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分手
    凉亭下依旧人声鼎沸,老太太带了泣音的质问淹没在叫牌声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宋俨微微偏头,看向某个角落。

    一直默默跟在外围的摄像大哥比了个手势,表示这一幕并未录下来。

    但祝朝意一时忘了剪辑有宋家把守,脑海中闪过摄像会在的位置。

    随即握着老太太的手,用身子把她的脸挡住。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狼狈被印在屏幕上重复播放。

    即使以她现在的理解能力,都不一定能发现。

    祝朝意轻意包住老太太细瘦的手指,没有强行改正她的认知,而是顺着温声安慰:

    “最近工作量是有些大,所以来不及看望您,也不关别人的事。”

    从老太太寥寥数语中,“思云”这人大概是工作很忙,或是为了谈恋爱,把工作当作借口。

    祝朝意悄无声息看了宋俨一眼,对他和思云的关系有个模糊的联想。

    口中还在道:“不过我一有空,就过来了。您在这儿吃住都还还习惯吗?看您今天,收获颇丰呀。”

    老太太一听,果然说起了自己方才那把的牌面。

    “我就运气好那一回,先前连输七把,还点炮了对家,就这回逆风翻盘,一家赢三家……”

    她说得高兴,撤掉苦瓜脸,眼尾挑着,还能看出点宋俨的影子。

    “思云,来,我带你吃点好吃的。胡医生说了,我屋里头那些都能吃,味道好,还健康。”

    她拉着祝朝意往外走,偷偷打报告:“那个人虽然把我关在这里,不让见你,但也没有苛待我吃住,医生护士人也都好……”

    祝朝意配合她的脚步,“您在这儿养身体呢,一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都矍铄不少。”

    老太太喜上眉梢,悄然摸自己的脸,“真的吗?我是精气神好些了,这麻将中心离我屋远,每天要走几个来回。”

    祝朝意拍拍她的手,“所以身体才硬朗,还能再打几十年麻将。”

    老太太蓦然“诶”地一声,“小俨怎么样啦?也不见你带他过来,他现在该上小学了吧?”

    祝朝意视线微颤,“他现在本科都毕业啦,在读博士,工作比我还忙呢。”

    老太太唏嘘不已:“都这么大啦,还读博士哇,这是该好好努力……”

    她们一路聊着,走进一栋模样寻常的居民楼。

    老太太摸索着用指纹解锁家门,招呼她:“快进来坐。”

    祝朝意趁她开门时,没忍住回头看向宋俨,但只看到了一小片衣角。

    宋俨在电梯间,她望去时,正好听到他接了个电话,“胡医生,您好……”

    老太太在屋里喊她,祝朝意不得不应了声。

    但她没锁门,给宋俨留了道缝。

    进去时,老人家正微驼着背,拉开一个个抽屉,把收藏的坚果、独立包装的糕点、还有高钙牛奶,都端出来。

    “思云,吃不吃水果?”但不待祝朝意回答,新鲜的猕猴桃和蓝莓已经放到了桌上。

    祝朝意怀抱各样吃食,谨慎回答老太太的问题。

    现在家里几个人住,几点上班下班,自己做饭吃还是叫外卖,晚上睡得够不够。

    她好像很担心思云过得不好。

    但她不敢直接问。

    祝朝意也没有贸然关心老太太的病情,只是问她平日里除了打麻将,还会做什么时,她突然道:

    “小俨是个好孩子。”

    “……是啊。”

    “你走之后,他一直都照顾我,所以我这身体还能散步,还能一口气打两轮麻将。”

    老太太沉了泥淖的眼神似乎恢复清明,又似乎没有。

    她看着门外,这里一梯一户,屋门被穿堂风吹开,能看到电梯间里,宋俨挂了电话。

    他从见到老太太起,就一直在被针对、被怀疑、被排挤。

    但他却情绪稳定得像一只石头,表面过于光滑,存不住一点外界附着的恶意。

    老太太浅浅笑着,如同那天祝朝意第一次见她时,“看他现在,都长成这么个大小伙子了。”

    不过两分钟,宋俨在电梯间等到胡医生和随行护士,他们推着仪器,来给老太太做每日三次的例行检查。

    血压和心率等常规记录后,一名男护士拿出了将近十根透明胶管,然后卷起老太太的袖子。

    露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长疤。

    细长的银针刺入。

    “那个是动静脉内瘘,也可以理解为人工血管,做血液透析时用的。”宋俨低声向她解释。

    他带她离远了些,怕影响检查工作,但也怕老太太看不到祝朝意着急,所以就在另一头的沙发边。

    老太太的视线一直追着他们,也不厌烦宋俨了,对他喊:“思云家的,你也坐,那些水果啥的,你也尝尝。”

    但那语气,似乎更多是担忧他又把思云带走。

    宋俨点头,拿了个猕猴桃在削,削好了又切成小块,对祝朝意道:“思云是我妈妈的名字。”

    祝朝意并不意外,“……嗯。刚才你在屋外,姥姥提到小俨,好像又能认得你了。”

    宋俨分好一只猕猴桃,又拿起另一只,一刀下去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但他眼睛都没眨,“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们说话音量放得极低,上了年纪的人都耳背,所以也不怕老太太听到。

    宋俨开始分第二只猕猴桃,“其实早匹配到了合适的肾做移植的,但姥姥怕我高考分心,就提出稍晚些再做。”

    “却没想到……当时已经是中度了,她的精神状态变化太快,脾气也大,所以不适合做肾移植。现在,又上了年纪。”

    宋俨说完,切好一大碟子猕猴桃,黄色果肉堆积成小山,底下压着一滩汁液。

    姥姥大着嗓门,在对护士说:“看这俩孩子,感情真好,话都说不完。”

    宋俨对她笑笑,看他们抽好几大管的血,将碟子端过去,“姥姥,吃点猕猴桃解渴。”

    一个小时弹指而过。

    老太太到底是精力不济,午饭吃了几口后就开始打瞌睡。

    宋俨自胡医生那拿了一份砖头般厚的报告,与祝朝意离开。

    白色SUV无声行驶,祝朝意看着窗外,纠结了半天道:“我感觉,姥姥状态还挺好的。”

    能散步,能打牌,还能从家里这么多抽屉里找到招待她的东西。

    宋俨“嗯”了声,没告诉她这样好的状态是半年来的第一次。

    他有一回来,姥姥坐着轮椅,情绪极差,在牌桌上记不得牌,还短暂失语,向所有人大发雷霆。

    她是吃药控制了三个月,又做了大脑认知功能的训练,才又能自如行动。

    而这种难得的“正常”能持续多久也是未知。

    “不过我们一直都有做EEG,就是脑电图检查,长期监测波长变化。姥姥的频谱分析结果,比很多中晚期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都要乐观……”

    胡医生给的那沓资料他只是粗略翻过,几项重要指标就已经远远好于实验室里的那些。

    ——Braintech和疗养院有合作项目,所以宋俨能分析到第一手的海量数据。

    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才进的这个实验室实习。

    祝朝意安静听他自言自语完,知道他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只在他的低语完全停下后,才开口:“我以后还可以来吗?如果,姥姥觉得我是……”

    祝朝意没将话说完。

    因为意识到自己占了宋俨身份上的便宜,而且她也不清楚的他们母子关系。

    系统说他父母早逝,是多早?按老太太的说法,或许当时他已经上了小学?

    现在说这个说这个会不会刺激到他的创伤?

    但宋俨没有她想的那么敏感,不过他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再看情况。

    为了改善车里沉闷的氛围,他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这两天什么安排?”

    在荒岛增进了感情后的第一个周末,他其实不该这么扫兴。

    祝朝意答:“就是,有点工作的事要处理。”

    宋俨瞬时皱眉。

    又想到昨晚热搜上大出风头的短剧,还有祝朝意和她的两个“男主角”。

    他当然是祝朝意的人生男主。

    但那个叫顾全的,能与他相提并论,真是该死的运气!

    宋俨觉得自己和姓顾的都气场不合。

    不过祝朝意要忙的事和顾全没什么关系。

    她是在头疼经纪公司。

    现在短剧前景大好,能带来知名度和财富,可是对她的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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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展限制也多。

    所以她不能再签资源有限、想把她当成摇钱树的小公司。

    而正在观望的大经纪人们都还在考虑她是否适合大屏幕。

    万一她的火爆只是昙花一现,收入麾下也是耗口粮的买卖。

    祝朝意问过原予和江知源的意见,都觉得她现在最好是从矮个儿里拔高个儿。

    “要不,你先找个界内口碑过得去的?做一下他们旗下艺人的功课,找律师看看合同,先签五年?”江知源提议。

    原予更简单粗暴:“你把你简历发来,我帮你内投不就完了。”

    她在的公司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龙头,名字就叫龙鑫,看着就又壕又阔。

    祝朝意不得不心动,周六下午回到恋爱小屋,就开始优化自己的简历,要发给原予。

    也正是她拜托原予做简历润色时,笔记本电脑的右下角跳出一则新邮件提示。

    来自千纸娱乐。

    与龙鑫平起平坐,且近年来还隐隐有压龙鑫一头的老牌传媒。

    千纸之名在内地影视界的如雷贯耳,不亚于英皇娱乐在港城的地位。

    他们的王牌经纪人带出过的影帝影后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只签实力派。

    还保质不保量,已经好几年没有吸收过新鲜血液。

    传言是大老板赚够了钱,为免晚节不保,所以对太潮的小年轻们敬谢不敏。

    因此,就算祝朝意的短剧出了点成绩,也不至于吸引千纸的青睐。

    龙鑫不就没关注过她这个小虾米吗?

    于是,祝朝意看了十遍邮件抬头,才拨通了联系人的电话。

    她们约在了千纸大楼下见。

    不是骗子?

    那是她在做梦吗?

    祝朝意恍恍惚惚,往旁边赶稿的苏挽星手上捏了一把,听到她“嘤”地叫唤。

    也不是梦。

    因为苏挽星强势地捏回了她,祝朝意觉得好痛。

    苏挽星泪汪汪:“朝意,我不是你的草莓小蛋糕了吗?”

    祝朝意点开打车软件,头也不抬地输入目的地,“你是,所以我在用爪子吃你。”

    她收到原予反馈的简历,马不停蹄打印出来,就往千纸大楼赶。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祝朝意在一楼咖啡厅里点了两杯橙C美式。

    八点半,一名精英OL风的女性在她对面坐下,向她伸出手,“朱亚兰,你也可以叫我Judy,我们高层看了你在《远月归途》的表现,很看好你的潜能,希望能和你签约。”

    原来不是因为短剧。

    祝朝意更恍惚了。

    千纸有出资《远月归途》的拍摄,但现在片子还没剪完吧,他们高层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她的疑问一个也没问出口,朱亚兰已经将一本艺人发展计划摆到了她面前。

    “这里有我对你的三年规划与五年规划,你可以先看看,再答复不迟。”

    电视剧、电影、综艺、艺术拍摄、访谈,甚至还有各大卫视的庆典晚会。

    面面俱到,祝朝意还没看完,就已经无法做出“不”的口型。

    但还没看过合同,她也不会一口答应。

    祝朝意从长篇大论的发展计划里抬眼,“请问千纸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朱亚兰嘬了口她给她点的橙C美式,“一个冉冉升起的影视界新星。”

    祝朝意的面上覆上自己的完美微笑,“贵司对我如此有信心。”

    朱亚兰也笑,“准确来说,是对那位的眼光有信心。”

    看来她是真得了某位大佬的青眼,祝朝意不由怀疑起签约的目的。

    她问:“那请问最近一年的安排是?”

    朱亚兰毫不迟疑:“综艺结束后进组拍戏,期间保持你和宋俨的关系。”

    听起来很寻常,只是提到了宋俨,让祝朝意有些意外。

    大概是要她和宋俨打好关系的意思吧。

    看来他现在着实家大业大。

    连千纸都需要特意提醒。

    或许是她的沉默时长超出预期,朱亚兰又道:“宋俨看起来用情颇深,所以你们以后就算要分手,也请尽量用和平方式,避免口碑反噬。”

    祝朝意:“?”

    分手?谁和谁?

    她和宋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