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娜公主有危险。
华智第一反应是运发真气,飞过去救人。
却被纪娴山一下拉住脖子后的衣领:“不用。”
为什么不用?难道看着明娜公主去死吗?
纪娴山什么时候成了胆小鼠辈?
华智来不及愕然,想要甩开纪娴山。
纪娴山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甚至使了个定身诀。
华智被定住。
他眼睁睁看着那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她举起十字镐,她咬紧牙关向明娜的胸前锤去。
一下子,就扎入了明娜的心脏,鲜血喷出来,喷到了十字镐的主人脸上。
十字镐的主人哈哈大笑。
明娜公主终于醒过来,她痛声尖叫,伸手抓住了眼前的十字镐,与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搏斗,想要逃走。
披头散发的女子将明娜按在黑色玉石台上,捏紧十字镐,再次用力锤进明娜公主的心脏。
鲜血汹涌,比上次更可怕,喷射得到处都是,血液在黑色的玉石台上蜿蜒。
明娜纤白的手从黑色玉石台上垂下,手腕上有暗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滑下,没入炙热的岩浆中。
岩浆仿佛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欢欣鼓舞,沸腾得更厉害了。
而明娜的眼睛,依旧好看,盯着华智。
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华智用力挣扎,挣扎到全身青筋暴起,想要突破定身诀,但是没有办法,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连说话都做不到。
他只能站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十字镐的主人,一次次快速抡起十字镐,砸在明娜公主身上,一次次地溅起血肉。
直到鲜血染红了明娜轻薄的粉色纱衣。
华智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凶手作案的现场。
他潜意识知道,那是异常血腥残忍的现场,是受害人永远不愿意想起的回忆,所以,即使见过许多被残害的尸体,他也没有刻意去想象过,当时被迫害的受害人是怎样绝望地经受着这一切。
但现在,这一切都在他眼前发生了。
他愤怒得脸通红,却无济于事,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连骂醒纪娴山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理解,为什么纪娴山要置身事外,明明可以救人的!
纪娴山只是很平静地站在他身边,然后轻轻捏他的肩膀,罕见温柔地说:“你再等一会。”
地牢上有脚步声,看来是有人来了,她需要去妥善处理。
果然,地牢外面的几个守卫感觉不对劲,下来问她什么情况。
纪娴山堵住下去的拐角,保持微笑:“没什么,各位不要奇怪。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们族君交代。”
那几个守卫,便离去了,但也有不放心的,去通知族君明炤。
纪娴山沉默着送走那几个守卫,一步步沉重地往下走,刚走过拐角,她就看到,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鲜红,脸上满是斑斑血迹。
那女子抹掉脸上的血迹,显得越发狰狞,提着十字镐,从黑色布帆后慢慢走出来,赤脚走在炙热的岩浆上。
华智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
这时,那女子露出了全脸。
华智看到她的脸,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明娜公主?
虽然这女子脸上都是鲜血,额心有一个黑色的火焰标记,但是,没错,她是明娜公主。
那玉石床上的是谁?
两张一样的脸。
华智心中有太多疑问。
与他相反,纪娴山毫不惊讶,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示意再等一等。
马上就要结束了,痛苦,马上就要结束了。
接着,那赤脚走在熔岩上的红衣女子,或者说是明娜公主,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玉石台上血肉模糊的明娜公主,推下了岩浆之中。
如同推掉桌上的一只蟑螂。
岩浆之中的明娜公主,仿佛一团被火光吞没的雪,渐渐消失。
而那赤脚红衣的明娜公主,她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洞口的两个人,款款走来。
“娜娜!”是明炤进入了地牢,他的声音焦急,脚步声仓促。
红衣的明娜公主听到这一声,脸上的狂狷得意都消失,脚步停滞,突然倒在岩浆里。
而那些岩浆纷纷逃跑一般,涌进了她胸口的内丹中。
岩浆散尽,粉色纱衣的明娜公主,那样纯净脆弱的明娜,躺在黑色洞穴中,完好无损,胳膊弯里是她的布娃娃小云。
明娜紧闭双眼,如在梦中,可全身痛到痉挛,她紧紧抱住小云。
明炤从拐角处冲出来,一把推开了纪娴山和华智,三两步跑过去,抱起了妹妹:“娜娜。”
·
华智回想着方才噩梦一般的画面,问:“你一开始就知道,两个都是她么?”
直到现在,当时血腥凶残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回放,心神震荡。
他终于能够理解纪娴山所说的,为了救人一刻也不能耽误的急切心情。
一刻也不应该耽搁!
纪娴山刚回到厢房,她累得只想瘫在床上:“嗯。”
当她看到那个十字镐,她就明白了。
她对这个十字镐记忆可太深刻了,不可能忘记。
明娜公主手臂上的十字标记,就是这凶器一横一竖划出的。
“怎么知道的?”华智跟在她身后,团团转地追问。
纪娴山看着他没说话,她不能说,答应了明炤,不告诉别人明娜的经历。
华智说:“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堂堂妖族公主,曾经历过什么事,随便查查都能知道。
纪娴山瘫倒在床上,捂着左边的胳膊无动于衷。
她看着床顶发呆,想着最后被推下玉石台的那个明娜,还有那个理智全失的明炤。
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华智又说:“那我自己去查了。”
“随你。”
华智自己查到的,就不算是她说出去的。
华智看她捂着左边胳膊,说:“撞到胳膊了?我给你弄点药。”
方才明炤闯进来,把他们都撞到了洞穴上。华智皮糙肉厚,觉得无妨。
但纪娴山当时似乎还痛呼出声来着。
纪娴山抬手,侧对他躺着:“没有撞到。”
华智掏锦囊的手一顿:“真的?”
纪娴山又从床上起来,拿出血案的资料翻阅起来。一想到那可能的三个受害者,她睡也睡不安稳:“你好烦。”
她这是生气了?
华智第一次见她有这样的情绪。
·
华智刚走没多久,纪娴山扔了手中的资料。
她心中实在烦躁,有话必须要说,于是出门去找明炤。
内间,明炤正在床边,盯着妹妹明娜睡觉。
明娜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就像个睡美人。
来人通告,纪仙子求见。
明炤捧着明娜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妹妹,说他不见客。
来人又说了一遍,是纪仙子求见。
外间,女婢告诉纪娴山,族君不见客。
纪娴山垂下眼。
算了,也许现在还不是谈话的时机。
纪娴山正准备转身离开,明炤从内间出来。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
纪娴山忙走过去几步,问他明娜公主怎样。
“还在昏睡中。”明炤说,“抱歉,方才在地牢中,我一时情急,把你和华智仙君推到了一旁,不知道你是否受伤?”
当时她被推到墙上,痛呼出声。明炤方才说完不见客,脑子里才想起来这件事。
纪娴山摇头:“多谢族君关怀,没有受伤。”
当时的情况下,没人能做得比明炤更好。这时候他最是心力交瘁,她不希望他更累。
看她否认,明炤愣住。
纪娴山抬头盯着他:“明娜公主,要堕魔了,族君你知道吗?”
“堕魔?”明炤相当冷静,“不可能。”
纪娴山垂着眼睛,说:“可能族君你去的时候没有看到,明娜公主她内丹中已有心魔,并且成型,强过她的本体。”
事实上,是心魔戕杀了本体。这个戕杀的过程,复刻了被压制的血腥记忆与痛苦。
不知道演化了多少遍。
明炤冷冷否认:“不可能的,纪仙子你看错了。”
纪仙子抿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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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沉默了一会。
明炤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靠近她一步。
纪娴山后退一步。
明炤脸上是疲惫后的愕然,他看着纪娴山。
纪娴山抬头看他,笑着说:“也许是我看错了。不过族君,如果这是真的,说明……明娜公主已经重演了心魔许多遍,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容易更进一步加剧内丹的破损。”
说到底,即使明娜堕魔,也只是妖族自己的事,她一个外人,没有插嘴的资格。
纪娴山说这些,也只是身为局外人的一点善意提醒罢了。该如何做,这都取决于明炤自己。
毕竟,那是他最心爱的妹妹,那是他最柔软的部分吧。
说完,纪娴山转身就走。
明炤伸手去拉她:“纪姑娘。”
他从来没有这种逾越的举动,纪娴山也就没有防备,被他捏住了胳膊。
正好捏在了撞伤的地方。
纪娴山倒吸一口冷气。
明炤慢慢松开手,看着她。
纪娴山再退开一步,行礼:“族君有事可再找我,我先去破案。”
·
华智从同僚那里问到了明娜公主的事,她竟然就是六十年前那桩案件中逃脱的受害人!
据说那桩案件的凶器就是十字镐。
当年,纪娴山费尽心机找到这个凶器作为关键证物,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凶手。
在这关头,她弄丢了证物。
也就因此被贬去了七灼峰,一直到现在。
虽然纪娴山的传说一直都在,但是到今天,华智才弄清楚这件事。
华智想去找纪娴山讨论,刚出房门,就见到她一脸木然地走回来,如同游魂野鬼一样。
华智想起了第一次见她,就是这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华智凑过来问她。
纪娴山坐在栏杆上,摇头。
华智问她:“那你哭什么?”
纪娴山抬手一摸,冰凉的手上沾了许多冰凉的眼泪。
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
有什么可哭的。
纪娴山看着手心的水痕:“可能是生病了吧。”
这都什么胡话?
华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没事。
他找纪娴山确认明娜公主与六十年前那桩案子的关系。
纪娴山没理他。
华智说:“我已经跟同僚打听清楚了。”
纪娴山垂下眼眸,擦干净脸。
“听说原本按照协议,要把无涯万象伞给妖族。而这无涯万象伞是用来修补内丹续命的……”华智托腮想了下,“族君明炤是把这无涯万象伞给明娜用?”
“嗯,她的内丹破损太严重,稀罕的灵药也无法维持。”
华智一拍大腿:“我说妖族怎么这么在乎这个案子,非要一个月内破案。原来是明炤他妹妹急着救命。”
“嗯,所以说,我们更加要努力破案。”纪娴山问他,“追查朱小九的,有消息了吗?”
华智一抹脸:“还没有,不过有人查问到了两个新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比较荒唐。
姬老五周围的邻居说,姬老五的女儿报失踪的前一天夜里,也就是初九入夜之后,他被吵醒了,起身到外面上厕所,意外发现有人来染坊,偷了姬老五家的一匹白布。
大晚上的,一匹老长的布在天上飞,尽数收入了一白衣女子的袖口中。
因是夜晚,邻居也没看清楚。
问他被什么吵醒的,他也说不知道。
第二个消息,也是初九,他家大部分染缸的染料都倒了,重新换染料,没来由的。
邻居们不理解,因为这得花不少灵石。
姬老五说,是因为他受伤了,血流入了染缸。邻居也确实看到了,姬老五的小指被切了,正好切掉了整个指甲。
而这个指甲就在仙姬的头发中发现,成为给姬老五定罪的证据。
华智说:“你有没有感觉很异常?”
纪娴山点头:“这布置,看起来像是有人要借姬老五的手,引起仙妖两界的纷争,然后浑水摸鱼。”
借了哪里,又摸了什么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