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洲把宋枝意手里的温水夺了过来。
宋枝意一口都还么喝上呢,就这么被抢了回去。
这动作,摆明着在警告她,她要是敢得寸进尺,他就什么都不弥补了。
然而,宋枝意顶风作案,一字一句颇为凌厉地说:“我希望你在网上公开当初分手你有责任,我不想一直被骂。”
他有责任?
说了句气话的责任?
可他那么多年怎么对她的?
顾御洲冷笑一声,喝了一口她没来得及喝的温水,给自己降降火气。
仰脖的时候,喉结上下蠕动,在夜色中像是镶嵌在脖子上的宝石,性感诱人。
顾御洲心想从她的角度看,说不定骂了八年他白嫖,让她损失惨重。她永远不会懂,他付出了最珍贵的东西,真心。她并不觉得那玩意儿有价值吧。他们价值观不同,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争执也争执不出谁对谁错。
但他认了,谁叫他当初碰了她,又没资格再娶她,“好。”
宋枝意松了口气。她的名誉以后也是显越的名誉,一个企业管理人如果名声不好非常影响企业运营。
没有人花大把时间精力只为了了解你,大家往往都是人云亦云。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御洲必须自己把这残局收拾干净了。
凭什么她要挨骂,被圈子里孤立,还被人拉到网上骂。
“那你还在等什么?上微博,发啊。”
顾御洲:“......”
他哂笑,语气无奈地道:“好,这就发。”
宋枝意:“就前几天你买四合院有条热搜,我被上百万人嘲讽,你装死没看见,黑热搜挂了一整天,你就把那条热搜做个回复。”
装死?
她不然自己看看,她每次都怼得有多完美?
他不是装死,他每次都被气死。
顾御洲半阖着眼皮,掏出手机,用尽了他的绅士风度,沉着脸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了一串文字,好了之后给宋枝意审核。
宋枝意看了一眼:【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请大家往事不要再提。】
顾御洲问道:“这样可以吗?”
宋枝意:“不、可、以。”
顾御洲额头的青筋又是一跳。
还不可以?
宋枝意瞪着他气呼呼。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抄袭狗,一点都不走心。
她是绝对不会满意这种不走心的套路分手宣言的!
顾御洲:“……”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漆黑的眸子像是幽深神秘的深海,平静的海面底下隐藏着大断层,深不见底,幽暗恐惧,随时可能发生离岸流将人卷入深渊,不给人丝毫活路。
那种深暗无尽的力量感在警告压迫她不要作,作必翻船。
宋枝意压根没鸟他那所谓的压迫感,她被骂拜金女捞女骂了那么多年,尤其他翻身后,愈演愈烈,她当然想替自己正名,但是他显然不愿意为她说话。她仔细想想也理解,他为她说太多话,可能会让他的现任生气吃醋。
可谁叫他的现任找的是顾御洲,他在她这儿就是欠下烂账了。
宋枝意顾不了那么多。
宋枝意眼神平直又坦荡,理所当然地要求道:“后面那句‘往事不要再提’改成:请不要伤害她,宋枝意是好姑娘。然后@宋枝意友谊天长地久。”
这样她那句友谊天长地久就不会被单方面嘲笑是她自作多情了。
顾御洲:“......”
宋枝意是好姑娘?
顾御洲盯着她几秒,好似在看她到底哪儿好。在宋枝意即将发飙之际,又很绅士地低头,哂笑着按照她说的一字未改发了出去。
宋枝意差点儿没被他气炸,但看他在按照她说的修改,她这股邪火只好憋回胸腔,憋得她姨妈又更汹涌了。
不是怕现任吃醋生气,是真觉得她不好。
她唇角抿直,心脏里那颗黑洞扩散,一点点放大,拉扯她的五脏六腑,将她的体内器官体内血液一点点吞噬进去。
她挂着点滴的手指一抽,手背传来一股刺痛。她觉得手中的血管是不是连着心脏的,怎么这么疼呢。
“还不满意?”
宋枝意撇开脸,冷淡地说:“你走吧。”
顾御洲起身,撂下一句:“林董他们我都会逐一说清楚的。”
宋枝意不再说话,也不看他,脸朝里转。
顾御洲拧开门把手,门锁发出一阵轻响,宋枝意才转头看他的背影,宽阔挺拓,曾经她以为那是只有她才能登上的高峰,后来才知道从高峰跌下来疼极了。对顾御洲的感觉就是会痛,很痛,但早就没有期待。
房门忽然发出轻响,宋枝意心口一提,却发现是值班医生进来。
“好点了没?”
宋枝意有点意外值班医生这会儿居然进来,对她说:“好点了。”
值班医生问:“刚才你几乎昏迷也没多问你,你这是经常这样,还是这次偶发?”
“不是第一次,有时候会这样。疼痛程度不一定,但都会痛。”
“那明天做个详细检查?流产过吗?”
宋枝意面色淡淡,阖上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我休息会就好,在京城都查过,也看不好。”
-
顾御洲对全网撒的这个谎当然引起了各方关注。
这对前怨偶居然和解了,还友谊天长地久?这简直就大跌所有人眼镜。
没多久,宋枝意的三人姐妹小群热闹起来,姜忆:【给枝枝霸霸跪了,这都行?很难不怀疑正主是不是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
那是她们没看见他在病床上前的冷漠态度,她都快痛死了,他还觉得她不好呢,如果这都有余情的话,那全天下只要是异性都相爱到发癫,随时大马路交.配。
唐嘉茜:【这下郭玉媛不得气吐血了?她为了顾御洲到处在背后骂你,结果正主跟你友谊天长地久?】
姜忆:【郭玉媛也未必是为了顾御洲骂她,抓住了这个把柄而已。】
宋枝意没什么力气打字,直接输入语音:【郭玉媛可能是在吐血,但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方家瑜。顾家可能要跟方家联姻。】
姜忆义愤填膺:【草,老牛吃嫩草,鄙视他!】
她的私心希望顾御洲不要找个那么好的,因为宋枝意最近一直被嘲讽,人家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每一脚都狠狠踩在宋枝意的头上。
想想宋枝意就可怜。要是当年宋枝意陪着顾御洲,但凡顾御洲混不出来,她一样成为圈里的笑柄,笑她嫁了个落魄户。
唐嘉茜担心宋枝意有心理落差,盗用宋枝意的名言,【咱也不羡慕,反正友谊天长地久,爱情早晚没有。】
姜忆啧啧赞叹:【还是得枝枝霸霸,直接给婚礼献上了最牛祝贺词。】
群里各种叉腰笑表情包。
唐嘉茜:【只要咱活得久,不怕看不到他们的笑话。】
宋枝意斟酌了一下,顾御洲这么一发,方家瑜会不会多想,以后也还要跟方家来往,为了避免莫名其妙地承受敌意,她应该跟顾御洲撇清关系。
她看着闹腾腾的微博,看见有条热评:【这对前怨偶该不会也能来个破镜重圆吧?那可真是活久见。】
她用她因失血过多而缺氧的脑袋瓜努力转动,然后脑袋里灯泡一亮,想了个弥补的办法,发微博回复评论:【您活成千年老妖也看不见我跟他破镜重圆。】
这么明确的态度,方家瑜应该不用担心她这个前女友了吧。
方家的单子,应该稳了吧?
姜忆她们看见这条回复,纷纷夸她,【哈哈哈,枝枝霸霸就是霸气!酷毙了!让她们看看咱不稀罕!】
唐嘉茜:【就是!用过的男人就是丢掉的破衣服,还要他个屁,搞得好像我们很稀罕似的。】
?
好像有哪儿效果不大对?
宋枝意脑袋晕晕乎乎的,一直在缺氧,她在小群里病退,阖上眼睡觉。
顾御洲的这条微博当然骗不过他身边的人。
他的手机其实刚才关机,就怕宋枝意听到些不开心的。
这会儿开机了,收到了八方问候。
但不管谁如何替他不值,他总是以不变应万变,两个字应付,“爷们。”
要是继续叽叽歪歪,他就再重申三个字,“纯爷们。”
没必要较真那么多。
当晚顾御洲做了冗长又深刻的梦。
他好像回到了他鲜活又生动的少年时代。在蝉鸣聒噪的浓烈夏季,天边滚着层层叠叠的彩霞。
暮色余晖穿过紫檀木雕框的窗户,晒在她泪盈盈的脸上,潋滟生姿。
出血了。
他大惊失色,给她穿上衣服抱着她去医院,一路上吻着她的额又紧张又心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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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她明显也很害怕,害怕得眼神都放空了。
“第二次了怎么会这样?”他心揪作一团,抱着她哄她,“别担心,应该不会缝针。”
虽然这么哄她,但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会不会害她受罪。
幸好,只配了药,撕裂了一小点,医生让慢慢愈合。
他还是愧疚难耐,想着她怎么那么能忍,不是很会发脾气吗?不知道抓他几下,咬他几口,打他几下?怎么就忍到撕裂了?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只对你好。”
画面一转,他忽然梦见游轮上的画面,他看见她缩成一团,他站得离她很远,说完之后,他走得更远。灵魂知道她病了,但梦里的身体不知道,那种焦急的感觉像是岩浆灼心。
呐喊了无数遍之后,梦里的他终于转身。
梦里游轮的玻璃不知道怎么的,脆得跟纸糊似的,游轮一晃,她就直接跌入了深海里。
他隔得太远,但梦也很离奇,他抓住了她,却只抓住指尖,几乎在瞬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坠海。
她含着泪眼,怨恨极了,说:“顾御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坠落的时候,她仰面朝天,他居然看见她肚子很大——
声音被海风送上来,像是飓风朝他心脏袭来,卷得他的心脏支离破碎。
顾御洲猛地惊醒。
屋里全是他惊恐粗重的喘息声,心跳在耳朵里震耳欲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加放大了他的感官。
他伸出长臂,拍着了床头落地灯。
他喘着粗气,捞起床头的手机,想给她打电话。
“哐当——”
手机坠地。
声音在漆黑夜色里显得突兀刺耳。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在颤抖,无力到连手机都抓不起。他掀开被子,弯身到地上捡手机。屏幕摔得细碎,他没在意,直接打开手机,结果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就感觉到了刺痛。
指腹冒出圆润细小的血珠。他没管它,继续滑动了一下通讯录,才猛然发现今天走的时候没留她的电话。
翻了S开头的没有,翻了Z开头的也没有。
是他亲手删掉的。
那一刻有股汹涌地情绪朝他胸腔涌入,梦里的碎片带着尖锐的锐角泛着刺眼的光芒全部朝他扑来,直直密密地刺进他的胸膛,层层叠叠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剧痛。
他只能去微博寻找点她的踪迹,手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甚至不敢发声喊手机里的ai,他怕听见自己失去控制的声音。
他的手已经失控了。
漆黑的室内,他抿着唇,手机破碎的屏幕不均匀的荧光照着他立体的脸,映出一片不规则斑驳,看起来颓丧又痛苦。
他想,他今天,真的被她吓到了。
微博上有张她的照片,他点开放大。
戈壁大漠,她骑在骆驼上,长腿贴着骆驼矫健的身线,紧身裤裹着她匀称纤细的小腿,脚上一双黑色短靴,下巴微扬,发丝飘扬,英姿飒爽,回眸的时候自然又恣意,张扬又朝气,尽显女王范。
他的情绪这才渐渐稳下来,手指逐渐平稳地滑动屏幕,翻开她的微博。
他看见她最新的一条微博,目光微顿,瞳孔猛地缩放:【您活成千年老妖也看不见我跟他破镜重圆。】
不可能破镜重圆。
态度决绝,斩钉截铁,毫不留恋。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趾高气昂面无表情发这条微博的模样。
顾御洲被她气笑了。
心脏却还在不同寻常地收缩扩张,一阵一阵传来余痛。
还有私信,他指尖战栗着点开。
宋枝意:【我还要做方家的业务,你别让方家瑜误会。】
直接下达指令,要做业务。
顾御洲轻叹口气,输入:行。
你说什么都行。
手指下意识的打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弯的脊背猛地一震,震惊到呼吸一滞,彻底乱了。
橘色落地灯下,他的瞳孔缩放着,竟显得仓惶且无助,像是一头重病的狮子,身材依旧魁梧,却已呈现衰败之态。
疯了吧?顾御洲?
他低下头,素来挺直的脊背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宽阔的背影投在墙壁上,墙壁上的影子不断战栗,渲染出几分惊怖氛围。
他手指拽紧了被子,臂膀止不住颤抖。
不。一定只是被吓到了。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