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仓。”
沈盈息回到药铺,发现铺子里只有阿仓一人,她走向暗卫,问道:“纪老板呢?”
阿仓放下抱剑的手,对走近的少女微微垂头道:“属下不知。”
“还没回来啊。”沈盈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转身走到桌前坐下,拿出纸和墨,她又扭头唤暗卫,“阿仓过来,帮我做些事。”
“是。”阿仓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
欺近桌案,高大的暗卫在白纸上洒下大片阴影,沈盈息顺手把人扯坐下来,“别站了,坐。”
阿仓黑黢黢的眼珠颤了下,少女不轻不重的动作毫无预料,他收紧握剑的手,顺从少女坐了下来。
他方坐下,面前便被拍下一沓纸,少女嗓音跟着拍下的纸堆到达:“用你的剑给我把这些纸都裁成四份,竖着裁,知道吗?”
“是。”阿仓单手拿起纸,站起身要往铺子深处走。
“欸,”沈盈息唤住他,“你干嘛?”
阿仓愣了下,手指摁着剑鞘,沉声道:“剑身血气重,属下将剑拿过去用。”
沈盈息闻言失笑,“我又不怕什么血气,你尽管在我面前用好了。”
阿仓薄唇微抿,喉结微攒,“是,家主。”
高大男人便又沉默地拿剑回来,剑光一闪,他已迅速地把纸堆两下劈成了四份。
沈盈息蘸墨暂停,再看时只来得及看见阿仓收剑的动作,利落干净,浑然一股练家子的气势。
她欣赏地多看了几眼,而后又继续低头蘸墨画符文。
感受到少女投注在身上的目光消失,暗卫僵硬抓紧剑身的手慢慢放松,余光中能抓取到少女轻盈的身影,默默看了半晌,她却始终没有再看过来。
阿仓垂眸,心绪难明,期许落空,他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紧接着就不自觉想到若是阿廪在这,他会如何做?
阿廪向来是比他更讨家主喜欢的。
……
纪和致从西街回来,身后跟着许多搬柜拖椅的力工。
他走在最前面,远远地看见了药铺所在,望着熟悉的房屋剪影,他下意识抬首,按住胸前某处。
在去购置药柜的途中,他途径一布庄,顿了一顿,终是停下了脚步。
纪和致带着歉意让力夫们等候片刻,而后他就走进布庄,用自己在永安药铺存下的钱买了一方丝帕。
丝帕买完,他这些年谨慎小心存下的银两便只剩下了一半,但他似乎也没在意,而是垂首看着掌中的帕子。
丝帕洁白柔软,触感光滑,纪和致目光深深,不知想到什么,他弯唇,温和地笑了下。
最后丝帕被他拿来收裹玉簪,青玉簪子和雪白帕子交相映色,正匹配得很。
纪和致将它们一齐贴身携带好。
骨节分明的手按了按胸前的簪身,纪和致心境在小小的动作中会感到空前平静。
他顿了一下,忽而再次折身,重新进了布庄,把剩下的那方白帕子也买了下来。
“可以走了吗?”
身后的力夫们不耐催促。
纪和致温润地点头,“抱歉,可以走了。”
已经做好铺子里只有一个暗卫的准备,纪和致垂眼踏入药铺,没有任何期待地去观望屋内,而是专注地指挥起力夫把药柜桌椅放到指定的位置。
待布置好,纪和致给力夫们结了工钱,见他们离开,方坐下刚购置好的椅子上,眼神有瞬间的放空。
“纪老板好能干。”
少女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纪和致一愣,抬起头往发出声音的左前方看去。
桌前案下,阳光最明媚之处,沈盈息穿着嫩绿色衣裙,手执笔墨,笑吟吟的眼睛像溪水下的黑石子,透黑明亮。
她居然回来了。
纪老板忽觉得喉间有些干涩,他抿起薄唇,长眸先一步弯了起来:“您在啊。”
“我当然得在啊,”沈盈息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循着纪和致的身形,看向他背后摆放整齐的药柜,眼中笑意加深:“才半天不到,纪老板便将我们的药铺布置好了,看来我真没信错人。”
我们……
纪和致僵涩地滚了滚喉结,我们。
他自爹娘死后,就再也不曾和谁有过“我们”之类的自称了。
一旦有了我们,便如同身侧忽然站立了一人,同心同德互相陪伴,共同面对‘我们’以外的所有。
少女夸完便又转过身,拿笔不断写画着什么,纪和致看不清,不过听到沈盈息边写边问了句:“纪老板,你今晚跟我去个地方吧?”
是去翠玉楼给那少年疗伤吗?
纪和致说了句好。
默默看了少女认真写画的背影半晌,纪和致站起身,脸上又闪过微微的犹豫。
无论沈盈息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对自己的恩都是千真万确的,自己一味设防,究竟是错是对?
……但无论对错,她其实都不会在意罢。
他在沈老板眼中,或许只是个‘能干趁手’的工具。
纪和致微顿,心下百转千回,不过脚步还是走向了后屋。
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珍重地从行李里拿出唯二的珍贵之物,一个是爹的毛笔,一个是娘的针线。
他抚了抚已陈旧不堪的毛笔,神情深沉,让人看不透心思。
不过他紧接着放下毛笔,拿起针线,又从袖口取出折叠整齐的丝帕展开。
将丝帕放入绣棚,他撑平帕角,修长的手指穿过柔滑的布料,宛若抚过一方水帘。
温润俊朗的青年看着手上的帕子,黑眸半垂,长指取过针线,开始专注地在绣棚上穿梭。
不消一刻钟,纪和致取下绣棚,细细抚摸了片刻帕角上的‘息’字,眸光微凝。
沈息——无声地念着两个字,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浮现。
纪和致不自觉勾起唇角,缓慢地将帕子叠好。
叠了帕子,他又伸出长指缓缓地捋平帕面,再一次感受到比刚才还激烈的,几乎是从心底冲上心口的陌生悸动。
……沈息,生生不息的息。
纪和致闭了闭眼,摁住胸口,指腹瞬时取到了玉簪的冷硬触感,他默然半晌,重新睁开了双眸。
黑眸无波,已恢复了平静淡然的模样。
纪和致方拿上帕子,走出了屋门。
“唔,纪老板你出来了?”
纪和致看向沈盈息,和她晶莹黑亮的眸光对上,他莫名缩了下眼瞳。
移开视线,方觉得好了些,这才镇定地道:“嗯。”
他没看见一直守在少女身侧的暗卫,便顺理成章转移话题道:“阿仓先生呢?”
“哦,阿仓被我叫去买淮香楼的烤鸭了。”沈盈息没关注纪和致的脸色变化,她还在写画着符文,低下头边写边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淮香楼的烤鸭,正好饿了,今儿不回去,就在这儿用午饭。”
一起用饭吗?
纪和致屈起手指,走上前,“那我去买些其他吃食。”
沈盈息头也不回地拒绝了:“不用,阿仓会看着买的,他做事很贴心的。”
纪和致便只能沉默下来。
他望着少女被阳光勾勒得金光模糊的轮廓,静静地凝望了片刻。
这片刻钟头里,铺子外的喧闹声从最初的高昂逐渐到模糊,耳力空前清明,却又偏爱地只能听到来自窗前,那些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紧接着,纪和致过分敏锐的嗅觉发挥了作用。
灵敏的嗅觉很快拨开新药柜和新桌椅过分浓郁的木香,穿过迂回的屋檐,透过清苦的墨香,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少女身上的馨香。
清冽的、清新如雨后牡丹的清香。
便是如此,是安平满足的味道。
他将毕生难忘。
“纪老板……纪老板?”
沈盈息困惑的呼唤打破了一室宁静。
纪和致忽而回神,眼睫微颤,视线四下散落,最终定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
沈盈息一回头就看见纪和致呆愣愣站在那儿,两眼空茫的,一点情绪都没有,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她喊了好几声,终于把人喊回魂了,便纳闷道:“纪老板你个怪性子,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发呆成这样呢,你想什么了?”
想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在感受。
纪和致垂眸,对上少女奇怪目光,清俊眉眼舒展:“失礼了,沈老板唤我有何事?”
沈盈息见他不愿意细答,也就不再追问,她举起手,摊开手掌,把折好的纸呈给纪和致:“这个给你。”
纪和致扫了眼她掌心上的纸块,依稀能从洇开墨迹的纸背看见一些繁复的字符,他取过它,收进了袖口:“多谢沈老板。”
沈盈息本来以为他至少会问问呢,谁知道他只是好好收起来,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虽然听话,但似乎有点沉闷。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写了什么呢?不问也就算了,你都不打开看看吗?”最后还是她主动问了句。
纪和致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在意自己问与不问,浅红的薄唇挽起一抹淡笑:“某会好好珍惜的。”
?
不问好的坏的就敢珍惜吗?
沈盈息一声不吭了,她觉着纪和致这人有点……愚笨。
当然不是指他脑子笨,而是说,在情感上太迟钝。
不过或许是麻木也说不准,系统说他的凄惨生活多半是来源他那副过分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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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
这么多年挨过来,应是见证了不少肮脏扭曲,迟钝的话,他会感到好受点。
不过以前是以前,这以后可不能这样啊。
这样不健康吧。
沈盈息抿起红润的唇瓣,清润的眼神把纪和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沈老板?”少女的眼神太过直白,纪和致忍着想要后退的不适,手指蜷缩地收在袖中,低头问道。
“纪老板……”她语气不明,视线停在他隐忍的眉眼,亲眼看见他纤长的眼睫颤了又颤。
不过除了眼睫透露了点情绪外,纪和致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平静温和的,就跟平常一样。
啊,忍得很无奈,很辛苦罢。
沈盈息眼角冒出星点的笑,她忽而欺近强作镇静的青年,双手握住对方的双臂,用力地晃了晃,“纪和致!”
青年明显被她的动作惊住了,他抬起眼,惊愕地望着少女靠得过近的眼睛,薄唇微启:“怎、怎么?”
沈盈息晃着他,不住地晃着,一壁晃着一壁笑道:“纪和致啊纪和致,你你……”
纪和致始终等不到少女那个你你后面的内容,双臂又被她抓着,避无可避,高大的身体僵硬得简直可怜。
见状,沈盈息大声笑起来,而后玩够了似的,一把把青年右手举起来,然后迅雷不及地从他袖口抽出了纸块。
她捏着纸块朝他眼前晃,嗓音犹自含笑:“喂,纪老板,我告诉你,这个是召阴符,勾引邪祟用的,这是害人用的,这东西你可不能好好珍惜啊。”
纪和致愣了一愣,看向少女白玉般长指中夹着的纸块,接着将视线移回她面上。
他的目光顿在她的笑上,默了默,他便跟着她一同勾起唇。
沈盈息笑着转身,扬起拿召阴符的手在半空中摆动,“其实呢,我知道纪老板你很聪明,你对我有求必应是因为我带你出了永安药铺,你想报恩……”
她掉过身,笑盈盈问道:“是也不是?”
纪和致指节曲动,他纳下想伸手去抚胸前玉簪的动作,对着沈盈息颔首:“是,沈老板待纪某有大恩,某毕生不忘。”
“报恩是报恩,”沈盈息忽地敛笑,颇有些严肃地望着他,清润的嗓音跟着沉了几分,“不过我希望纪老板不要时时刻刻将我当做恩人看待,太生硬了,我不喜欢。”
话音停顿,少女沉吟了会儿,方重新扬起笑脸,踱步走到纪和致身前,“你呢,将我看做一寻常友人就行了,纪老板,你有过朋友吗?”
纪和致唇线紧抿,眉睫下垂,没回话。
见他这样,沈盈息就明悟了,摆手:“没有也没关系,我也没有,这就很巧了,我们撞一起了。”
纪和致的心尖猛地窜上一股尖锐的酸楚,他望着少女满不在乎的脸庞,“沈老板莫要打趣某,某多年独身一人,是因深陷泥沼尤自顾不暇。而您这般鲜亮的人物……”
应是人人向往,争相为其友才是。
沈盈息闻言也纳闷了下。
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修道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想不重要,一想起来,还真是古怪。
修真界修士众多,她一无情道魁首,如何没个三两好友?
她可是脾气最好的无情道修士了。
想来想去,沈盈息想不通,想不通也就不在乎了,她轻飘飘地道:“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做什么。”
“没有也才好,我今天不就有了。”
“今天……?”
沈盈息笑,“对啊,你啊纪老板,我们认识好几天了,该是朋友了吧。”
纪和致怔然,他抚上胸前玉簪,但再坚硬的簪身也摁不住他心底颤巍巍生起的热望。
俊雅温润的青年脸色茫然,美好如花瓣的薄唇微启,声音轻之又轻:“我……吗?”
交个朋友而已,其实也不必再三确认。
但沈盈息好笑地点头,确定道:“对啊对啊,你啊,就是你啊纪和致纪大老板。”
“你呢,你将我当做朋友吗?”
纪和致终于从不确定中省过来似的,他在少女耐心的回答中得到了某种稀缺的温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是。”
他最后这样答。
幸而沈盈息不是真要什么长篇大作的承诺,她点点头,眉眼舒展,“那说好了,做了朋友,你以后跟我在一起就放松点,别成天不声不响,给什么都不论喜恶就收了。”
说到这,沈盈息也犹疑了一瞬,她生疏地补充了一条为友之道:“……呃,不过做了朋友,也要为对方好,不能害人。”
纪和致:“那召阴符……?”
“戴着。”
“……”
沉默了半晌,两人忽而对视,几秒后齐齐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