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重忆
    这一天总归要来的,她终于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雨声覆盖住,说着说着,她也逐渐低下头,开始胡乱扣起她的衣角。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但是......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的亲生父母这么急切地想来找你,他们肯定很爱你,如果你跟他们走,肯定好过在这里生活。”

    “呵。”他冷笑一声,“原来你一切都帮我安排好了,你是不是觉得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我是不是要特别感谢你?”

    “我——”

    夏彦没有听她解释,二话不说,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

    只留夏招娣一个人蹲在地上,抱着双腿,无助地抽泣着。

    她只觉得愁肠百结,积郁在心底的忧思变成了一个个心结。

    今天这个夜晚,注定有两个人难以入眠。

    —

    第二天上午,机构又打来电话,说下午六点左右就会到这里。

    他的亲生父母是从京城赶来的。

    京城,是印象中最繁华的都市,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她只在电视上和报纸上见过,还听很多人说过,那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她亦是向往之。

    夏彦关在房间整整一个上午,夏招娣坐在沙发上每分每秒也很煎熬。

    今天夏国志不加班,五点半左右就会回来。

    大约十七点十几分的时候,夏招娣鼓足勇气,按下座机的“1”“1”“0”键。

    “喂,您好,警察先生,我要举报东港新村十五栋三零二的夏国志先生,有拐卖儿童的嫌疑,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证据......”

    刚打完过了一刻钟,夏国志就摆着一张臭脸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没有饭菜,肌肉变得更加扭曲地看着她,咒骂道:

    “怎么还没有做饭啊!你是不是存心想要饿死我,你个赔钱货!就该烂在你妈肚子里!”

    知道他等会的下场后,夏招娣生出了很多的勇气,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了从前的怯懦。

    “我忘了。”她如实回答,还不忘激怒他,“故意忘的。”

    夏国志先是一愣,因为他也没想到原来畏畏缩缩的夏招娣会突然硬气起来。

    随即,怒火在他心里一点点点燃,他举起手就要打她。

    外面的敲门声随即响起。

    他暂时停了手,带着一脸怒气开门,结果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站在门口。

    “你好,我们是三余县公安局民警。”一个警察亮出了他的警牌,“刚刚接到报警说你们这里有拐卖儿童的嫌隙人,所以我们来着做一下调查,请问你是夏国志先生吗?”

    夏国志看到警察后瞬间慌神了,他呆愣在原地一时说不上话来。

    “警察先生,你好,是我报的警。”夏招娣走了过来,她已经做好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视死如归的打算了,“是的,他是夏国志,十二年前他在京城第一人民医院当保洁的时候,偷走了一个婴儿,我有很多证据证明,而且我已经找到了被偷小孩的亲生父母,他们也许也可以为我证明。”

    因为夏国志没什么本事,只会窝里横,如果在家找不到任何人错处,就会拿陈年往事来添油加醋地嚼,搞一套施暴者对受害者的有罪论。

    所以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十天来,摄像机拍到了不少他和齐雅姿的对话,十二年前他抛弃母女北上去京城打工,他亲口承认了夏彦是他从京城的某个医院的婴儿诊疗室里偷抱出来的。

    “那行,那你们都跟我走一趟,接受调查。”

    “可以等一下吗?受害者的家人马上到了。”

    刚说完,楼下传开急促又快速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华丽的妇女慌不择路地站在门口,脸色却有些苍白,透着一股明显的疲惫和虚弱,却又满脸写着焦急。

    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子也跟了上来。

    那位年轻的女子她见过,是机构的负责人之一,也是跟她保持通话的那个姐姐。

    “我…..”那位中年妇女急切地冲进来,到处张望,带着点哭腔,“我儿子呢?我可怜的孩子在哪里?”

    大脑刚刚一片空白的夏国志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夏招娣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搞大义灭亲。

    “阿姨,小彦……在那个房间里。”夏招娣指了指夏彦紧闭的房门。

    那对中年夫妻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前一后慌张地奔到他的房门口。

    中年妇女紧张地搓了搓早已经冒汗的手心,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期许与激动,她按下门把手,想打开房门,却发现上了锁。

    “孩子,小昀.......”她敲了敲门,迫切地等待里面的回应,声音哽咽,“你开开门,是妈妈呀,妈妈来找你了,你快把门打开。”

    说了,许久,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她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夏招娣。

    夏招娣也有些疑惑,她走过去,靠着门向里面呼唤:“小彦,可以开开门吗?你的父母都在外面等你,他们都想见你。”

    还是没有应声,夏彦很倔强,但他却很听姐姐的话。

    “不行就砸门吧。”中年男子提议道。

    “不行!”她本来想拒绝,因为夏彦自尊心很强,但转念一想,不能一直拖着,弟弟关在房里快一天了,万一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那砸吧。”

    中年男子三两下就把门撞松了,门开的瞬间,夏招娣却看到夏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彦!”

    她第一个冲过去,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小彦,你别吓姐姐!”她无助地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头。

    —

    夏国志被暂时扣到警局审讯,夏招娣也把证据交给了警察。

    本来夏国志还死不承认,但警察找到了当年跟他一起北上打工的朋友,那个朋友害怕被他连累,直接把他供了出来,再加上她提供上来的一些证据,给他定罪是迟早的事情,最后夏国志实在撑不住,还是因为恐惧招认了。

    夏国志和齐雅姿结婚结婚八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结果千盼万盼,重男轻女的夏国志盼来的是一个女孩,夏国志气不过,觉得都是齐雅姿的错,所以想要和她离婚再娶,结果齐雅姿把一张夏国志“无精症”的报告甩在他脸上。

    夏招娣出生前,他还只是得了弱精症,很细小的一点几率让齐雅姿怀上了孩子,但夏招娣生下后因为天生孱弱,父母又对她不管不顾,是阿婆把她捡回去细细养着,阿婆是夏国志的亲生母亲,也是封建时代的受害者。夏国志上面有五个姐姐,被她的婆婆硬生生流掉两个,送掉三个,她把残缺的爱毕生都弥补给了夏招娣。

    后来,夏国志因为吃喝嫖赌,伤了根本,齐雅姿偷偷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已经彻底变成“无精症”,而且没有治好的可能,这意味着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他死要面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恼羞成怒,把齐雅姿痛打一顿,还催眠自己说这是她的错,是她生不出男孩。后面他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因为他也清楚的知道,他这副样子,没有人再回要他。

    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他在京城工作的时候就生起了歹念,想偷一个男孩延续他们夏家的血脉。

    而他,依然需要一个可以伺候他、任他发泄的“保姆”。

    被封建恶毒的观念洗脑的齐雅姿,就很合适。

    警察还想找夏国志的现任妻子齐雅姿来问话,但齐雅姿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已经收拾了东西逃跑了,夏招娣联系不到她,娘家也没有她的身影。

    偷到婴幼儿的罪行可以初步定论下来,只是给他量刑还要一点时间。

    夏招娣坐在警察局的大厅做完笔录,本来想要去医院看看夏彦,没想到他们的父母也来到了这里。

    “那个偷人家孩子的畜生在哪里,我要去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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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他!这个畜生!”

    怒不可遏地在大厅叫骂的是夏彦的爸爸江海川,听说是京城公司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就是,警察同志们,拐卖儿童的人是丧尽天良的,是恶魔,你们千万不能放过他啊,一定要无期徒刑,不!要死刑!”

    接话的是他的母亲杨梦娢,好像是开美容公司的。

    几个警察拦着了情绪有些崩溃的这对父母,其中一个安慰道:“你们不要冲动,这样的罪犯我们绝不姑息,你们相信国家相信法律,后面会你们一个交代的!”

    江海川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杨梦娢心里却越来越难受,她痛苦地蹲下身子,紧紧揪着衣领,靠在江海川怀,已经哭不成声。

    “好好好,不哭了,还好我们的孩子已经回来了。”江海川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我十月怀胎,每天都盼着他的出生,结......结果不过才见了他一面,他就消失在我的面前,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那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后面我无时无刻都不想念着我的孩子,即......即使小昱出生,都弥补不了我心中的那块空缺......”

    夏招娣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在胸膛,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眼早已经失去光滑,满眼无神地听着小彦母亲的苦诉。

    骤然失去至亲,那是深入骨髓的痛,夏招娣尝过那个滋味,所以她知道他的亲生父母肯定也不好受。

    “你们知道吗?我孩子营养不良加情绪波动太大才晕倒的,我给孩子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背上、腿上都是伤痕,我都不知道我的孩子在那边遭受多少非人的虐待,为什么偷了我的孩子,还要这么折磨他,我可怜的孩子.......”

    杨梦娢越说情绪波动就越大,哽噎到差点喘不上气。

    她还不忘在警察面前跪下来,恳求他们:“我不需要赔偿,不需要道歉,我只希望你们能给这样的禽兽重重地判刑。”

    “对。”江海川附和道,“我们在寻亲路上费了半生精力,我们还为寻亲机构捐了好多好多钱,帮好多家庭都找到了他们的孩子,我们积攒了那么多年功德才找到了自己的孩子,警察同志们,你们千万不能寒了全国上下这么多拐卖妇女儿童受害者的心啊。”

    一个警察赶忙扶他们起来,“请你们放心,法律面前,公平公正,我们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罪犯。”

    几个围观的群众也开始纷纷讨论,为他们抱不平:

    “拐卖小孩啊,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死刑都是便宜他的,因为做成人彘,让他一辈子这样痛苦地活下去。”

    “就是就是,妇女儿童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人贩子哪有什么人性,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觉得除了那个人贩子,他的家人肯定也不无辜,都是知情不报的帮凶。”

    .......

    蹲在最不起眼地方的夏招娣缓缓站起身,她已经麻木,身体也随之僵硬。

    明明是做了一件好事,为什么她会恐惧、会无助、会愧疚,是因为和那个他们口中恶魔有相同的血脉吗?那她也要承担下这份罪恶吗?

    可是她也早已经把夏国志当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只是为了学业,只能暂时苟活在他的眼下。

    一个人的身世,是原罪吗?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门外。

    她想去看一看医院里的夏彦,但又不敢面对她,害怕夏彦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会用多吗痛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敢想,也无法去想。

    下午一点多,她眯着眼望向天空,头顶的艳阳越来越夺目刺眼。

    明明期待已经的夏天快要来了,明明离他们的未来更近了,为什么她又感觉要置身于一个无底的深渊,渊底非常寒冷。

    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厅又传来一阵动静,一个小警察向他们队长报告:

    “我刚刚接到报警,说南环路口那边发生了一起车祸,其中有一个人已经当场死亡,死亡的人就是我们要找来问话的齐雅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