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洛奎的想法，今日与皇帝不过初识，展露一下本领，再表示一下有缘，来日便有望成为人族真正的掌权者——毕竟皇帝的虚伪自私给了他可趁之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大手一挥解决掉暗河的时候，竟然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河水的流动。
这不对劲。
洛奎第一反应就是宋长诀在搞事。
如果宋长诀按照约定用他给的符咒点燃暗河，此刻他便能轻易操纵河水了……
“道长？怎的还不替人族解此困境？”
皇帝不耐烦地催促道：
“百姓处于危难之中，朕心如刀割啊。”
实际上，皇帝此刻心中无比焦虑。
且不说郑茵的鬼魂给他造成了多大的惊吓，单是面前的河水就足够让他忧心。
幸好是有孟星白和谢珩拦在前头，上山的路也被官兵疏散过，人不算多，否则河水倒灌而下，莫说山下聚集的百姓了，就连整个京城都会被彻底淹没！
倘若今日化佛寺真成祸事之源，那“皇帝德行有失引来天罚”的流言，只怕非他退位不能控制啊。
他自然是不想退位的。
他这样的人，只想永生永世拥有权力。
先求佛，后拜道，谁能助他他便信谁。
洛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符咒念了一遍又一遍，这河水就是不见停，甚至越演越烈，将他的道袍都打湿了。
“他背叛了。”
一个声音在洛奎脑海里响起，是那道异能量。
“宋长诀背弃了约定，他生性奸邪，不是可信之人。”
“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是人族的英雄，世界的主角。”
“杀了他。”
*
宋长诀观望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也一头扎进了水中。
一瞬间无数横冲直撞的骨头架子朝他砸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持续挥剑来抵挡这种攻击。
这时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幽冥暗河的危害性。
这条连通人界与冥界的河水中攒了不知多少生灵的怨气和不甘，只是泡在水中，就会被其阴郁沉重的气息干扰，让人变得焦躁不安。
他作为修士尚可抵挡，那其他的凡人呢？还有混迹在人群中的各路妖魔呢？
洛奎设下这个计划，分明就没打算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不，不对……
宋长诀在片刻的惊惧之后再次变得冷漠。
是谢珩和沈融对不起他，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
分明他才是气运之子，他才应该万民敬仰、众人膜拜！
是他们对不起他！
那他就拿他们在乎的东西狠狠报复回去！这有什么不对？
这不都是他们逼的吗？！
宋长诀心中的恨意在暗河水中逐渐放大，最后燃成了一团不灭不休的火，将他整个人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连眼睛都快变成一团看不清的浓黑。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着河水更深处走去，想要尽快找到谢珩，亲眼看着他入魔，亲眼看着他身败名裂，然后……
“啪！”
宋长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是谁？！谁敢打我？！”
“蠢货。”
沈融从一旁阴影处出现，一只手似乎拖着个什么庞然大物，另一只手刚刚给了他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你不把天下人的命当命，却还指望着别人奉你为神？你好大的脸啊宋长诀？”
宋长诀的理智被她一巴掌打了回来，他的眼前黑气散去，终于看清了沈融的脸，以及她背后拖着的那个“庞然大物”……
竟然是谢珩！
沈融竟然还活着，而谢珩非但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魔化，反而一身正气地像个真正的神仙，衬得他跟前的沈融更像个妖魔邪祟……
怎么会这样？
他这才察觉，沈融的状态，好像确实有些奇怪。
不，是她身上的气息！
她身上有魔气！
宋长诀下意识便想动手，然而一直沉默着的谢珩速度比他更快，一柄冰冷锋利的长剑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刺骨的含义让周围的鬼怪都退避三舍。
这柄剑……和沈融当时的配剑很像，但气息却截然不同。
可他还是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同一柄剑，只是一开始做了障眼法。
在他意识到这柄剑的来历时，谢珩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绪：
“离她远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柄寒冷尖锐的冰刀刺在他的耳朵里，让他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宋长诀无比憎恨这种实力差，但有些事情不是憎恨可以弥补的。
就在他再次被愤怒遮蔽了理智的时候，沈融又是一巴掌甩来。
“找死吗？你不知道自己体内有邪修留下的东西吗？”
谢珩心疼地拉住沈融另一只手：“疼吗？”
这下宋长诀彻底清醒了。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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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沈融怎么忽然从以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沈融变成现在这样二话不说就扇巴掌的样子，但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那种状态了。
因为密灵丹。
他只记得自己走上修行之路的不容易，却险些忘了，他的这份不容易里，还埋着邪修心法铸成的大雷。
半颗密灵丹，让他坠在正与邪的边界，一边憎恨着邪，一边却也难以获得理直气壮的正。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如果这一切痛苦不是为了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绝对的中心，那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啪！”
沈融现在十分没有耐心，看他状态不对，二话不说就又是一巴掌。
“你打我做什么？！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宋长诀的理智本处在崩溃边缘，现在被沈融这一巴掌彻底击垮了。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他像个委屈却只能无能狂怒的孩子，通过大喊大叫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为什么是我满门被灭？为什么是我融了半块密灵丹？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他谢珩随时就能夺走我的东西？”
沈融就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计划，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继续伪装。
“你想知道为什么？”
她笑了笑，神情冷漠而又冷酷：
“因为命运对不起你，所有人都对不起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宋长诀无言以对。
沈融握紧谢珩的手，像是在给彼此打气：
“可是人要是想挣脱牢笼，就只能在这被规划好的命运中拼了命向前走……你们管这叫逆天改命。”
宋长诀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他看着沈融的神情，愣是没能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
沈融看着宋长诀不甘的神情，忍不住嘲笑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逆天改命吧？”
宋长诀一下子被她的表情冒犯到：
“怎么不算？！是你们偷走了属于我的人生！属于我的荣耀！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沈融摇了摇头，为他至今都看不清真相而感到悲哀。
“什么是天，什么又是命？”
“你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你的性格决定的你在每一个人生节点会选择的道路，这才是你的命。”
“所谓逆天改命，就是脱离你的设定，违背你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