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雍衡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予缇总想掺和进他们对权力的争夺中,让雍衡感到被苍蝇围绕的恼怒。

    “我是为了查清刺客。”他摆摆手,敷衍道:“罢了罢了,你不懂这些。就说眼下的佩玉,你难道没见过玉府收藏的吗?你送出的这种我七八年前就见过了,它早已不是当下时兴之物。”

    听到这话,不仅是予缇,连着王姬面色也有些僵硬,前者因为被落了面子,后者则是因为自己刚才感动的反应。

    好在雍衡无意中给她寻了借口,那自小不缺宝物的公子衡对待妹妹毫不客气,继续奚落道:“王姬为了不让你显得无知所以不挑明,我可不惯着你。”

    予缇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在察觉宴上欲盖弥彰的目光后愤然离席。

    王姬急忙派人去追。

    雍衡毫不在意地坐到一旁:“她从小就这副脾气,不必管她。”

    王姬那张芙蓉面上满是无奈。

    正说着,守在门外迎接宾客的仆从急急赶来,对着王姬耳语一番。

    是君夫人身边的内小臣来了。

    宾客议论纷纷,他们大多数是未成家立业的年轻男女,对朝堂之事虽有了解但不像家主们一般懂得掩饰。这位君夫人未来的儿媳迟迟不与世子雍识成亲,反而与另外两位公子关系密切,没想到君夫人仍送礼给她的生辰宴捧场。

    传达君夫人命令和赏赐的使者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她恍若没有听到半分殿内的窃窃私语,吩咐人将礼物抬入殿内。

    “参见诸位贵人。”她对着席间的王姬与公子小姐们行礼,动作严谨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内小臣笑容恭敬却不谄媚,她眼睛周围的细纹让她看起来充满年长者的智慧,这位内臣仆身后是两排年轻的女孩,她们抬着君夫人的礼物。

    是一个个散着香气的酒坛。

    “这是桂酒,君夫人道以此美酒庆贺王姬生辰。”

    王姬早已起身迎她,她谢了君夫人的赐予后道:“姑姑请入座。”

    内小臣婉拒了王姬的好意,她离开时看了眼席上的各位公子,心中叹息。

    蒲草左右摇摆,既认不清局势亦不够果断,难怪碍了别人的道路。

    雍殊看了眼身旁的世子,自从内小臣到来后,他身旁的这位兄长显得格外紧张,撞倒了酒樽都未察觉。

    钟镈被敲响,乐曲开始了。

    在乐声中,王姬的侍卫长进入到殿内,他独自一人,雍殊佯装无意地收回视线。

    后院中亦能听到悦耳的奏乐声,阿瑶与祁硕分开后沿着小路走回,许多人都在宴席上,显得后院空空落落。

    沿途送餐的婢女看见她纷纷避开,更有不喜她的人出言道:“这个方向去不了宴上。”

    “你提醒她作甚。”同伴低声斥骂,“公子衡可不是她能引诱的。”

    这样的话她最近听到不少,阿瑶视线往下,看到她们提着的食盒,在她想要直接打翻让所有人遭殃时,有仆人从小道另一端匆匆跑来。

    她边跑边通知:“阿瑶,王姬让你到前殿去。”

    -

    一曲刚刚结束时,雍衡站了起来,他抬手制止乐师的继续。

    在所有人的不解中,雍衡甩了甩袖子,以笃定的语气表明了他今日的目的:“近来城内多有荒唐之言,道我抢夺王姬的婢女,此乃诬陷!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本公子已查明和平末刺杀一事有关联,至于王姬的婢女,她与刺客有所牵涉,我带走她目的在于查案。”

    那天他射箭归来,浑身热血未平息时想起了那名婢女,冲动之下来到王姬住处。

    他原本以为,王姬曾送过美貌婢女给雍殊,他想要她的一个婢女不是难事。没想到那名婢女和王姬的侍卫长有勾结,让他在王姬府前丢尽脸面,更是差点让父君知道这件事。父君想让他娶王姬,必然不乐意看到他在婚前和王姬有嫌隙。

    “请王姬传那位婢女上来罢,免得她畏罪潜逃。”雍衡对着王姬说道。

    “刺杀的主谋到底是谁?”有人按耐不住问雍衡。

    “今日宴席上,我会公布一切。”雍衡神色得意,原本有所怀疑的人见状信了几分。

    在婢女到来前,雍殊侧身面向雍识,问道:“兄长对他所说的真相有何看法?”

    雍殊发现雍识更躁动不安了,他不住地望着门外天色,目光在王姬和酒樽之间来回移动。

    雍衡这一出打乱了他的计划,也不知待会能否顺利进行。

    雍识没有心情和雍殊交谈,他敷衍地回道:“不知不知。”

    阿瑶踏入宴会上时,所有目光都向她投来。

    刚开始是漠不关心与好奇混杂,但很快变成惊艳,再然后是惊讶。

    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惊讶,果不其然,有人提到:“这婢女长得和王姬……。”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响起,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祁硕挡在阿瑶前面,拦住了许多打量的视线。

    王姬脸上没有被冒犯之意,她温声与雍衡说道:“当日的婢女已到来。”

    阿瑶一路上走得急,通知她的人什么都说不清楚,她疑惑地看向祁硕,见他面色是罕见的冰冷。

    雍衡早已迫不及待,他走到大殿中间,举起从一卷竹简道:“所有证据都记录在这上面。刺杀当日,我与雍殊在林中狩猎,刺客趁我们周围人手稀疏时行动,我与雍殊皆是受害者,所以在调查最初,我没有怀疑过我这位二哥!没想到之后各种线索都指向他,让我不得不信。”

    雍识闻言顾不上自己的计划,他被雍衡的言语吓到,“三弟,这些你调查清楚了?”

    “当然!”雍衡走向雍殊,手中的竹简指向雍殊,他厉声道:“雍殊,你为了戕害兄弟,竟然不惜以身涉险,甚至不顾雍国的安危勾结夷人,我看你怎么和父君交代。”

    “这怎么可能?这种陷害太骇人听闻了,公子殊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席间有人反驳。

    他声音落下,另外一人弱弱道:“可公子衡调查结果如此,若是假的,岂不是公子衡陷害兄长?”

    这同样不符合道义,他们不敢妄加判断。

    雍殊在他的指控中端起酒樽,没有半点雍衡期望的慌张。

    雍殊掀起眼帘,平淡的目光落在站在门边的婢女:“那她呢?她在你这份调查结果中起到什么作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那婢女吸引,门外照入的光让她整个人显得朦胧不似凡人,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她的仪态亦如容貌一般出众。

    阿瑶眉毛紧蹙,她望向雍殊时,他恰好垂下眼。隔得远,她没有看到雍殊桌上撒出的酒液。

    几乎在话语出口的下一瞬,雍殊便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问的。

    他本该问父君是否已知晓。不过父君大概会包庇雍衡,让事情囫囵揭过。

    雍衡阴沉地看向祁硕和他身后的阿瑶。不过一个低贱的女奴,他想要得到她是恩赐,她既然敬酒不吃,那他也不用心软。

    “这名婢女是夷人的细作,早在进入雍国前,她已经被收买,雍殊便是通过她和夷人联络。”

    同谋?雍殊心中冷笑。

    雍衡还欲再说,忽然四周响起声量不一的尖叫。

    “是刺客!!!”

    他急忙回头,本垂首等待乐师乱作一团,其中几人的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武器,正挥刀向他砍下。

    雍衡慌张之下摔倒在地,正巧避开攻势。

    他带来的人手听到动静赶来,与殿上的三名伪装成乐师的刺客缠斗在一起,雍衡忙退到柱子之后。

    王姬远远看见祁硕持剑挡在阿瑶面前,他将阿瑶护送出门外。若有似无的香气在王姬身边弥漫,她还闻到了苦涩的药味。

    她警惕地看向靠近她的雍识,后知后觉君夫人送来的酒有问题。

    “侍卫长!”在意识模糊之前,她用尽力气喊道。

    将要离开的祁硕脚步停顿。

    阿瑶回头望向混乱不堪的殿内,酒菜与器皿撒在地上,方才光鲜亮丽的宾客们推搡着挤在角落。刺客只有三人,但武艺却高强,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王姬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祁硕松开阿瑶的手,他嘱咐道:“刺客的目标是殿内的公子们,你往后院跑,躲去放置柴火的屋中。

    他说完立即去履行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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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的职责。

    不管王姬身份下的人是谁,名义上王姬是他的主子,她若出事,他也地位不保。

    阿瑶握着方才从殿内捡到的碎陶片,一边往后院跑一边为祁硕和王姬的关系感到疑虑。

    祁硕对王姬这位主子没有多少尊敬之意,王姬有时也提防着祁硕,但在一些大事面前,他们的关系却很稳靠。

    后院果真没有前面动乱,仆人们许是听到风声,早已躲了起来,阿瑶一路上没有见到其他人。

    小道两旁的植物多已枯黄,横亘的树枝偶尔勾到她的衣裳,她只能停下来解开。

    穿梭在耳边的风声停了,阿瑶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盯着眼前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压在叶子上方。

    “不想死就别出声!”身后的人压低声音威胁道。

    那人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走到了她面前。

    是在宴上刺客出现时,因恐慌而摔倒在她身边的乐师,“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不答她的话,警惕地将匕首藏匿在宽大的袖子中,借揽着她的动作掩饰,尖刃隔着几层衣服压在她腰侧。

    阿瑶已经知道答案,所以在祁硕离开她之后,这名刺客才有了动手的机会。

    “你抓错人了,我只是个婢女。”她握紧手中的陶片,声音颤抖。

    他依旧不与她交谈,道:“带我离开。”

    阿瑶被他胁迫离开王姬府,绑匪在道路僻静处找到了马车,匕首从未离开过阿瑶身上,她又被推着随他上了车。

    绑匪训练有素,即使驾车仍不放松对阿瑶的戒心,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匕首往前移动,外层的衣裳瞬间被刺破,她再不敢试探。

    出发时太阳还高挂空中,但现在已经将要西下,驾车的马匹速度慢了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

    “它们累了。”阿瑶轻声说道。

    许是她一路上都很配合,绑匪这次没有再用匕首警告他。

    马车停在溪流旁边。

    阿瑶在绑匪的监视下环视周围,被分割得方正的农田一块块嵌在大地上,畝畎高低交替,稻田飘香,但没有看到人的踪影。

    他们已经离开城内。

    阿瑶知道这是逃命的唯一机会。

    绑匪不知道为何雇主要大费周章绑架这么一个弱女子,她一路上只会低声哭泣,甚至被吓得几乎晕厥。

    他转动手中的匕首,等待马儿饮完水。

    此处是野地,他不担心那女子能逃。

    绑匪牵着马车,在阿瑶身边停下,他扬了扬下巴,道:“上车。”

    他不用亮出匕首,那女子便低着头颤巍巍上前,她扶着车舆栏杆,脚踩上去时忽然滑落了一下,她发出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整个人摔倒在车下。

    马蹄因她的动作不安地踢踏,踩着她的一片衣角,绑匪三两步上前从地上拉起她,这人要是被马蹄踩死,他可不好交差。

    他骂骂咧咧地将人扯到车边,令一只手臂伸在车舆旁,“快上去。”

    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抽咽着将手搭在他的手臂,随着她往上爬,她的重量压在他的小臂,他盯着她的脚下,见她终于安稳地踩在车上。

    但她刚踩上的脚猛地撤后,身体后仰的惯性快速将他压倒在地上,他紧急拔出匕首时,眼前一闪,视线昏暗中,剧痛传到大脑。

    他的眼睛!!!

    阿瑶喘着气从他身上爬离,手中的碎陶片沾着粘腻的液体,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

    她撑着土地狼狈地站起,绑匪捂着一只眼睛身体正试图起身,喉咙发出类似困兽的嘶吼。

    阿瑶暗道不妙,她慌张向稻田跑去,但损失一只眼令绑匪变得癫狂与躁动。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离稻田的距离却好似没有缩短。

    在绑匪沾着鲜血的手掌要抓到她时,破空声在耳边响起,重物砰然坠地的动静在身后发生。

    阿瑶惊疑不定地回头。

    是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胸口。

    有血珠沾在她的睫毛上,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从眼尾流下。

    被血色污染的视野中,雍殊的身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