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林镇北靠沧溶山脉,其最高峰名为小桑山,有沧、溶二水从中而出,一泻千里。
小桑山从千年前起便流传着一个传说。传闻此山上有一位善良的山神,他是由一株桑树修炼万年而得道成仙,后来魔族入侵至此,小桑山神献祭自己的性命将魔兽大军抵挡于沧溶山脉之外,其余留的神力持续保护山脉以南、以东数百年,只可惜时至今日神力有所消减,让魔族有了可乘之机。
荒山野岭间,庄慕兴听萧盼讲完这个故事,道:“这个传说有一定道理,安落村和雾林镇都在沧溶山脉以南,而安落村在雾林镇西边,因此首当其冲最先受到魔气的侵蚀。”
萧盼一边采集花草一边道:“虽然魔族近十年来按兵不动,但难保它们不会突发恶疾全面进攻。我们培养动物的时间最短要多久?”
“这个……”庄慕兴眉头紧锁,“正常情况下,要想培养出适应环境的动植物,往少了说要个三五年,往多了说百八十年也有可能。”
萧盼跟着摆出忧愁的神色:“有无缩短时日的方法?”
庄慕兴把他的话复述给系统,而小兔对此抱有乐观的心态:“庄爷安心,第二层法宝库里就有缩短生物生长周期的药水,只要您再升升级就可获得权限啦。”
于是庄慕兴对萧盼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萧盼自然无条件信任他。
庄慕兴将挑选好的植物放进背篓里,道:“这附近的采得差不多了,咱们上小桑山上看看。”
他们二人一早便离开雾林镇来到野外挑选具有应用潜力的植物,虽然已经忙到傍晚,但天上的太阳仍慷慨地照耀山林,且小桑山就在十里之外,庄慕兴一刻也等不住了。
两人只飞了一刻钟便抵达小桑山脚下,庄慕兴刚落地便听见潺潺水流之声,他兴奋地循声而往,果然看见一条河流从山上倾泻而下。
萧盼道:“这便是沧水。”
庄慕兴欣喜:“有水的地方就有鱼,你们没打过鱼么?”
萧盼不忍破灭他的期望,但不得不实话实说:“除了魔物外,水里什么都没有。”
“虾蟹呢?”
“没听说过。”
庄慕兴失落地叹了口气,他看这小桑山跟别的地方比起来正常多了,没想到依然看不见任何动物。
他们背着竹篓登山,一路上采集到不少新奇的植物,但整座山一直死气沉沉,仿佛他俩就是唯一出现在此的动物。
庄慕兴想起之前在雾林镇和沼泽地见到的蜘蛛和蛙类,如果它们的存在是因为余老之灵的守护,那么被山神庇护数百年的沧溶山脉应当也会有动物,至少应该存在不少介于动物与魔兽的中间体才是。
不过这个推测得建立在传说为真的基础上,倘若传说是假的,那庄慕兴就白期待半天了。
他低着头边琢磨边走,忽然撞上在前面开路的萧盼后背,问道:“怎么了?”
萧盼转过身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
庄慕兴举目望天:“太阳还没下山呢,再看看吧。”
然而萧盼并不依他,伸手捞过他的腰就要飞上天,庄慕兴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等一下!你急什么?”
“天色不早了。”萧盼淡然地重复一遍。
而庄慕兴只觉得奇怪,两人即便是半夜来也不至于如此急着回去,道:“萧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盼仍不放手:“暂时没有,但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安全。”
庄慕兴仔细地观察周围,除了晚风摇晃草木的声响外并无其他动静,道:“或许是你的错觉,我们都爬到山腰了,再看两眼也无妨。”
萧盼犹豫片刻后放人:“最多一炷香。”
庄慕兴闻言加快脚步上山,不料在途中遇到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根骨头。
他十分激动,因为这看上去是某种大型动物的骨头。
然而疑云很快便笼罩在希望头顶,庄慕兴往后每走一段路便能看见散落在地的碎骨,他索性停下脚步,试图将那些骨头拼接起来,忙活一炷香的工夫方才拼出个像样的生物,可他却为此大吃一惊。
是人。
都是人的骨头。
庄慕兴抹了抹汗,抓了几把土给地上残缺的“人”盖上,然后转头笑:“好了,回去吧。”
萧盼抿抿唇,开口:“这些都是死去多年的人,你不用害怕。”
“我……”庄慕兴正要回话,余光忽然注意到树丛后面有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土坡。
仿佛被什么召唤,他快步走过去,徒手扒开枯叶层,不料又掏出一根骨头。
萧盼看出他的意思,挥挥手臂劈开土坡,两人当即睁大眼睛。
这哪里是土坡,分明是个骨冢!
只见厚厚的枯叶层下埋葬着无数白骨,庄慕兴随机挖出数根骨头来看,发现眼前的这些无一不是人类的遗骨。
他握着枯骨的手发颤:“怎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萧盼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低声道:“该走了。”
庄慕兴还想研究一下白骨冢,但萧盼不再给他机会,直接将他整个人抄膝抱起。
“喂!萧盼!”庄慕兴慌忙抱住一旁的树干。
萧盼怕弄伤他不敢用力拽:“你听我的,松手。”
庄慕兴挣脱不开,反击道:“你先听我的,你先松手。”
萧盼自然不听,于是两人扭七扭八挣扎起来,谁也不服输。
不多时,森林深处飘出一个声音:“救命啊!”
庄慕兴停下动作:“等等,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萧盼比他更早听到,但摇头否认。
庄慕兴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是个姑娘的声音,我们过去看看。”
萧盼按住他乱摆的腿:“这荒郊野岭哪来的活人?非妖即魔。”
庄慕兴怎么感觉这场景有点熟悉,反应过来后原来是在《西游记》里看到过,于是乖乖点头:“你说得对,还是谨慎为好。”
萧盼这才将人放下来。
庄慕兴跟着他往山下走,但是那求救声时不时便在耳边响起,这要是放到现代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一段录好的声音在单曲循环。
这时,那求救的姑娘突然尖叫一声,大喊:“啊!魔兽!!”
庄慕兴叫住萧盼:“你听到了吗?有魔兽!”
萧盼这回真没听到:“那是你的错觉。”
那声音又喊:“别吃我!别吃我!救命啊!!”
庄慕兴顿时万分紧急,他忽然理解唐僧的心情了,后退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万一真的是个人岂不是见死不救?”
“站住!”萧盼见他掉头往回跑,后悔之前没强行把人带走。
庄慕兴迅速往声音源头的方向奔去,当他拨开最后一丛灌木后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块草地,中心赫然矗立着一株约莫十丈之高的巨木,但是其上无叶,树体干瘪发黑,摇摇欲坠。
树下,一个布衣姑娘跪坐在地,对着面前的大型魔怪嚎啕大哭。
庄慕兴不敢耽搁,立即吹响唢呐吸引那魔兽过来,而后取出宝剑快速出击,刺中了魔兽的前肢。
这只魔兽外形酷似一只飞蛾,它被击中后连忙撤退,正要发起第二轮攻击时萧盼及时赶到,这魔蛾也是个识时务的,见自己不占优势便扇动翅膀溜走了。
庄慕兴来到那女子身边:“你没事吧?”
“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只是……”女子脸上涕泗横流,她卷起裤腿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我的脚被魔兽吃掉了,走不了了。”
她的右脚脚踝以下的部分已经不见,伤口处血肉模糊,庄慕兴只看一眼就感到脚疼,解下竹篓道:“我背你下山。”
“慢,”萧盼按住他的肩,问那女子,“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上山来?”
女子抹泪:“我是山下沧水镇的平民,因阿娘病危遂上山寻药,没想到遭遇了魔怪,要不是二位少侠相救,我和阿娘就要黄泉相见了。”
庄慕兴拍拍萧盼胳膊:“好了,先把人救回去再问吧,别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萧盼却拦住他:“不行,这人可疑,不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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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可疑?”
“哪里都可疑。”
庄慕兴皱眉:“她刚都说了是给阿娘采药才上山的,你若不放心咱们把她送到沧水镇路口就走,好吗?”
萧盼看看他,又看看地上可怜兮兮的女子,迟疑片刻后点头默许。
不过他仍不允许庄慕兴靠近此人,而是用变大的聚宝盆将女子送到了沧水镇。
那女子落地后一瘸一拐地奔往离路口最近的茅草屋,并唤道:“阿娘!我回来了!”
庄慕兴想跟上去看看,但又被拉住了。
萧盼:“你已经做了该做的。”
庄慕兴见他一脸冷漠,有点不爽:“我就去看一眼。”
萧盼却拉得更紧:“不准去。”
这会子,那破破烂烂的屋中突然爆发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啊!娘!你醒醒呀!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弃我而去!呜呜呜……”
庄慕兴见此,莫名生了逆反之心,对身边人道:“死的不是你的至亲你当然无所谓。”
“……”萧盼无言以对。
庄慕兴用力挣脱束缚,然后踩着路上的血迹来到茅屋中,取出系统里的丹药给地上的老人喂了下去,但并不见效,说明人已经走了有段时间了。
“那个,请节哀。”
女子掩面痛哭:“我爹走后,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我却连阿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庄慕兴不禁想起自己的妈妈,道:“你还有别的亲人么?我可以送你过去,你一个人在这魑魅魍魉的世界里很难生活下去。”
女子拾起老娘干枯的手,摇摇头:“听闻魔族即将来袭,沧水镇里只要是还爬得动的人都搬去仙城避难了,只有像我娘这样痼疾缠身命不久矣的走不了,那些死去的乡亲都是我安葬的,如今我娘也呜呜……”
此时门口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现在她死了,你就自由了。”
女子闻言震惊地回头,又是一顿大哭。
庄慕兴见萧盼直挺挺地站在门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顿时有些恼火:“萧盼,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萧盼答非所问:“你跟我走。”
庄慕兴反问:“你就是这样对待弱势群体的?”
萧盼沉默。
庄慕兴瞪着眼睛:“好,不愧是仙城里养尊处优的少主,什么天下苍生心怀大道,原来都是嘴上说说的儿戏。”
“庄慕兴,”萧盼握紧剑柄,“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单纯。”
庄慕兴直视他:“你还想要多复杂?眼前就是一个被魔兽断了腿的姑娘死了老娘,我就问你作为仙盟的一员应不应该帮忙?”
萧盼点头。
庄慕兴内心瞬间松了口气:“那不就得了,你还在跟我犟什么。”
不料下一刻,萧盼一步跨进屋把他拽出去:“唯独这次不行。”
庄慕兴把住门框,不理解:“为什么呀?”
萧盼坚持道:“此人可疑。”
庄慕兴不服气:“可疑可疑,那你怎么不用照妖镜照一下?”
“……”萧盼停手,一时着急竟忘了还有照妖镜。
女子见自己让他们困扰,忙道:“不敢劳烦二位少侠,两位能救我下山已是大恩大德,之后的事由我一人来办就成,不敢耽误二位。”
庄慕兴见她推辞,也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怕照妖镜了,道:“不,你让他照一下,清者自清。”
萧盼从聚宝盆中取出照妖镜对准那女子,女子起初还十分拘谨,习惯后也没什么了。
萧盼见镜中的人影并无异样,自己也奇怪起来。
这时庄慕兴抚掌道:“好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萧盼收起镜子,没话说了。
接下来,他们就近挖了个坑将死者安葬,庄慕兴看着凄凉的墓碑正伤感呢,忽然又感到某人的手从后面环住了自己的腰。
萧盼娴熟地带着他起飞,同时掷出金盆载着那女子往雾林镇飞去。
待他们离开不久,一枝芽从坟墓中破土而出,顷刻间长成一株枯黑的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