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埋藏
    星期二就是圣诞节了。

    周一,朔晦平治上午带着她们出去自驾游,下午才回到酒店。

    朔晦枝樱和朔晦瑞打算出去购物,开了一天车的朔晦平治也想跟着她们去,被朔晦枝樱嫌麻烦否决了。

    “爸爸明明完全不懂我们女生的审美品位,跟着去也没什么用。”

    这是朔晦枝樱的原话。

    被嫌弃的朔晦平治只得留在酒店休息。

    购物中心。

    她们先去了二楼的衣饰区,朔晦瑞有些无奈地看着朔晦枝樱一到购物中心就迅速恢复了活力。

    朔晦枝樱一进店就挑了好几件衣服再朔晦瑞身上比来比去,感到不妙的朔晦瑞连忙道:“妈妈,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

    “不行!今天可是平安夜,马上就新年了,我们家小瑞必须要有自己的新衣服!”

    朔晦枝樱不满地道。

    她一个个念着,“小瑞还没有这个颜色的风衣是吧,快去试试。”

    “熙一那孩子今年圣诞节回不来,新年之后这边估计还会很冷,得给他也买件衣服……哦哦对了,要给你爸爸买双新手套,现在开车也越来越冷了……”

    她还没说完,朔晦瑞已经把一条披肩取了下来给她披上了。

    “诶?”

    朔晦瑞架起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嗯……不错。”

    不等朔晦枝樱说话,朔晦瑞眼睛一亮,请导购小姐取下了旁边展示架上了一条绛紫色连衣裙。

    她递给朔晦枝樱,道:“妈妈,快试试这一件,我感觉超级适合你的!”

    把朔晦枝樱推进试衣间,朔晦瑞才松了一口气。

    购物血拼还是相当耗费体力的,朔晦瑞拎着手里满满当当的战利品有些无奈。

    亲爱的妈妈,虽然但是,她好像有点拎不动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朔晦瑞只感觉她浑身酸痛,只想赶快洗个澡睡觉。

    匆匆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朔晦瑞才想起来手机还在换下来的外套里。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亮屏的时候,朔晦瑞看见开机界面刚好弹出了一个电话。

    她正准备接通,对方却挂掉了。

    “诶是谁呢——嗯……及川前辈?”

    朔晦瑞有些疑惑。

    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通,直到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听着电话挂断之后的嘟嘟声,朔晦瑞有些担心,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Lucky】:及川前辈?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我刚刚打电话过去你没有接,是出什么事了吗?

    所幸这条信息很快得到了回应。

    【OIKAWA】:没事,已经解决了,刚刚没注意才按到你的电话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正经到有些不像是及川彻本人。

    朔晦瑞的担心不仅没有减少,甚至已经在怀疑电话那边是不是及川彻本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Lucky】:及川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对面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的背景不在房间里,反而像是哪里的公园,背后的灯板上还有广告标语。

    及川彻似乎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照片里他只露出了上半张脸,下巴埋在围巾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的广告灯牌的红光,朔晦瑞总感觉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OIKAWA】:小猛太烦人了啦!及川大人就自己一个人超开心地溜出来玩了。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及川彻语气!

    但是,配合着之前回信息和打电话的异常,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不过,这个地方也越看越熟悉,怎么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点像是……刚刚去的购物中心旁边的居民公园?

    朔晦瑞把照片放大,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小块被树木遮挡了一半的标志牌。

    【XX自行车放置禁止区域】

    【大阪市XX区】

    她没看错也没记错,这就是那个购物中心旁边的居民公园。

    现在是晚上十点,及川彻正在大阪市购物中心旁边的公园的长椅上。

    他果然没说实话。

    一般来说,一个人在同一个时间段说了一句谎话,他往往需要编造更多的谎话出来圆谎。

    意思就是——

    什么【已解决了】、【超开心】之类的,都是谎话。

    从这张照片来看,恐怕只有【一个人】是真的。

    他在骗人,现在的他,在平安夜的晚上,他一个人在大阪的寒风里哭泣。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推测全部都是错误的,他可能没有拍到自己身边的朋友,可能是特意来大阪旅游,可能是开开心心地在游览大阪的夜景。

    朔晦瑞放下手机,告诉自己及川前辈不愿意跟她说实话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甚至这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而已。

    她一条条地浏览着朋友们发过来的信息,回复着平安夜的祝福。

    还没回复完,她又猛地从床上跳下来。

    “啊真是的——”

    “一个一个的,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朔晦瑞迅速披上外套,背上包,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一出酒店就是冬天的寒风,吹得朔晦瑞一个趔趄,她有些后悔没有围上围巾。

    但是现在来不及回去了,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确认自己心底的猜测,不然她今天晚上绝对睡不着。

    “我只是去确认一下,去看一眼就好。”

    朔晦瑞对自己说道。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放任朋友在平安夜里在外面吹寒风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她也,一辆出租车刚好经过酒店的大门。

    朔晦瑞眼睛一亮,一边挥手一边跑过去。

    幸好司机看到了她,在酒店的大门处停了下来。

    司机停在了对面的街道,她得跑过分隔护栏去对面上车。

    对司机先生说了目的地,朔晦瑞才喘着气在后座坐了下来。

    平安夜的晚上倒是比平常热闹了些,以往一些八九点就关门的商店和餐厅此时仍然在营业,透明的玻璃透出里面温暖的灯光,还能听见音乐声。

    是《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圣诞老人来到小镇。

    欢快的旋律并没有让朔晦瑞的心情好上一些,她揪住外套的衣角,重重喘气。

    刚刚跑太快了。

    窗外的景色飞快流逝,热闹的街景逐渐消失。

    今天是平安夜,大家应该都约着朋友或者恋人在热闹繁华的娱乐场地玩耍,没有举办活动的公园冷清才是正常的吧。

    要到了。

    及川前辈,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在那里伤心啊。

    一开始,朔晦瑞见到的及川彻,和及川彻给她的印象,都是华丽花哨的。

    越了解他,才会越觉得不能用简简单单的一两个词语去概括他。

    她没有见过及川彻在训练时候流过的泪与汗水,但他绝不比任何人付出的少。

    但要真的见到他失意的样子,朔晦瑞反而觉得害怕。

    太沉重的东西很难背负,即便是见证的人,也需要勇气。

    下了车,朔晦瑞结清了车费,道了谢之后,才拢了拢外套,走进了公园。

    风很大,几乎吹得朔晦瑞睁不开眼睛。

    但刚刚走进公园,朔晦瑞就看见了不远处路灯下的人。

    他背对着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总是挺直的腰背塌了下来,棕色的发丝也不再自由快乐的飞扬。

    下雪了。

    轻盈的雪花缓缓飘落,在路灯的光线下显出自己的身影。

    剔透洁白的小雪花落在他的头顶。

    朔晦瑞走到他背后,伸出手,轻轻地摘下了这一片雪花。

    但它很脆弱,只在她的指尖停留了不过片刻,就化作一小片水渍,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朔晦瑞的手僵在了半空。

    停顿了片刻,她把手放在了及川彻的左肩上,小声说道:

    “及川前辈——”

    耳边的声音是幻觉吗?

    肩膀上的手的幻觉吗?

    及川彻抬头,像是缺乏润滑的老旧机械,并不顺畅地转过头。

    眼前的人,是幻觉吗?

    是幻觉吧。

    一定是幻觉。

    不然本应该在宫城的朔晦瑞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阪,甚至现在还站在他面前。

    为什么是现在啊?在他眼睛红肿,狼狈瑟缩,一点都不帅气的时候出现。

    管不了那么多了。

    及川彻站起身,突然的动作抖掉了他肩头的雪花。

    现在,他的面容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楚,但是朔晦瑞还是看见了刚刚站起来时他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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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的眼眶。

    “及川前——”

    剩下的话语堵在了他的胸膛里。

    朔晦瑞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少年身上的热气迎头盖脸,如同实质般盖过来。

    “你怎么来了呢。”

    像是呢喃一样,语气飘忽似风,只有呼出的白汽才能证明他刚刚的迟疑和脆弱不是幻觉。

    朔晦瑞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从前的自己,迷茫、不安、害怕和犹豫……

    她努力伸直胳膊,回抱住他。

    “及川前辈,你冷不冷,你住在哪里?下雪了……”

    及川彻突然放开了她,和她略微拉开了些距离,他低头看她,打断了她的话。

    “瑞酱,我决定好了,高中毕业之后,我就要去阿根廷了。”

    这句话像是一柄巨锤,重重地敲在朔晦瑞的心门,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她心中涌上来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失落感。

    他要去阿根廷了。

    她突然明白预选赛半决赛青城落败的那天,他对牛岛若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IH败于白鸟泽,春高预选赛败于乌野,他没能去往全国,他的光芒始终被人掩盖,这里没有让他的才能开花结果的舞台。

    想明白了,明明想明白了。

    及川前辈是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

    “你哭了。”

    及川彻的手指抚上脸颊的时候朔晦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情,手忙脚乱地刮掉她涌出的眼泪。

    “我哭了?”

    朔晦瑞不明所以,她下意识伸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颊和他的手。

    凉凉的,果然是一手的泪水。

    及川彻无措地替她拭去泪痕,然而少女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颗颗滚烫地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他的心里烫出一道道痕迹。

    明明不应该哭的,她应该替他高兴的。

    朔晦瑞把头埋进及川彻的胸膛里,似乎这样就能够短暂地为过热的情绪提供一个冷静的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及川彻的外套上被洇湿了一大团深色痕迹,朔晦瑞才把濒临窒息的自己解救出来。

    两人拂开长凳上薄薄的一层雪,坐了下来。

    及川彻和她坐的很近,似乎是为了在寒冷的天气里汲取对方的体温,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像是一对爱侣一样依靠着彼此。

    “你……”

    “我……”

    朔晦瑞与及川彻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话头。

    两人都看着对方那双发红发肿的眼睛。

    主动派及川彻率先说道:“我来大阪,是为了见何塞·布兰科教练,在这个赛季结束之后他会回阿根廷执教,我也会去。”

    阿根廷吗?

    的确是个好去处。

    朔晦瑞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只得木讷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太多复杂的感情沉甸甸地堆积在一起,无法让她辨别出来自己最想说出来的话。

    最后,她也只是说道:“这样啊……”

    “阿根廷很好,及川前辈也很好,及川彻一定能在阿根廷成为最厉害的二传手。”

    及川彻对上那双眼睛,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也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和她都知道对方好像有话要说,但两人都没说,谁也都没问。

    那天晚上他们在公园门口等了很久,最后才在打车软件上联系到了附近的一辆出租车。

    朔晦瑞已经困到眼皮沉重,车内的暖气带来了适宜的温度,让她几乎是坐上后座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睛小憩。

    呼吸平稳,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及川彻坐在她身边,对方闭上了眼睛,让他压抑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

    像是被蛊惑一样,他的吻像是一片雪花一样轻轻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我不想让你等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的人,没有资格给出承诺。】

    最后这句话,他留在了心底没有说出来。

    连同这份不知道什么时候根深蒂固的感情。

    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第一步是破土而出,而及川彻长大的第一步,是把爱意深深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