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从码头回去之后已经是凌晨了。
从水里爬出来后杰森还逞英雄把皮夹克给了罗宾，结局就是，当他骑着机车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整个手臂加肩膀都已经要被冻得失去知觉。他沿着窗户爬上楼的时候手指僵得厉害，甚至差点一个没抓住。
杰森在最后关头换上另一只手射出钩爪，险而又险的没让自己掉下去。
他拽着绳索爬上去，通过指纹加虹膜跟密码解除了阳台外设立的不下五道陷阱，拉开门，走进去。
安全屋里面当然一片黑暗跟寂静。
来自芭芭拉的电话没有再响起，也没有罗宾叽叽喳喳的声音。
“Hi，沙发。”杰森嘟囔，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Hi，桌子。”他躺在沙发边仰头看视线内倒立的桌子，摘下头盔手腕一甩丢到桌面上。
头盔合金的材质撞到木桌上面发出咣当的一声，打了个滚又滑下去，砸在地上慢悠悠地滚动，但是杰森懒得再起身去捡。
他全身仍然在冷得发抖。
安全屋内没有暖气，就算有，杰森刚刚浑身湿透在寒风中吹了半个小时流逝的体温也没有这么快恢复。甚至直到现在他的裤子跟防护服下打底的汗衫也都是湿的，但他却没有任何想要起来换身衣服的动力。
杰森现在全身肌肉都痛，肺每次呼吸的时候也都感觉酸胀，因为他之前在海里扛着一个人游了将近一英里，即便是红头罩的体力也是有尽头的。甚至直到现在，他小腿上的肌肉也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
尤其是最近这一两个月，杰森似乎总感觉自己的腿没有力气。但他明明没有错过任何体能训练，没有道理腿会偶尔突然脱力。而且比起力竭，那种感觉更像是肌肉不受控制，像是来自神经元的问题。
罗宾杰森死亡的时候脑壳都被小丑用撬棍给砸裂了，假如是因为大脑有问题导致肌肉不受控制都很正常，但拉萨路池应该已经修复了杰森死亡前的所有伤势。杰森从池水醒来后就一次都没有被如此的问题困扰过，甚至他小时候被威利斯用烟头烫出来的疤都没了。
旧伤不可能，新伤又没有。
应该还是体能太差。
该加大训练量吗？
还是该让腿休息一会，改成其他训练？
杰森将手背盖在眼睛上思考，意识开始逐渐下沉。
就在他快要睡熟的时候，被一道怪声吵醒。
他睁眼。
肚子又一次震动，饥饿的感觉传来。杰森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胃，突然想起来自己白天一整天都在睡觉，一醒就是被神谕叫去任务，所以上一次吃饭都应该是昨天凌晨了。他瞄了眼墙上的钟，是将近二十四小时前。
“Ughh，fuck。”杰森不得不拖着身体逼自己站起来走到厨房冰箱旁边，打开从里面翻找吃食。
只翻出两天前叫外卖的披萨，此时芝士都已经干掉，上面凝固着一层油。
杰森皱眉将披萨拿出来，放到一张纸巾上丢进微波炉加热。叮了一分钟后就拿出来，芝士还全部化了，但饼身还只是刚刚温。但杰森囫囵将食物塞下去。
味道当然好不到哪去，但是垃圾食品到底非常管饱，超高的脂肪跟热量也让身体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杰森终于有了点精神，打开灯朝浴室走去。
**
洗完一场热水澡后，身体终于暖和了。杰森穿着干燥的T恤跟短裤爬上床垫，把被子盖上，满足地叹息。他闭上眼，可是大概是因为之前差点睡着，现在在该睡的时候睡意反而已经消失了。
在翻来覆去几次都没能睡着后，杰森终于放弃地从地上拿起手机。
暂时还没有来自提姆的消息。
杰森发了条短信给神谕，【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我跟罗宾在查同一个案子？】
等了十几秒，没有回复。这个点芭芭拉大概都已经睡了。
杰森摆弄着手机，本来还想再搜索一下哥谭晚间的新闻打发时间，眼角就瞄到一直摆放在床头柜上的书。
《偷书贼》已经被拿回家一个多月，仍然跟新的一样。
杰森只在第二次去潜水松鸦的聚会之前潦草地读了二十页就放下，后面三周都没有再碰一下这本书。这导致阅读小组都已经快要把这本书讨论完了，杰森仍然只停留在最开始的剧情。他甚至都毫不掩饰自己没有读这本书的事实，每次去的时候从来不参加任何讨论，只是坐在那啃零食。
玛利亚有一次在结束之后悄悄地问他是不是最近经济上问题，显然这位妇人以为杰森是被布鲁斯韦恩每周都准备的丰盛的食物吸引才来的。事实上，这种做法不仅在犯罪巷十分常见，她甚至都没有完全说错。
杰森的确是想吃那些东西。
阿福手工烤的饼干跟零食酱的味道他永远不会认错。
还有黄瓜三明治。
还有布朗尼跟柠檬挞。
这些几乎都是杰森住进韦恩庄园后最喜欢吃的零嘴，过去这三周的零食符合他口味到几乎让人怀疑阿福是特地为了杰森才做的这些吃的。
说起来，阿福知道杰森也在布鲁斯举办的这个阅读小组吗？Yea，probably，起码阿福肯定知道阅读小组这回事，布鲁斯每周天下午都雷打不动地来犯罪巷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阿福。
所以，这些零食大概真的是阿福为了杰森才做的。
如此想法仅是想想就让杰森感觉眼眶发烫。
所以他每次去都大吃特吃，吃到哪怕完全已经饱了吃不下也还要塞。不停地吃也有好处，就是每次布鲁斯试图通过提问来让杰森参与讨论的时候他都能正大光明地拒绝，指着鼓起来的腮帮子摇头。
至于结束后布鲁斯韦恩例行的尬聊，杰森逃不过去，但是好歹每次他只用坚持布鲁斯从图书馆二层走到停车场的这段距离，并不算煎熬。
甚至杰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建议《偷书贼》这本书。他是想读这本书，但不是在布鲁斯韦恩脑子一抽建起来的阅读小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在那不是杰森，是红头罩。红头罩参加潜水松鸦只是为了保护布鲁斯，免得他真的因为所谓悬赏遭遇危险。但多余其他任何项目？Yea，nah，布鲁斯又不付红头罩工资。
可是在这个凌晨，全身干燥、身体暖洋洋却没有睡意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杰森发现自己的生活贫瘠到似乎除了读书以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偷书贼》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莉泽尔的故事等着被人翻阅。
杰森探身打开床头灯，拿起那本书。
他基本上已经忘了之前二十页的内容，于是从头读起。杰森阅读的速度一向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追上之前的进度，打开新的一页，继续读下去。
莉泽尔被送到了天堂小镇，被养父母带回了新家。
莉泽尔因为害怕怎么都不肯洗澡，被新养母罗莎骂是一头脏猪。
养父汉斯过来说把这件事交给他。然后他们也没有去洗澡，而是躲着罗莎在角落里卷烟草玩。汉斯教莉泽尔如何卷才能卷得漂亮。甚至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去洗澡。
杰森无法控制地想起自己刚被蝙蝠侠送到韦恩庄园时的场景。因为布鲁斯这个傻叉不肯告诉杰森自己面具下的身份，杰森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被蝙蝠侠卖给了布鲁斯韦恩。毫无疑问，最开始的一周他都是在恐惧中度过的，不敢下楼吃饭，不敢抬头去看韦恩，半夜睡觉的时候将桌子跟椅子全身堵在门口。
因为是老式的房子，杰森的房间一开始甚至都没有锁。这显然只让杰森更加害怕。
阿福的存在非常温暖，但阿福只是个管家，布鲁斯韦恩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在刚到的第一周，杰森同样拒绝洗澡。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难闻布鲁斯就会感觉恶心，过不了几天就会把他丢回犯罪巷。
至于最后布鲁斯到底有没有把他丢回去，所有人都知道结局。
杰森是在住进韦恩庄园的第三周才终于发现那里的图书馆。里面好大好大，是杰森跟凯瑟琳整座公寓面积的好几倍。两侧的墙壁全是高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着各种杰森听过没有听过的书名。图书馆的中心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散落摆放着无比舒适的沙发跟抱枕，那里看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杰森知道假如被发现韦恩一定会揍他，但他在那一刻控制不住自己。他悄悄地溜了进去。
那天阿福在午饭做好后没能在杰森卧室里找到他。他当然是立刻通知了布鲁斯，两个人立刻开始搜索起来。最后，是布鲁斯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杰森。
‘嘿，’他的声音温柔且安静，‘我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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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看傲慢与偏见这种书。’
杰森啪地合上书蹦起来。他缩着肩膀低头颤抖，等着破骂或拳头在下一秒降临。
但是都没有。
布鲁斯踌躇了一下后绕过杰森，在沙发的另一个位置上坐下。‘我其实从来也没有读过这本书，哪怕我知道它很经典。你刚刚都读到哪了，能跟我讲一下剧情吗？’
这个问题终于让杰森诧异地抬头。那大概是他来韦恩庄园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直视布鲁斯。杰森仔细搜索，却当真没在那张脸上找到任何不满。布鲁斯手里拿着书，表情诚恳，又道，‘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好奇书的剧情。’
Too bad，杰森的回答大概会让他失望。
‘我......我不太确定，Sir。’男孩满脸烧红，小声说道，‘我其实没有完全读懂。我只是大概知道是有一个叫达西的人搬家过来，很有钱。他跟伊丽莎白都参加了一场舞会。’
‘噢。’布鲁斯道。
杰森埋下脑袋。
又过了几秒，似是见杰森一直没有接话，布鲁斯像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Eh，那，你想跟我一起读这本书吗？’年长的男性笨拙地提出邀请，‘要是有什么你不懂的词，我大概能给你解释意思，大概。文学一向不是我擅长的科目，我不敢保证我什么都知道。’
就是那种感觉，跟偷书贼里莉泽尔看向汉斯时意识到的一样。在那一刻，两双蓝色的眼睛对视，杰森透过布鲁斯强外表看见了底下的温和，发现了蓝色眼睛底下藏着的善良。他终于开始相信也许，也许布鲁斯真的就像是他所说的一样没有任何所图，只是想要让杰森有一个安全的环境长大。
那一天阿福直到晚餐时候才终于来图书馆叫走他们。
杰森拿着书的手逐渐垂下。手一松，书掉在地上，但是也没能惊动他。
这一晚他又做梦了，梦里十岁出头的杰森感冒发烧，罗宾不得已被禁足在家。他的父亲坐在床头，一只手埋在杰森头发里温柔地抚摸。这个梦总是以布鲁斯读书的声音开始。
**
杰森又一次被电话铃声吵醒。
他手探到地上摸索着捡起手机，眼睛都没睁开就接通，迷迷糊糊道，“What.”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然后，“杰森？”
杰森猛然惊醒，坐起来，“布鲁斯？”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确认号码的确没错，“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噢。”布鲁斯像是自己都没料到杰森真的会接电话，听起来非常迟疑，“我就是......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出事了。”
“What？”杰森面无表情地问道。
“就是，今天下午我们有潜水松鸦，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十分钟了，你还是没到。我...我有点担心。”
杰森第二次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打开解锁，看日期跟时间。果然，星期日，下午三点四十分。他真的迟到了。
“Shit！”杰森咒骂。
电话对面，布鲁斯道，“假如你有事——”
“不，我没有，我只是，fuck——”杰森猛地咳嗽。伸手一摸额头，烧没烧感觉不出来，但他额头上全是汗。电话那头布鲁斯紧张道，“你生病了？你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就过来——”
“不！不用！”杰森打断。
他扶着墙站起来。腿全是软的，他想往前走，但小腿一抽反而撞到了墙角，“Fuck！”这都已经两天内第二次了！！然后在布鲁斯变得更加慌张之前连忙补充，“不，跟你无关，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撞到指头了。Fuck，shit，I、I'm sorry Bruce，”他烦躁地揉头发，“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睡过头了，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我现在就赶过来。”
“你听起来生病了。”布鲁斯道，“不要勉强自己。你需要任何补给吗？我现在就能给你带过来。功能饮料？感冒药？你发烧了吗？要Tylenol*吗？”
“不，不，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杰森没能忍住又咳了一声，“我只是有点感冒了，s' not a big deal。抱歉，我真的只是睡过头了，我现在就赶过来。十分钟到。”然后不等布鲁斯回复就挂掉电话。
他拿起车钥匙套上鞋子，匆忙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