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新娘下轿。

    新娘在新郎棺材前头站定。

    新娘一动不动。

    围观的鬼们催促道:

    “新娘子愣着做甚?吉时已到,还不快和新郎洞房?”

    “洞房”二字一出,沈融这边毫无反应,季书棠的那一口棺材里传来一声巨响。

    似乎是有人撞到头了。

    几个鬼在季书棠的棺材前面看了看,然后招呼来一个盘着发的中年女鬼。

    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季书棠和沈融觉得自己忽然被定在了棺材里面,一时间动弹不得。

    沈融微微蹙眉,身下的棺材板忽然动了,托着她缓缓立了起来。

    她转头,对上同样被带着站起来的季书棠。

    两人隔着棺材一脸茫然地对望。

    这个视角刚好有利于沈融观察新娘。

    只见她人高马大,昂首阔步立于鸡仔一样瘦弱的男尸前面,红盖头只遮到她脖子,隐约露出红色喜袍下面的白色弟子服。

    果然是天衍宗的人。

    只是不知是哪位倒霉的女修,顶了段红翘的位置。

    盘发女鬼站一挥手,便见许多小鬼推着新娘朝棺材靠近。

    新娘浑身写满了抗拒,但她似乎也被下了咒,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动手伤人,只得一点点靠近棺材。

    推她的小鬼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勉强按着上半身朝男尸靠近。

    沈融一直在等宋长诀出现,可是眼看新娘都要和棺材里头那位亲上了,还是没有他的踪影。

    难道是因为不是段红翘本人受辱,所以时间上错开了吗?

    不知怎的,沈融隐约感觉,新娘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好几次。甚至她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和自己很熟。

    她看了一眼季书棠。

    “等一下!”

    众鬼按着新娘的动作一顿,纷纷看向开口叫停的沈融。

    盘发女鬼阴森的目光看来,她的眼眶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眼白。

    “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至极,像磨砂纸划过耳膜。

    是个不太好对付的鬼。

    沈融看向盘发女鬼头顶微微晃动的红灯笼。

    宋长诀还没到,她得想办法拖延时间,以免有人提前死了,修罗场开不起来。

    沈融回瞪女鬼,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理由:

    “凭什么她是正妻,我只是小妾啊?长的这么难看,也配踩在我头上?”

    其他鬼面面相觑。

    冥婚也会有人争着抢吗?

    沈融虽然四肢卡在棺材里不能动,但胜在容貌颇为明艳靓丽,此刻双眸发亮瞪着新娘子时,娇纵跋扈的形象根本藏不住。

    不像演的。

    那盘发女鬼一时也被她镇住了:

    “你想当我儿正妻?”

    沈融扬了扬下巴,姿态很合她的人设:

    “自然。谁乐意当小妾?”

    怕其不信,沈融又昧着良心夸起了旁边棺材里的“张公子”:

    “我看你儿子容貌尚可,身材……”

    她闭了闭眼睛:

    “身材玲珑有致,祖上家大业大,堪配本姑娘。更何况你选的这新娘不情不愿的,成亲了能对你儿子好吗?还是得我这样的来。”

    盘发女鬼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死了也有人上赶着嫁。

    她的神色有些迟疑,在新娘和沈融之间反复衡量。

    见她犹豫,新娘紧绷着的肩膀垂下些许,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但转头盘发女鬼又觉得不可行。

    毕竟是给儿子配阴婚,沈融纵使样貌更好、更喜欢她儿子也没用。

    关键还得是阴阳五行相合。

    再没人比她选中的新娘更合适的了。

    眼看吉时就要误了。再耽误下去,恐耽误儿子转生。

    盘发女鬼下定决心,不再听沈融纠缠:

    “你配不上我儿。仪式继续。”

    沈融:“……”

    新娘的肩膀再次提了起来,梗着脖子和推她的鬼对抗。

    盘发女鬼一挥手。

    这次又多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个儿鬼,一左一右按在新娘肩膀上,一下子把她的脸按到了和棺材平齐的地方。

    盖头自然垂落,一角红穗儿已经碰到了男尸的脸。新娘感觉自己几乎已经能闻见尸体身上散发的臭味了。

    沈融此时才看见了新娘的侧脸。

    江逸?

    新娘怎么会是个男的?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宕机了一瞬间。

    眼看江逸就要和张公子亲到一起了,他的眼角都快流出泪水,恨不得一死了之。

    一柄剑倏尔自黑夜中出现,如流星划过夜空。

    姗姗来迟的宋长诀终于出现了!

    宋长诀挥剑劈开压着江逸的鬼,喊出一句大男主出场时的霸气口号:

    “谁敢动她?”

    剑风吹落了新娘头上的盖头,露出江逸那张带着泪花的脸。

    压着他的小鬼一散,江逸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于是饱含深情地喊出几个字:

    “宋师弟!你来了!”

    沈融看到宋长诀整个人震了一下,差点拿不稳剑。

    确实,按照原剧情,这儿梨花带雨的人应该是段红翘。

    现在变成江逸,宋长诀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宋长诀的目光落到沈融身上,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沈师姐?”

    沈融假装遗憾:“被药晕了。”

    “宋师弟,你怎么来了?”

    温柔的女声,是季书棠。

    宋长诀眉头拧得更紧。

    他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将棺材里的沈融和季书棠救下来。

    然而盘发女鬼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宋长诀身上的气息:

    “你拿了魂玉?”

    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将沈融抓来的老夫妻身上:

    “你们怎么看的人!竟叫他拿了魂玉!”

    那对老夫妻立马跪地连连告饶。

    然而盘发女鬼已经动手,直接将两人的魂魄直接打散。

    “没用的东西,留你们何用?”

    宋长诀忽然出手,长剑冲着女鬼而去。然而对方修为不低,十指化作利刃,竟生生接了他一剑。

    宋长诀转而去砍控制着沈融的棺材。

    砍不动。

    他的剑风略过中间棺材时,女鬼出手,将他一下子打飞了出去。

    宋长诀呕出一口鲜血。

    却见这盘发女鬼仔细看了看他带血的脸,忽然神色一松:

    “原来是你。”

    宋长诀抬眼看她。

    却见盘发女鬼悠悠一笑,声音依旧如砂纸摩擦般瘆人:

    “当年若不是你逃至梨花村留下魂玉,我还不足以借着魂玉的力量成为鬼修。说起来,你我也算故人。”

    宋长诀果然轻易被激怒,双目带着愤恨:

    “是你杀了全村?!”

    当日他险些死掉,是梨花村的百姓收留了他。他悄悄将魂玉埋在村后梨花树下。

    谁知再来取回之时,梨花村竟被这女鬼所害,成了鬼村!

    盘发女鬼摇了摇头,继续激他:

    “非也。彼时瘟疫肆虐,能被我化鬼保得一世,算是梨花村的福气。”

    宋长诀眉目阴沉,举剑便攻。

    盘发女鬼阴森森一笑,并不与他动手,而是双手高举,沈融和季书棠的棺材忽然凭空升起。

    两丛鬼火在棺材下幽幽燃起,瞬间就变得浓烈。

    沈融感觉自己被一股又冷又烫的浓雾包裹着,逐渐变得无法呼吸。

    她在心里叹息。

    宋长诀的情绪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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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定,反派明晃晃故意激怒他,他也总会上钩。

    若他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便会知道,那女鬼叨叨这么多,分明是怕和他动手时伤了自己的儿子。

    外界的声音逐渐飘远,宋长诀愤恨阴郁的表情也看得不甚清楚。

    但在她的意识里,系统还在跟她实时汇报进度:

    “修罗场要来了。”

    “女鬼让宋长诀选一个带走,其他两个直接陪葬。”

    沈融被鬼火烤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向系统打听情况:

    “江逸有参与吗?宋长诀会选他吗?”

    系统:

    “参与了,他被直接吊起来烤了……宋长诀一直在回避他的视线。救他的可能性很小,趋近于零。”

    沈融“啧啧”。

    她痛得不行,不受控制地坠入识海。

    粉色小球在半空中飘着,尾端呈现出烧焦的黑色。

    长剑幻象冷冰冰地立在中央,谢珩的目光从她神识被烧焦的地方划过,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说了句:

    “是我无能。”

    “?”

    沈融睁开了眼睛。

    谢珩的声音分明平静,沈融却从中品出来浓浓的低落和自厌。

    不知他是在感慨于身陷鬼村危机的沈融,还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是我没能护好你。”

    “……”

    沈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她受伤遇险都是为了完成任务,都是剧情的正常安排,和剑灵并没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还是她担心剑灵搞破坏,主动将它扔了。

    但它却因此自责。

    她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自己的声音。

    “是不是因为我无能,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她好像在哭,语气里全是不甘。

    另一道声音回答说:

    “不是。”

    那个声音……感觉似乎和她很熟,但她怎么毫无印象?

    沈融从识海中出去,她问系统:

    “我的记性很差吗?”

    系统茫然:

    “没有啊。宿主您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沈融摇摇头:

    “也不是,我就是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好像特别熟悉,但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他是谁了。”

    系统安静了片刻,然后它故作轻松道:

    “您经历的小世界太多,记忆偶尔混乱也是正常的。不必太过担忧。”

    然后它催促沈融:

    “快到您的戏了,该去走剧情了。”

    沈融睁开眼睛,发现此时剧情已经发展到了女鬼攻心有效,季书棠大义说愿意奉献,两人在生死一线时叙旧,发现彼此都是彼此的光,宋长诀的内心因此而更加痛苦不堪。

    而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再艰难也必须做出选择。

    她来的正是时候。

    沈融正对上宋长诀看向她的目光。

    她知道的,这时候宋长诀先看她,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了。

    只是在那之前两人还得说点什么,以显示出男主的为难和不得已。

    若她哭天喊地求着先救自己,则成了是非不分的自私小人;

    若她大义凛然地说“牺牲我去救师姐吧”,也只能给季书棠和男主的爱情做配。

    没什么意思。

    宋长诀的嗓音干涩:

    “沈师姐……”

    沈融回望着他,等着他说台词。

    “我……”

    他似乎无法开口。

    季书棠就是曾经在他茫然之时抚琴鼓励他的人。

    他不能不救。

    可沈融……

    他本该放弃沈融选择季书棠。

    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沈融会死,他心里就格外难受。

    宋长诀迟迟说不出“季书棠”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