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青在房内坐了一会,胸口还是憋得发闷。
朝窗外看去,顾小少爷蹲在地上,手里一根树杈子,朝地上一会划拉几下,一会指指戳戳,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程又青转过头不看他,心下里盘算:这处院子藏于京城巷陌胡同之中,京畿营士兵巡查了一轮,按照她对他们调度的了解,一时半会不会再次巡查。也就是说,顾况一个人呆在院子里面暂且安全。
所以她决定到街上去透一口气。
程又青既这么想定了,便三下两下卸下刀具,拿了一件常服换上。倘若从前院大门出去,势必要路过埋头苦画的顾小少爷。程又青现在看不得他那张脸,于是转身往后院走去,右手搭上墙缝,借力纵身一跃,翻过高墙,来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中。
小巷的尽头就是大路。
她快步走出小巷,一下子就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
祝婆婆的房子坐落在京城西坊。
这里虽然不同于京城最为繁华的南坊,但是却是处处民居,街边几个小铺子,也不叫卖,就是悠然地等着人上前来挑选问价。街上都透露着一股子令人心安的闲适。
人间烟火,最为令人放松。
程又青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她这一慢,就看到左面一个卖蜜饯的后生。
这人坐在一条板凳上,面前十几个竹编篓框,里面满满的盛着各色干果:蜜渍杏脯,梅子姜,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香糖果子……程又青走上前一问,果然是是自家腌制了,拿来街上买。
这后生见来了客人,热络地从身旁拿出一个铲子,从箩筐里一铲铲起几个,让程又青品尝。
虽然品类不多,但是这些蜜饯一个个都果肉饱满,滋味酸甜。
程又青爽快地付给小哥三个铜板,把各色蜜饯都抓了几个,凑成一袋,拣了最爱的金丝党梅放在嘴里含着,其余的揣进怀里。
一边嚼着果脯一边闲闲地逛,不一会就迎面看到一处祥池,池边植满了垂柳。再往前走,一侧通往南坊,里面大多是酒楼妓寮,外围一圈茶楼、布匹店、香药铺,好不热闹;另一侧通往东坊,东坊更加清静,是朝廷的官僚所在处,间或有几间民居,不过大多都是大人们的深宅大院。被焚毁的将军府就在此地。
程又青脚下一顿,朝着东坊走去。
*
原来是将军府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圈熏黑了的外墙,里边的建筑全都坍毁在地。
将军府是临街而建的,面前一条大路,路的另一侧是民居和铺子,平日里都有人来来往往,这方便了程又青混入路旁驻足看热闹的人中。
将军府门口停了一辆青纱帐的马车,一匹毛发稀疏的黑马不耐烦地在马车前打着响鼻,行辕边侍立的的马夫见状,勒住缰绳不让它走动。
这马车里坐着官府的人,程又青心中暗想。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埋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
“惨哦,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听说是后半夜起的火,当时俺半夜尿急,起来一看,半边天都红得发亮。”
“幸好顾老将军出征了,要是还在府里,可就坏事了。”
“不过我听说,顾老将军膝下唯一的孙子,好像在火里没了。”
七嘴八舌的百姓,声音交织成一面混沌的网,把程又青团团包裹住。
程又青甩甩脑袋,把那些繁乱的人声甩出自己的脑子,终于看到门口走出一个人。
*
车夫赶忙迎上去。
这是一个身着绯衣常服,脚蹬黑革长靴的青年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
程又青并不认识他,但是她知道,这人多半是负责将军府失火一案的官员,于是又冲他多看了几眼,记下他的特征。
这男子身形要比旁人细得多,腰间一根织金腰带,简直搂不住他的身子,看起来像是要坠下来。他细眉大眼,或许是因为太瘦,眼睛像个核桃似的凸出来,眼底有两抹淡淡的青黑色。
不过几秒钟,这个男人就钻进了青纱帐围成的车厢。
程又青眉头皱起。她虽然不认识官场之人,但仍然对官府品阶略知一二。将军府失火案归大理寺主管调查,绯衣之人的品阶,既不是大理寺卿,也不是大理寺丞,只是一个下面小小的寺员。虽然不能排除主管之人公务繁忙没能现身,但是此时现场只有一个寺员压阵,让程又青觉得不符常理。
要么是将军府失火案背后牵涉重大,大理寺的要员不想趟这趟浑水。
要么是今上并不重视将军府一案,底下人也就不尽心尽力。
无论是哪种猜测,都让程又青心下感觉不妙。
*
正想着,将军府残破的大门口,几个捕快模样的人鱼贯而出。
他们手里抱着箱子,程又青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重要物证。
其中一个为首的和马车里的绯衣男子耳语了几句,拿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递进去。
程又青瞥到了一闪而过的白色。
那是顾况脱在临水听风外的衣服。
*
将军府大火那晚,程又青处理完阿喜的尸体,不多时便追上了顾小少爷。
见到顾况,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此时顾况正将身上的辎重衣物一件件褪下,包着石头扔进湖中。
程又青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这小子还算机灵。她心想。
在陆路上顾况的战斗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要程又青带着他斩杀守卫逃走,不免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但是如果他进入水中,却还有希望能逃离这个地方。
既然顾况所想和程又青所想一致,那就犯不着提醒他,两人在水闸处汇合也是一样的。
程又青沿着湖岸,顺利地找到了将军府水闸所在处。
水闸旁边长着半人高的茅草,中间有一条小径,但是由于常年来没有几人涉足,茅草伸出来挡住了去路。走这条路,不免拨动茅草,发出响动。
程又青选择涉水而过,在离水闸不远的一片芦苇荡伏下身子,谨慎地朝水闸移动。
半人高的茅草遮挡了她移动的痕迹,程又青得以在离水闸较近的方位站定埋伏。
水闸旁边,有三个人影。
程又青认出他们身上的盔甲,和自己的盔甲是同一种样式。
有两个人在水闸两岸一左一右拉着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剩下那个正卸去身上的盔甲,看起来像准备下水。
程又青懂得了,这几人在水里安装好大网,拉开水闸,那么就算有人走水路,他们也能将这漏网之鱼捉住。
倘若他们得逞,水中的顾况就有难了。
程又青几乎没有犹豫,就肯定了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
岸上那两个人正背对着她,把露在水上的两角网绑在水边的树上固定。预备下水那人,则需要潜入水底,将湖底的大网展开,然后用石头压住。
第三人已经将盔甲脱干净,将要跳入湖中。
正是这一刻!
程又青果断地一跃而起,挥刀斩出。
那卸完盔甲之人没有防备,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一凉。
程又青这柄刀削铁如泥,直将他头颅斩断。
惊恐万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颗头平平飞出,鲜血喷涌在茅草上。
劲用大了。
程又青不满地想。
她再一刀,砍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士兵。
剩下那两人猛然回首,见到的就是一副同班被斩首的可怖场景,急忙后退。
可惜程又青的刀比他们更快。
“唰”一声,她的刀刃插入另一个人的喉管。
尸体软软倒下。
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六神无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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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飞快:“你...你不是我们的人,你是谁!你是谁!”
程又青挥出最后一刀,结束了他的质问。
三具尸体刷刷地躺在地上。
*
将三具尸体抛入水中,程又青终于腾出手处理这张大网。
这时,网下传来一阵异动。
是顾况吗?
程又青只来得及把甲胄上的系带弄松,便穿着盔甲跳入水中。
*
甲胄沉重,程又青不过多时便沉入水底。
夜半无光,水底下黑漆漆的。
她纤细的身子如同最灵活的泥鳅,从盔甲中溜出。
但是她不能上浮,一只手把着盔甲,另一只手伸出,在水底摸索。
终于,她接到了一个坠落的身躯。
*
是顾况。
他溺水了。
这是程又青脑海中最先冒出的两条判断。
程又青没有犹豫。她松开了水底的盔甲,手臂从腰间环过,抱住顾况,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侧过来,面孔对着她。
然后撬开了他冰凉的唇,往里头渡了口气。
顾况,你可要坚持住。
*
程又青在临走时,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开了闸,放了水,冲走湖里的尸体。
当时救人心切的她没有想到,水位降低之后,顾况留在水里的衣服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程又青后悔不迭。
*
顾况站在程又青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他原地跳了跳脚,忽然想到程又青在听到自己执意留守京城时难看的表情。
师姐是因为他不顾劝阻,把自己置身危险而生气了吗?
顾况想着,再次敲了敲门。
这次他用的劲略大了一点,门吱呀一声,竟旋开了。
原来这门是虚掩着的。
“师姐,你......”顾况迈步进门,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一刹那顾况的心凉了半截。
程又青将自己抛下了吗?
然后他的目光就轻轻降落在床头的刀上。
刀还在,师姐一定没有离开。
她只是暂时出去了。
也是,师姐没有完成对爷爷的诺言,是不会离开他的。
顾况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有闲心打量程又青留下来的刀。
*
这是一柄美丽的刀。
顾客第一次用美丽评价一样武器。
刀身薄而阔,清凌凌的能照出人影,周身弧线如同上古最简单的笔划,朴实无华,却又蕴含一股至纯至粹的力量。
顾况尝试着拎起这把刀。
一拿起床头,手臂就感到沉沉一坠。
顾况怕摔了,立马小心翼翼地放下。
他盯着程又青的那把刀呆立了一会,忽然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自己怎么回事,一个男人,竟在师姐的卧室里呆了那么久!
顾况感到自己不能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了。
可是这里没有笔墨纸砚,没有瑶琴玉棋,纵使顾况现在手痒得不行,但他还能干什么呢?
此时,早起出门的祝婆婆提着一篮子沾着露水的菜回来了。
顾况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投身的事情。他赶忙迎上去,搀住婆婆:“婆婆您歇着,我来帮您拿菜。”
*
程又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景象。
祝婆婆在一旁的长凳上摇着蒲扇吹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小少爷却蹲在一个木盆之前,动作生涩地掰开菜叶子擦洗。
程又青没忍住,一个轻笑出了声。
顾况抬起头看她,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控诉。
不告而别的师姐。狠狠嘲笑他的师姐。
他的心里酝酿了一个小小的报复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