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彩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那是她逝去的天真。
……
倒不是说她一直就这么天真，就想晏骁说的那样，她都干了这么久销售了，这些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但这人怎么能是田雯呢！
是田雯告诉她要好好磨练技术，不要钻研旁门左道的呀！
人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呢！
戚彩一时接受无能，但这并不妨碍她面上表演恍然大悟，做出一副“你瞧我这脑子”的样子。
毕竟做销售，什么奇行种都见过，表面一定要波澜不惊的。
戚彩咬咬牙，从口袋里拿出晏骁放在那的红包：“雯姐，好久没见，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小心意……”
老实说，在掏出钱的那一瞬间，戚彩还在期待奇迹出现。
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她话还没说完，田雯已经一把薅过了红包，放进了自己的香奈儿手包里，笑得眉不见眼：“我替宝宝谢谢你的一番心意了哈！”
“……应该的，应该的。”戚彩欲哭无泪地说。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之后就能走流程进工厂见王博士，没想到田雯毫不挪窝。她将手放进手包里，摩挲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彩姐，就你一个人来？晏骁呢？”
戚彩已经后悔把晏骁带来了。
她本来以为田雯是自己人，这才放心大胆地透露晏骁跟她绑定的事，还大摇大摆地带来晏骁——可谁知道田雯是这么个只认钱的貔貅！她要是把晏骁卖了怎么办！
可话已经出口，便不能收回，戚彩只能硬着头皮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车上，等会儿就下来了……”
“哦他要来的吗？”
“对啊……”
“那他不能进，只能你进。”
“为什么？！”
“他多危险一人啊！”田雯一副“这你都不懂”的表情，“圈子里都传遍了，说晏子盛晏总追杀他，不让他再干咱们这一行，谁帮他，谁和他同罪！说真的彩姐，要不是咱们关系好，我人仗义，我才不趟这浑水呢！”
你仗义个锤子！
戚彩已经很生气了，但还是强压着火气跟她寒暄：“那雯姐你看，怎么样才能让他也进……”
田雯又搓了搓手指：“加点儿。”
“……”
“不加？不加也行啊，”田雯翻了个白眼，“我把晏骁还在试图回到这行的消息卖给晏子盛，可以拿一大笔了。”
戚彩终于忍不住火了：“雯姐你这不是威胁人吗！”
“这怎么是威胁了？我说了呀，让你加点儿，你不加也行，我家宝宝不要你伴手礼了，你拿回去，然后回家行不行？”田雯说得理直气壮。
“我回家你就不卖消息给晏子盛了？”
“那消息已经进我脑子了，我也不能晾在那啊。”
“你……”
“雯姐，你真是说笑了。”
突然出现的晏骁的声音，打断了戚彩的辩解。
不知何时，晏骁已经下了车。他整了整衣领，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纯色纸袋子。那袋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可重叠的提手，暴露了它里面还有一个小袋子的事实。
“能被雯姐这样眼光独到的人看上我的车，那是我三生有幸。”晏骁大步走到田雯身边，将袋子递给田雯，顺便将田雯已经翻出来的红包给塞回了香奈儿里，“我给宝宝十岁零三个月的伴手礼，卡地亚的。”
田雯顺着往里一瞅，果然，黑袋子里就是卡地亚的包装袋。她立刻面色多云转晴：“你们等等啊，我接个电话。”说完便拿着袋子走到一边，边走还边拆盒。
望着田雯的背影，晏骁努努嘴，用胳膊推推戚彩，小声道：“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跟她扯这么多干什么，她就是想让我们加钱……疼！你打我干什么！”
戚彩又用胳膊肘重重推了她一下：“你装什么阔气，给这种人这么多钱！”
“那不然呢，让她出卖我们？”晏骁一语刺中。
“可是她这么贪钱，我们就算给了钱，也不能保证她绝对不出卖我们吧！”戚彩急了，“我……唉，都怪我！都是我识人不明！我的错！”
戚彩已经自责死了。
晏骁想要摸摸她的头，手悬空放了一下，最后变成拍拍肩膀：“没事，钱我能拿回来；消息，她也不敢泄露，相信我，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吗？”
晏骁正要回答，田雯已经往回走了：“总之你等着看吧，我只能说，就她这种人，她肯定不只收了我们一家钱。”
“久等了久等了！”田雯笑眯眯地走到两人面前，“咱们现在就进工厂吧！哎呀，不愧是晏总，我刚看晏总是开宾利来的吧？晏总真的太厉害了！真是让晏总破费了，你们这是太见外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嘛！”
是钱才是你自己人吧，戚彩在心里愤愤吐槽。
她现在都开始心疼那个王博士了——她听过圈子里的八卦。这个王博士是个技术宅+i人，不喜欢去找投资、请客吃饭拉人情，所以才高薪聘请了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田雯过来坐镇，本意是为了多个专家把关省省事的。
也不知道她为了私人利益，帮王博士拒绝过多少不错的潜在合作方。
澈鲤的工厂是全自动化关灯工厂，人不多，各式各样的机器人穿梭其中，不断地给水塘中的鱼虾增添饲料。
戚彩着重参观了鱼子酱的生产厂区，并对此叹为观止：“晏骁你看，王博士的技术，就算是放在国际上都是绝对领先的！”
田雯笑吟吟地说：“彩姐，我考考你：如果是让你推鱼子酱给某个渠道，你会选择哪个渠道？”
要是以往，戚彩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回答，此刻经历这么多事，她却打不起兴趣，甚至心生反感——你谁啊你，你还考我？
可毕竟工作要紧，所以戚彩还是正色回答道：
“鱼子酱单价高，那种会员制的国际化连锁商超更加适合。理论上路姆和Kasto都可以，但路姆最近已经有两款鱼子酱sku了，而且比着促销。我觉得王博士的鱼子酱优势在与独特的品相与口味，拿到红海打价格战太可惜……Kasto吧，Kasto现在只有一款鱼子酱，那品相绝对没法和王博士的比。不过Kasto也不是最合适的，但也没办法，毕竟市面上已经没有别的同类商超了。”
田雯挑眉：“厉害啊彩姐，转行这么久，都还这么了解行情？”
“我把话放在这儿：这几个主流商超的SKU最新变动，我倒着都能背下来。”戚彩说。
田雯看这个老下属这么懂行，想到她以前还什么都不懂，如今竟然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条分缕析的得这么好，又想到之前王博士还骂她工作不仔细，很多市场细节都不关注。不知怎的，心里竟然生起了一丝前辈对来势汹汹的后备特有的不爽感。
这份不爽驱使她暂时忘记了商业互吹。她笑着点戚彩：“你分析得很好，不过你应该是忘记了，中国的鱼子酱不在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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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o的approve list上面。”
作为一家国际知名的会员制连锁商超，Kasto的品控要求比较高，它有一张专门的approve list，上面对商品原材料的具体来源进行了详细的规定。
比如你这个SKU是在A地生产的，A地在approve list上面，但你这个商品的其中一样原材料却是从不在清单上的B地采购的——那么很抱歉，这款SKU哪怕再好，也不能在Kasto贩售。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中国其实才是当下鱼子酱产量最大的国家。但Kasto这么多年，那张关于鱼子酱的approve list一直没更新过，中国始终不在上面。
但现在不是了。
戚彩微微一笑：“二十四天前，Kasto更新了最新approve list，英文官网可查——中国的鱼子酱已经进list了。”
田雯愣住了。
“是啊，”晏骁适时补刀，“雯姐，你业务生疏了啊。”
“是……是啊，”田雯干笑，脸红了白白了红，“副总嘛，事儿太多了。而且我这两天都有很多事要忙，没空……这样，如果工厂看的差不多的话，咱们先去我的办公室谈一下，好吧？”
田雯领着二人离开工厂区，去了旁边五层的办公大楼。这里整片地都是王博士的私有土地，楼也是自己找人起的，足见其之前在B端确实是狠狠赚了不少钱。
田雯的办公室在四楼，戚彩和晏骁进去，在会客沙发上落座之后，田雯便让秘书给她们泡茶。等泡完茶后，田雯便赶走了秘书，开始问戚彩的近况。
戚彩已经对她失望透顶，随便应付了几句之后切入正题：“雯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见王博士呢？”
“你别急啊，你跟王总聊之前，不应该先跟我把你们的计划啊情况啊什么的说清楚吗？”田雯笑道。
“好的没问题，”戚彩从双肩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一边打开，一边在桌子底下踢晏骁一脚，让他别再玩手机了，“咱们做正事吧。”
晏骁不放手机，闲闲地说：“可能有人没空咱们没空讲了。”
“什么？”
“你抬头看。”
戚彩这才注意到，田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席去阳台打电话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声音：“……怎么今天到啊？哎呀，真是坑死我了！”
“我现在就过来！”
田雯挂了电话，快步走到戚彩和晏骁身边，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老板找我有点事，你们先做，我出去处理一下。”说完，也没等戚彩和晏骁回复，便自顾自离开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她怎么这样啊！”戚彩不敢置信地看向晏骁，“收这么多钱也就算了，还不办事？说晾着我们就晾着我们啊！”
晏骁挑眉：“你不是说她是你唯一的姐吗？”
“她？什么东西！我就是眼瞎，信了她的自我标榜！”戚彩啐了一声。
“哦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个噩耗。”
“什么？”
晏骁站起来，走到戚彩的对面，忽而双手向前一撑，刚好撑在了戚彩肩膀两边的沙发上，将她紧紧圈在自己划定的领地范围内。
“你……”戚彩吞了下口水，“干什么？”
晏骁勾起唇。
突然放大的五官，滚动的喉结，还有性感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切都近在咫尺地说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打赌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