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读过半，苏清河的第一场戏是试镜的那场母女吵架戏，她在上次的基础上调整了一些细节，情绪从原本的从低到高，改为了从高到低。
许秋月意外地看向苏清河。
“你为什么会这么调整？”
苏清河斟酌道：“这场吵架的爆发点是京剧，我认为对于方佳来说，这是她无法和母亲说明的伤痛，她并不是不爱京剧，只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天赋，永远也不可能达成母亲的期望，因此她喜欢京剧但也厌恶京剧，厌恶没有天赋的自己。所以当方慧触及到她这个痛点时，我认为她会有一些应激反应。”
说完她又补充道：“这是我的理解，如果有不到位的地方，我可以再琢磨一下。”
许秋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清河，方佳这个角色里有她的影子，但剧本的呈现并未明确点出方佳的这种矛盾心理。然而苏清河却透过文字，看破了她。
到这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夫说的是对的，苏清河的确很有天赋。
蒋川禾用笔点了点剧本，赞赏地看着苏清河：“你的理解很到位。”
苏清河得了鼓励，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再想，是否可以在这场戏的最后，给到方佳将剪碎的戏服拼接好的镜头，来表现她这种矛盾的心理？”
“剧本都有主次之分，电影时长有限，清河姐想法挺好，但放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李音音柔柔地开口。
苏清河淡漠地看了一眼李音音，随后收回了目光，她不想和她在这犯傻。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会后编剧可以琢磨一下，剧本围读的目的之一也是希望大家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蒋川禾定了调。
李音音面色不虞，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剧本围读还需要持续三天，今天作为第一天的适应期，在晚饭点之前就下了班。
蒋川禾和许秋月走回酒店，路上蒋川禾觑了一眼自家老婆，试探道：“你看，我说咱儿子眼光还是不差的，你说是吧？”
许秋月一眼看穿蒋川禾，就不接他话茬，径直转了个道，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蒋川禾笑着追上去：“哎哎哎，老婆你要抛弃糟糠之夫吗？你去哪？”
李音音回到酒店，内心有点不忿，将手中的剧本向着沙发上一扔：“我的想法就不对，苏清河的想法就对，你说导演是不是看上苏清河了。”
经纪人面色严肃：“今天第一天围读，你不该迟到，你有这功夫研究别人，不如把心思放角色上。”
李音音自顾自地照着镜子：“你是我的经纪人，拜托你摆正位置，我请你来不是听你抱怨我的。”
“行”经纪人一脸麻木地点头，离开了房间。
而话题中心的本人此刻正在床上葛优躺，看着明天需要围读的剧本，一边做着笔记，一边等着男朋友下班视频聊天。
紧张忐忑的心情经过一场围读，反而彻底沉淀了下来。
*
清晨，苏清河出了酒店，这段时间异地，她和许温言又恢复了视频陪同吊嗓子的“约会”行为。
酒店的对面是一座影视园，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数都住在里面的公寓酒店。
这座产业园很大，除了酒店还有影视拍摄各个环节的办公地点，整体的布局以单元楼的形式存在，颇有些她高中学校的感觉。
她一边和许温言通话，一边找着合适的位置：“欸这里有点——”
话未说完，一声尖细的咿呀吊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她想要说的话掉了个方向。
“看来遇见同道中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顾老师。”
顾老师是这部电影的京剧顾问。
“你可以去打个招呼。”许温言建议道。
苏清河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隐约能够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女人，身形看过去有些熟悉，却不是顾老师。
随着距离的拉近，女人的身形逐渐清晰，她脚下一顿。
站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许秋月。
许秋月听见脚步声，咿呀声骤然断开，她转过身神情也是一愣：“苏清河？”
“哈哈，许老师早？”事情有点突然，苏清河一时有点尴尬。
手机那头也安静了下来。
许秋月颔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起这么早？”
苏清河的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指了指耳机：“我和温言约好早上一起吊嗓子。”
许秋月一怔，下意识看向耳机，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你们每天都一起？综艺已经结束，你的角色也不需要学习京剧，我以为你会选择多睡会。”
苏清河弯唇一笑：“因为京剧有意思啊，而且您和蒋导一起工作，也应该挺乐在其中的吧？”
许秋月别开眼：“我可没有。”
说完，她又看了看苏清河的耳机，半晌，只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哦”苏清河看着许秋月渐行渐远，背影莫名有点寂寥，她总觉得方才许秋月是想和许温言说话的。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所以她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展开再聊，转而说起其它：“许老板，许老师她……是真的不喜欢京剧吗？”
许温言沉默了一瞬：“我不知道。”
苏清河想起方佳，她将剧本围读上关于这个角色的讨论简要描述了一遍：“所以我想啊，许老师有没有可能和方佳一样，并非是不喜欢京剧，相反，其实她也许比你们想象得要更喜欢。”
“我不知道”许温言仍旧这样说：“外祖父很少提起这些。”
苏清河想到剧本的故事：“我想许老师或许会想许爷爷看到这部电影。”
“或许吧”许温言轻声道。
这段插曲之后，两人没有再深入探讨，开始了今日的晨练。
在园区的另一边，许秋月坐在椅子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戏声，闭上了双眼。
*
三日后，试拍摄开始，蒋川禾的习惯是围读准备和前期拍摄会同时进行，以此提高剧组上百号人的磨合效率。
苏清河今日没戏，但也早早去了片场，她有意充分利用在剧组的时间，这种顶级配置剧组的片场能够学到的东西胜过她之前进过的所有组。
秋老虎再度返场，下午气温直逼35℃。
试拍阶段给演员安排的戏份并不密集，下午主要是年轻的方慧在家道中落后，第一次搭台唱戏的戏份拍摄。
通告单上写明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临到最后一分钟，李音音才慢悠悠地从房车上下车，工作人员心有不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经纪人抢先一步。
“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等会李老师请大家喝饮料，抱歉抱歉。”
工作人员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不满憋在心里。
但这点面子，在李音音第N次NG后，也有些挂不住。
大家还未说什么，李音音的情绪却焦躁了起来，她顶着繁重的戏妆，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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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我有点找不到状态，可以先休息一会吗？”
蒋川禾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休息十分钟。”
十分钟后，从房车上下来的只有经纪人一个人，她走到蒋川禾身边，面露难色：“蒋导，音音有点不舒服，您看能不能先让替身把不露脸的镜头拍一下，这样也能不耽误剧组的进度。”
蒋川禾一向对演员很有耐心，在片场也很少对演员摆脸色，但这时也有些不满：“我的组只存在光替和武替，没有你需要的这种替身。”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只能又回房车劝艺人。
半晌，李音音终于从房车上下了车，她一脸歉意地和导演道歉，好似这段插曲与她无关，只是经纪人的自作主张。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苏清河：“……”
“你不热?”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随之到来的还有一股贴面而来的冷气。苏清河抬头一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是许秋月，她的手里拿着一杯绿豆冰沙，似乎是要递给她？
她有点受宠若惊，试探着接过绿豆冰沙，确认了自己没有会错意，这才回答：“还好，有风扇。”
说着她举了举另一只手上的迷你风扇。
许秋月在一旁落座，看向不远处逐渐生无可恋的丈夫，突然开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这段戏？”
苏清河一愣，她方才正好有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组织了下语言：“我不会像李音音这么处理，她的志得意满过于投射在方慧的身上，但我认为方慧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情绪首先是紧张，其次是恍惚，最后是在家道中落所带来的灰暗中，拨云见日的希望。”
许秋月点点头，半晌，开口：“你很有感悟能力。”
苏清河怔怔地看了许秋月一眼，拿起的杯子又放了回去：“谢谢？”
许秋月站起身：“回去吧，这场戏已经没有学习的价值了。”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苏清河再度看向还在重复讲戏的蒋导，心里深有所感，今天下午这场戏到现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从不合适里保下一条及格的内容，确实已经没有学习的价值。
这样想着，她也站起身，决定回酒店研究自己的剧本。
后续几天依旧是剧本围读夹杂着试拍，其中也有苏清河的戏份，只要不涉及到李音音，大家的效率都很高。
这样的规律的生活下，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苏清河今日的工作很少，主要的工作是角色定妆，化妆师一边给她上粉底，一边看向镜子里的苏清河。
只见镜子里的人眼角眉梢都写着愉悦。
化妆师笑道：“苏老师，今天心情很好啊，看来有喜事。”
苏清河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么明显吗？”
一周不见的男朋友要过来探班，的确是一件喜事。
这种小别后的喜悦，随着今日唯一的工作结束，达到了顶峰。她小跑着回到酒店，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有些小喘气。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滴”地一声，门锁解开。
她一把将门推开，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砰”的一声，门再度被关上。
她愣怔一瞬，笑着回抱过去：“看来许老板很是想我了。”
“嗯”许温言认真道：“我很想你。”
事到如今，苏清河还有些不习惯许温言偶尔的打直球，每到这时，她的脸皮厚度就要薄上几分，她咳嗽一声，小声道：“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