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警察局内。
之前还狂性大发的高副总此刻已经被戴上了手铐，灰溜溜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等待他的将是几日的治安拘留。
另一间办公室里，李老板正暴跳如雷地同办案警察反复陈述自己的无辜：“警察老师，我和这小子没有任何关系呀！……他妈妈委托我给他找个工作，我又不是他爸，没义务管教他好伐！而且我现在已经把他开了的呀！”
而在这件办公室里，戚彩和晏骁正作为报案人在进行笔录——
是的，报警的不只有戚彩，晏骁当时也在外面同步报案了。
根据晏骁的说法，他当时已经下到了园区一层，但他对高副总印象不好，又想起戚彩说要单独见高副总，他不放心这个前员工的人身安全，这才折返回去，想确认一下情况。
结果，晏骁便看到了副总办公室大门紧锁。
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事后调查表明，这扇门是由超隔音材料制造而成），但晏骁还决定立刻报警，同时折身跑回去找李老板要到了钥匙。
这才有了之前“英雄救美”的那一幕。
“所以你们两个，就是纯粹的原老板-员工关系吗？”
笔录的最后，负责办案的年轻警察忍不住问出了灵魂问题。
“是有着一些劳资纠纷的、不共戴天的前老板员工关系。”戚彩补充。
警察看向晏骁：“那你为什么会‘突然’不放心她人身安全，于是专门折返，甚至在等不到电梯的前提下，跑步爬楼梯十层呢？”
晏骁淡定作答：“因为我善。”
“……”
是因为你想要高副总介绍的工作，所以折返回来怕我后悔吧。
戚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行吧，”年轻警察挠了挠头，将笔录文稿收拾好，走到晏骁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嘴不要这么硬，适当服软才能追到女神哦。”
晏骁一愣，继而恼羞成怒：“我？她？怎么可能！我……”
“不用解释，我都懂的，”警察眨眨眼，“好了，你们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不是，您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警察叔叔已经头也不回地远走。
“安啦，”戚彩边收拾东西，边安慰急得跳脚的晏骁，“你要不是最后当老板的欲望发作，来一句‘敢动我的人’，又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想问我工作的事，你也不会被人警察叔叔误会。”
晏骁回过身，走到戚彩面前，咬牙道：“第一，我没有当别人老板的欲望发作；第二，我不想找你问工作的事。请你自重！”
“哦~~”戚彩恍然大悟，“所以你还是暗恋我。”
“我没有！”
“行行行，”戚彩嘴上敷衍道。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马上就要离开警局了，“总之，虽然我们当年的前仇还没完，但今天我还是要对你说句谢谢。”
“所以这张纸你就拿着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戚彩转身就跑，一秒钟都没停留，让晏骁刚要说出的“你还好意思提前仇”卡在了嗓子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还跑挺快。”晏骁小声吐槽。
他低下头，打开腿上的小方块——这是刚才戚彩跑路之前扔给他的。
这是一张被撕下来的考研辅导书扉页，正面“管理类综合联考”，背面无印刷内容，打首就是八个手写的大字：翻车霸总求职攻略
往下的内容很简洁，字不多，但将市面上几种求职软件各自的特点都讲得很明白；再往后则是一些转行技巧攻略，比如可以在小红书上找内推码等，非常详细实用；
再再往后就是几个推荐公司，这些公司共同的特点是虽然不是商超零售与食品制造行业，但都有一些沾边，非常适合转行。
她还把自己踩过的坑都梳理了，在最后列了一张垃圾雇主黑名单。
这么丰富的内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抽空写的。
当然，嘲讽也是要按惯例开的，比如这张黑名单的打首便是“晏骁”二字，还写得贼大，是别的字三倍大，加粗，描边，下划线，生怕晏骁看不到。
又比如最后的最后，还有一句话：“独夫狂贼是没有好下场的，希望霸总吸取教训，自觉改造，灵魂深处闹geming！！！”
“戚彩，”晏骁咬牙切齿，“我真是谢谢你了！”
A4纸不会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可惜警察局没有镜子，不然晏骁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笑容——这是自从他被断崖式赶出晏家以来、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手机忽然响了。
晏骁接通电话，在听完那边的汇报后，沉声道：“继续按计划执行……不，”他沉吟片刻，“微调。”
……
……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他攻略。”
离开警察局之后，戚彩先去项思莹家换衣服。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戚彩结束面试的时候，项思莹是肯定还没下班的。但谁让高副总的破事拖了这么长时间呢？戚彩到的时候，项思莹甚至都到家好一会儿了。
项思莹房间内，面对好友的提问，戚彩拎着刚换完的衣服，耸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讲究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他这次确实帮了我。”
“但这么说的话，他还连累你丢了工作。”项思莹提醒，“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被李老板这么针对，连个正经竞争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其实他这次只能算是功过相抵。”
“哎呀，工作能和命相提并论吗，还是欠一点的，”戚彩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我也就做点这种举手之劳了。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大家相忘于江湖吧……我去！晏骁把我拉黑了！我无法添加他微信好友！”
项思莹震惊：“你不刚刚还说要相忘于江湖吗！”
“我是要相忘于江湖，但我想问他竞业协议的事啊！”
“竞业协议？”
“是啊，”戚彩有点不好意思，“晏骁今天的遭遇给了我一点启发。你也知道，我这几个月找工作都不顺，经常面试关不过。你说，是不是万恶的华高也在背后用竞业协议搞我，我是不是该去告一告……”
项思莹无语了：“你可真是我的姐。”
“你这什么态度嘛！”
“人家是总裁，有竞业协议很正常，你就是个业务员好伐！谁没事盯着个业务员啊！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签没签啊！”
戚彩不服：“我好歹是个销冠，被人防备也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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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销冠？”
“……是连续五个月的销冠。”戚彩心虚地解释，“主要是晏骁总合同没搞好，对方回款不力，搞得我前期不利，不然按账面，我应该是连续两年的碾压级销冠的。”
项思莹被她逗乐了。正准备舌战八百回合，忽而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电话，嗯嗯诺诺了一会儿，放下了电话，面色凝重：“兄弟，你先别想那遥远的竞业协议了——李老板给你家打了电话，现在你妈知道你偷跑出去是面试了！”
戚彩跳起来就往外冲：“我去！！！”
……
……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家门口。
戚彩已经在大门前站十分钟了，却迟迟下不了敲门的决心。她满脑子转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借口，但转来转去也找不出哪怕一条能用的。
要说这李老板可真是个“妙人”，又精明又怂的。
高副总的事把他吓坏了，他又不知道戚彩是偷跑出来面试的，生怕这小姑娘回家后开启哭诉大法，戚家人群起而出找他算账。
真要掀动点什么舆情，生意还做不做了！
李老板给戚彩打电话，想上个保险，可戚彩却不接（小灵通没电了）。他越想越怕，最后决定坦白从宽，拿着戚彩在前台填的背调表就挨个打过去。很幸运，他第一次打，电话就通了。
据项思莹转述，电话是王翠红接的。
“啊啊啊啊啊！！！”戚彩感觉自己要尖叫出来了：“我死定了！！”
“怎么不进来？”
“哇啊！”戚彩吓了一跳，看到突然弹开的门，以及门后的王翠红，“妈你怎么……”
“我早就在阳台看到你进楼了。”王翠红一手捏着菜刀，面无表情地说，“进来。”
戚彩灰溜溜地进屋，关门，换鞋。
然后走到厨房，一边听着王翠红剁菜，一边低头认怂，一动不敢动，静待暴风雨的到来。
“站这儿干嘛呀，”王翠红背对着戚彩，阴阳怪气地说，“学了一天，快去休息休息。”
“我不累，”戚彩赔笑，“妈，爸没回家吗？”
王翠红冷哼一声：“你瞧你学的，脑子都晕了，忘了你爸出去开学术会议了，明天才回来吗？”
“对对对，您瞧我这脑子。妈，我坦白从宽，”戚彩稍息立正，沉痛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您去面试。”
“别，我可不是阻你前程的恶妈妈。”
“妈我……”
“你看你把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王翠红突然一声大喝，吓得戚彩辩解的话立刻消失，“你要吓死我吗！”
啪嗒。
一滴水，从王翠红的脸上，落到了案板上。
戚彩立刻慌了，冲上去紧紧抱住王翠红：“妈，你别哭啊，妈对不起我错了，妈我再也不这样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王翠红摇头，想要从戚彩的怀中挣脱。她将手放在掌心处，不让戚彩看见她的脸，可眼泪还是从手掌的缝隙不断渗出来，晶莹剔透，无边无际，就像是八年前的那一天——
戚彩的心脏重重一坠，像是自千里高台落至水泥平面。
所有的执念，刹那间全被王翠红的眼泪清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