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信
    阿黛尔驾着马车,像往常一样驶出了晒场,沿着大道回到度假庄园。

    今天也是平和又安定的一天,小姐魔法学习的进度令她惊叹,不愧是莫勒阁下的弟子。

    她感到有些疲惫,大概是因为刚才为了测试“烈焰狂舞”的强度,她使用了两次“光明庇佑”,这是她目前所学最强大的高阶防御魔法,耗费很大。

    而释放了多次“烈焰狂舞”的小姐,却依旧精力充沛,她身体里仿佛有个能量井,正源源不断提供着魔力。

    这样的天分,真是令人羡慕啊。与此同时,阿黛尔又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徘徊在心中的疑问:小姐天资卓绝,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学习魔法?在帝国,魔法决定了地位,如果她能成为高阶法师,弗林特家的爵位恐怕是轮不到德里克少爷了。

    或许正是因此才没有让小姐接触魔法?不,公爵阁下绝非短视之人。

    “阿黛尔。”少女不知何时从车窗探出头来,“你觉得这附近适合藏匿吗?”

    她不明所以,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药田,只有几间零星的农场小屋点缀其间。

    “并不合适,这一带并不是旅游地区,除了有世代生活的农民暗中监察,还有高阶法师定期巡视,外来者很快就会暴露。”

    西莉亚笑弯了眼,“我也觉得,只有傻子才会把人藏在这儿。”

    自家小姐常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阿黛尔对此习以为常,“原本并不严格,听说是因为几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事故,一位死灵法师在这里研究光元素人体炼成,结果从深渊里召来了强大的魔鬼。”

    少女托着下巴,目光从摇曳的花田里飘过,“嗯,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死灵法师总是故事里的反派,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据说是阿斯塔德阁下出手拯救了布鲁斯镇,但这里的土地也因此陷入贫瘠,莱尔湖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他请来精灵祭司相助,才让这儿重新恢复生机。”

    提到这个名字,她一时陷入了沉默,纵然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贵族对那位阁下的抹黑,她并不相信,他庇护了帝国两百年,最终却以这种方式收场。他是否会后悔,是否会失望?

    察觉到她的情绪,西莉亚也不再出声,安静眺望窗外景色。不论皇帝是否已经达成他的目标,帝国注定要损失一批优秀的法师,比如哈里斯。还有更多法师,与阿黛尔一样陷入了迷茫中。

    贵族做的事不一定保护国家利益,但一定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在失去了大法师的约束和保护后,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

    但那之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西莉亚放下车窗帘,平复心绪,闭上双目开始冥想。

    …………

    回到庄园后,老公爵依旧不在家。路过开满不败鲜花的庭院,金发青年坐在灼艳夏花之间,朦胧日光落在他璀璨的金发上,他垂首敛目的模样,安静而温柔,如一幅传世的画作。

    西莉亚没有出声打扰,只远远欣赏这片刻的宁静。她知道,下一场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那将由她亲手掀起。

    等到她离开,德里克才缓缓睁开眼,望向她远去的方向。自从成为大法师的弟子后,他“妹妹”的性格越发张扬,不受管束。那个曾经如影子般的女仆,如今越发耀眼,仿佛冉冉升起的星辰,吸引着所有沉迷在夜色中的人。

    没有任何人对她产生质疑,仿佛她就是生来高贵的弗林特小姐。她的粗鲁成了率真,她的傲慢理所应当,在她惑人的美貌之下,在莫勒弟子的身份之下,似乎所有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而他真正的妹妹,也许早已死去,甚至连一座墓碑都不会拥有。

    作为长子,他必须维护弗林特的荣光,但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再次闭上眼,掩饰住眸中情绪,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不曾显露一丝情绪。

    …………

    回到房间确认无人窥探后,西莉亚取出钥匙对准门锁,推开了通往老师家的大门。

    进入夏季,莫勒家周围的风景自然也随之变幻:开满睡莲的湖泊中央,横亘着一条浮木搭建的长桥,尽头是她熟悉的建筑,缠绕在栅栏的粉白蔷薇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的菲尔莱茵,点缀在苍白的枝蔓间,仿佛雪地里腾起的炽热火焰。

    她蹲下身,轻触睡莲花瓣,残留的露珠滚动滑落进湖中,隐约有微凉的水汽拂面而来。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感慨魔法的神奇。面前的美景,不过是魔法变幻而出的幻象,真实的仅有那处“云游法师的家”,沃斯只负责打理内部花园。

    忽然,她感觉到周围有魔力波动,好奇是哪位回来了,便站在原地等待。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虚空伸出,撕破周围的空间后,身穿休闲装,脚踩凉鞋的黑发男人走了出来,他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高高束起,露出硬朗清晰的脸部线条。

    西莉亚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怕触及他的痛处,最终只是打了个招呼,“午好,阿斯塔德阁下。”

    男人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的假期。”

    她一时语塞:“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想说的全部写在脸上了。支支吾吾的模样,真是蠢透了。”阿斯塔德迈开脚步,沿着浮桥走向莫勒家,“听着,凡人的同情和怜悯,对我而言,只是笑话。”

    真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她在心里吐槽着,快步跟上了他,“您突然前来,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有大麻烦跑到这来了。”阿斯塔德想找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是个变态,你见到人就知道了。”

    西莉亚按下了门铃,清脆的风铃声向周围飘荡而去。片刻后,黑铁大门敞开,头顶长着一对垂兔耳的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她有着如水晶般剔透的皮肤,月光般的淡金长发,氤氲着雾气的湖蓝双眸。仿佛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主角,有一种不真实的脆弱之美。

    阿斯塔德皱眉问道:“瑟兰·蒙克德,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礼,阿斯塔德。”少女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亲热地拉住西莉亚的手,“哎呀,想必你就是莫勒的弟子,尤菲莉娅吧?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莫勒那家伙怎么总是能收到优秀的学生?”

    西莉亚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得到阿斯塔德肯定的回答,“就是那个变态。”

    西莉亚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抱歉,请问您是?”

    “莫勒竟然没向你介绍我吗?”兔耳少女浅金的睫毛忽闪忽闪,“那我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好了,我……”

    阿斯塔德打断道:“他叫瑟兰·蒙克德,是个七百多岁的男人,具体种族不详。现在你面前的是他的分.身傀儡,兼助手和妻子。”

    西莉亚被爆炸信息惊得后退两步,终于想起了这名字的来源,“《从入门到入土,手把手教你如何把符文刻在你的墓碑上》,是您编写的?”

    兔耳少女露出惊喜之色,“你看过那本符文书吗?希望你看到的是最新修订版的,旧版是年轻时所作,有许多稚嫩的地方。”

    正如她所想,这本书的作者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似乎,过于有趣了。

    “您的著作令我获益良多。”实话说,那本书的大多内容她都看不懂,但里面许多构建元素的图形方式,给了她借鉴参考,她将此运用在元素魔法的模型构建上,卓有成效。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兔耳少女双手合十,模样娇憨可爱,“我在符文和炼金上还算有点心得,你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找我哦!”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七百多岁的男人。

    见西莉亚神态紧张,她弯起眉眼笑了,“我叫瑟兰,是蒙克德的妻子,也是他的助手,他的半身,他的灵魂伴侣。在外界,我们共同分享一个名字,瑟兰·蒙克德。”

    见她还是不理解,阿斯塔德解释道:“他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名为瑟兰,一半名为蒙克德,各自拥有独立的意识。对外界则统一使用瑟兰·蒙克德的名字。”

    兔耳少女眨了眨眼睛,“可以这么认为。”

    西莉亚有些迟疑,“那我该称呼您瑟兰女士,还是蒙克德夫人?”

    “叫我瑟兰就好!”她提起裙角行了一礼,头顶兔耳随之颤动,“我来这里本是想劝解一位炼金术天才,可惜来晚了些。”

    西莉亚愣住了,“是,劳伦斯夫人吗?”

    瑟兰点头道:“她是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只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你的老师更尊重她自我毁灭的想法。”

    “人应当为自己所做之事偿还代价。”阿斯塔德冷哼一声,“但你的目的不止如此,瑟兰。”

    她的双眸宛如潋滟湖光,“即便凡人背叛你,你仍然选择庇护他们吗?”

    阿斯塔德偏开头,“与他人无关,我只是不想有人破坏我难得的假期。”

    瑟兰懒得戳穿他,“好吧,也不是不能说。我来接收那具邪神复制品残躯,由于发生了一点异变,莫勒和格蕾希搞不定那玩意。”

    “什么样的异变?”

    “它具有了某种灵性?或者说,潜在意识?当然,它并未真正苏醒,不然整个格伦米大陆都得跟着一起遭殃。”瑟兰苦恼地摇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把它安全地带回去。”

    阿斯塔德不置可否:“这种东西就应该彻底摧毁。”

    “这样珍稀的样本,几百年也不一定能遇到!”说到这,瑟兰的眼睛简直亮得发光,“我想,它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如果是创世神教派所做,他们绝不会将这具残躯留在这,据莫勒所说,第一次见到时,它完全失去了活性,却在一个月内逐渐复苏,甚至具有了灵性。”

    “你也很清楚吧,大多数我们能见到的邪神复制品,都是没有活性的,它们需要汲取血肉魔力和极端感情才能产生一点反应,更大的威胁来源于它们本身的污染,而非破坏力。而在没有能量供给的情况下,这具残躯却能自己复苏,就非常不可思议了。”

    “可一旦它失控,带来污染影响是不可挽回的。”阿斯塔德理清思绪,否决了她的说法,“你在撒谎。你们在如何处理它上产生了纠纷,而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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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者,与你意见不同,所以你才会亲自前来。”

    “真是聪明得令人讨厌的家伙。”瑟兰双手环胸,“确实,我们与莫勒在这方面有点小小的分歧。”

    阿斯塔德嘲笑道:“看来你还没能为你们的分歧,制定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会等很久。”瑟兰虽然这么说,内心却没什么自信。她很清楚莫勒在某些方面非常固执,如果拿不出令他满意的方案,他会毫不犹豫地摧毁那具残躯。

    当然,这也是大家投选他做这次行动指挥的重要原因,面对奥秘和力量的诱惑,人们总是需要一个永远能坚守底线的人。

    “我在埃尔贝德有不少产业。”阿斯塔德表明了态度,“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会找到并毁灭它。”

    他强硬的姿态,莫名和某人的笑脸重叠在一起,气得瑟兰咬碎一口银牙,“大法师真是了不起啊。”

    “如果你没有将灵魂一分为二,也许会更早一步成为大法师。瑟兰·蒙克德,你无疑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听完这话,瑟兰却噗嗤笑了,“我可不想被一个小处男这么说。回想一下自己至今的人生,你有为自己活过吗?你感受过生命的悲喜吗?你体会过极致的爱恨吗?

    你的一生,太过顺遂而平静,阿斯塔德。从没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你,也没什么能将你伤透骨髓。你当然不在乎凡人的看法,你也不在乎自己的。”

    阿斯塔德扬起眉,“如果放浪形骸是活着的标准,那我确实不曾活过。我也不能理解你这种老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以人生指引者自居。”

    西莉亚悄悄后退,一步步远离“战场”,内心难免生出了“原来阿斯塔德还是处男啊,不愧是乙女游戏的男主”诸如此类的想法。

    突然,她感到有一只手抵住了自己的肩膀,令她被迫停下了脚步。她扭头看到银白的卷发在风中摇摆,再往上瞧,是对毛茸茸的三角狼耳轻颤。

    “以塞,欢迎回来?”他是七神教会的成员,一个擅长空间魔法、热衷于摸鱼事业的兽人,大多时候见到他都是在睡觉。

    以塞从怀里掏出一封素白的信,“那个炼金术师给你的。”

    她接过信,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劳伦斯夫人身上的气息,如春的清新,又如秋的馥郁。

    她没有打开信,而是问了一句,“她,离开了吗?”

    “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这封信是妖精让我转交的。”以塞按住她的肩膀,两人传送到了庭院的巨树下。

    西莉亚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拆开了这封信,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

    “尤菲,当我提起笔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窗外的菲尔莱茵开得正热烈,它们仿佛烈火,勾勒出我对盛夏最深刻的记忆。让我想起年轻时所见,从那烈火中走出的人。

    她有着漆黑的长发,湖蓝的双眸,满园艳光也不能夺去她的丝毫风采,当她出现时,所有人都只会瞩目于她。自从见到她起,就有一道名为嫉妒的火焰,在我的心中灼烧,令我昼夜难眠。

    是的,我嫉妒着你的母亲。与别人不同,我并不嫉妒她的美貌,她的天赋,她的际遇。我嫉妒她的张扬,她的自信,她的无拘,她的无畏。

    她就像一只飞入雀鸟中的苍鹰,让沉沦在浮华泥沼的我,看到了自由的天空。有一度我曾想放弃所有,前往阿克密①求学。后来我常想,如果那时候就做出了决定,也许现在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当得知她将嫁入弗林特后,我庆幸着这只翱翔于天空的鹰,终要被剪断翅膀,匍匐于地面。

    但同时我又陷入了恐惧之中,就像亲眼见证自由如泡沫般破灭,仿佛一场不曾存在的谎言。

    因此,我反复劝诫她,警示她,我将泥沼中的肮脏掀给她看。但她告诉我,她知道,她爱他,她已做好了准备。

    呵,爱情。

    而后发生的一切,除了你的父亲,大约已无人知晓真相。

    我不清楚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但弗林特家族的人丁,却像秋季的梧桐,日渐凋敝。

    多加留心你的父亲,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目,编织着一张将所有人都拖入地狱的巨网。

    尤菲,我的人生已走到尽头,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拥有与你母亲一样惊人的天赋,你应当是驰骋于大地的风,没有谁可以困住你。

    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尤菲,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自由。

    我以最后纯净的灵魂祝福你:

    孩子,

    别为过去的哀痛伤神,人终须跨越现在,步入未来。

    即便前路荆棘,黑暗无光。

    你的明日,必如群星般灿烂。

    飞吧,孩子,不要回头。

    飞吧。”

    信纸上迸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在西莉亚身上,一股惬意的暖流涌入身体,最终与魔力融为一体,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炼金知识。

    她低下头,泪水穿过逐渐透明的信纸,落在了草丛间。

    “对不起,可我并不是尤菲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