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喝醉后其实算不得疯,她既不胡扯了嗓子高声乱叫,也不会乱挥手脚、突然跳起来打人,她只是会像猴子攀树一样,非要四手八脚地攀着什么东西,然后咕咕哝哝,不停地和被她攀住的那个东西说话。
她只是轻声细语地说话,不作妖,不扰民,简直称得上乖巧,但这份乖巧得有一个前提——
她必须把自己挂在“树”上。
否则就要闹腾个没完。
木头树杈要是没有,人肉树杈也能凑合。
慕璟明将人打横抱回了房间,想着往她床上一扔就走,他可没忘记这丫头是怎么给自己甩脸的。
他接住她,抱她回来,不过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就看到有个人冻死在自己院中的雪地里而已。
“小树杈,不能走。”
然而少女的背脊一触上床板,察觉到他手臂的抽离,就不安地哼哼起来,手脚并用,又紧紧往他身上缠了过去,活像一团没骨头的水藻。
“放手。”慕璟明去扒她缠上自己脖子的胳膊。
但璃音不依不饶,醉意朦胧间,只把眼前这人当成了一棵树,攀得死紧,她循着记忆中那熟悉的、叫人安心的香味,脑袋就蹭进了他好闻的颈窝。
后颈灼上少女温热的鼻息,慕璟明身形一顿,他僵着腰背,像一块硬挺的木板一样直起身,身上还挂了个人,他就这么无声站着,半晌,微哑了声音开口:“不是说不许动手动脚,你现在这又算什么?”
爬在他身上的少女不说话,只把清浅却灼人的呼吸一下下烫在他的颈侧。
睡着了么?
慕璟明沉默,弯下腰身,再一次试图把少女放去床上。
那人却好像粘在了他身上似的,任他怎么拽、拉、晃、甩,都只牢牢地将他攀住。
他只好又直起身,被少女这么抱着,真成了一棵只能傻站的树。
慕璟明无奈地去拍少女的背,让她放松一些,然而他每每弯身要放她下来,就被她扑腾着抱得更紧。
他一边想着自己此刻的样子该有多么滑稽,一边又只能滑稽地站好,良久,他终于在寂静夜色中泄出一声投降的轻叹,和少女一起倒去了床上,看她在自己胸口蹭了个满意的位置趴着,看她舒舒服服地睡着。
就这样吧。
慕璟明刚有些困倦地阖上眼,就听到轻轻的、带着黏糊糊的叹息和迷蒙水汽的嗓音在他胸膛上响起:“你讨厌我了吗?”
口齿有些模糊,听起来像是一句醉话,一句梦话,甚至是一声略带不安的叹息。
他也有些困了,听怀里这家伙这样反咬一口,又被气得清醒了些,他睁眼,伸手狠狠一捏她的下巴:“不是你在讨厌我?”
少女又不出声了,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方才真的只是她的一句梦话。
过了很久,久到慕璟明也快要陷入昏沉梦乡,才又模模糊糊地听到她嗫嚅着说:“你不要喜欢我,也不要讨厌我,以后你就像……就像对待童墨那样对我,好不好?”
慕璟明默然。
这一夜的晚风,雪地,未曾燃尽的烛火……谁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
第二天上午,璃音十分困惑地在自己床上醒了过来。
她很清楚自己醉酒后的德行,所以早早就选好一枝树杈,把自己安顿好了,这会儿怎么却到了床上?
她迷茫地回想了下昨夜的情形,有那么意识偶尔清醒的一瞬,她好像看到慕璟明了。
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那都是酒后醉眼看到的虚影,她分明一直牢牢抱着一枝树杈,挂得很安稳,哪来的什么慕璟明。
慕璟明都已经一个月不和她说话了,他骄傲得要命,宁可当她死了,也绝不肯低头,来当她心里的第二等人的。
她推开房门,院子里不见慕璟明的人影。
问过童墨,才知道近日东海战事吃紧,宫里不知收到了什么战报,慕小侯爷一早就被陛下急匆匆地召进宫里去了。
璃音抬头一望,看到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只是被浓厚的阴云遮着,叫光线有些透不出来。
看样子,似乎又要下雪了。
她回到屋里,对着妆镜坐下,抬手抚过自己光洁的额头,虽然才是十一月,她却已经在担忧明年二月二,会准时在这里冒出来的一对龙角了。
这种东西,绝不能被这里的凡人看到。
她也绝不能在这种凡人聚集的地方龙化。
幸运的是玉横不在,她不必担心在那时遭到反噬,但万一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呢。
万一她失去神智,根本不是受到玉横侵扰,而只是她自己定力不足,走火入魔了呢?
如今慕璟明也只是一介凡人,帮不了她什么。
父母病了、回家探亲……无论什么理由,她都得赶紧想个借口,在二月份的时候,从武宁侯府中脱身几天,找个深山洞穴,将自己锁起来。
东海看来出了很要紧的事,慕璟明一大早就被唤进宫去,竟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一进侯府,他先去拜过了楚夫人,然后院子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帮人,全都身披甲胄,跟前忙后地开始给他整点行装。
璃音看他往腰间佩了破军,又去马棚牵出了他精养的一匹枣红骏马,心里已大概猜到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本也是他生在侯府的宿命。
但璃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当然不是拒绝让他出征,而是一想到他在那样刀剑无眼的地方厮杀,而她却只能在这方小院里枯坐着,终日苦等他的消息,她就心里刺挠得难受。
她做不到,她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明明知道慕璟明懒得再搭理自己,她还是在那匹枣红大马撒开蹄子狂奔之前,先奔去了慕璟明跟前。
此时三更月冷,天已凉透,拦在眼前的少女却不知道冷似的,仍旧穿一身薄薄的青色纱裙,看得慕璟明微皱了皱眉。
璃音却只当他真是讨厌透了自己,才一见到她,眉头自发就皱起来了。
她颇受打击地抿了抿唇,但拦住马上少年的姿势却一点没有退让。
“要去东海?”她抬头,去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对望。
慕璟明无声地垂目看了她半晌,就在璃音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向自己开口的时候,他却忽然轻轻颔首,道:“嗯。”
虽然只是一个“嗯”,但也算是和她说话了。
璃音眼睛亮了一亮,又道:“去打仗?”
“嗯。”他的回答仍然只有这个字。
“我要和你一起去。”
马背上的人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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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种看似平静,却又翻滚着无尽暗流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少女,半晌,才道:“童墨不会跟来。”
璃音终于等到了他第一句不是“嗯”字的回答,但答的字多了,怎么反而听得她一头雾水。
她想要随军,和童墨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偏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慕璟明勒着缰绳的指骨收紧,似是在压着什么难解的情绪,他看了眼前衣着单薄的少女良久,轻不可闻地呼出一声自暴自弃般的叹息,他喉结微动,道:“你以什么身份去?”
“厨子!伙头兵!什么身份都可以!我饭量小,力气大,比你的那些兵都能打!真的!我什么都能干!”璃音一听这话里有戏,立时兴奋起来,连忙向慕璟明竭力表明带上自己的诸多好处。
却不想今晚一直冷肃着一张脸的慕小侯爷,听到这里,竟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戏谑地道:“伙头兵?让你去给整个营里的人下毒么?”
仿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璃音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几句,最终却只剩哑然。
她怎么忘了,慕璟明一直把她当敌人派来的卧底,他自己可以为了心里那一点阴暗的期盼,置生死于度外,舍着性命来陪她玩闹,但他绝不会拿千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此刻,慕璟明怎么可能会答允她随军而行呢?
她若不管不顾地跟去,岂不是还要叫慕璟明日日分心来猜她防她,下了战场也不得安生。
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璃音垂眼。
“我跟着去,好像是不大合适。”她复又抬眸,眼底的低落已被她压了下去,向马背上的少年扯出一个抱歉的笑来,“出来说了这些蠢话,叫小侯爷见笑了,小侯爷请快动身吧,我就不再继续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说罢便即转身,提步回府。
其实她心里已做好了另一套盘算,不能光明正大地跟,难道她不会偷偷摸摸地跟?
只等慕璟明骑马奔出这条街,她就隐了身形跟上,去东海而已,有什么难的,正好她好能打探打探那把神弓的下落。
却不想刚装模作样走出两步,就听得背后马蹄声响,接着一只胳膊有力地环上她的腰间,将她一把捞去了马背上。
“你可以跟着,但第一,你的身上需时刻佩戴响铃,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军营里随意走动,第三,不得接触任何士兵们要入口的东西。若有异议,现在就下马。”
“没有,一点异议也没有!”璃音伸出胳膊,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慕璟明身子僵了一僵,随即就又冷着一张脸去掰腰上的手:“没有异议也给我下马,自己去后面跟着。”
“哦。”
璃音乖乖松手,利落地跳下马背,转身才走出半步,又回过头来,晚风将她的发丝拂动在夜色里,扬起在她那张灿然的笑脸之后。
“小七,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句话,我好开心。”
说完这句,她笑着转身跑开,没有去看少年隐在夜幕下的表情。
愿意和她说话,那就代表他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了,虽然慕璟明不再喜欢她了,可也没有讨厌她。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璃音跑在雪地清夜中,这么愉快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