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老柴之后,夏木繁从树林出来,第一时间找到岳渊汇报工作。
这一回重案组抽调重案六组五人参与正安站附近的走访调查,岳渊亲自调度指挥,借用正安镇派出所大会议室完成日常工作交接与汇报。
岳渊升任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众人对他的称呼从“岳组长变成了“岳队。
看到夏木繁迈着大步走进会议室,守在电话机旁边的岳渊抬起头来:“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夏木繁寻母一案得到整个公安局支持,这回岳渊亲自坐镇,参与调查的所有重案组成员,都表现出高度的团结协作精神,从新樟镇派出所、容阳镇派出所再到正安镇派出所,都对这起案件点亮了绿灯。
这样的氛围,让夏木繁内心感动无比。
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她绝无可能这么快就追查到老邹这条线索。
“报告岳队,我想调整一下侦查思路。
岳渊察觉到了夏木繁声音里透出来的兴奋,点了点头,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喘口气,慢慢说。和夏木繁接触这么长时间,岳渊知道她感知敏锐、脑子灵活、敢想敢干,现在她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显然是有了好点子。
“我查看了姚雁飞将我母亲丢弃的位置,那里边坡陡而长,人若摔下去极有可能受伤。如果只是腿脚受伤,我母亲完全可以呼救,但如果是头部受伤,她有可能昏迷不醒。
岳渊肯定了夏木繁的推测:“对,有这个可能。
大概率徐淑美还活着。
正是因为有这个推测,所以目前侦查人员的重点是拿着徐淑美的照片走访附近老住户,希望找到目击证人。只可惜年代久远,再加上正安站败落,周边人群不断迁离,问了两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留下痕迹。
通过现场勘察,失踪地点距离火车站七、八分钟车程,旁边有铁轨通过,岳渊将侦查重点放在铁路职工身上。
他已经与铁路管理局档案中心联系,刚刚拿到1980年前后两年正安站铁路职工的信息,正打算从这些职工身上寻找疑点,一直在外奔波的夏木繁便回来了。
“姚雁飞在中午十二点半左右见到我母亲,开车两、三个小时之后将她扔下,时间大约是三点左右。这个时候的人们要么在上班,要么劳作,这条路少有人走。如果我母亲昏迷,恐怕一时半会很难被发现。
根据老柴提供的消息——火车站的工人,每天拿着个扳手在铁轨上敲敲打打,这
样的工种应该是养路工。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通过现场分析引出养路工这条线索。
停顿片刻,夏木繁继续往下说。
“我观察到这条路与铁轨平行,虽然中间隔着十几米,但站在那里应该能够看到坡下有人。我在想,第一个发现我母亲的人会不会是铁路职员?这个时间点还在工作的铁路职员……”
跟在夏木繁身后的孙羡兵嘴快,马上接上一句:“养路工!”
铁路养路工是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工种,为保证列车安全畅通,他们长年累月在野外活动,不管是严寒酷暑还是晴天雨季,顺着铁轨检修养护。
不愧是共事近一年的好战友,配合默契。夏木繁看了孙羡兵一眼:“对,所以我建议缩小调查范围,重点查一查1980年春季在职的铁路养路工。”
岳渊立马站起身,将桌面上刚刚拿到的铁路职工名单与简历交给夏木繁:“好,那就先从养路工开始查吧。”
先前他将侦查重点放在铁路职工时,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火车进站、出站时速度较慢,可能乘客在火车上无意中发现不远处路边有人昏倒,没有选择报警,而是自己悄悄跑过去将人带走,这一动静可能会有列车员留意到。
可能是列车员或者养路工在巡查时发现发现有人昏倒,过去察看后动了色心,将人藏了起来。
现在夏木繁既然锁定养路工,不妨试一试,至少可以缩小调查范围,方案的确可行。
接过资料,夏木繁开始快速浏览。当邹建章这个名字出现在眼前时,她眼睛一亮,开始认真查看他的相关资料。
1948年出生,Y省人,性格温和、勤劳肯干,1966年招工入职,领导与同事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养路工太苦,一般人在这个岗位干不长久,可是邹建章却勤勤恳恳,直到1980年才将工作卖掉回老家。
那个时代铁路系统是铁饭碗,旱涝保收,子女、亲属可以顶职,工作指标也可以私下进行买卖,只需对外宣称接替自己工作的人是亲戚就行。
夏木繁指着这个名字问:“1980年回老家?怎么这么巧?我母亲1980年失踪,他1980年卖掉工作回老家。”
接下来,重案组成员开始寻找附近老住户打听邹建章。
这么一打听,还真问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邹建章当时住在站台职工宿舍的老房子里,在1980年的某一天,带回来一个模样俊俏、头上有伤的小媳妇。据他说,这个小媳妇是他老家父母给他订的亲,原
本在市里打工,这次来镇上找他是因为受了伤。
小媳妇很乖巧懂事,跟在邹建章身旁亦步亦趋,却一句话也不说。
旁人问起,邹建章便说她是个哑巴。
邹建章为人老实木讷,虽说长相普通,便好歹也是正式职工,可是到了三十来岁一直单身,旁人说起来都替他摇头。
一来因为他是外省人,根基浅;二来他老家是Y省一个出了名的穷山沟,爸妈生了七、八个孩子,全靠他每个月寄工资回去养家,他平时节俭无比,一分钱存款没有,所以没姑娘看得上他。
现在听说他在老家订了亲,虽说是个哑巴,但一看就是个贤惠人,认得邹建章的人都替他高兴。
邹建章带着媳妇去医务室包扎了伤口,没两天就把工作指标卖了一百多块钱,带着她回老家去了。
因为邹建章的媳妇只在人前露过两次面,而且头、脸被包扎处理,重案组先前拿着她照片到处询问的时候并没有人认出来。若不是夏木繁重点对邹建章的旧同事、旧邻居等社会关系进行调查,这条线索还真可能被忽略。
侦查到了这个环节,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如果邹建章是将徐淑美带回老家结婚,那徐淑美应该还活着!
不管她是失忆还是智力受损,至少她还活着!
整个重案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岳渊立刻安排车队,三辆警车,载着所有参与调查的重案组成员,前往邹建章老家。
山路崎岖、泥泞不堪,可是却阻挡不了夏木繁前进的步伐。
窗外景色不断变幻,夏木繁的心情也变得忐忑起来。
——妈妈还好吗?她在那里受苦了吗?
——妈妈还记得我吗?还认得出来我吗?
孙羡兵一看到她眼望窗外、眼神发呆,便知道她心情不好,忙安慰道:“别怕,你这次一定能见到你妈妈。”
冯晓玉伸出手,轻轻盖在夏木繁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夏夏,放心吧,岳队已经给Y省公安发了协查申请,那边公安局的同志们已经提前出发,一定不会出意外的。”
因为涉及到妇女被拐案,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十六年,徐淑美可能已经在那个山沟里结婚生子、安下家来。这个时候如果强行带走徐淑美,村里人恐怕会与警方发生冲突。
为避免出现这种被动局面,岳渊与Y省省厅、??盘县公安局打了招呼,出动多名警力,提前去村里沟通。
虞敬开车很稳,即使是陡峭山路也如平地一般。
他看着
眼前山路说了一句话:“放心就算是抢我们也帮你把你母亲抢回去!”
夏木繁眼里有波光闪过。
六岁母亲失踪之后突遭巨变的她内心充满愤怒一直在抗争却孤立无援。
可是今天无数警察在为她奔忙。
重案组、刑侦大队、公安局现在连Y省省厅警力都投入其中帮助她寻找母亲。
人民警察为人民。
夏木繁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终于到达邹建章的老家。
已经是1996年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城市日新月异乡村面貌也大为改观。可这里因为交通不便依然朴素无华。
土路狭窄夯土砖房外的院墙上野草摇摆。
七、八辆警车停在村口引来村民围观。
夏木繁第一时间跳下车。
岳渊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走近。
夏木繁按捺住激动的心快速跑近:“岳队。”
岳渊指着眼前一名中年警官:“小夏这是??盘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李永言。”
夏木繁立定、敬礼:“李队!”
李永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带欣赏:“好样儿的!是个有毅力的警察。”
夏木繁知道李永言是先到的一定了解情况一颗心怦怦直跳有心要问问妈妈怎么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卡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岳渊理解她的心情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小夏你妈妈还活着。”
这一句话让夏木繁的眼睛迸发出极亮的光彩胸口被巨大的欢喜挤压着有一种快乐得要爆炸的感觉。
啊我妈妈还活着!
活着就好!
李永言接过岳渊的话将他提前了解的情况尽量简洁地说出来:“徐淑美现名宋珍宝智力受损1980年与邹建章结婚没有子女。邹建章前年因病去世现在老屋只有徐淑美一个人居住。”
夏木繁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哑着声音问:“她在哪儿?”
李永言指着村子里一栋屋子:“那里。”
一栋土屋。
门前砌着青石板。
木门上挂着一把晒干的野花。
门开着院子里一名妇人背对着门外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可夏木繁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背影就是她心心念念十六年的妈妈。
已是
人间四月天。
她穿着件蓝布夹衣,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子,微微发福的体态,给人一种温暖的岁月沉淀感。
村里来了那么多辆警车,村民都涌到村口看热闹,只有她宛若不知,安心忙碌着她手里的活计。
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十六年时光。
夏木繁终于找到了妈妈。
她想走过去。
她想抱着妈妈的腰,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夏木繁的腿仿佛灌了铅一般,一步都迈不动。
李永言的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村委几个领导一直陪在警察旁边,认真解释着这件事。
“当年建章叔把婶子带回来的时候,说一个傻子在外面讨饭可怜,就领回家来当媳妇。
“当时农村里上户口也不是那么难,宋珍宝这个名字,是建章叔取的。
“村里摆了酒,后来还补了结婚证,我们也不知道是拐来的。
邹建章在村里辈分比较高,现任村委领导得称他一声叔。他现在人已经过世,徐淑美的生活便成为问题。现在警察寻人,村里人乐见其成,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纠纷冲突问题。
因为担心徐淑美的家属闹事,村委领导纷纷为邹建章说好话。
“建章叔是个好人,她没有吃什么苦。
“带回来的时候,婶子傻乎乎的,连话都不会说。是建章叔耐心耐烦地教她说话、洗脸穿衣、生火做饭。
“她一直没生孩子,可是这十几年建章叔对她好得不得了,一会看不到她就满村地找,村里那些婆娘们都羡慕死了。
“建章叔临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托我们几个照顾。
岳渊不想再听,皱眉道:“再好,那也是拐带!
几位村委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再说话。人死如灯灭,只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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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警察不要找他们算账。
在村民们纷纷杂杂的议论声中,夏木繁终于动了。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扇半开的木门。
阳光洒下来,眼前简陋的小院披了了一层淡淡金光。
徐淑美沐浴在阳光之下。
夏木繁屏住呼吸,迈过门槛,慢慢走近。
越来越近。
她听到母亲在轻轻哼一首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眼泪夺眶而出。
这首歌曲,曾伴随自己最美好的童年。
也在此后的岁月里,成为夏木繁
不敢再触碰的旋律。
“妈。”
“妈。”
“妈妈……”
夏木繁轻声呼唤着。
徐淑美若有所感慢慢转过身来。
阳光下那张历经十六年风霜的脸有了浅浅的细纹但眉眼温婉、眼神清亮、头发丰厚依然美丽。
目光相对。
徐淑美定定地看着夏木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看到夏木繁满脸是泪徐淑美将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试探着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夏木繁的头发怯生生地问:“你哭什么?”
妈妈的抚摸带着阳光般的温暖。
夏木繁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这是我的妈妈!
我丢失了十六年的妈妈。
徐淑美看她满脸是泪不知道如何处理对着屋子扯着嗓子喊:“建章建章……”
屋子里没有回音。
她忽然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懊恼地叹了一句:“哦建章不在了。”
夏木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母亲身上。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牵动夏木繁的心。
——她失去了所有记忆。
——她的智力受损。
——她不记得夏木繁但她记得邹建章。
欢喜与悲伤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夏木繁呆呆地站在徐淑美面前相距半臂之远却一直没有上前。
邹建章的老屋门外围了一圈村民。
嗡嗡的议论声从一开始就没有断过。
“这么多警察过来
“都十几年了吧?她哪里还认得人。”
“这傻子也是好福气这么久了家里人还在找她。”
徐淑美抬眼看到门口那么多人明显有些害怕抬起双手遮住半边脸:“回家回家。”一边说话她开始慢慢往后退想要退回那个熟悉的小屋。
找了十六年夏木繁哪里舍得再与母亲分离?她终于往前迈出一步双手扶住徐淑美抬起的手肘:“妈!”
这一声呼唤终于让徐淑美有了动静。
她停下脚步眼睛自双肘之间悄悄望了过来定定地看着夏木繁那张满面泪痕的鹅蛋脸。
“妈妈——”
夏木繁的声音哽咽带着颤音。
徐淑美眼神茫然双手缓缓放下。她的嘴唇缓缓翕动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夏木繁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着。
“摸摸……”
“抱抱……”
门外有一道议论声传入耳中。
“傻媳妇刚来村里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见到个女娃娃就喊什么摸摸、摸摸抱抱的,要不是有建章护着,估计早就被打了。”
夏木繁忽然明白了!
什么摸摸,抱抱,那分明是母亲在唤她的小名。
木木。
宝宝。
妈妈一直记得我!
她一直记得我!
哪怕失忆了,她一直都牵挂着我!
哪怕分离十六年,她从来都没有遗忘过女儿夏木繁!
极致的欢喜在胸膛炸开,如夜晚缤纷烟火在天空绽放。
刹那惊艳之后,星星点点散落四处。
夏木繁的眼中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双手伸展开来,一把将母亲抱住,大声道:“妈妈,我是木木!”
徐淑美被夏木繁抱了个满怀,有一瞬间的慌乱。
可是,那温暖的触感,那熟悉的味道,让她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夏木繁的肩膀上。
无数片断,自脑中闪过。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香香软软地依在怀里,脑袋在胸前一拱一拱,眨巴眼睛撒着娇。
“妈妈,我要听你讲故事。”
“妈妈,昨天姜奶奶家的大花抓了一只老鼠,得意洋洋地向我显摆。”
“妈妈,狗狗会说话,你知道吗?隔壁海爷爷家的小黑说晚上山伢子尿床了,嘻嘻。”
妈妈,妈妈,妈妈……
徐淑美所有的记忆画面里,都是这个甜甜、脆脆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被唤醒。
无数记忆碎片涌了出来。
襁褓中,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扭动着脑袋,嘴唇一动一动,四处寻找她的气息。
稻田里,小小姑娘赤着脚,跟在她屁股后头拾稻穗:妈妈,我帮你做事。
厨房里,一张小脸被灶灰弄得像只小花猫,却咧开嘴笑得像花朵一样:妈妈,捏个饭团子我吃吧。
徐淑美颤声问道:“木木,我的木木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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