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1章 一场活春宫
    夜幕倾垂,星辉幽冷。

    璃音支起一只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掌心里,正和慕璟明一起,坐在楚夫人寝房的屋顶上。

    她方才在榻间对慕璟明抛出那句诘问之后,慕璟明就笑得眉梢扬起,说出一句让她倍感震撼的:“晚枝是父亲的人。”

    就除了她腕上的镣铐,强拉她爬上了这处屋顶。

    两人做的这事分明鬼祟十足,姿态偏偏一个比一个闲雅,慕璟明整个人惬意慵懒地躺在斜瓦之上,头枕着单臂,任清幽星光洒了他满身满眼。

    通身的清贵懒散,站在月桂清香里的神君与眼前少年的身影重叠,好似以屋瓦为界,这上面便不再是会散发烟火气的人间。

    璃音支着下巴看他,第一次觉得,天宫不必要非在九重天之上,而是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宫。

    没有刻意孤高,但生来就是孤高的,无论如何下界,他都是那颗孤独高悬在天幕之上,冷而不寒的星,他从不在这人间,也不垂眼看这人间。

    不过他这副无意间流露出的孤悬天际、不食人间烟火的死样,叫璃音怎么看都不大顺眼,于是在心里哼了一声,偏要给他接上点地气似的,轻踢出平放着的那条腿,就往他纤尘不染的裤腿上踹去一个浅浅的鞋印。

    浴在银河余晖下的少年被她踢得轻笑,终于在幽凉夜色中笑出几分清爽的活气。

    “嘘,别闹。”慕璟明总算还知道他俩是在做贼偷听,声音压得极低,他笑着伸臂去勾少女的后腰,揽她在自己身侧躺下,让少女侧首把耳朵贴去微凉的瓦片之上,“她来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晚枝。

    晚枝进屋来伺候楚夫人就寝了。

    璃音还记得慕璟明说的,晚枝是侯爷的人。

    侯爷把她派在楚夫人身边是为了什么呢?是保护,还是监视?

    但在楚夫人看来,这里面一定有着羞辱。

    而楚夫人又曾试图把晚枝往慕璟明的房里送,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暗发泄对丈夫的不满,要把这份羞辱以某种方式还回去么?

    这武宁侯府里各人的小心思如一团乱缠的麻线团,真是……

    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璃音想得头痛,她不擅长应对这些,她总是更喜欢简单、纯粹一些的东西,无论是日常穿戴使用的物品,还是身边的人。

    她不禁侧着脸,抬眸望了望自己现在的身边人。

    他正用亮亮的眸子盯着她,唇边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她不知道慕璟明带她过来偷听的用意是什么,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清亮直白到仿佛会说话。

    她很确定他在用自己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对她说:想亲你。

    璃音颊上一热。

    没忍住又轻轻踹了他一脚。

    她也用眼神回瞪他,没出口的意思明显:色狼!

    慕璟明越发笑得无声张扬。

    那一簇此刻并不存在的橘黄色烛火,似乎又在他身后摇颤起来。

    璃音偏了偏头,有心避开少年明澈暧昧的视线,要散一散这目光相接之中的暧昧。

    却不想就在此时,瓦片下灯火人间的室内,忽地传出一声更暧昧的、女人难耐的轻吟。

    璃音何时听过这样的活春宫,这一瞬,整个人、乃至整个脑子都仿佛冻结了。

    而且,这下面是楚夫人的卧房,这声音除了是楚夫人发出来的,还能是谁?

    一想到这里,她脸唰的一下通红。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楚夫人也算是慕璟明的母亲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儿子,带姑娘来听自己母亲的活春宫?!

    变态,这一家子全都是变态!

    父亲派情人监视妻子。

    妻子把丈夫的情人往儿子床上送。

    而儿子带人来听母亲的活春宫。

    璃音脑中仿佛绷了千万根弦,此刻正一根一根,被楚夫人柔婉起落的吟哦之声挑弄着断裂……

    她仰起红得一塌糊涂的小脸,抬头去看慕璟明。

    却见他只是冷冷淡淡地枕臂躺着,与漫天银河对望,唇角的笑意再看不见,仿佛这瓦下荒唐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像悬在红尘之外的一抹孤星,清冷星辉点在他的眸里,再一次为他点出几分不属于这人间的淡漠。

    震惊,无奈,愤怒,哪怕情欲……任何普通人在此时该被挑起的情绪和反应,在他身上,通通都没有。

    不知为何,璃音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会有些不安。

    “小七……”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看他向她侧首过来,澄澈透亮的视线有如实质,被她呼唤着他的眼神牵住,仿佛只要伸手一握,就可以被自己攥进手心,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动了动唇,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忽听见下面传来混杂着黏腻交缠的水声与楚夫人动情吟叫的一句:“晚枝……晚枝……轻些……孩子……小心孩子……”

    璃音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宛若石化。

    晚枝……晚枝?!

    对啊,晚枝不是在夫人房里呢么?

    晚枝和楚夫人,楚夫人和晚枝……?!

    她正呆愣愣地木着,就听屋内两人缠绵缱绻的对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

    “夫人不是很喜欢晚枝这样弄你吗?”

    “喜欢啊……喜欢晚枝……”

    “是晚枝弄得您舒服,还是侯爷弄得您舒服?”

    “晚枝……嗯……晚枝弄得舒服……”

    璃音早已听得眸光迷离,神思都飞出了天外,两只耳朵红透了,耳尖都在发烫,不期然就被慕璟明报复似地捏了上来:“听得这么认真,原来阿璃也是个小色狼。”

    因怕惊动屋里的人,慕璟明说话时凑得极近,嗓子又压得极低,低到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吐字,潮暖的热气驱走夜雾,吹在她耳后敏感的细小茸毛上,又被夜寒浸得微凉的指腹轻柔地一阵揉捏,直揉得她心尖一颤。

    她猛地坐起身子,也顾不上吓到什么凡人了,立刻就要跳下屋顶,落荒而逃。

    却又被晚枝这时说出口的一句话直愣愣地钉在了原地。

    “夫人今天盯着那新来的小姑娘看了好久,还夸她好看。”

    “那明明是帮璟明看的,你……嗯……你还去帮她梳妆了……如果我不派人去叫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就要帮她涂口脂了?”

    “那晚枝以后只给夫人一个人涂口脂好不好?”

    “好啊……晚枝……晚枝……”

    璃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场春宫大戏竟里还能捞着点戏份。

    窘迫之余,心头却有另一块石头在这诡异的时刻卸下:原来晚枝姐姐并不讨厌她,只是因为楚夫人多看了她两眼,吃醋了呀。

    她好像,只是误打误撞,成了她们今日份激情角逐中的一个……助兴的道具。

    她满面通红地默了一默。

    整个人都被那屋里的动静搅得晕乎乎的,脑子像被个大榔头敲过一般,就连什么时候被慕璟明牵着下了屋顶,又什么时候被他牵回了房里的榻上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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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熟悉的“咔嗒”声响起。

    璃音呆呆看了眼腕间再次铐上的索链,半晌,才终于回过了神。

    一抬眸,就见慕璟明正似笑非笑地将自己望着,见她回魂,一颗脑袋就立即凑了过来,他在她极近的眼前眯着眼笑,问:“现在没问题了吧?”

    热切的眼神替他说着下半句:可以亲你了吧?

    璃音再一次张开五指,啪的一声,把他的脸推远了一些。

    怎么没问题?

    问题多了去了!

    她推着他问:“你说晚枝是你父亲的人?”

    “所以母亲一开始想把她送到我房里来。”慕璟明很是不满地抬手覆上她拍在自己脸上的爪子,掰着她的指头要往下扯,却又不敢用力似的,倒成了不轻不重的抚弄捏握。

    他似乎觉得这样玩着对方的手指也很有意思,就轻抚着少女的指节笑道:“但你也看到了,她并不乐意。”

    璃音红着脸甩掉他越来越不安分的手,哼道:“你好像听起来挺遗憾的?”

    “遗憾?”慕璟明挑眉一笑,那笑颇具嘲讽,“还是我父亲比较遗憾吧。”

    璃音也不禁替远在前线奋战的武宁侯默了一默,这算什么,本想派个心腹兼情人来威慑和监视一下府中夫人,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不对,是赔了兵又折夫人。

    这时她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楚雁儿在公堂上的那句话来。

    ——“他可以娶两个妻,我凭什么不能有两个夫?”

    这武宁侯妻妾成群,养在边关的情人更是一大把,正妻死了不到三个月就急着续弦,但他肯定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妻子和情人竟成了真爱……

    以为自己是执棋者,自己只在高处看着,要看黑白互相吞吃,运筹帷幄,掌控人心,结果黑子爱上白棋,白棋臣服于黑子,早已暗中融为了一体,执棋者反倒成了个笑话。

    而璃音觉得这位侯爷没什么好可怜的,挺活该。

    但慕璟明就有点可怜了。

    就璃音今日观察到的,不似楚夫人的柔弱无主,晚枝的手腕和性格都很强硬,若她果然爱上了楚夫人,那么她势必会将能威胁到楚凝一切幸福的障碍扫除。

    楚夫人无子嗣时,慕璟明尚且安全,甚至她对他的那些宠爱与关心,可能也都有着八九分的真实。

    可现在楚夫人怀了身孕,那么晚枝眼中的那些障碍里面,就一定包括慕璟明。

    今日来应征的那个矮胖厨子,很可能就是晚枝的手笔。

    至于楚夫人现在是怎么想的,对这些究竟知不知情,她那原本八九分的真实里到底还剩了几分,就都无从得知了。

    想到这里,璃音抬眼望了望榻上的少年。

    他正翻了压在褥子下面的破军出来,迎着一室冷辉,拿帕子将剑身细细擦过,又再藏回褥子下面。

    抬起头来,看她这样专注地望着他,稍愣一瞬,就有些开心似的,冲她笑了开来。

    可他今日喝下楚夫人递来的那碗鱼汤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一个故意用脖颈贴住刀锋行走的人,期望那刀永不落下,却又在某些时刻,在心里的最深处,盼望着它早点落下。

    没有人会比璃音更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

    而在她看出此节之后,他对她警惕又放任的态度,他对周身一切挑剔又淡漠的古怪脾气,他总是乍晴乍雨的心绪……他身上的种种矛盾之处,终于都有了解释。

    因为璃音知道了,此处的慕璟明,竟与她一样,也是个挣扎着的求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