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人鱼的执着11
    “我对她才不重要。”苏格兰又重复一遍,声音回荡在山崖,像是说给犬饲,但更像是说给自己。

    苏格兰不想成为对爱尔兰而言重要的人,这是在他接到卧底任务后的第一反应。

    如果在之前,无论是幼年还是青年,他都想成为爱尔兰身边最重要的那个,要比高明哥重要,要比零重要。希望自己在她心中无人能及,希望自己于她永远是独一无二。

    但接到任务的瞬间,苏格兰脑海中闪烁的只有她眯起的笑眼。是笑着叫他的名字,说要一起出门玩,说要他给做饭吃,说早安,说你好,说再见。

    说...说我再也不想和hiro见面。

    那是他送爱尔兰上那趟列车时,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列车行驶在铁轨之上,气息盘旋,犹如银白流星一般,离开东京,离开他的身边。

    苏格兰本以为自己会高兴,高兴听到这近乎绝交的宣言,因为这样,就算他未来失联许久,不和她见面,就连邮件也不发去一封,哪怕是...哪怕是死亡,她也不会因此难过或伤心吧?

    毕竟他故意伤了她的心,装作不明白她的眼睛。

    都是此生第一次的行径。

    幼驯染们总是说他,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又喜欢独自承担,对别人的事情却是百分百的关怀,长发的抱着胳膊没好气的说hiro你是不是笨蛋,金发的也如此皱眉,说我们都在这里,你就不要独自勉强承担。

    他的确不是全然地乐天派,从小经历那种事,又在患上失语症时离开家乡和唯一的亲人,他怎么能毫无顾忌地把事情往好了想?但他有时候还是止不住,躺在别墅的床上,看着掌心纹路,想如果自己活着结束任务,到时候再和长发女孩道歉,那还管不管用。

    诚恳一点,说他那时的话才不是真心,说他分明读懂了她的眼睛。

    说抱歉,说抱歉。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掐灭了,在苏格兰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用的是手枪,在半米距离处,杀死了叛徒。血溅到他的衣角,头骨都碎开,难闻的腥臭味近乎扑面而来,他心中翻滚,面上却是平静万分。直到琴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星子都变了方向,他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收起僵硬的手臂,而身边一个人都不在。

    他处理好了尸体,冷静的宛如被输入程序的机器。好在叛徒是另外组织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不是警察,他只找到这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夜晚寂静,他躺在床上,却一点都睡不着。胃中仿佛被安置台洗衣机,将内脏胃液和无数情绪搅在一起,拉长,揉碎...他奔去卫生间,吐了半小时。

    波本不在,莱伊睡了。他脚步轻轻,疲惫的躺回床上,手臂覆住眼睛,在心中数星星,数到五千四百颗的时候...

    天亮了。

    苏格兰又要开始新的一天。

    但好在他适应的很好,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任务完成度都优秀得很。他很出色,这也是他被挑选成为卧底的理由。

    心理防线的重建很快,他逐渐习惯于这样的生活,组织里渐渐有人开始惧怕他,害怕他的脚步,他的眼睛,他的突然到来...苏格兰这个名字伴随着未知深海般的危险眼眸,将人吞噬,令人恐惧。

    他早就不再因为杀人而僵硬或者呕吐,只是依旧会失眠,他数星星的速度越来越快,看到晨间阳光从缝隙挤入,他偶尔也会叹口气,在诸伏景光的身份上休息几秒,随后回到苏格兰身上。

    那天也是如此。追逐到野外,被划伤,被刺伤,他无暇顾及,架起枪,在男人的哀求中打中了他的脚踝,随后一路拖拽,血迹流淌,将其带回别墅。

    叛徒,叛徒,贩卖组织情报给敌对组织的叛徒,也是曾害死过他人的叛徒。苏格兰一如既往,鞋子踩在别墅的地瓷上,轻巧如猫,面前人却不自觉为他开道。

    叛徒被吊起,粘稠的鲜血滴落在底,他的枪已经上膛,等琴酒的宴会结束,他负责收场。

    只是他没想到,琴酒的客人,是如此始料未及。

    熟悉的面容,穿着合适的西装,一头长发被染成红色,烫成波浪形状,她像在绯色海洋中游荡,又在寂静可怖的深夜,如此抵达他身旁。

    他没说话,他说不出话。失语症的感觉再次降临,就这么被扼住喉咙。随即内心愤怒的灼烧起来,为什么这么危险未知的地方要让她来?她明明都回到了长野,回到最安全的地方,回到最能保护她的人的身边...

    苏格兰冷着脸,开枪,杀人。随后先行离开。

    身边人照例为他开辟道路,而他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胃中游鱼翻滚,他好像又要呕吐起来。

    夜晚沉沉,他在浴室待了良久,尽管心中清楚这是他找那莫名到来的幼驯染问清楚缘由的唯一机会,且时间紧迫,但他还是不自觉地退缩着,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道怎么也洗不掉。

    手臂他用力洗出一条细细的伤口,被花洒喷出的水浸泡,疼的有些发痒,像是针线缝合时的感觉。

    滴答滴答,他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忽然脑袋中什么都想不了,冲出房间,穿上衣服,拿起装备,直接敲开了她的房间。

    他开始冷言,举止也近乎冷酷,但面前人没露出一点害怕表情。一双熟悉的眼看向他,包含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是哀伤?是庆幸?是...

    他应该先怀疑的,怀疑幼驯染是不是真的叛逃警界,是不是前二十年的相处都是谎言一篇,是不是...但他知道,在出门前,在沐浴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怀疑都早被推翻,他现在只想敲一下幼驯染的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进水,想问她究竟为何来到这危险地方...

    他想拥抱她。

    所以任由她手指蹂躏自己,没反抗,一如既往。

    他看着幼驯染的眼睛,要她和自己保证要注意安全。幼驯染眸子微动,里面有星辰流动,她答应着,却也要他伸出小指,做相同保证,还信誓旦旦的说...

    “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保护你的。”

    ...

    风停。

    雨歇。

    ...

    “咻——”

    疾风驶过,划破夜空,宛如怒吼的红色火蛇。

    一枚子弹正正擦过犬饲的太阳穴,灼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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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划破皮肤,带来彻骨的痛。

    死亡的危机感骤然四起,犬饲慌忙持枪,左顾右盼,周围只有黑暗,他却只觉得危险逼近。刚刚那枚子弹并非射偏,而是愤怒的海妖最后的怜悯。

    “谁!是谁?!”犬饲怒吼,急忙将枪上膛...却又被一阵疾风带过,猎枪就这么被打下他的手中,落到一旁...

    随后又被几枪猛烈射中,没有一颗射偏,怒火将猎枪打了个稀烂。

    犬饲终于呆滞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他生怕自己稍动一下,便会和猎枪落得一个下场。

    红发之人从不远处走来,面色不善,身上气压低得很,伴随脚步,掀起阴风阵阵。

    “侦探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呼吸都顿了下,将剩下的话收回腹中...

    他看到了红发女人身后背的狙击枪。

    倏尔间,恐惧犹如盘踞在海底的触手,将他拉扯其中,阴冷的海水浸入他的鼻腔,要他简直不能呼吸...他觉得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角色。

    明明...这两人,和那个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

    怎么会...

    怎么会...!

    犬饲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保命关键,转过身想将苏格兰挟持到他的前面,就算不能做交易的筹码,也能当个保命的办法。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匕首在那双指节修长的手中闪烁,寒光凛冽,倒映着他们上岛后第一次露面的月亮。

    “她真的会杀死你的。”

    犬饲瞪大了眼,看向面前猫眼的男人,没想到这人身上一直带着一把刀...

    “你...”他愕然瞪大双眼,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两个身影,破罐子破摔:“...那个茶发女孩!她的晚饭被我下了毒,如果你们不想要她出事...”

    “那个毒。”

    意料之外的声音出现,冷淡中带有些许无语。茶发女孩从树林中走出,手中端起一把左轮手枪,又在看清时局状态后放了下来,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

    “做的很拙劣,我才不会吃。”

    雪莉在我身边站定,眼光淡淡,我却莫名读出些许懊恼之意,“...你是第一次给别人下毒吗?还是说看我是小孩子,所以把我当傻子糊弄?”

    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看向苏格兰,他也望向我,轻轻摇了下头。

    -我没事。

    风吹起他耳边碎发,我注意到他胸前的衣服被鲜血微微浸湿,颜色都变得深沉,他却依旧对我扬了下嘴角,安抚的对我笑。

    狙击枪在空中画了个圈,再次被我背上肩膀。

    距离太近,用那把左轮就行...杀掉一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而已,轻而易举...要用狙击枪吗?会死的更痛苦吧...嗯,还是用狙...

    “爱尔兰。”

    脑海中嘈杂的声音被海风抚平,世界静止一息,躁动的心也得到安宁。

    苏格兰叫我,叫我看向他。

    “我在这里。”

    “你找到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