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的珠钗剧烈摇晃,失去意识前,郁南卿似乎见到了萧祁泠的脸。冷厉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才肯罢休。
好凶。
再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瑰丽的夕阳照进屋里,驱散春日的严寒。
郁南卿空洞的眼神渐渐聚了焦,扫过熟悉的摆件,好半会才认出这是她在国公府的碧澜轩。
“醒了?”萧祁泠正坐在不远处,手边的茶盏还冒着丝丝热气。
郁南卿半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唤:“……殿下?”
“嗯,还认得人就好,看来没傻。”
萧祁泠放下茶盏,走过来将郁南卿打量一番,称赞道,“王妃不愧是大家闺秀人美心善,担心湖中鱼群冬日挨饿,竟主动投湖以身饲鱼,真是可歌可泣。”
郁南卿:……
晕过去前的思绪回笼,郁南卿终于想起来如今是何境地。
她侧头,对上萧祁泠熟悉的冷厉的目光,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小声试探道:“是殿下送我回来的吗?”
萧祁泠‘唔’了声,略带抱歉地道:“当时见王妃在湖边担心得紧,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拉了回来,如今想起来倒是我不识趣了,还望王妃莫怪。”
郁南卿脸上的笑意一僵,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摇了摇:“没有的,殿下做的很对。”
萧祁泠挑起薄唇,桃花眸中褪去厉色眸光轻转,声音含着蛊惑:“可我觉着王妃似乎很想下湖啊。”
郁南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想下湖,谨慎顺着萧祁泠提起的‘鱼’接话:“湖中有条五彩锦鲤,我觉得是好兆头,想捉来给殿下添吉头。”
“原来如此。”萧祁泠瞥她一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下回这种事差下人去做吧,你这身子捉鱼怕是反被鱼拖走。”
郁南卿在心里骂骂咧咧。
萧祁泠好似并未察觉到郁南卿的情绪,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一枚摆在上头的簪子,在手里拨了两下:“你妹妹差人送过来的,这簪子看着也不稀奇。”
郁南卿第一眼也没认出来,还是端药进来的沉香惊呼了声:“这是那日小姐落水时掉的簪子,四小姐竟然找人打捞上来了?”
萧祁泠望着簪子的眸光更深,也没纠正沉香对郁南卿的称呼:“落水?啊,我想起来了。圣旨来国公府当日,郁三小姐为了不入废太子府,不惜投河明志?”
郁南卿剧烈的咳嗽了声,惊恐的看向沉香:“还有这种传言?”
沉香把药碗往床头边一放,跪了下去:“殿下明鉴,这些传言当不得真啊。”
“也是,毕竟后来又有传言称王妃是被人故意推下水的,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萧祁泠笑了笑,对沉香吩咐道,“起来先出去吧。”
沉香依依不舍的看了郁南卿一眼,将屋门关上。
发簪上的玉在水里泡了数日依旧通透,就连打磨的金丝也极具光泽感,萧祁泠将簪子往郁南卿发间一戴,欣赏了片刻,慢悠悠开口道:“你落水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你那个妹妹今日倒是积极,一听说你在湖边崴了脚,急急忙忙差人下水捞簪,生怕你再将她牵扯进来。”
郁南卿难得狐假虎威,主动将功劳都堆在萧祁泠身上:“她哪里是积极,分明是担心殿下怪罪。殿下今日若是不来,他们哪能对我这么恭敬?”
萧祁泠笑了:“确实挺没出息的,容本王取笑片刻。”
“殿下,殿下站着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歇会儿?”萧祁泠再说下去,郁南卿怕自己跳河没死成,反倒会被萧祁泠嘲笑死。
别以为她听不出萧祁泠言语中的奚落之意。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长一张说人话的嘴?
萧祁泠不再逗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问:“要留你在国公府多住几日,见见人吗?”
郁南卿直觉萧祁泠说的不是国公府的亲眷:“殿下的意思是?”
“方才关于你落水的传言,其实还有个版本。”萧祁泠漫不经心道,“说王妃不愿接旨是为了宸王,我看方才四弟对你的态度也颇为熟稔,王妃如何看?”
郁南卿没想到还有这种传言,只觉得冤到六月飞雪。她前世对萧祁浚就没生出过半分心思,萧祁浚是她效忠的宸王,至于宸王到底是谁,于她而言并无区别。
“我……”
“来。”萧祁泠在郁南卿说出第一个字是向她招了下手。
郁南卿捏着衣服领子犹豫不决。
难不成萧祁泠想查她是否是清白之身?
郁南卿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光天化日的……她的双颊倏地通红:“不、不大好吧?”
萧祁泠无视她神色的变化,又说了一遍:“过来。”
郁南卿咬了下唇,犹豫的将身子挪过去。
萧祁泠突然俯下身凑近过来,郁南卿措手不及,一时没坐稳踉跄着腿下一滑,双手借力扑腾,将萧祁泠扑倒了床上。
萧祁泠的外衣松散开,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沉水香,俯下身来望着她时,那双桃花眸显得异常凌厉。
郁南卿咬了咬下唇:“殿、殿下……”
萧祁泠的目光在郁南卿双目之间逡巡,片刻后,低声笑道:“王妃这副容貌生得极好,若真对宸王有意,想必进宁王府的也不会是你。”
郁南卿仰着头,茫然不已。
萧祁泠伸出手,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听不懂就算了,总归你还小。”
可说她小,郁南卿就不乐意了:“我已经及笄两年了。”
萧祁泠顺着她,语气十分敷衍:“嗯,两年了,要是早早定亲,都能有子嗣了。”
郁南卿听出奚落之意,不满的回嘴:“还不是殿下不行,不然我定给宁王府添十个八个。”
萧祁泠盯着她看了两秒,唇角的笑意忽地漾开:“我倒是没看出来,王妃的本事如此之大?”
郁南卿察觉到气氛缓和,不走心的哼哼唧唧:“殿下谬赞了。”
萧祁泠起了身,身上散开的衣袍被重新整理,不留一丝褶皱,转眼间又恢复成外人眼中那个孤傲冷漠的宁王。
郁南卿拿过旁边半凉的药汤,将勺子往外一拨,闭眼将整碗苦汤喝了下去,将碗放回去时,刚好看到萧祁泠将那份给萧祁浚看过的奏章重新放入袖中。
她犹豫片刻,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殿下打算如何处理那夜遇刺之事?”
萧祁泠望过来,似笑非笑:“怎么,你也想学着揣测我的心思?”
她这回没有用‘本王’的自称,语气却更冷了些。
上几个揣测萧祁泠心思的,都在回门宴上得了教训,郁南卿垂眸:“不敢。”
“是你想问,还是咱们那位国公爷想问?”萧祁泠语气稍缓,不置可否,“若是王妃想问,倒也不是不能说。”
郁南卿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当机立断的摇头:“不,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殿下如何处理都可以。”
萧祁泠唇角微扬:“不想听我说,那不如由你来说?”
萧祁泠的心思难测,她笑着时不一定是高兴,也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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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生气,也许她在这一刻有耐心听郁南卿说几句,下一刻便不想听了。
郁南卿欲言又止,听萧祁泠云淡风轻道:“本王对那条五彩锦鲤十分好奇,若是说错了,就罚王妃跳湖捞一捞鱼吧。”
郁南卿:……
她就知道萧祁泠没信她的话,在这等着她呢。
郁南卿沉默半晌,在萧祁泠越来越紧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殿下借我嫁妆之事敲打国公府,国公府当下入了殿下的圈套,但总有一日会反应过来,殿下手中并没有切实指控国公府的证据。”
萧祁泠不喜不怒:“王妃如何得知我没有证据?”
“以殿下的本事,想要留下活口并不难,但那晚殿下下手利落,并无想要证据之心。”郁南卿镇定道,“无论刺客是受何人指派,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殿下消失的人。与其费心神去调查究竟是谁,不如让有嫌疑的人替殿下去查。”
“按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萧祁泠似笑非笑,“但我不留活口的真正目的……”
她顿了顿,郁南卿抬起头,轻屏气息。
“是因为太麻烦了。”
郁南卿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麻烦?”
萧祁泠笑了笑,没有解释。
郁南卿摸不准萧祁泠的心思,但萧祁泠没有让她停下,她便只能继续说:“殿下陪我回门,本不需要提及行刺之事,便可以为我拿回剩余的嫁妆,可殿下偏偏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因此,臣女斗胆,殿下可是为了我父亲将进的尚书之位?”
萧祁泠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
连萧祁浚都未想到这一层,还在执着于大理寺查案、为她查找真正的凶手,可郁南卿已经推断出她的打算。
她在当日没有留下活口,确实是觉得麻烦。
行刺的幕后主使是文景帝,还是他生的任何一个好儿子,又或是朝中如同郁秉儒之类的走狗,于她而言,并无区别。
文景帝不会给她一个确切的公道,大理寺就算查案也不会有所结果。但文景帝不知道她手中究竟有没有证据。
谋的,就是文景帝的耐心。
郁秉儒连亡妻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能克扣,又有何资格坐上礼部尚书之位?
今日之事萧祁浚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文景帝,就看龙椅上的那位陛下,敢不敢在这时候封尚书之位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萧祁泠淡淡注视着床上的郁南卿,在床边慢慢绕行几步:“郁南卿,本王喜欢聪明的人。”
郁南卿抿了下唇。
她停在郁南卿的身侧,又道:“但本王不喜欢过于聪明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是出自国公府。”
“但殿下没有杀我。”郁南卿缓慢抬头,唇边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我是出身于国公府,可我难不成一辈子都得向着国公府?”
为她讨回娘亲嫁妆的人是萧祁泠,在湖边拉她一把的人也是萧祁泠。
她父亲既然笃定了待萧祁泠去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那不如在萧祁泠离开之前,让国公府的日子更为难过。
一个失了势的国公府,又怎有资格对亲王正妃指手画脚?
萧祁泠冷漠的拒绝了她:“立场不坚定之人,本王不用。”
“可我不是别人啊。”
郁南卿拉过萧祁泠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侧,因倾身而直起的被角滑落至腰际,松散的里衣微微敞开,将她好似一折就断的腰身衬得更脆弱更撩人。
“我是殿下的王妃,殿下难道没有耐心好好调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