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活着的意义
    这个世界昼夜难分,庄慕兴原本健康的生活作息已被打乱,只剩遵循身体困了就睡、醒了就吃的本能,他甚至数不清这是自己来到异世界的第几天了。

    “好了吗?”庄慕兴看向隔壁房间的门,又吃了一颗能够果腹的药丸。

    萧盼的声音穿墙而来:“嗯,你过来吧。”

    庄慕兴起身往隔壁去,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一见到那只昏迷在地的八足怪物依然心有余悸,他移眸看向萧盼:“看出什么没?”

    萧盼已将怪物体内的魔虫取了出来,并用一根长长的银针钉在地上,他道:“此虫与仙盟已知的魔虫外形不尽相同,是如今发现的第一个能操控活物意识的种类,而且使活物魔化的速度极快。”

    庄慕兴提议道:“你把它打开看看。”

    萧盼随即拔出银针,将魔虫翻过来后再次插上,接着掏出匕首划开其腹部,拨开粘稠的毒液后果真有意外的发现。

    魔虫体内藏着一颗葡萄大小的梭状物,其上附有暗红色血丝,且在有规律地跳动。

    庄慕兴疑道:“这是魔虫的心脏?”

    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对,这虫子体内除了毒液外,其余大部分空间皆被梭状物占据,莫非这梭状物是能寄生寄生型魔虫的更高级寄生物?

    庄慕兴会这么想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在他所生活的原世界里就存在许多“寄生套娃”真实例子。

    然而下一刻萧盼便道出了一个比寄生套娃更严重的事实:“不,这是魔种。”

    庄慕兴不禁追问:“此话怎讲?”

    接下来萧盼为他介绍了魔兽繁殖的几种方式。

    第一种是最普遍的雌雄结合,所有低级魔兽和部分中级魔兽采用此法。

    第二种是自体分裂再生,只需分出身体的一部分便可在特定的环境中成长为个体,大多数中级魔族和高级魔族皆是如此。

    第三种便是产生魔种,只有少数魔族能做到,它们会用几百年的时间在体内生成一颗种子,待种子成熟后便将其种到活物身上,种子便会在短时间内萌发并成长,由内而外地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改造成魔物。

    萧盼神色愈加凝重:“魔种会继承其生产者的思想和记忆,因此一旦有人被感染就会变成魔族的同伴,人类的叛徒。”

    庄慕兴拧眉道:“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虫子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虫子,”萧盼握紧匕首,“但不是第一次见到魔种。”

    庄慕兴罕见地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可忽视的仇恨,忽然很好奇一向强大稳重的仙盟少主曾与魔种发生过什么故事。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庄慕兴开口发问:“若你所言属实,为何这孩子看起来仍是一个没思想的低级魔兽?”

    萧盼思考片刻,道:“只有一种可能,这孩子不是魔种想要的最终宿主。”

    庄慕兴想起之前为百姓处理的魔虫里好像也有几个带魔种的,当时他没多想统统给踩碎了。

    于是他提出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被魔种感染过的人还能活吗?”

    萧盼转头注视他好半晌,最终在他期望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庄慕兴的心沉下去一截,他继续说:“动用仙盟最大的力量也救不活么?”

    萧盼移开眼睛:“魔种侵蚀的不仅是人的肉身还有精神和灵魂,我们已经尝试过了,只能连人带种一同消灭。”

    庄慕兴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八足怪物:“你已经将魔种从人体内取出来了,就不能只毁掉魔种而留下人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萧盼眸中泛起痛苦的情绪,艰难道,“人一旦被魔种感染,即便取出一个他体内又会再生一个,如此往复取之不尽。”

    “……”

    庄慕兴没想到还有这么离谱的繁殖方式,即便这里是玄幻世界他也要忍不住大喊一句: 太不科学了!

    这时,萧盼拔剑走向八足怪物,庄慕兴连忙上前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萧盼回头:“你说我要做什么。”

    庄慕兴神色忧伤,喉咙发紧:“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萧盼道:“没有。”

    庄慕兴见他又恢复淡漠的神情十分不甘心:“那至少等咱们找到梅大姐后再说吧,她一定还有话要对女儿说。”

    萧盼看着他片刻,让步了:“最多再留一日,我们要在仙盟到来之前离开。”

    “那把这个交给仙盟如何?”

    “仙盟处理魔兽只会比我做的更绝。”

    这下庄慕兴哑口无言了,他回想起几日前温馨暖人的梅大姐一家,再看看现在残酷的局面,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庄慕兴在心里哀伤地感慨,然后看着萧盼将魔种收入透明球中并施了一个封禁术,而下一刻他便突然感到胳膊一阵抽痛,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

    萧盼立马扶住他:“你怎么了?”

    庄慕兴双腿发软浑身冒冷汗,倚在他肩头道:“许是毒液发作了。”

    萧盼这才得知他中毒了,三两下掀起他的袖子,赫然看见一块长满白泡的暗紫色伤口盘踞在干净的皮肉之上。

    “何时发生的事?为何不早说?”萧盼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从聚宝盆里取出几瓶药依次涂到伤口处。

    庄慕兴咬牙忍痛,任他摆布,道:“先前还特别痛来着,回来的路上就不痛了,我给忘了。”

    萧盼不悦地抬眼看他:“要命的事也能忘?”

    庄慕兴当然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不对,但难得看到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倒觉得新奇,于是笑着说:“就算我死了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你紧张什么?”

    谁知此言一出,萧盼瞬间停止动作。

    庄慕兴莫名感到屋中的空气好似结了冰般难以下咽,他即刻补充道:“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

    “拿着,”萧盼打断他并将药瓶子塞进他手中,“每隔两个时辰上一次药。”

    “嗯。”庄慕兴老实地收下药,包扎好伤口。

    两人之间不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片刻后,庄慕兴轻咳一声刚想打破沉默,余光却瞥见墙角下的八足怪物动了,他迅速起身:“萧盼。”

    萧盼早有察觉,提起佩剑迈步上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怪物顷刻间化为一摊红水从地板缝隙中渗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追了出去。

    庄慕兴眯着眼睛正要在街上仔细找来,不料又被萧盼拎着领子飞到了屋顶上。

    “在那儿!”

    庄慕兴一打眼就瞅见某样贴地爬行的事物,萧盼当即放出魔可魔爱紧追其后。

    庄慕兴看见它俩便想起萧盼给的唢呐来,遂道:“你有那么多法宝,可否大方点把这柄唢呐送给我?”

    萧盼斜眼看了他一下:“本就没想过收回。”

    庄慕兴白捡一个法宝高兴坏了,但就是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学会飞行,一直被人拎着领子也太难受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两人顺利追上了逃跑的魔物。

    庄慕兴落地后躲在街角处,探头目睹那摊红水逐渐变化成八足怪物并朝着某个方向爬过去。

    两人跟在后面又转过几个街口,庄慕兴越走越熟悉,停下脚步时不禁睁大眼睛:“她……回家了?”

    只见魔物阳阳用一根前肢推开了自己家的门,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可是按理说,她应该早就失去人类意识了才对。

    庄慕兴心里再次燃起希望:“难道阳阳还没被完全感染?”

    萧盼却不这么认为:“或许里面有吸引她的东西。”

    两人不敢贸然前进,遂派出魔可魔爱一探究竟,不料它俩刚到门口就被一条藤蔓似的东西卷了进去。

    “糟了!”庄慕兴快速解下唢呐拿在手中,跟在萧盼身后冲出去。

    与此同时,梅大姐家的木头房子轰然一声倒塌,露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原本塞满房间的数个球状物以决堤之势铺到了路上,并且往四面八方延伸猩红的“血管”,每隔一段距离便从“血管”上长出一颗子球,子球变大后再重复前面的过程,很快整条街道就被它们占领了。

    庄慕兴与萧盼无处下脚只得飞回屋顶,不多时他们又看见那些被感染的人闻着味道聚了过来,然后像个饿疯了的野兽般爬到“血管”上抱着柔软的球状物一顿狼吞虎咽。

    庄慕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场景。恐怖?荒诞?恶心?他说不出来。

    尤其是在看清最开始那团球状物中心的那张人脸时,他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萧盼揽住他下滑的肩膀:“当心。”

    庄慕兴站稳脚跟,心却依然飘在空中,如梦似幻。

    那张人脸听到动静后缓缓睁开双眼,竟是字句清晰地开口了:“是你们啊……”

    庄慕兴鼻头一酸,哽咽道:“梅大姐。”

    任谁都能看出来,此时的梅大姐已然变成了怪物,而且是一只扩散力极强的怪物,而她下方那只正在埋头啃食的怪物正是阳阳。

    庄慕兴强作镇定:“你不是跟庙主一起逃走了吗?怎么会……”

    梅大姐闻言先是发出一串哭笑难辨的怪声,接着伸出一条“血管”将一具干瘪的尸首丢出来。

    庄慕兴垂眸一看,竟是那位庙主!

    梅大姐嗓音嘶哑:“庙主早已被感染,他把我带到偏僻之地后解下了脸上的绷带,我看见一只丑陋的虫子从他空洞的眼眶中爬出来……”

    她停顿片刻,忽然泪如泉涌:“庄公子,我们被骗了。”

    庄慕兴倒吸一口恶臭的寒气,心脏像被摆在烤肉架上般难受至极:“抱歉,我不该让他带你走的。”

    萧盼捏紧他的肩膀:“别多想。”

    庄慕兴双眼发红,泪水在边缘打转,他抓住他的手:“萧盼,你救救她们,救救这里的人……”

    萧盼沉默片刻,如实道:“救不了,她这个状态多半也感染了魔种,魔种数量虽然不多但危害极大,下面这些人里还不知藏着几个。”

    他眼神黯淡下去,冷冰冰道:“我必须结束所有人的痛苦。”

    虽然这个回答在庄慕兴的意料之中,但他仍是无法接受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的离去。

    萧盼拍拍他的后背:“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习惯?”庄慕兴惊诧地看向他,“你要我去习惯这种事?谁要去习惯这种事?”

    萧盼收回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时候不得不……”

    庄慕兴握紧拳头,两行热泪流淌下来:“老子是来改变世界的,不是来习惯这个鬼地方的!”

    他说完就要往下跳,想冲过去把梅大姐从那一团东西里救出来。

    萧盼及时搂住他的腰将人拉回来,严厉道:“别天真!她已经变成魔物,不是你我能救得了的!”

    庄慕兴用力掰他的手但无济于事,怒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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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还有意识吗?你怎么就肯定救不回了?”

    萧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仍不松手:“没用的,魔种很快就会侵蚀她的灵魂,你这时过去当心被感染。”

    庄慕兴还想再挣扎一番,不料突然听见梅大姐发出惨厉的尖叫声。

    正如萧盼所言,梅大姐唯一完好的脸也开始变异,同时她的意识逐渐混乱,语言组织能力急遽下降。

    但她仍抻着脖子去够已在自己身上吃出一个洞的女儿:“没关系,至少我们母女……终于……团聚……了。”

    “梅大姐你们坚持住!我、我……”

    庄慕兴急得胸口难受得紧,但萧盼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他哭着锤了萧盼两拳:“你们仙盟不是救死扶伤心怀苍生吗?难道就这样看着人死在面前什么都不做?!”

    萧盼冷静如常:“你需要我做点什么是吗?”

    “不然呢?”

    “好。”

    萧盼松开他,同时脚下发力跃到半空中,毫不犹豫地拔出宝剑斩了下去。

    这一剑似乎用了十成的功力,庄慕兴眼前的一切刹那间被强行刷白,一阵“轰隆隆”的破坏之声不绝于耳。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与一颗头颅对视了。

    半脸是魔半脸是人的梅大姐用刺耳的声音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庄公子,在这样的世界里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庄慕兴还没反应过来那颗头颅便呼啸而过,在强大灵光的洗礼下形神俱灭。

    当灵光熄灭,视线恢复正常,庄慕兴眼前的事物皆已化为灰烬,那恐怖、荒诞、恶心的场面终于消失不见了。

    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目之所及只剩下他脚下一座房子矗立在废墟之中,庄慕兴不慎脚下打滑从房顶摔了下去。

    这次他依然是幸运的,又有人接住了他。

    但这次庄慕兴并不想领情,他推开眼前的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终是摔倒在地。

    “萧盼,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

    萧盼坦然地收剑入鞘:“早点摆脱痛苦有什么不好?”

    庄慕兴收紧手掌,抓了一把肮脏的土:“这城中还有些已经去除魔虫的人,你也一并夺了他们的性命。”

    萧盼道:“新型魔虫现世,魔种再生,这里的人即便送到仙盟也活不了。”

    庄慕兴回眸瞪了他一眼。

    萧盼继续道:“仙盟的永希楼里至今放着荟城的魔种尚未解决。”

    庄慕兴跪在地上,任泪珠不断滴落,渗入土壤中。

    萧盼想过去安慰他,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还有个漏网之鱼在动,遂警惕地朝那边走去。

    他不知这个较小的魔球是怎么躲过去的,但留下来总会后患无穷,于是再次拔剑。

    不料下一刻一张鸟喙破球而出:“咯咯!”

    萧盼面露惊色,用剑划开魔球,魔可魔爱当即冲了出来,且毫发无伤活蹦乱跳。

    庄慕兴也看到了这一幕,咬咬下唇道:“她没有杀它们。”

    萧盼看看两只家禽又看看他,默不作声。

    两人停留片刻便起身离开,走出城门一段距离后发现一块被草木掩盖的石碑。

    庄慕兴拨开枯黑的杂草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神眷城。

    不过这个名字多半是后改的,因为这块石碑上有明显的被刮卸的痕迹。

    神,到底是没有眷顾他们。

    庄慕兴就地坐了下来,双手放膝盖上不说话。

    萧盼还以为他累了,便想陪他坐会儿,不料庄慕兴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萧盼是个聪明人,看出他不想与自己为伍了,遂止步道:“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魔族。”

    庄慕兴用挂着残泪的眸子注视他。

    萧盼亦目光炯炯:“如果你有不惜性命也要实现的事,那就不要因为痛苦而自暴自弃,即便往后每日都要懊悔与绝望,你也必须前进。”

    庄慕兴淡淡地开口:“那你一定经常懊悔与绝望吧。”

    萧盼背过身去:“我在找更好的办法。”

    庄慕兴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用力掐着自己的肉,心中无比复杂。

    “庄慕兴,我需要你,”萧盼道,“但你似乎不需要我。”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以萧盼的一句“后会有期”而分道扬镳。

    庄慕兴对此没什么想说的,他独自在野草堆里坐了片刻,看着本就暗红的天空越来越暗。

    这时系统的声音叮当响起,小兔先是恭喜他升级,后又恭喜他解锁了更多动物的传送权限,但庄慕兴不为所动。

    他拿出地图眯着眼睛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只有半块指甲盖大的神眷城。

    他用食指在地上沾了点黑泥,麻木地在地图上画了个叉。

    他撑着石碑起身,为梅家母女立了一块墓碑,忙活过程中一样小物件从袖中掉落在地。

    庄慕兴拾起这颗不再发光的石头,怔怔地看了许久,然后将其埋进碑前的土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心里方才舒服一点,庄慕兴整理好衣裳回头望了一眼支离破碎的城墙,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去。

    走出百步之后他莫名停下脚步,接着又掉头跑回去挖出那颗小石头,擦净污泥后攥入掌心。

    庄慕兴重新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踏上无光的前路。

    世界以痛吻我,那就重塑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