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可怕·自责
    下车后,梵音开始朝着公交车行驶的反方向飞奔,肥头大耳看见后也立即拔腿跟上。

    梵音很少跑步,身体素质不好,这点她自己是很清楚的,所以饶是身后那人再胖,追上她也只是时间问题,而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时间也逐渐变少。

    两个公交站台之间到底有多远,湛京鹤在哪里,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要玩命地往前奔,要是被抓住,她将毫无抵抗之力。

    她必须靠自己夺回这一线生机,她拿出手机,边跑边在屏幕上输入号码110,手微抖的缘故,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

    刚准备拨号,身后那人突然扑上来:“你跑的掉吗?”

    “滚开。”对方恶心的气息覆盖上来,梵音没有犹豫,捏着手机砸向他的头,头上被猛地来了一下,他立刻松开手。

    梵音抬脚往前跑,对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去就是一耳光。

    脸上火辣辣地疼。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传出一声脆响,肥头大耳低头看了一眼,发出声嗤笑:“原来是个聋子。”

    地上是个白色助听器。

    助听器脱离耳朵的一瞬间,梵音感觉世界一阵轰鸣,像是有一条界限彻底断绝了她的感知。

    内心的恐惧与痛苦的回忆一起浮现,像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将她包裹在内,将空气阻绝在外。

    在国外上学时的记忆被迫浮现,那些人殴打她,朝她泼凉水,她没有屈服,她的反抗得到的是更加恶劣的欺凌行为。

    后来,他们会几人围成一个人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蝼蚁般的她,然后拔下她的助听器,一边轻蔑地看着她,一边嘲笑她。

    那是她永远的心里阴影,永远抹不去,也覆盖不了。

    那些人的面容在眼前漂浮,巨大的恐惧袭来,梵音颤-抖着,全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鱼尚且还会挣-扎,她呢?

    倒不如说是一条死鱼,任人宰割。

    肥头大耳见状朝她扑来。

    湛京鹤。

    湛京鹤你到底在哪。

    湛京鹤来了。

    没等肥头大耳碰到她,就被湛京鹤提起衣领给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湛京鹤回头看梵音一眼:“别怕。”

    没给肥头大耳反应时间,湛京鹤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两人立即扭打起来,湛京鹤高瘦,有力,打起来自然占优势。

    梵音站在原地,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心脏跳得飞快,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是圣母白莲,不会为伤害自己的人求情。

    看着湛京鹤发疯般朝他挥拳,她只觉得不够。

    “今天就让你死在这。”看着身下的人奄奄一息,如死狗一般,湛京鹤抬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眼神冷的如同坠入冰窖。

    明明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却游离在事件之外,冷眼旁观,是湛京鹤挡在她前面,把她护在身后。

    拳头不断挥落,肥头大耳被打得满脸是血。

    湛京鹤发泄着自己怒气。

    她比他更希望欺负自己的人去死。

    打死他吧。

    让他死吧。

    “阿鹤。”秦峥旭语气急匆匆地从停在路对面的出租车上下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余汐。

    接到电话,听到梵音被跟踪这句话后,他立即就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

    湛京鹤抬头往路对面看了一眼。

    恍惚间,梵音看见一抹白光从眼前闪过,肥头大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那抹白光是刀刃返射出来的。

    “湛京鹤。”梵音下意识叫出声,提醒他。

    一直到现在,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来不及,肥头大耳抬手一挥,刀刃从湛京鹤的侧腰划到小臂。

    白色体恤瞬间被染上血红色。

    “靠。”秦峥旭立刻冲上前按住肥头大耳,按住他的手腕往后压,弹簧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梵音被吓得愣在原地。

    “阿鹤,怎么样。”

    秦峥旭焦急的声音叫醒了她。

    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湛京鹤中刀了。

    梵音顿感全身冰冷,冲到他面前。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吓怕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恐惧,她不敢想象要是刀刃直接插-入会怎样,她害怕又庆幸。

    湛京鹤腹前的布料都被血染红,小臂上的雪勾勒出一条血线,不断向下滴落,血落在地上,凝聚在一起。

    梵音想起自己之前给宠物救助中心的狗做过包扎,顺手将剩余的纱布顺手放进了口袋里,她赶紧掏出来,将纱布缠绕在他小臂的伤口上:“忍着点,我帮你止血。”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极力忍着,颤-抖的话里带着哭腔,眼泪没有从眼里流出,流到了她的心里,淹没了她的心脏。

    伤口跟她的食指一样长,但好在不是很深。

    包扎好手臂的伤口,纱布已经用完。

    她拉住他的衣摆往上掀,触目惊心的伤口逐渐暴露-出来,梵音心里一颤,她低头,眼泪涌出,滴落在衣襟:“对不起。”

    侧腰上的伤口比手臂上的还要长一指,深度也要深几毫米,她不敢想像有多疼。

    死了怎么办,他的人生怎么办,她不断在心里想这个问题。

    眼泪爬塔地落,她情绪逐渐失控:“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伤。”

    湛京鹤抬手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相碰:“不要说对不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他手指上带着血,也蹭到了她脸上。

    梵音看着他,眼泪划过脸颊。

    他说:“这次,我保护好你了。”

    所有理智在一瞬间崩塌,梵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弹簧刀,向肥头大耳冲去,她的眼神冰冷又倔强。

    “去死吧。”她将刀尖对准他的心胀,猛地插-进去。

    秦峥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别冲动。”

    余汐在一旁都要急哭了:“梵音,你别做傻事啊,为了这么个人-渣,搭上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放开我,我有分寸。”她挣开秦峥旭的手,拿着刀,对准肥头大耳的右眼,就这样把刀举在他的眼珠上方。

    肥头大耳被吓得发-抖,抖成了筛子,可预想中的刀迟迟没有刺下来,他的恐惧开始渐渐减弱。

    他的面部表情,一举一动都被梵音尽收眼底,在他放松下来时,她拿着刀狠狠刺了下去,刀尖从他的眼尾处擦过,划开一道血口,不深,但很疼,

    折磨一个人,不止有揍他这一种方法,要折磨他的心,让他感到害怕。

    肥头大耳开始痛苦地大叫,他的叫声跟杀猪时的猪叫声无异,可能那道小伤口并没有疼到尖叫的地步,但他此刻心里的害怕让他误以为自己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疼痛无比。

    梵音轻嗤一声,不带任何感情。

    她慢慢站起身,踉跄了一步,余汐赶着上来扶她,她抬手拦了一下,自己站稳。

    路口开始闪烁红蓝色的光,警笛声一路长铭。

    秦峥旭把肥头大耳的手压住:“警察来了,你给我老实点。”

    警察停在路边,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

    他们说了什么梵音都听不清,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都是轰鸣声,她眼前一黑,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

    “湛京鹤,我们出去玩吧。”小女孩拉着面前小男生的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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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小时候的梵音。

    那我是谁呢?为什么我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明明我才是梵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哪里玩?”小男生问。

    这面容我再熟悉不过,这是儿时的湛京鹤。

    “嗯……”女孩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去过海边吗?”

    “没有。”小男生摇头

    “那我带你去海边玩,我妈妈的老家就在海边。”女孩露-出笑容。

    “好。”

    场景瞬间变换,还真是沂滨的海。

    我还是个旁观者。

    海边站着个女人,是我妈妈。

    我想走近点,看看她,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小女孩发现了妈妈,开心地朝她跑过去:“妈妈,你怎么在这?”

    我发现了,我不能动弹,我的视角只会随着小女孩的动作而改变。

    女人没理她,开始向海里走去。

    “妈妈,妈妈。”小女孩继续喊着。

    女人越走越远,直到海水没到她的胸部。

    “妈妈!”我叫了一声,却发现他们好像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小女孩这才意识到了不对,也朝海里跑过去。

    靠,怎么回事,我明明没下水,怎么也溺水了。

    我才反应过来,是小女孩溺水了。

    海水没过我的脸,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胡乱挣-扎。

    这到底是什么荒诞的地方啊。

    海水涌入我的口鼻,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其实喊出来了也没什么用,没人能听见。

    我开始脱力,感受自己的身体下沉。

    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上拉。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看到了湛京鹤,是长大后的湛京鹤。

    这个世界好怪,怎么一会大一会小。

    他把我扯出水面,抱到岸上,我猛吸了一-大口气,不断地喘着。

    我看向海面,没人了,小女孩和女人都已经沉下去了,她们已经死了。

    我骤然流出眼泪,质问湛京鹤:“你为什么不去救她们,为什么。”

    我哭得好伤心。

    “我救不了她们。”

    我这才明白,小女孩是小时候的我,女人是我记忆中的妈妈,我则是现在的我,我们都在不同时刻掉入了海里,他们两个被淹死了,而现在的我被湛京鹤救了起来。

    湛京鹤救不了她们,却救了现在的我。

    ……

    梵音猛地睁眼,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她侧头看了眼房间,知道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湛京鹤坐在床边。

    “醒了?”

    梵音慢慢坐起身,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臂,已经缝好了。

    她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湛京鹤伸-出手臂给她看,白皙有力的手臂多了这么条难看的疤。

    梵音伸手,轻轻抹了下,问:“疼不疼?”

    “不疼。”湛京鹤轻描淡写,“蚂蚁咬两口都比这疼。”

    她红了眼眶,又哭了:“你骗人,明明就很疼。”

    眼泪滴落在白色被单上,一滴接着一滴。

    湛京鹤有点慌了,说实话,从见面以来,他-妈没见梵音哭这么狠过,他赶紧开口哄:“打了麻药的,真不疼,过几天就好了。”

    梵音哭得更伤心了:“可是会留疤。”

    “留呗。”

    看见她哭,湛京鹤心如刀绞,比缝针疼多了,他心想,幸亏没让她看见缝针过程。

    “要是以后你因为这条疤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

    “担心的还挺多。”湛京鹤笑道,“找不到女朋友归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