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七日
    许之穗假意由樱桃搀扶着,慢慢悠悠到达丰登堂之时,许家大管事许安尚在正厅中与许惟谷夫妇交谈。

    明明许惟谷还是许家家主,此时却丝毫不见从前运筹帷幄志得意满的风采。

    他明显面色不愉,与夫人周盈娘围着黑檀木小圆桌并肩而坐,两人额角均有薄汗沁出,桌下紧握着的手隐微微颤抖,看不出是身体不适带来的紧张,还是试图强忍住愤怒气恼的隐忍而造成此般情形。

    本应是许家家仆的许安虽然是站立的姿态,但并未有屈居人下的谦卑之色,整个人反倒是趾高气扬,仍然自顾自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

    他好似并未察觉家主与主母神色中的不喜和倦怠,也或许是察觉了,却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的喜怒如何在当前局势中都已显得不重要。

    许之穗一脚刚迈进正厅,厅中三人均望了过来。

    许氏夫妇眼睛一亮,周盈娘正欲起身,又被许惟谷一手挽住,二人对了个眼神,神色一凛,停止了起身的动作,又迅速坐下露出了稍显忧虑的表情。

    许之穗明白爹娘是顾及旁边还站着个正在留意他们一举一动的许安,便也向爹娘遥遥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一家三口这幅隐忍低调的样子,落在许安的眼中,便是许家主子辈大厦将倾的势弱和不得不忍。

    时事多变,原来从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今天这般模样。

    此情此景,让他的心情如同三伏天里饮了一盏冰镇银耳绿豆汤般畅快不已,更感慨自己真是英明先知,早早为自家攀好了高枝儿。

    “许叔。”许之穗轻声礼貌开口。

    许安随口回道:“大小姐来了,我刚与家主和夫人在谈些生意上的事,没能及时相迎,您见谅。”

    言辞仍似从前般温和有礼,但从他连一个细微角度都未曾挪动的身体语言上,足以见得其心中的不屑。

    现在的许家里里外外都靠着他,府中诸事多半由他主理调派,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他也懒得多关注,让下边儿的人按旧例管着即可,反正日后都是要大换血一轮的。

    最令他心神雀跃的当然是,如今府外也全靠他在多番交接走动,安排商队的行程,才能维持好许家的产业支柱。

    双方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面对许惟谷夫妇,他许安尚且不需再卑躬屈膝,更何况是许之穗这温室里养大的花朵。

    黄毛丫头一个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是他今天心情好,给大家个面子。

    “没关系,我知道许叔事忙。”许之穗抿嘴浅笑,继续着她“柔弱”的“天真”。

    见许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她又说道:“快中午了,爹娘最近胃口不好,我来陪陪他们用午饭,许叔还有事吗,要不留下一起吃?”

    许家三口人亲亲热热吃饭,他一个外人在这里陪吃是怎么回事?再怎么高姿态,也总归是膈应得慌。

    许安这才开口道:“不必了,老爷夫人身子弱,大小姐趁着有机会多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正欲迈开脚步往外走,又似想起什么般回过头。

    对许之穗说道:“听说今日一早,方家大小姐登门看望大小姐了,方小姐与刘少主即将珠联璧合,也算是楚州的一桩大喜事,小姐下月可是有意要前去观礼?我会尽快安排好咱们府中的贺礼之事。”

    这都不忘了挑拨两句,难不成许安竟以为她会因为“宿敌”要风风光光成亲,就感觉天塌了大失风头惊恐不安?

    许之穗腹诽一顿,面上却神情恹恹道:“这事儿过几天再说吧。”

    许管事倒是高兴起来,以一副大人姿态“安慰”道:“可惜了,本来刘家主母先属意的少夫人人选是小姐您来着,但是无奈老爷夫人不同意,错失了良机啊,如今有了城主府的大力支持,往后方家的地位可谓是蒸蒸日上……”

    哦,原来是等在这里,再给许氏夫妇扎一回心,告诉他们是因其不识抬举,才导致许家势头一落千丈的。

    许之穗和爹娘表情均是无语,懒得再搭理,都没有再说话,厅中氛围变为诡异的沉默。

    这在许安看来,好像许家三人都还在意这件事似的。

    他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几乎事咧着个嘴说道:“不过老爷夫人和小姐尽管放心,有我许安在,咱们府上也定然落不了什么下风。”

    说着,神情又严肃起来,半是提醒半是威胁地向着许惟谷,说道:“老爷多保重身体,若是精力实在无以为继,商队剩下的事务尽快全盘交予我也好,您可千万别逞强,大小姐还年纪尚轻,这往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指望着咱们府上这偌大的家业呢。若是许家垮了,大小姐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呐?”

    语罢,也不管厅中三人作何表情和回答,许安袖子一甩,大步往外间走去。

    许之穗听着脚步声默数着,待其出了丰登堂的院子大门,挥了挥手令身侧已经呆若木鸡的樱桃回过神来,命她暂时先到厅门口守着。

    这才走到圆桌旁,与爹娘面对面坐下。

    到底是一家人,白眼都翻得整整齐齐。

    “你看吧,隔两日来这么一回,烦都烦死了。什么时候解决了这个祸害,我算是忍够了。”这回先忍不住脾气的是周盈娘。

    许惟谷倒再没有像之前那般,还沉浸在自己瞎了眼看错人养了条白眼狼的懊悔之中,只向着许之穗重重一点头,表示自己与夫人想法一致。

    再有就是,商队已成空壳子之事,瞒不了多久。

    纵然许安多年来只在府中事务上打转,不太了解大商队的长途运行规则。

    但一两个月下来,本该回来复命的队伍一支未回,刚说得好好的派出去了的人员又杳无音信,各处仓库早已空无一物,账本记载的各项内容也对不上,许惟谷又拖着迟迟不交出印信。

    再迟钝的人也会反应过来被这老狐狸给耍了。

    而许安先前对城主府必然是捷报频传,海口已经夸下去了,再无回转余地。

    若是交不出城主想要的结果,许安一家也会性命难保。待最后,便是他图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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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匕见狗急跳墙之时。

    三人一番商量,最后达成一致意见:以七日为期。

    许之穗率先定了个出城的基本章程,看看她爹娘的想法。

    七日内,必须找出各种由头,将府中所有残余的无辜之人尽数撤离出去,也正好给许安一个换血的机会。

    樱桃可先行借办事的借口出府等候,许氏夫妇宣布病重,换身行头,夹杂在最后一批遣散的人员里出府。

    再请魏半庭帮忙,偷偷护送乔装过的许惟谷夫妇和樱桃出城,在城郊二十里地外的庄子等候。

    许之穗留下断后,把府中穷凶极恶之人处理掉,该收走的东西一件不留,待一切处理妥当后,再去城外与爹娘会合。

    七天之后,正是八月初一,黄道吉日,适合出游远行,便是许家人远走高飞之时。

    虽大体上是这么构想的,但实际执行时还有诸多变数需要考虑,比如许惟谷夫妇可以诸人皆不见,府中其他人也许能遵守命令,但许安若是想进丰登堂,便随时敢带人强闯进来。

    因此,许惟谷夫妇出府的时间和料理许安的时间绝不能相差太多,具体定在何时,还需见机行事。

    许氏夫妇也有异议,他们二人知道自家女儿本事大,但若是独自留下许之穗一个人断后,他们断然安不下这颗心。

    届时,府中全是许安的人,府外又都是城主府的眼线,许之穗能否全身而退也是个难题。

    她能大变活人般消失,可是从空间出来也必须回到原地,万一被人守株待兔呢?

    而且,许之穗并未说自己将要如何处理府中的叛徒,如果需要下狠手,许惟谷自认这事的责任是由他这个家主来担负。

    许氏夫妇二人,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刚刚及笄的女儿沾染满手血腥。

    二人一咬牙,想着还是以保全家人为重,处理叛徒和报仇也没那么重要,况且,他们一家三口并没出现实际的损失,也只能算那些人下毒未遂。

    要不就把府中无辜之人撤了,他们三人连同樱桃,叫上那个厉害的“准护卫”小伙儿帮着趁夜直接溜走得了。

    反正让大鱼溜走,许安等人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没必要自家女儿冒着风险留下来多折腾一趟。

    许之穗极力劝爹娘打消以上想法,并坚定表示她会想出个完全之策来,尽量在三日内便把里里外外的各项事宜给安排好。

    这辈子父母皆安在,家资也满满当当藏在空间,也许是与背叛许家的杂碎们谈不上深仇大恨。

    可是有些事情曾经发生过,这辈子也正在发生的进程中,若她没有重生,没有金手指,那些人做的孽便一丁点儿都不会少。

    她需要为上辈子的她和爹娘、许嬷嬷、樱桃,以及府中其他无辜丧命者讨个公道。

    更何况,许安和春梨对府中的一众人员过于了解,留下他们,便是留下其攀扯别人当替罪羊的机会。并非所有许家相关之人,都能如许之穗几人般迅速远离楚州。

    只有将后患清理干净,无辜之人活命的机会才能更大。