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的夏稚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一睁眼,他倒是半点儿不适也没有了,坐起来还伸了个懒腰,连昨天苦恼的事情也抛之脑后。
他伸手按下床头的铃铛,叫来了木头,让木头收拾东西,再给谢有志打个电话,让木头跟谢有志说一会儿五大道见,就自个儿蹦起来穿衣穿鞋。
夏稚对穿着还是很讲究的,他有一整个衣帽间,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他这几年要么是朋友送的礼物,要么就是自己去买的套装,从洋人的西装到长衫,再到各式各样的衬衫领带还有鞋子,甚至还有不少保养品——他夏天皮肤容易干,所以囤了不知其数的保湿霜,弄得整个衣帽间香喷喷的,任谁进来大抵都不会觉得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夏稚对此也有些羞耻,所以他的房间没让外人来过,自己出门也要喷点儿法国的香水盖一盖香膏的香气。
前段时间,夏稚专门还托二哥从国外朋友那里买回来一种,据说是专门为男子打造的沉香款,他还没用过呢,今日他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几分,穿上皮鞋后,便拿起那精致的玻璃瓶子研究起来。
先是凑上去闻了闻,感觉不太美妙……
夏稚想了想,干脆拿着香水下楼去,在二哥万年不变的看报专属位置找到二哥,笑道:“二哥,你站起来。”
夏老二优雅的坐在雕花窗户牵头,面前摆着一杯苦的要命的咖啡,还有一小碟子饼干,这些就算是他的早餐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精神奕奕的小弟,震了震手里的报纸,将报纸缓缓叠起来,一边站起来一边询问:“做什么?”他眼睛落在夏稚手里拿着的香水上,“这不是你让我给你买的?怎么?又不喜欢?”
“没有,只是对着瓶子闻是什么味道,和喷出来后在人身上是什么味道,这两个大有不同。”夏稚说完,催促二哥站出来一点,随后他对着空气中喷了一下,让二哥走近那香水雨幕之中。
夏老二背着手站在香水雨幕里,忽地,打了个喷嚏,一脸嫌弃:“嚯,这什么味儿啊?一股子苦药味儿。”
夏稚笑着点点头:“是吧,有点难闻,算了,这瓶送你,我还是用之前的。”
夏老二裹着一身难闻的香水味无奈道:“你就是这么对二哥的?二哥是你的实验品吗?”
小夏回头挑了挑眉:“不然呢?”
夏老二捏着鼻子把那两千块买来的香水丢垃圾桶里,摇了摇头,正想着小弟真是被宠坏了,谁知道上楼上到一半的夏稚瞧见二哥的动作,立马又拍了拍围栏,不高兴地走回来,道:“怎么丢了?就用了一次而已,二哥你找个地方卖出去得了,哪里就值当丢掉?好歹也买成两千块。”
夏定琨吃了好大一惊,道:“你转性了不成?往日丢些东西,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夏稚一脸难以启齿,他是真不想说二哥的不是,可都这种时刻了,好像又不得不说:“你别忘了你还欠着外债!能省则省,一会儿我出去也是为你找钱去。”
夏老二尴尬地笑了笑,把香水捡起来,哄到:“好好,我找人去卖了。不过你出去怎么找钱去?”
夏稚没有看二哥,而是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大姐他们呢?”
夏定琨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摇了摇头说:“大姐实在是苦,你昨天睡晕过去了,估计没听见,大姐的儿子昨天半夜突然腹痛不止,闹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我爬起来就开车送他们去了最近的玛丽亚教会医院,大夫说暂时可能是肠胃炎,现在还在医院打针。”
“那你怎么回来了?”
夏二爷说:“大姐那个人你也知道,最不喜欢麻烦别人,叫我滚回来照顾你,他守着敬业就行。哦,对了,姐夫也在医院呢,我感觉姐夫这儿人……怎么说呢,比几年前看着要更瘦了,等你见着就晓得了,我感觉……”
“感觉什么?”
“嗐,我这不是瞎猜?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大姐说,我感觉姐夫像是有那个烟瘾。”
“……”夏稚愣了一会儿。
“就是大烟,就是河边那些烟馆里烧烟泡的那种……”夏定琨以为小弟不知道。
可夏稚哪里是不知道啊,他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太震惊了,不敢相信罢了。
他眼睛颤动了几分,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如果是的话,也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他心里烦,可让他烦的事情如今足够多了,真是虱子多了不痒。
夏三爷深吸了口气,严肃着跟二哥道:“算了,哪怕是,咱们也当作不知道就行,只是姐夫如果要吸,绝不许在家里来,家里绝不许有这种东西,陆哥的爸爸不就是……”
“知道知道,这些不用你说。父亲在的时候便最是讨厌吸大烟的,他手下里要是发现一个吸大烟的,直接撵出去了,我还能改了父亲的规矩不成?”
“还有,昨天王妈都跟大姐说了多少?咱们家里那些叔叔伯伯欠咱们的分红,也都说了?”夏稚最主要想问的就是这个。
昨天他也不知是怎么的,大约是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居然满脑子都在想着陆哥会不会对自己有意,如今清醒过来,夏稚真是恨不得回到昨天给自己脑袋上敲个包。
陆哥和他,是从小的情分,半年不见而已,自己怎么就把心思转到陆哥身上去了?
这岂不是对陆哥的一种侮辱?
他分明知道陆哥厌恶龙阳之事啊。
真是糊涂了。
昨夜乱起的涟漪,今天被夏稚抹杀了个干净,不过夏稚又觉得这事儿不能全赖自己,实在是检查的时候……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他从未感受过那种感觉,所以哪怕陆哥知道,也得原谅他才行。
思想飘远了一些的夏稚忽地被二哥的话打断了思路。
只听二哥无奈说道:“的确是全都说了,不过王妈也是好意。昨儿大姐已经扇了我一巴掌了,叫我从今日起不许出门。”
夏稚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说:“大姐这么不容易,咱们家里的事情,还是别叫她操心了,我这回出去准备找陈伯去,他们半年没发分红,这事儿怎么着也是我们占理,大不了让陈伯一次性买断从咱们家拿走的产业。”
“你一个人去?!”夏定琨忽地皱眉,“这怎么能行?”
“不是我一个人,我叫了……朋友。”
听到是朋友,夏定琨下意识觉得应该是陆二。
说起来自从陆二不在天津了,陈伯那些人才不给分红的,这回带着陆二去,小乖胜算还是不少的。
兄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中午吃些什么菜,夏稚点了个清蒸鲈鱼,便匆匆叫来司机开车出去。
等到了五大道,便不叫司机等他,夏稚站在五大道的英国银行门口老早就看见拿着苹果啃的谢有志。
“有志!”夏稚对着好友扬了扬手。
谢有志眯了眯眼,就见马路对面走来的青年一身修身的西装。
因为爱漂亮,青年没有扣扣子,就连衬衫的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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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的,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
又因为青年实在是白得像春日的最后一抹雪,走在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模样……谢有志咔嚓咬了一口苹果,不等夏稚说话,便揶揄起来:“今儿怎么舍得找我了?你那位留洋回来的老师呢?不守着你,寸步不离,爷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你说徐业成?”夏稚摆了摆手,一脸不悦,“以后别和我提他了。”
“又分了?也对,都三个多月了,以你换男人的速度,这位仁兄已经很可以了。”谢有志生的普普通通,只下巴上有一颗凸起的大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颗痣取的这名字。
夏稚习惯好友的调侃,说:“本来我还当他是个好的,不是我给自己找借口,是他先对不住我,我自然得跟他掰掉。”
“这位又怎么对不住三少爷您了?”要谢有志说,夏三其实真是古怪得很,他好像享受那种互相靠近的过程,一旦在一起了,便失去了兴趣,所有想要再进一步的男人都被夏稚打上‘对不住我’的标签,好像当真是个柏拉图一般,神圣得很。
“懒得说,反正他最近估计是出不了门了,对了,今日找你陪我,是有一件大事,我准备去陈伯的府上,同陈伯谈一下每个月分红的事情。”
“哦,怎么?陈伯少了你们夏家的分红吗?”谢有志面上有些诧异,“不会吧,他怎么敢的?你陆兄要是知道,不得砍了他?!”
“陆二不知道。”夏稚平淡的道。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说啊?”谢有志一想到陆二那位权柄通天的爷发火的样子,就感觉心里突突直跳,“虽然你那位陆哥远在济南,可这边的事情,他又不是管不了,平日里你跟他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么这件事情,又扭捏着不同他说?他难不成还不帮你?”
“陆哥肯定是要帮我的,可……”半年前陆哥也不好过,陆家瞧着繁荣富强,子孙众多,可子孙多也有子孙多的坏处,尤其是陆哥这样从小便把整个陆家视作囊中之物的人,半年前陆哥的大哥卷了几十万去东北当兵,居然跟日本人走到一块儿,准备要搞个大事儿,想捧溥仪重新当皇帝。
这事儿一出,天津不少革新派的将军都明里暗里怀疑陆家是想做两手准备,声望都大受打击。
这样时刻,夏稚实在是不太想再拿自己的小事儿麻烦陆哥了。
且这事儿假若是陆哥晓得了,以陆哥的脾气,怕是直接要跟陈伯都要撕破脸的!
事情本来就不止于此,夏稚甚至越发觉得,父亲的产业能够在陈伯手里继续昌盛下去,真是比在二哥手里烂掉好。
若不是二哥欠债,他甚至只打算年底去问一问陈伯,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定大家坐下来,就能和平解决。
夏稚没有跟谢有志说清楚,只道:“左右你陪我去就行,你姨妈不是嫁给了陈伯的弟弟当续弦?他可以不见我,总不能不见你吧,你把我送进去就是。”
“我的老天爷,你这不是为难我?你要是在陈公馆出什么事情,济南的陆二知道了,不得回来给我大卸八块?!”
“你现在不带我去,我此时此刻就把你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外室的事情,告诉令堂,让你现在就大卸八块。”夏稚微笑。
谢有志愣住,随后委屈巴拉叹了口气,只能答应。
不过谢有志在进陈公馆的时候,让自己的司机先回去,回去必须直接给陆家在济南的府上发电报,告知此事。
夏稚当然什么都不怕,他可不行,陆二是真砍过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