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语音
    藤原惠喜欢打游戏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最开始的插卡游戏,到更新换代的游戏掌机,这其中也走过了漫长的时间。

    所有人都很忙,爸爸妈妈、还有小征,除了会不约而同送上最新发售的游戏卡带,并不能抽出时间陪她一起。

    卡带早就在市场洪流的冲击中转变为更为灵活的双人电动,藤原惠始终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

    被闲置的另一只手柄也许已经在不见天日中老化,只是她不知道。

    藤原惠习惯了沉默的单机,习惯了被调成合适音量的游戏背景音。

    所以当她戴上耳机,听到另一头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呼吸声,她还是感到后颈一阵发麻。

    太奇怪了。

    *

    世界变化的很快,手机早就从按键变成了触屏,所以掌机里的游戏被搬到电脑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像是昨天、甚至是上一秒,她还在用着小小的界面,在集会里困难的打字,痛骂【akaya1】怎么又拖后腿,吐槽【applepi】怎么昨天又是凌晨两点起来打游戏。

    【megumin】:真的不会被发现么?

    作为总是被小征抓包的熬夜选手,藤原惠决定向有经验的同伴取取经。

    【applepi】:因为是早起^ ^

    藤原惠盯着那个不同寻常的笑脸表情看了半天。

    【megumin】;你崩人设了吧,还是因为心虚?

    【megumin】:正常人都会觉得那个点是在熬夜吧。

    【megumin】:真不愧是进军全国大赛的运动选手呢^ ^

    比起不用问都能一口气抖落自己全部底细的【akaya1】,藤原惠只知道【applepi】是个打排球的国中生。

    四年级的时候,她曾怀疑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篮球,国中三年级的藤原惠觉得,也许这个世界的转动离不开全国大赛。

    【akaya1】:什么什么,在说我吗?

    切原赤也上线的时候刚好赶上最新一条消息,精准捕获【全国大赛】的关键词,他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akaya1】:今年我们立海大绝对会拿下全国大赛三连霸!

    【akaya1】:其实本来还有点担心,上次不是和你们说我们部长生病住院、

    【megumin】:嗯,然后手术成功了,恢复速度也很快,很快就能重返赛场了对吧。

    切原赤也激动握拳。

    【akaya1】:你怎么知道!!!!

    【akaya1】:部长他犹豫了很久,但是上次我们去看他的时候,突然和我们说决定接受手术。

    今天是部长出院的日子,切原赤也忍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在床上翻来翻去傻笑。

    【megumin】:行了,等着你的全国大赛冠军吧,你这部长一看就是主角待遇。

    【megumin】;这么一看你不就是队里的傻白甜后辈,别和我说你比赛的时候还喊着“不可以给前辈们丢脸”、“绝对不能辜负前辈们的信任”的中二语录吧。

    【akaya1】:这你也知道!!!

    【akaya1】:难道你也看过我们的比赛!

    想到原本很遥远的网友竟然也看过他的比赛,切原赤也竟然也生出“原来这就是命运”的感触。

    没有忘记每天被【megumin】毫不留情给出的、“打得稀碎”的游戏技术评价,切原赤也忍不住托起脑袋,幻想着她对自己网球技术的夸奖。

    【megumin】:想太多,等你打到全国大赛再说吧,我才没兴趣跑那么远。

    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名校立海大,就算是藤原惠,也听过它远扬的声名,虽然不在东京都内,但是偏差值完全不逊色于东京任何一所名校。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就算是单细胞生物也避免不了感到失落。

    看着屏幕里已经过分熟悉的id,他闭上眼,任由掌机从手心滑落。

    切原赤也并没能抓住机会,他理解不了前辈们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发现不了【megumin】话里遗留的信息。

    【applepi】:你也在东京?

    东京是重要赛事的承办地,出身东京的孤爪研磨自然很清楚。

    想到快三年的游戏搭档也许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心不免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触。

    像是跑步时的幻想成真,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更加有趣的大型游戏。

    在电车上偶然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说不定会在另一个地方和他相遇,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并肩战斗的伙伴,共同探索这个奇妙的场合。

    而现在,能揭开神秘面纱的机会,好像正摆在他的面前。

    谁能放弃好不容易发现的隐藏宝箱,孤爪研磨无法自拔的陷入这场游戏之中。

    【megumin】:碰不到的放心吧。

    藤原惠漫不经心按下发送键。

    东京的学校那么多,走两步就能遇到一所,在游戏里碰到同地区的玩家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虽然只是游戏搭子,但藤原惠并没有什么兴趣建立皮下的友情。

    而且,就凭【applepi】这种发消息的频率,一看就是最近超流行的性格测试中的i人属性。

    看在他的技术比不上她、但是也勉强够格的水平,藤原惠决定还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megumin】:@akaya1 别挂机,不然我一会儿举报你。

    *

    虽然奇怪的气氛被她两句话冲散,但第二天,孤爪研磨还是顶着黑眼圈坐上了电车。

    “呜哇、研磨,就算是卡关,也没必要通宵吧。”

    他的幼驯染黑尾铁朗顶着夸张的表情左看右看。

    “奇怪,明明今早路过你家的时候也没看见你房间亮着灯啊。”

    他摩挲下巴,一敲手心。

    “难道是因为放学不能和我一起打排球了,所以晚上难过到睡不着觉吗研磨?”

    “…你想多了,小黑。”

    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所在的音驹,和大部分东京的私立学校一样,在国中毕业后,可以选择直升高等部。

    黑尾铁朗比他高一学年,在今年顺利升入音驹高等部,而他则从国二变为国三。

    说一点没有影响是假的。

    熟悉的社团成员离开,他作为队伍的二传手,既要承担起高年级学长的责任,也要和新队员重新磨合。

    对于相当慢热、又不太擅长主动交际的孤爪研磨来说,的确是个麻烦。

    然而也仅仅是麻烦的程度。

    和小黑的见面,不过是从课间和社团,重新回归到早晚的上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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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参加过比赛的伙伴,还是会在周末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他喜欢幻想、喜欢一切变化的、有趣的事物,只是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不变的事物也同样让他感到愉快。

    孤爪研磨没有放下手中的动作,深蓝的掌机界面已经不是昨晚卡住的关卡。

    “啊,这不是通关了么?”

    黑尾铁朗凑近:“我就说,这种高攻低防的面板数据,还是得主动出击才对。”

    孤爪研磨的手顿住,对面的怪物在受到攻击后愤怒的嘶吼。

    “小黑,我想打进全国。”

    “喔,可、”以

    “等下,研磨——”

    黑尾铁朗一只手按住幼驯染的肩膀,另一手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啊。”

    隔着校服,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嘶——好痛,看来也不是在做梦。”

    他得过且过、除了游戏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幼驯染,连排球都是黑尾铁朗死缠烂打拉着他入部,有一天居然说出这么令人热血沸腾的话。

    黑尾铁朗虽然很开心,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吐槽就在心里说啊小黑,我都听到了。”

    孤爪研磨很了解自己,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又不由自主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忍不住会对别人随口说出的话过于敏感。

    一整晚没有睡着。

    她对【akaya1】说的那些话,不管是用多冷淡、多敷衍的口吻,表达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的信任。

    ——相信你能来到东京,来到全国大赛的舞台,拿到辉煌的立海大三连霸。

    而她说的【碰不到】又是什么意思呢?

    眼睛很胀,早上对着镜子的时候看到了红血丝还有黑眼圈。

    是他单方面期待的见面?

    不、也许还没到想要见面的程度,只是稍微有点好奇而已。

    引以为傲的、冷静的大脑还在理智的剖析自己的内心。

    是不被期待的比赛结果?

    音驹,没落的东京强豪,早些年还在全国大赛上崭露头角,近几年却止步不前,甚至一再倒退,连进入全国大赛的资格,都是倚仗东京主办方的身份。

    但是他并从未说过自己的学校,也很少谈论社团活动。

    就算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孤爪研磨也知道,正常的回复至少也会是“加油”、“希望能打进全国大赛”,或者是“只要努力过、结果什么的没那么重要”之类的安慰吧。

    过热的大脑思绪混乱,他其实很讨厌自己的过分解读,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好像都是因为——

    不甘心。

    *

    然而,当孤爪研磨听到耳机那头隐约的呼吸声,伴随着调整耳麦的轻微杂音,他的心里却涌出另一种情绪。

    电脑主机的散热风扇持续在嗡鸣,虚虚握住鼠标的掌心在发热,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瞳孔微缩,是不自觉紧张的表现。

    杯里的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握住冰凉的玻璃外壁,喝口水润了润嗓子。

    声音会不会太大了。

    灯光下琥珀色的虹膜愈发清亮,孤爪研磨犹豫了一下,把杯子放到桌面更远的地方。

    “摩西摩西,听得到吗?”

    隔绝外界的耳机里,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