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美人泪
    入夜时分,各院都静悄悄的。

    外书房的门开了又关,姚崇急走进来,顿步看罢四周的布局,两道横眉斜对,继续表情凝重地快步转过屏风,果见李覃端坐在位。

    他一坐下,便双掌搁在书案上,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批阅公文的男人,张口就问:“穆廷年决心要与我们为敌,缺粮的弱点也被那徐昴出手弥补,看来是交战无疑,三弟你怎的就这般淡定?!我都要替你急死了。”

    李覃从简牍里抬眼一瞧,姚崇当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脸红脖子粗地逼近过来,快要把额头抵上他的。

    “莫非大哥以为,弟连那穆廷年都应对不住?”

    “你还想着这呢?!三弟啊,你他奶的家都快没了,还拉扯这些?”

    李覃直皱眉,气哼一声,低头只顾看公务,似是懒得理睬。

    见此,姚崇想破口大骂的心都有了,他忽又站起,在那不停地负手来回踱步,李覃沉默不表露,他可不是那稳性子,不消片刻,便猛停下脚步,朝端坐的李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掰扯。

    “当初为兄好说歹说,让你莫要听贾公他们的计谋,你偏不听,他们是忠心为你筹谋,但你少有人知的私下事情,旁人却是难顾到的,需得你自己好生斟酌,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彼时我以为晞婵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貌美些的女郎,得来寻兴罢了,见过后才知你竟是如此宠爱此女,当时又为何,为何非要利用她娘家豫州啊?”

    姚崇压着声儿,弯着腰,满是不解地冲案后那人拍了拍双手。

    美髯挡住他下半张脸的急色,但李覃望向他那双眼,已明白姚崇这是真不知所措了。

    思忖半晌后,他抿唇搁下简牍,靠在榻背,垂眸沉吟道:“昨日传来捷报,大军攻破城门,徐州已经易主。”

    书房诡异地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姚崇怔了一怔,理会到他的意思,顿觉一腔好心劝话瞬间堵在喉咙,再没多说的必要。

    徐州易主,当然是归他李覃。

    想罢,他脸上的急色消退,却成了没好气,仿佛随他一意孤行再懒得多管的模样:“你的城门,也快被晞婵攻破了!”

    “你心里只念着打打杀杀,就别埋怨人家晞婵日后不把你放在眼里。”

    “到时候一别两宽,有你没法儿的时候。难不成还会有人像为兄,又或是段灼,劝你二人和睦恩爱?”他忽沉叹一声,负手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缓声慢道,“你是有宏图野心的人,也志在打天下成霸业展抱负,并不拘于小情小爱,但三弟,你来这一世,难道就只为了厮杀独霸?如此便是不枉此生了吗?你敢说,若是背弃父母亲人,并不后悔心痛?”

    他猛地侧头,直白对上李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凝声道。

    “你敢说,若是晞婵因此死在你面前,仍旧能做到不痛不痒?”

    李覃眸色不觉冷了些,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姚崇,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深思不已。

    “结果是好的便可,管这中间有几层波折作甚。”

    他不在意地淡声道,与姚崇避而不谈,而是挑明另一个心中的真实想法:“何况那穆廷年父子二人,我迟早要取他二人的项上人头。”

    姚崇笑道:“晞婵不是寻常女子,你刀下将要斩杀的,是她的亲父兄。据我所知,她幼时丧母,待你报完仇,庆祝之日,便是她成为孤儿,无依无靠之日。”

    “彼时你觉得,她还能活下去吗?”

    李覃凝目,泼了茶,重重放下茶盏:“言重了。”

    姚崇耸了耸肩,道:“莫非你觉得,到那时她还愿意被你护着?就说今日,听说穆廷年誓死来攻,明知胜负已定,她这不就晕过去了?哎哎,你别瞪我啊!欧阳先生亲口说的,人是殚精竭虑,又突然受了刺激才昏迷不醒的,可不是我乱说。”

    话落,两人都沉默下来。

    李覃站起身,向外走去:“此事我自有忖度,大哥就不用操心了。”

    气的姚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回去后,跟人家姑娘好好谈,可别一个牛劲儿放狠话,哪怕是你心中真话,也要体谅着人择选出口,听见了没?!”

    他等了又等,没人回答。

    只有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

    那厢晞婵早已醒了多时,裴度得知后,前来看望,两人在凉亭相对而坐,月光朦胧如烟,洒在那飘逸帷幔上,清透薄暗。

    裴度并没提及那事,只微微一笑,温道:“秋荷开的正好,我在扬州时,知道你喜欢,闲来无事便命人养了一池,专为你观赏,不如找空随我去扬州看看?就算不念着二哥的一片心意,也该不浪费那大好的明媚风光,惊惊想去吗?”

    晞婵垂下眼,托腮摇了摇头道:“改日吧。”

    裴度弯了弯唇,没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晞婵忽然抬起头,问向他道:“裴二哥,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她想不出了。

    裴度默了默,不答反问,语气淡而平静:“问我是没用的,先要问你自己。”

    晞婵百思不得其解。

    似是见她困惑,裴度撩开眼皮,望月道:“你一心只求于李覃,自是别无二法,即便我有,也不见得合你心意,若是以和为贵,权当我愚笨,想不出计谋,但若是你决心放弃李覃,不再寄希望于一个本就不可能放过仇敌,且总是惹你伤心的男人,我倒是有一计。”

    天下谋士,论举世无双,当属裴家二郎。

    裴度的智谋,能使濒临败颓的首领轰然站起,立于强盛之地,但凡论英雄,无一人不是渴望得此良才,只求不败之地。

    孟获就曾有意夸大以表示欣赏,若有裴度,三军可散。哪怕军队是一盘散沙,也不怕汇聚不起来。

    而今裴度就在她身边,却甘愿收敛锋芒,只为如她所愿。

    晞婵恍然惊醒,美眸再次看向云淡风轻的清冷公子,忽觉昔日的自己眼盲心塞,居然忘记裴度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在天下极有盛誉,而今不过低调陪她,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若是他出手相助,不怕豫州困境不解。

    即便是前世,倘若父兄和徐昴他们采纳了裴度的献言,豫州最后倒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只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晞婵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样想来,说不准裴二哥就是唯一能牵制住李覃的人。

    一旦明白了这点,她果断虚心求问:“两军交战在即,不知裴二哥有何明计?”

    裴度道:“当今天下,李覃为大,西有徐昴,南有孟获,若想破局,除他二人外,余者皆如虾鱼,遇网则灭,要么兵散空有勇猛,要么兵强却无善谋。能兼此两者的,必然已成气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瓦解。”

    他站起踱步,立于栏杆前,眸中深思道:“徐昴当比孟获强大,伯父选择他,想必一为顾念旧情,二为显而易见的胜算,倒也不差。只有一点,徐昴此人擅用阴计,摇摆不定,八方周旋,没有主见,帐下谋士虽名满天下,屡立奇功,但也臭名昭著,一时解了僵局好说,日后却没个定数,依我看,宁结孟获,也不当冒险与此人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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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获正是厚积薄发,默默壮大,他如何肯出头帮豫州?”晞婵喃喃自语,目光转了转,忽有一计涌上心头。

    她并没急着开口,而是细细听裴度先道:“他有一外号,叫作黑铁牛,据说是儿时家乡遭遇天灾,母亲投河自尽,父亲为让他们兄弟姊妹活命,生生饿死在五丈原。孟获那时已经懂事,有一口吃的,先给爹娘姊妹,殊不知孟母死后,孟父悄悄将食物攒下,反过来为骨肉留得一线生机,自己却枯瘦如柴。”

    听到“五丈原”三个字,还有饥饿,晞婵错愕不已,这些她并不陌生,也是孟获亲口提及过的字眼,只那会儿并非他亲身经历,而是“潇湘六霜将”的其中一人。

    再一联想孟获彼时的言论,晞婵心口仿佛空了一块,神思怔怔。

    初听其言可憎,然了解过后,才知他们二人,无一不是怀有缺憾而死。

    裴度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可是身体不适,毕竟早前突然昏迷,这才醒了不到两个时辰。

    晞婵弯唇安慰,忽悠过裴度满口说她脸色苍白的疑虑,仍坚持听下去,也好安心。

    一时没法儿,裴度只好叹了声,不动声色站去风口,为她挡住,这才继续道:“孟获卖身葬父,凭借自身力大无穷,在一户人家干事,养活弟弟妹妹,忽有一日,主人家的管事告发他与女主人通奸,自此便被赶了出去,但此人颇有头脑,很快在县里立住脚,有了名气积蓄,平日里最爱的,除了斗殴,便是好夺人妻。”

    “黑铁牛的称号正是因此而来。”

    晞婵顿了顿,道:“略有耳闻。”

    裴度忽转过身,直接说了出来:“去年他夺了闻丛妻,两人势不两立,若是从闻丛入手,挑拨他与李覃的关系,再加以好处,还有什么是不成的?”

    “原来如此,”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闻丛,孟获他们二人敌对的态势犹如水火,只没经过一方消灭的大战罢了,“我只知道孟获与闻丛不和,没想到还有这层纠葛。”

    至于如何入手,裴度却就此打住,坐下后淡淡一笑:“伯父他们应是还在与徐昴合计,暂不会贸然来攻,大战筹备少说也有数月,而今头等重要的,是你如何才能全身而退,离开李家。”

    晞婵一怔。

    “这种时候,李覃断然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不知是临时想就,还是早有准备,裴度已为她想好出路:“按照以往的惯例,立冬那日李覃等人会去城外焦林狩猎,到时只需想法儿随他同去,有我与伯父他们暗中接应,你们的夫妻缘分,也就由此尽了。”

    “岂不皆大欢喜?”他微微一笑。

    然而,晞婵垂下眼睫,眸光流转,抿唇长久没有出声。

    见此,裴度略一沉思,嗓音温润:“惊惊果然聪明,既然知道是要与他再无交际,早日给二哥一个答复吧,也好提前着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他不想把话说的太过赤裸,直言在李覃心中,她并不比打天下重要,这又何尝不是对晞婵的一种伤害?他很清楚,即便不想承认。

    ——她对李覃有深情。

    但自古枭雄多薄情,既知李覃不由分说便夺了豫州五城,并不顾念惊惊,他也没甚好说的了:“倘若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

    晞婵倏地愣住。

    是后悔两字冲袭过来,将前世的凄惨皆放到她眼前。那日大雨,她迫不得已的求跪,鲜血淋漓的裴度,逐渐都在眼前清晰起来。

    对啊。

    从李覃攻打豫州开始,她不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裴二哥,冬至日我在焦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