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手中的签条,乃是一黑一白,黑的是从萧禹的签筒里摇出来的,白色则是从沈扶的签筒里摇出来的。
两人手中的签筒都并未放下,萧禹低头在两人签筒中看过,见内里签条皆是又黑又白。
沈扶乃是占卜师,占卜师对于天机之事十分相信。萧禹不知测算姻缘是否看签条颜色,他心中慌乱不已,又追问了无言一句,“大师,签条何解?”
萧禹满面紧张地看着无言,生怕无言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无言看看签条,抬头看向沈扶,又看看签条,抬头看向萧禹,慢慢摇了摇头。
萧禹一颗心提到嗓子里,险些要沉不住气再问一遍时,无言开口了。
“黑白谓之阴阳,阴阳谓之天道。天道轮回,并不是非黑即白,不阴便阳的。”无言将手中签条转了个方向,让跪地的两人看清签条。“天道正缘乃是,阴阳交错,平衡中和。”
沈扶看着无言手中的签条,黑色签条上有白色符篆,白色签条上有黑色符篆。她虽不知符篆为何意,但听无言的话,便知晓这签条,乃是上上签。
萧禹也看到签上内容,反应过来无言方才是在逗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朝着无言瞪眼道:“大师还是这般幼稚!”
幼时萧禹跟在无言身边,就常被他用这种事情吓到,比如山上有数十丈的毒蟒蛇,井中有数不清的水鬼,现下他长大了,来此测算姻缘,还要被无言吓。
无言大笑几声,示意小和尚上前收了签筒,他道:“这签筒中有三百根签条,其中只有三对阴阳签条。每年来祈缘庙求签的人约有八百,从未有一双人首次摇签便出此签的。由此可见,殿下和大人,乃是少有的天作之合。”
沈扶笑了下,转头与萧禹对视,萧禹面上的紧张已经被笑意替代,他眉眼间都是喜色。
小和尚上前,又给二人递上签筒。
无言道:“二位再摇一解签出来吧。”
两人闭眼摇签,签条落地,小和尚拿起递给无言,无言看过后又摇了摇头。
萧禹不再上当,语气有些凉意,他道:“大师不妨有话直说,总是这般吊人,容易损坏名声。”
无言拿着四根签条转身,不理萧禹赤裸裸的威胁,他拜过菩萨后,转身对两人说道:“现下开始为二位解签。”
无言道:“首签乃是上上签,阴阳调和的美满正缘,若你二人坚定心中所想,身心且只有彼此,此缘便不会散去。”说到身心仅有彼此时,无言的目光重重地落在萧禹身上。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1]萧禹无一刻犹豫,他道:“我从前在父皇面前起誓,唯愿与阿扶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在菩萨面前,萧禹再次起誓,若有违背,拱手天下,百死不得超生。”
萧禹说完后,香案上本灭着的香蜡忽然燃起,众人惊讶看向萧禹,萧禹拱手三拜菩萨,看了眼沈扶后,又向无言。
沈扶轻笑,无言身侧的小和尚说道:“沈大人是占卜师,又是至纯至善之人,对殿下的感情心中如何想,面上便如何显,还请大人莫要起誓。”
古人便常言,占卜师的郑重之言,乃是通了天地的,日后若有一丝偏差,或许会带来无尽劫难,是以万不可随意起誓。
沈扶自然知晓这些,她点点头应下,“好。”而后她转头看着萧禹。
虽然知晓萧禹对自己的情谊,但是萧禹总能一次次给她不一样的承诺。
听闻他说他在皇帝面前说过这等话,现下又在菩萨面前说出,沈扶心中被暖意充满,就快要溢出去。
“世事坎坷,并非一帆风顺。你二人之间正缘虽在,但情路有所挡,不会一直顺遂。”无言继续解签,“破解办法唯有一个,便是坦诚相待,信任彼此。”
无言一番话引得两人心中大动,他话音刚落,沈扶心中很快又出现了那种巨大的不安,她转头看向萧禹,只见萧禹脸色严肃,他的唇紧抿着,似乎也有不安的情绪。
沈扶不禁唤道:“殿下?”
萧禹转头,朝着沈扶扯出一个笑来。
无言默默看着二人,沈扶以为萧禹被无言的话影响,她伸手握住萧禹的手道:“殿下不必如此,无论发生什么,只坦然接受后去应对便是了。现下担忧只会让我们心中慌乱,再说也许不会有事发生呢?”
萧禹与沈扶对视片刻,回握住她的手道:“阿扶说的是。”
签条已解,两人明日午后便要启程回京,不宜再在祈仙山上久留,他们一同拜过菩萨,上了香,奉了香火钱后,便准备下山。
无言把两人送到山门外,在沈扶亲自摘寺前的红梅时,他对萧禹说道:“殿下可知,一条小蛇多少年才可长成十丈毒蟒蛇吗?”
又是用蛇举例,萧禹无奈地看向无言。
“六十余年。”无言道:“若老朽来此第一日不救那条小蛇,或是早些将它驱赶,它也就不会杀伤生吃祈仙山上众多生灵了。”
萧禹惊讶道:“祈仙山竟真的有毒蟒蛇?”
“自然有,老朽从不说谎。只不过那毒蟒蛇被老朽养在庙后的一处枯井中,平日里不见人罢了。”无言捋着胡子说道:“老朽善待它,喂养它,本想着他也是一条生命。直到前几日,它偷偷跑出祈缘庙,吃掉了许多山中动物,还伤了人,老朽才醒悟,这条蛇养不熟。是以老朽派人禀告朝廷,陛下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将它杀死了。”
萧禹点点头道:“也好,本就是冷血的。”
无言脸上又出现了在萧禹看着很瘆人的笑,他问道:“殿下心中的毒蛇,何时才杀掉,使枯井重见天日呢?”
萧禹看着无言,确信无言知晓自己……有事瞒着沈扶。
不待萧禹再说什么,沈扶拿着一束红梅快步走来二人面前,伸手道:“梅香清幽,殿下你闻。”
梅花抵在萧禹鼻下,萧禹动了动鼻子道:“嗯,很香,如阿扶般清冷淡雅。”
沈扶笑笑,看向无言。
“老朽还有句话想赠与沈大人。”无言道:“大人,探其真相需完全剖析,拨云见日,看到最深处。有时表面露出的真相,是用来迷惑双眼的,真相或许只在一言中。”
无言说完后不再等沈扶回话,俯身行礼道:“山路难行,祝大人和殿下一路平安。”
他这般,萧禹和沈扶一同拱手行礼,道:“多谢大师解惑。”
无言点点头,转身走进祈缘庙。
山门关闭,一片花瓣随着门的震动飘落在两人脚下,沈扶看了眼那花瓣,又看向萧禹道:“殿下,我们走吧。”
萧禹应了声好,拉好沈扶的狐裘,牵着她往山下走去。
寒冬里的日头只明亮,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斑驳落下,使得前路更加光明,但却并不暖和。
下山路从来都比上山路要累得多,萧禹时刻注意着沈扶的脚下,眼见她干净的鞋边逐渐粘上泥水,萧禹拉着沈扶停住步子。
沈扶疑惑转头,“殿下?”
“山路难行,阿扶,我背你吧。”萧禹说着脱下大氅,递给一旁的阿蝶。
沈扶愣了下。
背这般的动作向来出现在民间劳苦人们身上,数百年过去,高官贵族们思想根深蒂固,都认为此动作是有折辱人的含义在。
沈扶虽从未感觉自己卑微,但萧禹身为太子说出这句话,还是让她有些吃惊的。
“不必了。”沈扶推辞道:“林间风景这般好,殿下莫要扰了我。”
萧禹抿唇看着沈扶,见她又想往前走,便直接伸手握住了沈扶的手腕,跨了一步到沈扶面前,矮身蹲下些许后,他握着沈扶手腕的手轻转,拉着她的趴在自己背上,托着沈扶稳稳将她背起。
整个动作不过一瞬,沈扶还未反应过来,下巴便磕在了萧禹的肩膀上。
沈扶僵硬片刻,感受着萧禹大手落在腿上的力道,无奈道:“殿下……”
萧禹掂了掂沈扶,抬步向下走去,“嗯,抱好了。”
“好。”沈扶理了理身上的狐裘,狐裘宽大,从后罩住萧禹的半个身子。沈扶弄好后趴在萧禹背上,萧禹霎时感觉整个人暖烘烘的。
沈扶握着梅花的手垂在萧禹胸前,下巴枕在萧禹的肩膀上,“世人传太子心机深沉,对万事算计颇深,手段狠辣不饶人,怎地总因着一两句话慌神?”
“嗯?”沈扶以为萧禹还在为无言的话难受,萧禹失笑:“哦?阿扶以为太子是何种人?”
沈扶脸颊蹭了蹭萧禹的耳尖,感受到冰凉后,她直接贴在萧禹的耳朵上说道:“是为国为民的好人,是光风霁月,一心一意的良人,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萧禹呼吸与脚步皆是一停,他闭了闭眼,睁眼时重新抬步,抓着沈扶的手又紧了些,他问道:“若日后你发觉我并非如你所见般,而是与他人口中所说般,你可会……离开我?”
沈扶把手中梅花递给身后的阿蝶,而后双手环住萧禹的脖颈说道:“与殿下相识至今,殿下是何等人我自有眼睛去看,我又岂是那别人说些什么便会信的人。”
沈扶看不见萧禹的表情,萧禹无奈苦笑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阿扶,日后有关于我,你有惑处来问,我绝不隐瞒。”
“自然,我信殿下。”沈扶说完后,探头在萧禹面上亲了一口,与他说起从前在神寨深山中的趣事。
少女悦耳的声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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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间,天上的鸟儿与萧禹一同不时附和,温暖的气息从背后整个包裹着萧禹,使得他短暂的放下心中的担忧,将专注力都放在沈扶身上。
萧禹忽然想起与沈扶的初见。
当日在坑底,命悬一线的他遇上走投无路的沈扶,少女细白的脚踝被他握在手中,如救命的绳索般抓紧不放,只因那纯粹的善意,她费力将自己带出深坑,寻医问药,哪怕自己醒来后那般对她,她也并未放在心上,还是去请了大夫。
如今的萧禹想来,神女二字,沈扶当之无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2]
许是暗月深坑之下的相救,许是萦绕在鼻间的香气,又或许是窗边少女撑脸深思的模样,总而言之,在那短短一日之间,萧禹体会到了此生仅有一次的一见钟情。
“日后若是回去神寨,殿下可以随我去山上看看,我绝无夸张,真的有二十人都抱不住的树。”
“好,日后我与阿扶一起回去。”
“嗯!还有呐……”
萧禹偏头看了眼沈扶,一缕缕阳过相继路过她的脸颊,她正眼满心欢喜同他讲神寨之事。
萧禹想,世间怎会有人这般美好,连光都格外恋慕她。
一时间,心底被压制的黑暗破土而出。
萧禹反复咀嚼着日后二字,他心想纸包不住火,沈扶这般直白纯粹,善恶分明,日后她若是真的知晓些什么,定是要与自己一刀两断的。
想到沈扶报仇之后要离开他,同高力回去神寨,或许许久之后,她又与他人携手过一生,将自己这个坏人彻底忘掉,萧禹眼底的恶便藏也藏不住。
他决不允许这般的事情发生,不论使用什么手段,萧禹都要将沈扶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沈扶怨他也好,恨他也罢,只要她在宫里,便总有转圜的一日,绝不能放她走,失去她……
“咔嚓——嘭——”
想到此处,也刚好走到山脚,石阶下一块半掌大的石头在萧禹脚下瞬间化作了齑粉。
“殿下!”
长风和阿蝶自幼跟萧禹身边,自然能感觉到萧禹身侧愈发凌厉的戾气。石头的碎裂的声音刚刚响起,二人便立刻跪地,身后东宫侍卫也跪地道:“殿下息怒。”
沈扶说了一路,这会儿话音刚落,听见声音时,她与身后的侍卫宫女们一同惊了下。
“殿下?”一路走下山,萧禹挨着沈扶脸侧的耳朵已经被她焐热焐红了,沈扶扫了眼萧禹的耳朵,并未问萧禹怎地了,只是拍着萧禹的肩膀道:“殿下踩到何物了?”
萧禹回过神来,缓缓挪开脚,石头的粉末被风刮走一些,他捻了捻脚底,并未言。
沈扶看了眼那团粉末,偏头看着萧禹道:“可踩疼了?”
萧禹愣在原地,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已经到了山底,不过几里地便到太平庄子,沈扶扶着萧禹的肩膀跳下来。她朝着阿蝶伸手接过大氅,抖开给萧禹披上,握着他的手笑道:“殿下,明日午后便要启程,我们早些回去吧。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射箭吗?”
见了光的黑暗被沈扶的笑打破,萧禹的伪装即刻出现在脸上,他点点头,与沈扶一同往前走,“抱歉阿扶,方才我走神,不小心踩到了石头,你可否再和我说一次神寨祠堂的事?”
沈扶挑挑眉,回身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可以,走吧。”
“好。”
沈扶又说了一遍神寨中的事情,这次萧禹听得认真,几乎句句都有回应,沈扶高兴许多,又与他多说了几句。
自来若谷之中,沈扶便如回归天地的精灵般自在,她笑着说了许多话,连带着萧禹也将方才之事忘掉,满心满眼落在沈扶身上,只想让回宫之前的她再欢喜一些。
走进太平庄子,萧禹道:“阿扶可累?”
沈扶转头看着萧禹道:“殿下背我回来,我并不累,殿下去歇歇脚吧。”
“这点路不算什么。”萧禹拉了下沈扶的雪白狐裘道:“既不累,现下我先带你去射箭场看看如何?”
沈扶从前在东宫学射箭之时,萧禹便说过,太平庄子上的射箭场堪比皇家射箭场,规模十分宏大,箭的种类也多。是以来庄子之前,沈扶便与萧禹说了,一定要去射箭。
“好!”不知是不舍得这里还是如何,沈扶恨不能一刻不歇地走遍庄子的每个角落。
阿蝶回去收拾二人的行李,长风跟着二人前去射箭场,他边走边与沈扶说着为何要在太平庄子建射箭场,沈扶正听到兴头上,身后一下人突然跑来。
“拜见殿下,拜见大人。”下人手中拿着明黄信封,双手捧上道:“陛下来信,称宫中有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