门的迹象,几次祝七进门时都发现他她把呼呼和噗噗叼到房门边,自己也在门边守着。

    它真的是一只安静的小猫,不怎么撒娇,也不害怕徐景祎,但她传递出来的态度是友好的,完全不介意他们拿走它的小崽子。

    船长和酥球这几天也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学会用按钮来叫人了。因为发现只要按了按钮,祝七就会立马赶过来。

    当然,它们真正理解的按钮相当有限,用得最多的就是“吃饭”,其它的按钮基本上都是在乱按碰运气,偶尔按对了,祝七会及时给予奖励。

    生日前夕,礼物总算是赶工完成,祝七一边兴奋着,一边放松下来,到了睡前,又紧张兮兮地想着,徐景祎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胡思乱想着,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打算等着零点第一个祝徐景祎生日快乐。

    这是大雨和路路告诉他的,说卡点的生日祝福会令人高兴。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祝七在床上懵了很久,对于自己每天醒来都滚在徐景祎怀里这件事也没空在意:“几点了?”

    徐景祎说:“八点,还早。”

    还早?

    不早了!

    祝七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生日快乐!”

    徐景祎愣了愣,忽然失笑。

    他的笑容一贯短暂,起身替祝七理了理鸡窝般的头发:“谢谢。急什么?”

    “我本来打算到了零点第一个祝福你的,”仓鼠耳朵丧气地耷拉下去,“你怎么没叫醒我呀。”

    怎么还怪上收祝福的人了。

    可就连被责怪,徐景祎也觉得他很可爱;“你没告诉过我你的计划。”

    ……好吧。

    祝七只能遗憾地接受自己的失误。

    但徐景祎看了眼手机,忽然又说:“但你还是第一个。”

    他将手机屏幕亮过来,祝七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人给徐景祎发生日祝福。消息列表空荡荡的,甚至连过往的聊天讯息都很少。

    祝七的失落霎时转为小小的愤慨和惊讶:“怎么都没人祝你生日快乐呀?”

    “还没起床吧。晚点会有的,”徐景祎扣上屏幕,捏了捏气呼呼的仓鼠的脸,“不是有你么,够了。”

    祝七不由有些心疼,更无瑕在乎自己夜夜把人当抱枕的事情。

    “希望你今天能过得开心,”他认真地说,“不,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徐景祎看着他,目光些许柔和,“好。借你吉言。”

    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船长和酥球放出来,给他们喂饭,再去看望小草和猫崽子,也给小草投喂。然过去的几天,吃完早餐后祝七会先陪船长和酥球玩一会儿,然后跑进房间准备礼物。

    但今天不用了。

    祝七昨天晚上就挑了很久的衣服,好不容易决定了一套,现在一觉醒来又觉得不太满意。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满意,只觉得每一套衣服都差点什么。

    一想到是久违地和徐景祎出门玩,他就想让自己看上去能更符合人类审美中的“好看”。

    徐景祎却说:“你只管自己穿得舒服就行,别的不重要。”

    祝七总能被他随口一句话说动,于是穿上了徐景祎给他买的第一套衣服——那套和其它衣服相比有些廉价、只是他在回酒店的路上随手买的一套。

    只不过天气渐冷,他里面多穿了一件打底,外面也多套了一件外套。

    徐景祎替他整理帽子,嗓音低低地落下来:“很好看。”-

    今天是个周末,熙攘的人群比平时更早唤醒了这座城市。

    到达电影院时,祝七收到大雨的消息,问他出门了吗。

    祝七拍了张电影院的照片发给他:[已经到啦]

    这几天大雨似乎很少问他关于徐景祎的事情了,直到昨天上午才好奇地问他今天的打算怎么给景祎哥哥过生日。

    说来有些惭愧,光顾着准备礼物,祝七完全没考虑到其它的事情。

    就连看电影,也是徐景祎先提出来的,票也是徐景祎订的,他完全错过了表现的机会。

    大雨却安慰他不用给自己压力,还说:[有的时候只要和在乎的人待在一起就够了,别的都是形式,不重要不重要]

    在乎的人。

    这四个字在祝七心里抖出了些许涟漪。

    虽然他不是人。

    大雨回道:[好嘞,玩得开心]

    祝七:[嗯嗯]

    “有没有想吃的?”

    祝七收起手机,见徐景祎指了指柜台。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爆米花味,祝七很诚实:“有。”

    “两位好,要点什么?爆米花还是薯条,这边还有饮料哦,可以看看套餐。”柜员热情介绍。

    “想吃什么?”徐景祎对这些不感兴趣,问祝七道。

    祝七纠结地扫视柜台,感觉什么都想吃。

    不等他做出选择,徐景祎便说:“每种都要一份——可以么?”

    前半句是对柜员说的,后半句是对祝七说的。

    当然可以啦!祝七高兴地点头。

    柜员:“那帅哥要不干脆要这个C套餐吧?零食买二送一,还有三份饮料,你们不要第三杯饮料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换成别的。”

    徐景祎看向祝七。

    祝七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想吃巧克力……”

    柜员很有眼力见:“巧克力吗?可以的,那就一份饮料换成这盒巧克力?”

    徐景祎将少年的帽檐往下打了打,“好。”

    柜员目送,两人带着三桶零食、两份饮料以及一盒巧克力离开,撞了撞同事的肩,小声分享八卦:“刚刚那两个帅哥绝对是一对。”

    “你又看出来了?我感觉是兄弟,哥哥带弟弟出来玩的吧。”

    “胡扯,谁家弟弟这么大了还跟哥哥撒娇撒成那样的,也没见过哪个哥哥看弟弟的眼神那么……啧,反正绝对不是兄弟。”

    徐景祎订的是最大的影厅,现在还在映的电影已经是月初上映的了,到月底人已经不多,虽然是周末,但他们来的是上午场,偌大影厅仍然有许多空位。

    祝七是第一次来人类的电影院,和动物世界的电影院也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影厅和座位,在动物世界,这也是有分类的,但人类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有着整齐划一的规格。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新奇地东看看西看看,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扭头想要找徐景祎分享,却撞入对方深邃的眸中。

    男人半倚扶手,撑着脑袋不知看了他多久。

    祝七一怔,正要说话,头顶的灯忽然灭了,只剩下大荧幕闪烁的画面。

    “坐好,”徐景祎的声音凑近了一点,帮他扶正腿上有点歪倒的零食桶,“快开场了。”

    “哦……噢。”

    祝七捧住零食桶坐正,荧幕上放映的文明观影提示是一点儿没看进去,反倒是灯灭前徐景祎的目光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最近,徐景祎时常会用这样的目光久久望着他。

    他分辨不出其中的含义,只觉得那眼神让人难以直视、心生慌乱。

    仿佛他如果再对视得久一点,就会被拖入某个再难挣脱的深不见底的沼泽里。

    电影是一部轻喜剧,算是十月档成绩比较好的电影,祝七起初分心,没怎么看进去,直到中后期才渐渐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咔嚓咔嚓的,两桶零食不知不觉见了底。

    空桶被徐景祎及时拿走,祝七手往下探,总能正好摸到一桶新的零食。

    终于察觉到这点,祝七悻悻地收回手,轻声问他:“你怎么不吃呀?”

    徐景祎也凑了过来,低声回道:“不喜欢。你吃就好。”

    “可你今天生日……”

    是啊!今天是徐景祎的生日,可这些东西怎么还是寿星买单呀?

    祝七后知后觉,刚刚买零食饮料的钱应该自己的来付的,他现在小金库可充裕得很呢!

    “你也知道我今天生日,”徐景祎说,“寿星让你好好吃东西,就不要想其它的。”

    ……好有道理呀。

    祝七被说服,迟疑两秒,继续抓着零食咔嚓咔嚓。

    影片结束后,灯光亮起,观众们井然离场,祝七拿了零食的手被徐景祎很自然地捉过去擦拭,还顺便擦了擦嘴角。

    祝七舔舔嘴巴,感觉肚子都被零食和饮料填饱了。

    “好看么?”徐景祎问。

    “好看,”虽然前半段没怎么看,但后半段祝七看得很开心,“我们下次再来吧?”

    “下次”。

    徐景祎垂着眸应:“好啊。”

    他们往外走,周围没什么人,祝七才敢发出感叹:“你们的电影院好舒服。”

    “是么?我不怎么来。”

    “啊,那你都是在家看吗?”祝七想起家里的投影幕布。

    “基本上是,工作忙没空出来,”有人匆匆走过,徐景祎握住少年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偶尔和他们去私人影院。”

    祝七听他简单提过:“你的朋友们吗?那个养蛇的人?”

    “嗯。不过看电影是次要,只是找个地方聚一聚。”

    徐景祎看向他:“你呢,你们那儿的电影院是什么样的?”

    “我们那儿啊……有很多种影厅可以选,混合型的、人类型的、动物型的……像混合型的影厅,里面也根据体型划分了不同的观影座位,要是遇上大热的电影,混合影厅的最佳观影区都是要靠抢的呢。

    “对了对了,人类型的影厅和这里的很像,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兽人们就算变成人类形态,会因为动物种族的体型大小而各不相同,所以座位也有大小不一的规格。不过除了超——大型的动物,比如大象、长颈鹿、河马之类的动物,其它动物的人类体型一般不会差很多就是了。”

    这段话当中也有一些词句被抹去,徐景祎边听边分辨着祝七的口型,再联系前后文补全,基本明白了。

    “所以你才这么小只。”他说。

    “我不小只了……”祝七抬头看着他的身高,有点想踮脚,“这是我们仓鼠的正常体型。”

    徐景祎笑了一声,问他:“那我在你们那儿,会是什么动物?”

    闻言,祝七仰头打量他。

    将男人从头到脚端详一遍,他别开眼,支吾评价:“可能……小猫小狗之类的吧。”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沉默下去。

    气压微妙地下降了一点。

    走到电梯口,徐景祎才出声,重复了一遍:“小猫,小狗?”

    墙壁上映照出两人并排的身影。

    见他似乎没有注意,祝七悄悄地踮起脚后跟,试图缩小两人的身高差距,嘴硬道:“对呀……你又没比我高多少。”

    “是吗,”徐景祎不冷不热地说,“那你踮什么脚。”

    祝七:“……”

    祝七:“。”

    仓鼠垮脸。

    徐景祎放缓语调,哄似的:“重新说。”

    仓鼠悄悄地放下脚后跟,不情愿地哼唧道:“也就狮子,猎豹……或者老虎之类的吧。”

    第50章 第 50 章

    这么说完后, 祝七明显感觉到徐景祎的心情变好了。

    从食物链上来说,仓鼠并不在猛兽的主要食谱上,毕竟以他们的体格, 给猛兽们塞牙缝都不够。但也正因为体型悬殊, 要是在野外,像仓鼠这样的小动物, 一个不小心都能被大型动物们踩成鼠饼。

    而且猛兽们对地盘有着很强占领意识,常常会因此产生矛盾。

    祝七忽然意识到, 这么一想, 徐景祎不就是这样吗?

    看来人类之中也有这样的“猛兽”呀,难怪这么较劲。小气鬼。

    祝七带着腹诽吃完饭, 坐上车前往下个目的第。

    车子开出市区,他才慢半拍地开始紧张。

    “会有很多人来吗?”祝七问。

    “你不想见他们, 可以不出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去打扰你。”徐景祎说。

    祝七摇头:“不是的, 我就是有点担心……”

    他隔着帽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徐家的一处私人庄园。

    徐景祎几天就问过他想不想去,因为当天不仅徐景祎的父母弟弟,他的一些好友也会到场。祝七自从变成人, 基本都待在家里, 就算出门也有徐景祎陪着,见过的人相当有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他的情况, 多见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是徐景祎。

    但这次要见到的是徐景祎的朋友。老实说, 祝七很好奇。

    他好奇徐景祎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好奇徐景祎是怎么和朋友们相处的、好奇徐景祎过去的每一年是怎么过生日的……至少在徐景祎提问的那一刻,他的这份好奇心盖过了身份暴露的担忧。

    现在上了路, 轮到担忧占据上风。

    兴奋又担忧,复杂的心情。

    “就算发现了, 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接受,”徐景祎面容沉静,“你只需要玩得开心。”

    祝七“噢”了声,又说:“你的生日,应该是你玩得开心。”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男人没有看他,语气浅淡而随意:“你玩得开心我自然就开心了。”

    祝七抓着安全带,眼睛也盯着红绿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片刻,绿灯亮起。

    他小小声地:“你在说绕口令吗?”

    徐景祎没有回答。

    祝七往副驾驶里窝了窝,看向窗外,却瞥见玻璃上一张绯红的脸。

    他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

    恢弘的中式庄园静静坐落此处,小桥流水傍着假山造景,幽静怡人,开阔的院落更显得端庄大气。大门口和祝七上回去的徐家老宅一样,由两只石虎镇守着。

    祝七摸了摸石虎的大爪子,忍不住问:“你们家很喜欢老虎吗?”

    “算是。祖上传下来的。”

    庄园一年到头基本都是闲置,只有徐父徐母偶尔会来。平时有定期安排人打理,庄园内外时刻保持着干净整洁。

    他们到的是最早的,徐景祎先带祝七去了房间。

    拉开窗帘,卧室宽敞明亮,连通着一个小书房,就像徐景祎说的那样,电视、电脑、投影仪等等一应俱全,在房间里待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古色古香的内饰和这些现代化的电子设备形成某种有趣的反差。

    一路上走来,祝七觉得比起徐家老宅,这里倒是更显得守旧。

    徐景祎说:“这里之前是我祖父祖母住的地方。老人家比较怀旧。老宅也是在他们走后才翻修的,这里是他们很喜欢的地方,所以维持着原样。”

    “走?他们……”

    “准确来说,是失踪,”徐景祎并不避讳谈论这件事,“大概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病好后他们便不见了,至今生死不明。”

    祝七不由自主抓住他的袖子,笨拙地安慰:“你别难过。”

    徐景祎抬眸,反捉住他的手握了握便松开,说:“不难过。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我始终觉得他们没事。”

    “那我觉得你的感觉不会有错。”祝七无条件地信任他。

    男人用力揉了把他的脑袋,“嗯,我也觉得你的感觉不会有错。”

    祝七:“你又说绕口令!”

    徐景祎轻笑。

    “对了,你的房间在哪?”祝七问。

    闻言,徐景祎挑了挑眉,像是他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祝七:“啊?”

    徐景祎:“嗯。”

    徐景祎说:“怎么,想分房睡?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祝七攥住他的衣角,急忙道:“不想!就睡一起吧。”

    祝七怕呀,当然怕了。

    一个人睡,万一暴露身份怎么办?还是跟徐景祎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大概是真的很少来,这房间里都闻不到多少徐景祎的味道,还不如他身上沾到的味道多呢。难怪问了个傻问题。

    祝七跟着徐景祎在室内转了一圈,再来到室外。

    室外的面积宽广,尤其是后院,像是一片天然的园林。祝七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园林很像……很像某种猛兽会喜欢的栖息地环境。

    “怎么了?”见他发呆,徐景祎问道。

    祝七往他身边靠了靠,“你的祖父祖母,以前有没有在这里养过什么动物呀?”

    徐景祎微微一顿,面不改色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因为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很适合老虎居住……”祝七咕哝。

    敏锐的小动物。

    “这片园林布景是我祖母设计的,”徐景祎说,“你都这么觉得,说明确实挺符合自然环境。”

    祝七赞同地点头:“设计得真好。”

    后院只逛了一半祝七便有些累了,秋日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两人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就快走到时,一道朝气蓬勃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徐——景——祎——人呢?”

    在这之后是一个清爽的年轻男声:“你小心一会儿挨揍。”

    “他敢?还想不想求咱们沛沛帮忙了。”

    这两个声音……好耳熟。

    祝七愣了一下,来不及细想,司扬的声音也响起:“别嚷嚷了,现在嘚瑟,一会儿可别跪下求人原谅。”

    “别等一会儿,现在跪吧。”

    听见徐景祎的声音,屋内的四人齐齐看过来,视线很快落在祝七身上。

    祝七不由往徐景祎身后躲了躲,半探着头小心地打量几人。

    司扬,养蛇的人,他认得;剩下三个人,站在司扬身边的男生神情淡淡,漠然的气质和徐景祎有点像,但比徐景祎多了点锐利的傲气;剩下一对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女……像他的五姐六哥,应该也是孪生姐弟。他们俩看过来的眼神挺奇怪,好像很兴奋,却又带了些尴尬,一旦和他对视便会目光闪躲。

    “咳,你这就见外了吧,”姜露一扫刚才的中气十足,干笑两声,“这位是……?”

    话音刚落,就被姜霖用手肘顶了一下:“喂……”

    她登时露出后悔的表情,然而问都问了。

    徐景祎侧目看向身后,眼神询问:要帮你么?

    祝七抓着他背后的衣服摇摇头,深呼吸一下,往外挪了点,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我叫祝七,是——”

    是什么?他忽然卡了壳。

    是徐景祎的仓鼠?这不能说吧……

    祝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一个合乎情理的站在这里的身份。

    他求助地看向徐景祎,徐景祎却握住他的手,对姜露道:“你们今天不是来做客的么,上来就问主人家的事,礼貌在哪?”

    姜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徐景祎,你这样对客人,你礼貌吗?”

    “对你已经算是够礼貌了。”徐景祎冷漠道。

    司扬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不慌不忙地插嘴:“哎,你骂他们别把我捎上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他朝祝七挥挥手,笑道:“你好啊,我叫司扬,跟你景祎哥哥一样大,你也可以叫我司扬哥哥。”

    这次还没等徐景祎说话,他身边冷脸的少年先出了声:“司扬。”

    “嘶……啧,小屁孩,连名带姓的叫谁呢?”司扬笑容一僵,嘴上说着,却显得没什么气势。

    那少年看过来,简单客气地道:“温钧呈。”

    “你好。”大概是看上去年纪相仿,加上和徐景祎相处多了,祝七对他的冷脸并不感到害怕,倒是这几人和徐景祎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相似。

    被他们注视时,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不可触犯的威压。

    只剩下那对姐弟还没有自我介绍。

    两人神态踟蹰,你戳我我戳你,似乎谁都不想先开口。

    祝七有些茫然,自己看上去很可怕吗?

    明明刚才他们嗓门挺大的呀……而且声音真的好耳熟!

    “那个,”最终是弟弟先开了口,清秀白净的男生清了清嗓子,“祝七你好,我叫姜霖。”

    “姜露,他姐。”女生紧随其后。

    姜霖、姜露……

    祝七盯着他们端详好一会儿,看得两人视线都快飘成钟摆,才道:“你们好呀。”

    他看见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这太奇怪了……

    尤其徐景祎还莫名冷笑了一声:“呵。”

    祝七脑袋有点痒痒的-

    在场的人里,祝七才是唯一那个后来的陌生人……哦不,陌生鼠。

    几人在厅内打牌闲聊,祝七不想回房,也不会玩牌,只好挨着徐景祎,窝在旁边看电视听他们说话。他时不时就要摸摸自己的帽子,确认它戴得好好的。

    司扬玩着玩着就凑了过来:“祝七——能叫你小七吗?”

    要说在场几人最怕谁,那必然是养蛇的人。

    祝七紧贴徐景祎,点点头:“可以的。”

    徐景祎:“离远点,靠这么近趁机看牌?”

    司扬:“开玩笑,要赢你还需要偷看你牌?太看不起人了吧。我跟弟弟聊会儿天又不碍着你。”

    “碍着了,”徐景祎说,“这里没你弟,别乱认亲。”

    司扬正要回怼,忽然被人拽着胳膊往回扯了扯:“坐好。”

    他攻击的对象立马变成温钧呈:“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

    “是。所以?”温钧呈打出两张牌,“罚我么?”

    “……跟你们聊天真没意思,对6。”

    徐景祎跟上:“对8。”

    祝七的注意力渐渐从电视上转移到徐景祎脸上。

    直到一局结束,输掉的司扬负责洗牌,徐景祎侧头看过来,用一个单音节询问:“嗯?”

    祝七慌忙收回视线,帽子下的鼠耳朵轻轻一抖,没话找话似的;“你们玩得好有意思。”

    “一起啊,”姜露说,“我们可以教你。”

    徐景祎往旁边让了让,祝七挪过去一点,还是紧紧挨着他。

    司扬见状揶揄:“小七,别挨你景祎哥哥那么近,一会儿他该说你偷看他牌了。”

    祝七“噢”一声,乖乖地要挪屁股。

    徐景祎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刚玩,不熟悉,先跟我一组。”

    男人手掌温热,祝七的手在他掌下仿佛变回了仓鼠的小小爪子。

    他脸颊发烫,屁股又坐回去:“好。”

    司扬:“啧。”

    结果这分组一直持续到徐父徐母和徐景晗来。

    “Surprise——宝贝们,生日快乐!”

    徐妙然和徐父带着礼炮“砰”地登场,纷纷扬扬的彩带落了几人满头满脸。

    “徐阿姨,韩叔叔,你们吓死我啦。”姜露边笑边拍掉头上的彩带。

    “小露露,好久不见了,快过来阿姨抱抱。”

    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

    祝七也被礼炮的砰砰声吓得不轻,有帽子挡着,他头上脸上没怎么遭殃,但他坐在外侧,身上也没好到哪去。

    他低头拍着身上的彩带,脑子里光是想着怎么跟徐父徐母打招呼都快宕机了。

    虽然不是没见过,但那个时候和这个时候,根本不是一个情况。

    这可是徐景祎的父母……

    一只手伸过来帮着他轻轻扫掉身上的彩带,徐景祎的声音低低地安抚着:“放松些,别怕。”

    “呀,这里还有个眼生的小宝贝?”

    徐妙然果然注意到他,像观察小动物似的撑着膝盖,微微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个笑脸……祝七视线不由往徐景晗的方向飘了一下。

    好像啊。

    察觉到目光,正在和司扬说话的徐景晗冷不丁望过来,露出了和徐母同款的笑脸。

    ……但是好像比徐母渗人一些呢。

    祝七赶紧收回视线,仓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彩带:“您、您好……我叫祝七。”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试图给自己找身份。

    徐景祎也站了起来,手臂轻轻地环住他,像一个保护的姿态;“妈,你太吓人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徐妙然表情夸张地扶额往后倒,被徐父精准而配合地接住,“亲爱的,我们阿祎怎么变成这样了?”

    徐父深深叹息:“男大不中留了吧……”

    祝七手足无措。

    徐景祎:“别理他们。”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紧贴的两人,徐妙然对祝七的身份没有过问,倒是突然凑近,对他的外貌很感兴趣:“小七是吗?长得真可爱……头发是染的吗?这个颜色真漂亮,怎么不摘下帽子呀?今年多大啦?”

    一连串的问题,祝七只敢回答最后一个:“十八。”

    闻言,徐父徐母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二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的大儿子,有震惊,有质问,还有感慨。

    大儿子面无表情:“人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了?”

    庄园这么大的场地,最适合人多热闹的当然还是露天烧烤。

    这样的活动他们不是第一次进行,非常默契地各司其职,只剩下祝七没被安排工作,只能蹲在旁边干瞪眼。

    他也想帮忙的,但徐景祎说不用,徐母也让他乖乖等着吃就行。而且环顾一周,好像确实没有他能做的事情了。

    祝七只好坐在离徐景祎不远的地方玩手机。

    身边放着徐景祎刚刚给他洗净切好的水果,还有徐母给他做的炒酸奶。

    点开微信,中午和大雨的聊天页面弹了出来。

    ——对了,大雨!

    祝七看向姜霖和姜露的方向,竖起帽子里的耳朵仔细听两人聊天。

    他们在串烤串,不知道在聊什么,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往这边看过来。每每和他对视,便会露出热情友好中带有一丝尴尬和心虚的笑容。

    祝七更专注地盯着他们。

    是错觉吗?他们的声音和大雨、路路的好像呀。而且也是孪生姐弟……

    而且……

    祝七又看向养蛇的司扬。

    司扬正在调酒,突然被这么一盯,汗毛都竖了一下。他带着刚调好的一杯酒走过来;“小七,要不要试试?”

    徐景祎很不给面子:“把你的酒拿远点。”

    “要不要这么护犊子?人家都成年了,可以喝的,这酒度数又不高,很甜的。”

    祝七从没喝过酒,看着杯子里橙红色的液体,有点心动。

    见他好奇,徐景祎没有再阻拦,只说:“一小口。”

    祝七高兴地点点头。

    司扬打趣:“小七,你可不能太听你景祎哥哥的话啊。”

    祝七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他不解地看着司扬:“你为什么会知道呀?”

    “什么?”

    “景祎哥哥,”祝七快要把他盯穿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这样叫他呢?”

    明明从见面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这样叫过徐景祎,可司扬似乎很喜欢拿这个称呼来捉弄人。

    司扬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不然,你叫他什么?全名吗?”

    祝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酒也不想尝了。

    他坐在这儿冥思苦想,徐景祎暂时放下手头的事,过来叉起一颗水果递到他嘴边:“怎么了?”

    祝七顺从地吃掉,脸颊被水果塞得鼓鼓囊囊的;“姜露和姜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呀……”

    “是么?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们。”

    “那说不定是平时上网刷到过。”

    徐景祎这么一说,祝七想起来了,当初在网络上搜索徐景祎的信息时就有看到过他们的名字,但当时那些八卦看得他眼睛晕晕的,基本没记住多少。

    像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记住并熟悉自己的朋友,徐景祎说:“姜霖是个宅男,平时就喜欢待在家里打游戏看动漫,他游戏打得不错,好像还有不少粉丝。姜露……算是网红,平时的工作就是边玩边拍照片视频。”

    祝七听着,怎么感觉越来越熟悉了?

    而徐景祎说完这些,捏捏他的脸:“还有什么疑问么?”

    祝七依然满腹心事地摇头。

    “那我去忙,你打会儿游戏。炒酸奶和水果记得吃掉,放久了不好吃。”

    “好。”

    徐景祎一走,祝七点开游戏,大雨和路路都不在线。

    他突兀地想起最初认识大雨的时候,是大雨最先给他发了私聊,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搞得他一头雾水的。

    “徐景祎,”祝七抱着手机蹭过去,给他看手机屏幕,“你以前玩过这个游戏吗?”

    徐景祎说:“不算玩过,前两年姜霖非要拉我玩,我建了个号,刚好工作忙起来,就忘了——就是你现在玩的这个,那时候我还在用这个号码。”

    顿了顿,他又说:“你无聊的话,我叫姜霖过来陪你玩游戏?”

    祝七正在消化他的这番话,默默地坐回原位。

    他退出游戏,点开浏览器,迟疑片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大雨啊都是水……

    还真跳出来相关结果,他往下稍微一划就看见几个字样:主播雨林不下雨、游戏id大雨啊都是水、直播间切片……

    他点进其中一条,弹出来的是一段截取的直播视频,右下角是一颗鲜活晃动的人头,这张脸——

    祝七面色凝重地暂停,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姜霖。

    一、模、一、样。

    什么呀……

    大雨就是姜霖?那路路……不就是姜露?

    祝七又想起大雨前几天那莫名其妙的道歉,以及自己平时和大雨、路路聊天的内容……

    所以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了吗?

    难怪……难怪要道歉。

    祝七一直沉默到了吃烧烤的时候。

    大家围聚在一起碰杯:“生日快乐!”

    祝七捧着果汁,喝了两口,便直勾勾地盯着姜霖和姜露。两人被他看得发毛,笑一笑便开始视线闪躲。

    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又没有那么生气,只有一点点不高兴吧。

    比起不高兴,祝七更多的是困惑。他不知道姜霖和姜露这么做的原因……

    一开始确实不认识,那么后来他都提到徐景祎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装作不认识呢?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直听他说自己和徐景祎的事情,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呀?

    祝七很不解,欺骗通常都是有目的的,为了掩盖或是得到什么,可姜霖和姜露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不仅没从自己这里得到好处,甚至还帮了他很多……

    他想得脑细胞快烧干,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他们。

    夜色渐深,烧烤进行到后半程,队伍开始分散起来,徐景祎被司扬以及徐父徐母抓着喝酒,徐景晗和温钧呈在一边帮忙烤串,姜霖和姜露则是看热闹。

    祝七便凑到他们身边。

    “大雨,路路。”

    平地一声雷,把姐弟俩炸得笑差点儿变成哭。

    “我知道是你们了,”和两人的慌乱相比,祝七格外心平气和,他发自内心感到不解,“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呀?”-

    徐景祎一整晚都在关注祝七和姜家姐弟的动静。

    没有直接拆穿姜霖和姜露,是怕祝七太难过。虽然后来,至少作为朋友,他们确实给祝七提供了一些不错的情绪价值和物质上的小忙。但那对姐弟起初把祝七当成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这一点,实在让人不爽。

    更无奈的是,他也很清楚那只小仓鼠的脾性。就算知道自己被骗了,小家伙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别人的好,而不会斤斤计较对方最初的目的是好是坏。

    他心不在焉,难得被成功灌了不少酒。

    中途去洗脸时,徐妙然跟了过来。一扫玩闹时的嬉笑,她正经道:“景祎,你老实跟妈说,小七是怎么回事?看着他……我感觉有些熟悉。还有,你到底想对人家怎么样?”

    “他的事我明早再和你们说。至于我想对他怎么样……”

    徐景祎关掉水龙头,平静的脸色像是滴酒未沾。

    “我只想让他平安回家,”低沉的呢喃融进夜色中,被寒凉的秋枫吹散,“剩下的时间,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待着就好。”-

    烧烤摊将近凌晨才收场。

    “小七。”

    祝七正在和姜霖姜露打游戏,听见徐景晗的声音,抬头看去。

    徐景晗正搀着有些醉态的徐景祎,叫他:“走吧,带我哥回房间。”

    “噢,好。”

    他关掉游戏,朝姐弟俩道了声晚安,匆匆追上徐景晗的步伐。

    实际上祝七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的小身板哪里驮得动徐景祎,只能跟在徐景晗后面,直到房门口。

    也就到门口了。

    “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徐景晗说,“你应该知道这家伙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

    “好。”祝七点头,咬咬牙从他手里接过徐景祎——

    咦?

    好轻。

    徐景祎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甚至毫不吃力。

    “那我走了,”徐景晗别有深意地扫了眼某个醉鬼,像是不经意似的感叹,“真难得,我哥酒量很好,从来没醉过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小七,你要小心醉鬼。”

    祝七应得很认真:“我会的。”

    某个醉鬼头抬了抬。

    接收到醉鬼带着警告的冰冷视线,徐景晗耸耸肩,又感叹着“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亲弟”离开了。

    祝七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徐景祎驮回房间靠在床头,打开了床头灯。

    徐景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眸子安静地望着他。

    姜霖和姜露说过的话此时突然回荡在耳边,祝七一阵脸热,磕巴地问:“你难受吗?想不想吐?”

    “还好,上来之前喝过一点蜂蜜水,”男人喝过酒的嗓音比平时听上去低哑一些,“就是有点头晕。”

    “那……你躺下休息吧,”祝七站起来,“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擦脸。”

    正要走,手腕却被捉住。

    “不用。你帮我揉一揉。”

    “揉……揉什么?”

    “脑袋。”

    祝七被拖着重新坐下,徐景祎握着他的手腕引到太阳穴边:“按按这里。”

    “噢……”

    祝七僵硬地抬着胳膊帮他揉两边太阳穴。

    徐景祎闭着眼,眉头渐渐舒展。

    忽然,他身子往前倾,倒在了祝七肩头。

    男人硬朗的身子此时像是没骨头似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洒出的温热气息落在祝七怀里,短暂盘旋后飘散。

    祝七僵硬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徐景祎……你、你很难受吗?还是躺下休息吧,”他搜刮着能说的话,“对了,礼物我还没有送给你……你躺下吧,我去拿礼物。”

    “不想躺,”徐景祎的嗓音有些沉闷,“这样会舒服些。”

    “是吗……”

    “嗯。”

    过了会儿,搭在肩头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将耳朵贴了上去。

    “你也喝酒了?”他忽然问。

    “没有呀。”祝七无辜道。

    “那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祝七哑口。

    他满脑子都是姜霖和姜露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小七,我们一开始以为你和徐景祎是‘那种’关系……他那个人,铁树开花可以说是世界奇迹,我们就想着能不能从你这里套点八卦吃吃……”

    “那种关系?”他起初还是没能理解。

    “就是……至少也上过床的关系吧,”姜霖艰难地说,“毕竟你出现得太突然了,毫无预兆,而且刚成年就没在上学了……”

    “但是我们很快就没那么想了!”姜露说,“我们知道你很好,也真的觉得你很可爱、很喜欢你,后来跟你的那些交往,都是出于朋友的情谊。加上相处得越久,我们越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毕竟欺骗你在先……”

    “总之很对不起,你怎么生气我们都认。你都不知道那天直播被徐景祎发现了,一整晚都没睡好,满脑子想着我可真该死啊……”

    祝七大脑迟缓地运转:“直播被徐景祎发现了?”

    ……

    “你……”祝七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霖他们在骗我,所以那天才会提醒我的?”

    徐景祎那天突然让他警惕大雨,原来是知道了什么。

    “嗯。”

    “你当时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呀?”

    “你不是把他们当好朋友么,那么高兴,”徐景祎说,“我怎么舍得看你伤心。”

    祝七讷讷:“可我现在还不是知道了……”

    “至少现在没有那么难受,不是么?”

    祝七不得不承认徐景祎说得对。

    当时他为了给徐景祎准备礼物正在兴头上,如果被猛地泼一盆凉水,他可能真的会很难过。

    不知何时,男人的手搭在了他腰后。

    祝七察觉的时候,感觉被扶住的地方像有火在烧。

    姜霖那句“上过床的关系”在脑中盘旋不去。

    他只是没经历过一些事,又有些迟钝,但这句话在人类的语境里是什么意思,他想想便知道了。

    翻译成动物世界的语言,这句话便是:你们是交.配过的关系。

    怎能不让小动物面红耳赤。

    当然,真正的小动物不会因此害羞,这是自然的繁衍行为。但祝七是兽人,在兽人长久的进化过程中,他们也懂得了人类的“羞耻心”。

    也懂得了,“交.配”原来也可以是特别亲密、充满爱意的行为。

    而祝七是只成年的小仓鼠。

    就在两个月前,他还因为成年初期的发情,被徐景祎带去看过医生。

    “你……”祝七蓦然想起去别墅的那天,在露台上徐景祎看自己的眼神,“你为什么不舍得呀?”

    “嗯?”

    “你刚刚说,不舍得我伤心……为什么?”

    是因为,我是你的仓鼠,所以不舍得吗?

    还是因为,你人很好,所以不舍得?

    “祝七。”

    徐景祎连名带姓地叫他,从他肩上抬起了头。

    “你既然和姜露、姜霖聊过了,应该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你和我的吧。”

    非要说这个。

    祝七垂着眸,快熟了:“知道……”

    “我舍不得的原因,和他们看待你我的关系,是一致的。”

    徐景祎说完,喉结滚了滚,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年脸上。

    窗帘未合,皎洁的月色挂在窗前。

    像是在观赏这出戏剧。

    良久,祝七埋着那张快要滴血的脸,结结巴巴地说:“可我……我还没做好、和谁交.配的准备。”

    “……什么?”

    祝七绞着手指:“你、你不是想跟我交.配吗?可是我还没有交.配的打算,而且……而且你是人类,要怎么跟仓鼠交.配呀……”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徐景祎。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交.配?”

    祝七小心翼翼地抬眸,床头灯的暖光下,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亮得教人不敢直视:“不是吗?姜霖和姜露是这样说的呀。”

    “……”

    “…………”

    徐景祎阖上眼,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气,隐忍地捏着鼻梁。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等一下,”祝七突然失力了似的,一手撑住他的胳膊,双眼有些不聚焦起来,“徐景祎,我好像要——”

    话音未落,一阵白雾似的东西在徐景祎眼前糊了一下。

    等到雾气散开,眼前已然不见少年的身影。而他穿过的衣服正凌乱地散落在床上。

    许久未见的毛绒团子从一堆衣服里蛄蛹着爬了出来,大喊道:“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