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伤人
    ——要亲吗。

    宋俨轻声这句像是请求,又像是号角吹响的号令。

    他的眼眸漫出浓郁的眷恋和情难自已的动心,大概此时此刻照照镜子,宋俨都无法相信自己会露出这种表情。

    祝朝意真觉得若是拒绝他,那她可能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戒过毒。

    但她还是偏移目光,努力不去想他现在的神情,“……我有点事想问你。”

    宋俨不意外她开口问,还因为他们心有灵犀地想对此事刨根问底,而感到巧合的骄傲。

    他说:“我已经托人去查了,明天估计就会有结果。”

    如果下手的是时淼,探查大概会受到时家阻拦。而若是别人,时家大概也不会乐意看到有人在自己的主办场惹事生非,还要他们帮忙擦屁股。

    所以,只要探一探时家的态度,他大概也能猜出是谁想害祝朝意。

    “去查……”祝朝意蹙了一下眉,“你喝了那杯酒,怎么不告诉我?”

    她沉默回忆当时他的反应,并未觉察出异常,只记得他们在聊拜访宋家的事,需不需要准备礼物,又约什么时间去比较好。

    宋俨说:“舌头麻了,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看出祝朝意的无言以对,他语速慢吞吞的,“而且,我觉得当时氛围很好,不想说。”

    那套头面被他拍下,,她嘴上不说,眼眸里却都闪着小光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她省吃俭用打工四年,还攒钱买包买衣服,可见对这些漂亮物什没有抵抗力。

    而宋俨总归想送点拿得出手的给她。

    先前的巴塞罗熊等算是礼轻情意重,不贵重,朋友间也能送得。

    但现在他是祝朝意的男朋友。

    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俨觉得自己今天很值得夸赞。

    他俯了俯身,捏捏她的手掌,没忍住,又靠近一步。

    祝朝意的门缝没推太开,现在一米八八的高大身躯几乎卡在次卧门口,把客厅内的灯光挡了大半。

    她刚才已经躺进被窝,现下次卧里只有氛围灯开着,幽暗的灯影渲染出旖旎光景。

    宋俨身上淡淡的酒味洇在他的皮肤上。

    不难闻,带着醺人的幽香,犹如光滑的丝带,缠着她的指缝一圈圈旋转而上,而后在快要把口鼻裹住时。

    祝朝意蓦然轻问:“和自家公司的艺人呢……是什么意思?”

    宋俨贴向她唇珠的动作瞬间止住。

    他的拇指指腹在她滑润的掌心内抽颤了几下。

    虽然这细微的颤动随即无影无踪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宋俨的停顿已经是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讯号。

    “千纸是宋家的?”她的眼瞳倒映着他凝住的轮廓,宋俨面上淡下去的情意清晰可见。

    他低声道:“这事儿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招招,姑姑们的产业,我真的不清楚。”

    企业法人和执行董事不一定都姓宋,祝朝意入职前留了心眼去搜过千纸的企业管理组成,都未看到过宋家人的名字。

    他们惯常的低调做法。

    她的睫毛颤了颤,垂下,视线降落在他的衬衣纽扣上,“你最近才知道,也没和我说。”

    就像他今晚是遇到了宋拂滢,才想着把她介绍给长辈,而不是一开始就和她商量出合适的拜访时机。

    她可是在官宣后就立刻带他回了家的。

    虽则是祝英的要求,又有恋综合同不能违约的客观因素,但是她没拒绝,这就是结果。

    可宋俨呢。

    他仿佛只把和小梧桐有关的过去向她袒露,姥姥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共有的社会连结,除此之外她似乎再难找到他的扎根之处。

    她似乎对他的现在无从得知。

    但他却能在她参演的剧组来去自如,对她的近况了如指掌。

    而宋俨现在才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就是宋氏的演员,是和宋家签了合同的新人员工。

    ……千纸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了,才签的她?

    “我今晚说过,不在意别人的评价,是因为他们与我没有关系,所以风言风语的,都不能对我造成伤害。”祝朝意说。

    “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没告诉你。”她轻呼出一口气。

    “我不在乎,是因为他们议论的那个‘祝朝意’都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什么靠睡上位,被男朋友喂资源,都不是事实。”

    那些人多么嫉恨她的运气啊。

    科班出身却没怎么进过组,第一部接的低成本短剧就是女主,竟然还大爆,平台总播放量过亿,泼天流量从天而降。

    红起来的同时还因为正火的恋综有了国民性的知名度,和各方面都顶尖的Alpha男性携手而行。

    而后还直接签约国内最龙头的千纸传媒,前途无量,和超一线男星搭戏还被喂女主位,星途不可谓不灿烂得快闪瞎人眼。

    哪有人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她凭什么被资本捧?

    他们娱乐圈里的男男女女,不都是资本的玩.物,都因为她会爬!

    祝朝意以往每每刷到这样的言论,都是一笑而过。

    恋综和短剧有系统调度不假,但是拍远月、进千纸、接女主,都是她用本事挣来的,是她几个月几乎一点休息没有地连轴转,才稍微得到的那么一点脚踏实地的成就。

    她悬浮地接受系统的馈赠,按部就班地打卡完成一项项任务,在获得真诚感激的笑容后听到无数次“恭喜宿主”的机械音。

    在点钞机似的哗啦声中,银行账户数额突增,又猛地下降,随即是涌入小出租屋的各种奢侈品。

    太悬浮了。

    太假大空了。

    学渣却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的祝朝意一直不敢太纠结这样的设定。

    因为这让她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但这些繁琐的日常,却持续了整整四年。

    系统从未出错,所有的承诺和计划都实现了,然后将她送至宋俨身边,叮嘱她一定要圆满完成主线任务。

    可她的主线剧情却走得一塌糊涂。

    她如愿改变了必死结局,却拆散了男女主,还和男主成了一对。

    多么俗套的大纲,爱情喜剧进行到这儿,大概就是普天同庆的撒糖结婚了。

    可她为什么总觉得不安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总觉得系统退休后的这段时间,她通关游戏的世界观还没有改正过来,她还是一个旁观的、无法自主选择的npc。

    ——因为她真的没有自主选择。

    是宋俨身后看不见的大手捉住了她。

    这只大手和系统一样,能够操控她百分之六七十的人生,为她规划,推她在既定正确的经验道路上行走,让她被剥夺得近乎殆尽的活人自尊感才在演戏这件事上稍稍回升,又被蹉跎得剥落掉。

    这只大手就是她无法抵抗的权力。

    她有四年处在系统的权力操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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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现在,宋家的权力又步步靠近,站在她的面前朝她招手,微笑着,对她说:让我来帮你设计你的人生。

    不知道这位设计师之前,她还能抵挡那些不堪入目的粗鄙之语。

    但现下她知晓了,她就是靠着宋俨上位的三流女星,没有宋俨,她进不了千纸。

    那些口舌说得没错。

    她好像真的按照原著剧本那样,为了享用宋家的资源而接近宋俨。

    只是原著的祝朝意没成功,死了。

    她还没失败,还活着。

    可一个失去系统的npc如何才能得知原著剧情何时会被修正至七原点,自己的死期又会何时归零呢。

    而既然她还是阴差阳错地走上和原来的“祝朝意”一样的道路,是否意味着宋俨也依然会受到原著剧情的影响?

    会不会系统根本没有消失,只是躲起来了,就等着她被清算的那一刻?

    脑袋顶上仿若有小人在跳踢踏舞,祝朝意好几次想措辞,但舌头都有些打结。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她才道:“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真有可能是睡……”

    “招招。”宋俨的拇指抵在她的嘴唇上,其余四指拢着她的脸颊,语气温和而不容置疑,“你不是,你从来没有。”

    宋浅芝对她的赞赏早在得知他喜欢她之前。

    他们一同观看了她的舞剑,在午后炎热时分一遍一遍打磨锤炼,一遍比一遍精彩,剑尖冷光划开寂静,在所有人的心脏打开一道注射倾慕的口子。

    宋俨当时多自豪啊,在宋浅芝面前提起她,都幸福得想傻笑。

    这么坚韧漂亮得像根翠竹一样的女生,是他喜欢的人,也是喜欢他的人。

    他几乎得意忘形,但也没错过宋浅芝彼时眼神中尚未消散的欣赏与惊艳。

    他不是宋浅芝认可祝朝意的理由。

    祝朝意自己才是。

    宋俨从没一刻如此恼怒自己嘴拙,他看到祝朝意摇摇欲坠的信念似乎正悄无声息地崩塌,混乱的脑海和心底翻江倒海。

    但他只能按住她乱说的嘴,小声重复:“不是那样的,千纸想要你,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也不要听信那些人再说什么,空口白牙,都是造谣。”

    仓促空洞的解释过于苍白,祝朝意即使知道他不喜撒谎,都无法全然相信他这套干瘪的说辞。

    可他不让她转身,不让她走,她脸色苍白得该回床上躺着,他就把她公主抱过去。

    还是和上次一样,她窝在被子里边,他牵着她的手。

    但这一回,宋俨上了床。

    他还没洗澡,所以只侧身躺在被子上,无论她怎么转过脸避开对视,都固执地拉着她。

    还是小声重复,说:“我喜欢你,我姑姑也喜欢你,因为你演得很好,人也好,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数不清的“好”字被灌输进祝朝意的耳朵里。

    她的小半边身子逐渐被宋俨的体温和重量笼罩,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暖融融的。

    那么高冷臭屁的人,现在却滚热得像冬日保温壶里的白开水,往她的身体里不停地倒,想要把她沉下去的心从胃里捞出来。

    祝朝意后知后觉,自己这是生病了。

    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闭上嘴,让宋俨说到累,说到他们两个都睡着,不知不觉地抱着对方到晨曦浮现。

    可她已经无法抑制伤人的话挤出唇角。

    “真的吗,宋俨。如果我甩了你的话,千纸也还会原封不动地保留我的资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