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见到祁硕时,天已经完全暗下了。
他提着食盒来找她,路过的婢女悄悄掀起眼帘看着他前去的方向,在心中感概阿瑶的好命。
阿瑶正擦拭清洗过后的头发,在行走时沿路留下了一些水渍,她的头发长得浓密,每次擦干都要花费许多时间。
擦拭的动作遇到了阻力,阿瑶往后瞥了一眼,是祁硕的手掌握着她头顶的布巾。
“我来罢。”他说道。
阿瑶侧身避开了他,她不习惯和祁硕这么亲密。她看到了他提着的食盒,遂指了指一旁的桌案让他放在那里。
阿瑶背过身子,对着打开的窗户梳理长发,屋外人影稀疏,只有月光下的几棵树木。
阿瑶还记得她今天听到的内容,虽然不知道祁硕为什么要谎称剑穗是她做的,但她对祁硕越来越不信任。
她装作和往常一样,默默观察身边的一切。
如果婢女柳叶在这里,她必定会用羡慕地看着她,然后用眼神表示她对阿瑶行为的不赞同。
她总是使唤祁硕干活。
祁硕站在阿瑶身后,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巡视她垂至腰际的长发。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地知道了阿瑶是个婢女,很容易从她的行为举止中觉得她出身良好。
十几年的礼仪教导与接触的世界,即使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是在面对雍殊这些诸侯国的公子时,她的态度总是不以为意。
这份反常让她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更何况那人是与她很熟悉的雍殊。
祁硕是习武之人,知道习惯能让一个将军在战争中失败,而阿瑶越和雍殊接触,他越害怕她的习惯会唤醒她的记忆。
“公子殊方才离开了,原本公女想要留在府中过夜,但未能如愿。”
昏暗的屋子里响起祁硕平淡的声音。
听到雍殊的名字,阿瑶的手臂停顿了一下,但祁硕像是闲聊着提起他,她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祁硕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阿瑶的乌发。
公女予缇的质疑让旁观的人看了笑话,一根不知是男是女的头发丝碰巧落在公子殊的衣服上,让她抓着兄长质问不休。
守门的人和祁硕汇报时,语气带着笑意,他们都只是将这件事看作无关紧要的插曲,但祁硕的心里感到不安。
他想起了今天在亭阁中雍殊看到的人,那时他怀疑是不是阿瑶,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牵强。可在知道雍殊的身上有其他人的头发时,他又一次联想到阿瑶。
“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一根落在公子殊身上的头发,公女怀疑是其他女子。”祁硕接着说道。
阿瑶漫不经心道:“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头发,这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心中抱有怀疑的人,一点异常都能让他警惕。”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如果真是其他女子的,她需要祈求自己不被公女发现。”
话一出口,祁硕的脸色阴郁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不由得自暴自弃地希望那位女子就是阿瑶,悬挂在头顶的剑落下时,他才会得到内心的宁静。
他依靠欺骗获得了现今的生活,谎话连篇的人总要像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守着偷盗得到的宝物,在他心中,宝物的主人另有其人,他守着这件宝物,惶恐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窗边的女子已经停止擦发的动作,她双手放在床沿,遥望穹顶的弯月发呆。
洛邑中无忧无虑的王姬喜欢一切光明灿烂的人与物,她永远不会看到他。
-
太宰士常登临雍殊住处时,予缇正气冲冲地从大门离开。
士常问带路的仆人:“公女又吃了闭门羹?”
仆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几日公女天天登门,但是雍殊不见她,仆人见她身后的侍卫面容憔悴了许多,想必这段时间当差得辛苦。
雍殊在书房接待了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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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是为了雍衡登门吗?”雍殊端坐在书案对面,他虽是用了疑问的语气,但已经有了答案。
士常称是。
国君对雍衡的溺爱太过,士常上次劝说国君对雍衡降下处罚,他知道国君的惩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是这段时间足够让他们做很多事。
可是王姬忽然和雍衡走得近,这打破了他的计划。
“公女想必也是为此焦急。”士常看向对面的年轻人,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士常因此笃定道:“你已经预料到了王姬的选择。”
“她想要的是能被她控制的丈夫,选择雍衡并不奇怪。”
王姬也在他身上费过心思,她不知道从哪里相信了他和薇姬旧时感情要好,所以以为能够用旧情掌控他,几次碰壁之后王姬自然改变目标。
雍衡虽然花心,但是他冒进冲动,是最容易受鼓动的人。
“她毕竟是周国的王姬,有一些想法是正常的。”士常今日到访,是为了知道雍殊对王姬的看法,即使周天子天下共主的地位名存实亡,但是有一个来自周国的妻子,在继承君位时要名正言顺得多。
“叔公,如果她意图颠覆雍国的政权呢?”雍殊将一卷竹简递给士常,上面记录了出现在王姬生辰宴上的刺客特征。
越往下看,士常的脸色越凝重,生辰宴再现刺客的幕后主使至今未明,许多人将这次与平末的刺客视为一波人,但从雍殊的调查中看,这是两次无关的事件。
平末刺杀他们已有头绪,唯独生辰宴上的刺客不明来意。
“他们看似是为了刺杀宴会上的公子们,实则在引起宴会混乱后很快逃离,只有一名刺客绑架了王姬的婢女。”士常停顿了一下,语气不确定:“听说是因为她和王姬相貌相似,所以刺客抓错人了。”
“叔公,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放长线。”
“那你需要有可用的诱饵。”士常提醒他,“那名被抓错的婢女或许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